常生抬起眼皮睨了他一下,笑着问:“你这也是刚吃了杨梅吧?嘴这么甜!”
“甜什么啊?酸的都快倒牙了。表叔也真是的,费那么大劲送来也不送些甜的,这种酸杨梅再过一个月我们本地的也熟了。”
“哪里酸?挺甜的呀。”常生说着,从旁边的盘子里抓了一颗塞进二少爷嘴里。二少爷一吃,立刻诧异:“你哪来的这么甜的杨梅?”
“嗯?”常生也一愣,放下书看着他问:“你吃的和这个不一样吗?”
二少爷连着又吃了几颗,才点点头说:“味道差远了,我吃的是酸的,你这个甜。哪来的?”
“夏风给我的啊。”
“这丫头……”二少爷不禁咬了咬牙,又一副倒了牙似的表情说:“我就说她是喜欢你,这肯定是老太太屋里的,她还真有本事,二少奶奶那里都没的分,她倒弄了来。”
“有的吃你就吃,哪那么多废话?”常生瞪他一眼,继续看书。
“你个傻子!”二少爷掐了一下他的脸。“你以为这东西有钱就能买的到啊?福建运来的,熟的这么刚刚好,要是现在在南京市场上卖,这一盘子至少要五个大洋。”
常生腾地一下坐起来,盯着那盘杨梅发起了呆,然后呐呐地说:“刚才……我给舅老爷拿走了一半。”
二少爷差点一脚把他从床上踹下去,然后一把抢下他手里的书,骂了一句:“说你傻你还真傻冒烟了!”接着就把他按倒在床上,对着那张嘴咬了下去,然后一边侵略性地啃着他一边嘀咕着:“夏风对你好,你对舅老爷好,敢情就没我什么事了是吧?”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就都给你留着了。”常生一顿解释。
“谁说这个?以后你给我收敛着点,不准对别人好,也不准别人对你好。”
“……别人对我好你也不让啊?”常生无奈地笑了,又被二少爷咬了一口给咬疼了,便嚷了一声:“轻点咬!”
“咬死你个小兔崽子!以后只准让我对你好,听见没?”
“啊……你这也太不讲理……”
两人正吻在一起为这个话题纠结的时候,夏风在门外唤了一声:“常少爷,外面有位姓陆的小姐找您。”
常生身体一僵,二少爷也跟着愣了,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奇怪地问:“她找你干什么?”
常生这才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二少爷向门外问了一声:“说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说有急事。”
常生坐了起来,一边下床一边说:“我还是去看看吧,来了也不能不见啊。”
“快去快回啊!”二少爷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第87章 祺铭
常生出了门就看见祺薇站在院子里焦急地来回转圈,一抬头见他出来,她立刻跑上来扑在他身上就哭了。
“怎么了?”常生吓一跳,身后的夏风一见这情景不禁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高兴。
祺薇哭着说:“祺铭……祺铭她……”
常生紧张地把她推起来问道:“祺铭她怎么了?”
“你昨天一早走了以后,她起来见你不在家,趁大家没注意跑出去找你。”
“啊?”常生一听感觉头上直冒汗,连忙问:“她出麻疹不能出去啊!是不是疹子严重了?”
祺薇手捂着鼻子忍着悲痛颤抖着说:“许是早上那会太凉了,她受了寒,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已经倒在院子里了,烧的特别厉害。昨天爹找了一天的大夫,中西医都看了,说是肺炎,可能……要不行了……”
“什么叫要不行了?”常生急了,拉着祺薇的手也开始有些抖。“不就是麻疹吗?人家孩子在家里呆几天就没事了,祺铭一定也会没事的!”
祺薇摇了摇头说:“你也知道,咱们家请的大夫都是最好的,可这次……祺铭可能真的就救不过来了。”
“不可能!”常生不相信,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对着屋里大喊一声:“二少爷!”
二少爷闻声出来,一见这院子里的情景也不禁一愣,连忙问:“这是怎么了?”
常生上去一把拉住他问:“方院长回上海了没有?”
“回了。”二少爷说:“当天晚上的船票,我送他走的,干嘛?”
“你能去电报局给他发一份电报吗?我小妹麻疹转肺炎了,可能有生命危险,祺薇说南京的大夫都治不了,你能不能让他来给我小妹治病?”
