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生—— by永远的安幸/安秀尘
永远的安幸/安秀尘  发于:2023年0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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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我看你娘对老爷尽心尽力的份上,未曾压制过她,这老爷刚走,这么大的事她就连个商量都不跟我打,说把那块地给老大就给老大了。”
见二少爷闷不作声,汤慧珺便又问:“祖母……娘过年时刚许给大哥院里以后每月多领100两银子的事您可知道?”
老夫人一听脸色立刻不好看了,看着二少爷问道:“修仁,可真有此事?”
二少爷点点头,仍然没说话。
汤慧珺又敲了下边鼓,小声说:“修仁当时也想向娘多要100两,娘不给。”
老夫人这才气得一拍床,胸口起伏地喊了一嗓子:“难不成老二不是她亲生的?”
“祖母息怒。”二少爷这才开口说话:“爹不在了,娘当家是应该的,钱、生意和土地都是孔家的,她爱给谁就给谁,又不缺我吃穿……”
“你这叫什么话?”老夫人打断他,心疼地说:“这孔家的钱是谁赚来的?家业是谁守住的?是个人都明白,你娘她怎么能做这么昧良心的事?就是老爷在,也不会允许她这样做的。修仁、慧珺,你们太好欺负了,这样不行啊。”老夫人又叹了口气,想了想,拉过他们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以后孔家要想继续繁荣昌盛,离了你们小两口是不可能的,你们也不能再软弱了。慧珺仔细,做事有分寸,家里的事以后你就多操持些,账房那边你常去走动走动,这祖上的基业都看紧点,可不能任人乱撒了出去。修仁你以后机灵点,你娘若再偏着你大哥,你只管来找我,我敢做主把这家分了,我看她以后还拿什么贴给老大?”
“祖母,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舒服了。”孔修仁像孩子似地笑了起来。
“你这傻小子啊。”老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娘对不住你,但祖母不能看着你吃亏。她不是给老大一块地吗?那我就给你一栋宅子。”说完叫秋云从一口柜子里取出一只纯银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本房契。
“祖母……”孔修仁愣了,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也根本不知道祖母手里还有一栋宅子。
老夫人将房契交到他的手中,说:“这是你祖父当年走的时候悄悄留给我的,说是以防日后有个万一也可以卖了救急。如今孔家顺风顺水,你也孝顺懂事,这栋宅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就留给你吧。这些年来,宅子一直有户姓扬的生意人住着,每年送来的银子,我都捐到寺庙里,也算给孔家做功德了。最近几年他们也和我提过两次想把宅子买过去,但我一直没答应。现在这宅子给了你,你想收想卖都随你。”
对老夫人这份厚重的馈赠,孔修仁非常意外,不免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于是立刻跪在祖母面前磕头叩谢。
老夫人赶紧把他拉起来说:“这本来就是孔家的家产,交给你也是应该的。只是,你娘不知道我有这栋宅子,所以你也不要告诉她,免得她又生事。”
“是,孙儿谨记在心。”二少爷笑着把祖母抱在怀里说:“等孙儿把宅子收回来,打点干净舒适了,春暖花开的时候,接祖母过去赏花拜月吃酒听戏。”
“好好……”老夫人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夫妻二人揣着房契提着一筐桂圆喜不自胜地回到自己院里时,见常生又在院子里跪着,只是他跪是跪着,却伸着头向院门口这边张望着,一见他们进来便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还腼腆地笑了笑。
二少爷被他气得直想笑,却硬憋着差点憋出内伤来。他拧着眉头走上前去,故作生气地问道:“又是我娘让你跪的?”
常生点点头,一副知错不改又被抓到的心虚表情。
“又为什么事?”
常生小声说:“就是昨晚……我去二姨奶奶屋里找你的事。”
二少爷一听倒真的动了气,目光立刻凌厉起来,然后将手里的一筐桂圆全交到常生手里,说:“你先把这个提屋里去,留下一半,剩下一半等下我让玉心来取走。记住,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出来。”
常生点了下头,有些忐忑地接过桂圆筐回了屋里,二少爷转身拉起二少奶奶就直奔堂屋,边走边说:“昨儿是百合告的密,今儿如果还是她,你爱怎么罚怎么罚!这个家迟早你要管,今天你就借这个机会开个刀,让他们看看,我二少爷的院子里可不养吃里爬外的东西!”