“常生你别着急。”二少爷看着他已经煞白的脸拍了拍他的胳膊说:“我马上去发电报,你先去关向天的医馆找儿科的闻大夫,看他有没有办法先控制一下。”
常生悄悄握住二少爷的手用力地捏了捏,然后拉起祺薇就跑了出去。
祺铭是因风寒引发了严重的麻疹并发症,其实在当时根本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方法来治疗这种严重并发症,陆子亭最后把她送到金陵大学鼓楼医院是当时最好的西医院,也只能看着女儿烧得神智不清、呼吸困难而束手无策。
祺铭迷迷糊糊地叫了几声“哥哥”之后,他让祺薇去把常生找来,虽然可能对祺铭没任何帮助,但女儿想见哥哥的愿望他必须帮她实现。
带生和祺薇带着闻大夫赶到医院的时候,祺铭已经晕厥。由于她年纪太小,又不像一般人家的孩子经常风吹日晒在外面玩身体还能皮实些,所以根本抵抗不了病毒的侵害,短短两天就已经导致心脏衰竭。
闻大夫医术虽然比不了这家医院的医生高明,但他至少明白祺铭的病到了这种程度已经回天无力了。他把常生拉到病房外面,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说:“太晚了,已经没办法了,孩子太小,挺不过去了。”
常生一听就哭了,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他赶紧用手抹了把脸,然后拍了拍闻大夫的胳膊说:“谢谢您跟我跑了一趟,医馆里还有病人等着您,这里就不麻烦您了,赶紧回去吧。”
闻大夫走了以后,常生回到病房里,一下子就给陆子亭夫妇跪下了。
“常生,你这是干什么?”陆子亭连忙把他扶起来。
常生内疚地说:“对不起,祺铭这样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急着回孔家,她也不会……”下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一时竟泣不成声。
陆夫人和另外两个女儿也跟着哭了起来,祺雨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自责地说:“不怪哥哥,是我没看好她,妈妈让我和小妹一起睡的,我早上睡过头,不知道她一个人跑出去了。”
陆子亭也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你不要自责了,是孩子自己不懂事,不明白这病不能出去见风。如果我们能多留意她一些,也不会病的这么厉害。”
常生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固执地说:“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答应接她去孔家跟我一起住的话,她肯定也不会因为我不在家就跑出去找我。”
“唉……”陆子亭知道女儿病情恶化到这种程度是多少与常生回孔家有关,但也不能怪常生,这都是谁也想不到的事,于是反过来安慰了一句:“你别胡思乱想了,这是她的命。”
忽然床病上的祺铭好像在弥留之际听到常生的声音,便迷迷糊糊地又叫了一声“哥哥……”
常生赶紧走过去,抓住她的手,应了一声:“祺铭!哥哥来了!”
这时,陆夫人把常生的手拉开,摇了摇头,强忍着心头的悲痛对他说:“大夫说这病传染的很厉害,你最好不要离她太近了。”
“没事,义母。”常生说:“我小时候得过麻疹了,不怕的。”然后又握住了祺铭的手,轻声对她说:“听得见哥哥说话吗?哥哥就在你身边呢。”
祺铭烧的已经合不拢的小嘴微微翕动了几下,然后浅浅地笑了。
一家人看到她的反应都哭了,连陆子亭的眼睛也湿了,病房里的情形令他一时难以面对,便他转身走了出去。一出门正好遇上匆匆赶来的孔修仁,于是赶紧把眼角的泪擦一擦,打了个招呼:“孔少爷,你也来了?这大过节的打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话?”二少爷忙说:“您是常生的义父,我们就都是一家人,千万别见外。我刚给上海的儿童医院院长发了电报,希望他明天一早能赶过来。”
陆子亭一听,心里虽然很感激,但脸上却一片愁云惨淡。“让孔少爷费心了,只可惜……”他不得已地摇了摇头,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孩子已经不行了。”
二少爷吃了一惊,没想到真这么严重,常生回来的时候也没听他说陆家的小女儿生病,这才回来两天不到,突然人就要不行了,他也怪难以接受的。
“我进去看看孩子吧。”二少爷刚准备往里走,被陆子亭拦下说:“孔少爷还是别进去了,这是传染病,若不是至亲,大夫都不让探病。您的心意我陆某领了,但当务之急您还是赶紧再去发一封电报让院长不要来了,免得他白跑一趟。”
二少爷理解地点点头,说了声“陆先生保重”便又急匆匆地离开了医院。
大端午的,摆在孔夫人院里的一大桌子的团圆饭上不见了二少爷,孔夫人非常不高兴,问两位少奶奶却没一个人知道他上哪去了,于是一摔筷子,叫人把夏风给喊来问道:“你们二少爷呢?”
夏风低着头小声说:“出去了。”
“去哪了?”孔夫人厉声问。
夏风更小声地回答:“不……不知道。”
孔夫人气得抓起一只茶碗就向她丢过去,被茶碗打了一下的夏风倒不至于伤着哪,只是一碗水洒在身上衣服湿了一片。
二少奶奶汤慧珺看不过去了,便对夏风说:“你先下去吧,找个小厮出去找找。”
夏风应声出去了,心里说:我就是知道也不能说,说出去常生又要跟着挨骂了。她随便找了个小厮让他去找二少爷,小厮也不知去哪找,愁眉苦脸地看着夏风说:“姐姐,你好歹给个方向啊,这么大个南京城,我上哪找咱们主子去?”
“爱上哪找上哪找!”夏风把孔夫人撒自己身上的气撒在小厮身上,小厮也憋屈,把气撒在地上的一颗石头子上,一脚踢出去,却听“哎哟”一声,没想到石子踢在大少爷院里的二管家额头上,虽然没出血,却顿时起了个包。
小厮吓得撒腿就往外跑,仗着不是大少爷院里的人,跑就跑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这个小王八羔子!”二管家对他的背影骂骂咧咧地呸了一口。
夏风站在院门口笑着说道:“你们主子都在夫人院里吃饭呢,你这会不在自己院里过节跑来做什么?还白拣了一块石头。”
“夏姑娘你别拿我寻开心了。”二管家无奈地走过来说:“这不最近一段时间我们院里大兴土木,账房上钱紧,过节都没舍得买酒,想过来问问夫人这边可有喝不完的酒赏几瓶。府里就数我们院里男丁最多,夫人平时又不饮酒,我估计着存货肯定不少。”
夏风瞪了他一眼说:“现在府里还在守孝期呢,二少爷说过孝期内不得饮酒,你倒忘了?”
“哎哟,姑奶奶,这都大半年了,哪个院里没有偷着喝的?这又大过节的……而且今天是一定要喝雄黄酒的啊!”
“哼!”夏风转身走了:“关我什么事?夫人院里的酒又轮不到我管。”
二管家气得对着她的背影龇了龇牙,嘀咕了一句:“不归你管你那么多废话!”
夏风回到自己院里,又加入到下人们的端午佳宴中。虽然是下人们过节,但二少爷向来对大家不薄,加上过节赏的钱,也足够大家奢侈一回了。端午必吃的烤鸭、苋菜、红油鸭蛋和龙虾桌上都有,其它美味佳肴也摆了一大桌子,倒是唯独没有雄黄酒。管家带头守规矩,也没人敢说什么,何况除了好吃的,还有一壶上好的洞顶乌龙茶,这有的吃有的喝,谁还有不满意的?
夏风刚坐下没一会,出去找二少爷的小厮也回到了餐桌上。她立刻瞪过去一眼问:“让你去找二少爷的,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找着二少爷了。”小厮说。
“在哪找到的?”
“出了大门没走多远就找到了,二少爷自己开车回来了。”
夏风想了想又问:“常少爷跟二少爷在一起没?”
“没有,二少爷自己回来的。”
“我说呢。”夏风嘀咕了一句,然后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二少爷去夫人院里了吗?”
“没有,回自己屋里去了。”
夏风觉得不对劲,便放下碗筷又跑了出去。进到二少爷屋里,见他躺在床上发呆,夏风不免一愣,然后小声说:“二少爷,夫人叫你去吃饭呢。”
“不去了。”二少爷心烦地说。
“可……可今天是端午啊。”
“端午又怎样?那边哭的稀里哗啦的,我哪有心情过节?”
“啊?”夏风一听,已经明白了几分,看样子常生义妹的病情是挺严重的,于是又问了一句:“那常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我怎么知道?”二少爷有些不耐烦了,瞪她一眼说:“问那么多干什么?去给我弄点吃的端过来。”
夏风转身出去了,二少爷才从床上坐起来,然后瞪着那盘没吃完的杨梅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想好好过个节怎么就这么难?”
第88章 出殡
二少爷没想到,常生这一走,不但端午节没回来,而且第二天第三天也没回来。后来派了人去陆家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陆家三小姐祺铭在端午节的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常生陪了她一晚上,熬的眼睛又红又肿,仗着他生过麻疹有免疫力,不然守着病毒入侵那么严重的祺铭,早就被感染了。
二少爷派去的人在陆家见了常生一面,看见他眼窝塌陷、满眼血丝、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回来说给二少爷听,二少爷更是寝食难安。但知道陆家办后事需要常生帮忙,也不好叫他回来。
到了第四天早上,常生突然自己回来了。
二少爷还没起,听见夏风在门外惊讶地叫了一声“常少爷您回来了!”便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等常生一进屋,两人四目相对,不禁都愣住了。
常生熬了两天三夜,已经憔悴得脱了相,脸色也非常难看,就像大病了一场似的。他不在家这几天,二少爷也是无精打采,不想出门,便混馄饨沌地一直在家里窝着,人也没收拾,这会一下巴胡茬子又睡眼惺忪的,简直像个邋遢鬼。
两人都被对方的样子给吓着了。对视了片刻,常生向二少爷走过来,皱着眉头地说:“起来吧,我给你刮刮脸,怎么邋遢成这样?”
二少爷心疼地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嘴巴就凑了上去。常生却躲着他说:“等会亲,你胡子扎人好疼。”
二少爷这才摸了摸常生的脸问:“你小子怎么不长胡子呢?”
“我才十九。”常生一边说一边帮他把睡衣脱了穿上外衣。
“我十七就开始长胡子了。”二少爷又说,然后又摸了一把他那光滑的下巴不禁猜疑道:“你小子该不会是长不出胡子来吧?下面像女人一样上面也像?”
“谁下面像女人?”常生气得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说:“我要是像你不也像?我们又没差别。”
“我不是说这个。”二少爷笑着在他胯下摸了一把,然后把手移到他屁股后面捏了两下说:“我是说这里嫩得跟豆腐似的。”
“哦……你那里就硬的像石头一样呗?”常生瞪他一眼,把他拉了起来。“别胡说八道的了,我不长胡子可能是祖上传的,我爹几乎就有没胡子,只有下巴上长了细细软软的几根,我小时候喜欢揪着玩,他还说别揪了,再揪就一根都没有了。”
二少爷又笑,然后不由分说地用自己满是胡茬的脸在常生光滑的脸上蹭了几下说:“不长好,我就喜欢你这滑滑嫩嫩的脸皮儿,水灵灵的让人胃口特别好。”
“越说越不像话,快点把脸刮了。今天小妹出殡,你得露个脸吧?我特地回来接你的。”常生把二少爷推到桌子边上坐下时,夏风和丫头们便把水端进来了。
二少爷洗了脸刷了牙之后,常生给他脸上打了许多肥皂沫,开始拿剃刀给他刮脸。
二少爷盯着常生的脸,时不时地跟他说句“你瘦了……你脸色腊黄……你眼圈都黑了”之类的话,常生咂着嘴让他别说话,免得刮破了脸。
等刮完了,把脸上的泡沫洗干净,二少爷又恢复一副精神焕发英俊潇洒的样子时,常生才笑了一下说:“你这张面皮儿要是不长胡子也挺水灵。”
“我还水灵个屁,都老皮老脸的了。我就是再年轻十岁,也没你现在水灵。”二少爷说着,捧起常生的脸就亲了上去。亲完了,才又看着他遗憾地说:“你这几天熬的都沧桑了。”
“等出完殡下了葬,我睡两天就好了。”常生说着不禁打了个呵欠。
“吃早饭了吗?”
“没呢。”
“一起吃吧,吃完了再走。”
“嗯。”
两人正说着话,夏风在门外又传了一声:“二少爷,二姨奶奶来了。”
二少爷立刻一脸的不待见,常生却笑了笑,连忙说:“姐姐!快进来吧!”
桃花掀帘进来,先轻声跟二少爷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常生面前,叹了口气说:“姐姐听说了,你义父家的小妹妹没了,我是你姐姐,他是你妹妹,那也就是我的妹妹。这还没见过面呢,她就走了,我这做姐姐的也没什么能表示的,这是十两银票,当给妹妹送行吧。”说着将袖口里的一张银票抽出来交到常生手里。
桃花一番话不管是发自内心还是虚情假意,在常生听来都很感动,说了句“谢谢姐姐”之后不禁眼圈又有些发红。桃花忙将他搂在怀里,安慰道:“别难过了,人终有一死,只是早晚而已,小妹走的早了些,可也没遭什么罪。桃木走的那么不堪,我不也挺过来了?想开点就好了。”
她一提桃木,二少爷立刻低下头叹了口气。常生向来不忌讳桃木这个名字,倒觉得桃花说的也是这个道理,便拉着她的手说:“姐姐说的是,如果姐姐愿意,今天可随我去陆家给小妹出殡,顺便拜见一下义父的家人,既然都是一家人,也该见个面了。”
桃花一听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只是当着二少爷的面,她不敢有所表示。二少爷看了看她,念在桃木的份儿上便点下了头说:“常生让你去你就去吧。”
桃花这才轻轻地应了声:“是。”
想着反正吃完饭也要一起走,二少爷便干脆留她在屋里一块吃了早饭。
出门的时候,一直不得宠的桃花终于感觉自己能抬得起头来了,跟着二少爷和常生一起上车时更是有一份洋洋自得挂在脸上。
二少奶奶屋里的玉心刚巧从外面进来看见这情形,回到院子又看夏风站在门口一脸的不高兴,便跑过去悄悄问:“夏姐姐,这二姨奶奶怎么跟着两位少爷出去了?”
夏风向大门口瞪去一眼哼了一声说:“也不知当初是谁看常少爷跟眼中钉似的,现在倒反过来巴结上人家了,真不知道脸字怎么写!”
玉心一听,笑了,推了一下夏风说:“你这个妒忌人家丫头的身子小姐的命吧?人家打进府就跟咱们不一样,什么粗活都不用做,现在又是受宠的姨奶奶。再看看咱姐妹们,唉……”
“我妒忌她?”夏风倒不以为然地笑了:“她成了姨奶奶又怎样?受宠才怪,二少爷才不喜欢她呢……”
“那是。”玉心又抢着说:“二少爷只喜欢我们家奶奶。”
夏风又笑,心里说二少爷哪个奶奶也不喜欢,他喜欢的是常少爷!然而嘴上却说:“对!二少爷只喜欢咱们二少奶奶。还你们家奶奶,我也是从二少奶奶屋里出来的,怎么就成了你们家奶奶了?”
玉心笑着说:“夏姐姐这话说的,你现在都是二少爷屋里的人了,还跟我抢什么奶奶?我还指望着有朝一日你能做三姨奶奶呢!”
“呸!”夏风在她胳膊上揪了一把,然后想起当初之事,不禁叹道:“我要是想做姨奶奶还轮得到她桃花?”
“啊?”玉心没听明白,缠着她问怎么回事。夏风推了一句:“问你们家奶奶去!”然后转身回屋去了。
话说那桃花到了陆家可真觉得自己扬眉吐气风风光光了一把。
在少有女人抛头露面的年代,认识二少爷孔修仁的人也没几个亲眼见过二少奶奶长什么样,只听说是无锡汤公馆的千金,生的柔美曼妙,年纪又比二少爷小上一些。而这桃花长的更是没话说,称不得国色天香,也是美艳卓绝,打小又没被当下人使过,举手投足都十分得体有教养,虽然年龄才与常生同年,可一副少妇打扮,也有几分成熟韵味。
到陆家参加三小姐出殡礼的达官显贵也不在少数,至少有一半人都认识孔修仁,所以见他身边跟着位少妇便把她当成了孔家的二少奶奶,也都以礼相待。知情的陆家人也因常生这层关系对她更是客客气气,祺薇还偶尔会把她拉走去帮些忙。在陆家的大院里,桃花的身影可谓无处不在,宾客们对这位美人也几乎都有了比较深刻的印象,甚至有好色之徒还借着一些由子想与她说上几句话。
桃花心里虽然对这些很受用,但她也明白这一切风光和礼遇都是拜二少爷和常生所赐,自然是不敢有任何造次,心下美滋滋的,但脸上始终很镇定也很严肃,并未有任何与此种场合不相宜的言行。对此,二少爷略感宽慰,所以在跟他们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并且把桃花唤作“少奶奶”时,他也没特别强调桃花是姨奶奶。倒是在陆家帮忙的和宋祖宪有机会就帮着解释一下,正牌二少奶奶因有孕在身不便出门而没有来,这位姨奶奶之所以会来是因为跟常生是干姐弟。当然,无论是因为孔家二少爷还是因为陆家义子常生,桃花都被大家记住了。
一时的风光体验让桃花差点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得到二少爷的宠爱了,然而陆家葬礼过后,二少爷带着她和常生回到孔家时,她才知道从天堂跌入地狱是什么滋味。
二少爷在大门口连车都没下地对她说:“你先回家吧,我去常生那。你回去跟夏风说一声,让她赶紧也过去常少爷家里侍候着。”
桃花的脸色立刻变得死灰一般难看,却不得不应了声“是”。常生在车上已经睡着,她下车的时候自然是不知道,二少爷不再多说一句话,她独自默默地走进孔府时,心情已经跌到谷底。原来无论如何,二少爷的心也不在自己的身上。
常生又一次被二少爷背进了新宅子。
正在院子里给树木浇水的刘伯看见了连忙迎上来紧张地问:“二少爷!常少爷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太累睡着了。”二少爷一边说一边掏出三个大洋交给刘伯:“让张妈去买些好菜,晚上多做点好吃的。”
“哎!”刘伯拿着钱去厨房找老伴,二少爷便把常生背到西厢门口,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刘伯把钱交给老伴时不禁纳闷地说了句:“这两位少爷也真奇怪,好好的六间正房不住,偏要住那西厢房。”
张妈搥了他一下说:“少管闲事,干你的活就是了。”然后拿了个菜篮子出去买菜了。
二少爷把常生放在床上刚要帮他脱衣服,常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抓住他的手说:“我先洗个澡再睡,好几天没洗了。”
“我也是。”二少爷笑了:“一起洗吧。”然后顺理成章地把常生抱进浴室洗了个鸳鸯浴,只是房顶上晒的水容量有限,只能洗淋浴,浴缸现在还只是个摆设。二少爷觉得淋浴洗的不过瘾,便心血来潮地说:“我们干脆买个锅炉得了,这样想用多少热水都有,以后可以天天在浴缸里泡澡。”
常生一边擦着身上的水一边提不起劲来地说:“这都夏天了,水晒一晒也挺热,天天洗也用不了多少热水,还是算了,入秋再说吧。”
“那下雨天呢?要是遇上连雨天怎么办?我院里负责烧煤供热水的伙计就两个,你让张妈一个人在厨房用柴火烧能烧多少热水?”
“那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常生扔下一句话就出去了,然后把自己丢上床,盖起被子就闭上了眼睛。
二少爷跟出去,走到床前摇了摇他奇怪地问:“我这也是为日子过的更舒服,你干嘛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常生这才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在这住我就是想图个清静,你买锅炉还得再雇个烧锅炉的,这院子里人就越来越多了。”
二少爷笑了,手伸进被子掐上他的大腿根说:“原来你是这个小心思啊!”
“别闹我,困死了。”常生把他的手推了出去。
二少爷又俯耳下去对他说:“可我现在就想上你怎么办?”
常生“嗯”地扭动了一下身子表示拒绝,并用撒娇的语气说:“晚上的好吧?让我先睡会。”
难得见他撒娇,二少爷笑了笑,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说:“好吧,先放你一马,好好睡吧。”然后在他嘴上“啵”了一口,便起来穿上衣服出去了。
夏风已经过来了,而且还刚去后院割了一把韭菜,看见二少爷自己从屋里出来,便问了一句:“二少爷,常少爷呢?”
二少爷瞥了她一眼,用酸溜溜的口气回答:“你的常少爷在睡觉呢!”
夏风听出他口气不善,便没再敢吱声,转身就往厨房去。二少爷又叫住她说:“对了,夏风,马上我还要再雇个男仆,你现在临时住的那间房子就腾出来给他住,正房的两间卧室你随便挑一间住吧。”
夏风一听,还有这等好事?顿时激动得心直跳,但也不敢让二少爷看出来,便轻轻地说了声:“是,谢谢二少爷。”
“不用谢了,以后这院子里的大事小情都得你操心,让你住的条件好些也是应该的,缺什么尽管去买,钱从我院里的账上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