汤慧珺会意地点点头,然后问:“今天若不是百合呢?”
二少爷笑了:“你自己看着办。”
二少奶奶也笑了:“我若依我,我就两个一起办!”
二少爷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好!夫人有魄力!”
有孔修仁撑腰,汤慧珺第一次坐在堂屋,将所有下人叫进来一边喝茶一边训话:
“今天叫大家来,我有几句话要说。你们都是二少爷院里的人,自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这两天有人偷着跑出去嚼舌头,惹了些是非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知趣的就自己站出来领个罚,我可以既往不咎,若是不主动认错,等我把你纠出来,可别怪我没提前知会,到时候吃什么苦受什么罪,那都是自找的!”
二少奶奶说完,将手里的茶碗往桌上一扣,扫了众人一眼。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下面也有了些窃窃私语,但没有人主动站出来,包括一脸不甘心的百合,也只是站在那里咬着嘴唇,一动未动。
管家见无人认错,便说了一句:“如果有谁知道这个长舌头的是谁,可以指认出来。”
“且慢!”二少奶奶一脸威严地说:“我不主张相互揭发,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犯错,就应该主动承认,等别人揭发那绝不是我孔家的家风。管家你稍安勿躁,一柱香之内这个人要是不主动交待认错,说明他根本不把主子和我们孔家的管事们放在眼里,那这个人就必须好好调教调教了!”
二少奶奶此话一出,下人们都面面相觑,不敢作声了。
桌上的香已经燃了一半,仍然无人主动站出来,而百合的脸虽然已经煞白,却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愣是丝毫没有想要承认的意思。
二少奶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腊梅,从腊梅平静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告密的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到底是桃花自己选的人,自然是嘴紧的很。
一柱香烧完了,仍然没有人主动承认错误。二少奶奶看了看坐在桌子另一边一直没出声像是来看热闹似的二少爷,递过去一个寻问的眼神,二少爷悄悄地点了下头,于是二少奶奶便站起来,走到大家面前,说:“所有人都退下,百合留下。”
话音一落,大家就都明白这个人就是百合,于是一阵唏嘘之后便纷纷离开了堂屋,虽是各回各处做出继续干活的样子,却都偷偷地往这边张望着,都想看看百合的下场。
“跪下吧。”二少奶奶淡淡地说。
百合顺从地跪下去,只轻轻地说了声:“二少奶奶,我知道错了。”
“现在知道了?刚才怎么不知道?”二少奶奶冷冷地问了一句。
“百合……也是不得已,是……”
“我不想听理由。”二少奶奶从桌上拿起一支手臂粗细一尺来长的白烛,走到她面前:“把手伸出来。”
百合伸出双手,二少奶奶便将蜡烛立在她的手心,然后对管家说:“给她点上,烧不完不准起来。”
管家虽是有些于心不忍,却也同情不起来,便走上前去,一边点着蜡烛一边说:“你若早点站出来,何苦受这罪?你就当侍候老爷那么长时间,今天老爷头七之日,你在这里给老爷祈福吧。”
百合一听,眼睛就湿了。纵然老爷有在天之灵,也救不了她了。
外面又起了风,二少奶奶紧了紧衣领说:“比起常生当日在雪地里跪了一夜,你这算得了什么?若是再犯,下次就不是在屋子里跪,你也给我跪到外面去!”说完转身拉起二少爷的手,笑了笑,轻声说:“走吧,去我屋里歇着吧,我让玉心去拿桂圆。”
二少爷一言不发地起了身,跟着她走出了堂屋。
管家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离去的背景,默默地叹了口气,站在门口自言自语地说:“老爷,您可知道二少爷这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啊?”

第34章 周旋
等玉心取来了桂圆,汤慧珺先剥了一颗递到孔修仁面前,笑着说:“先给你赔个罪。”
“此话怎讲?”二少爷不解。
“常生今天又被娘罚跪,我也有份儿,昨儿是我让他去桃花屋里找你的。”
二少爷这才慢慢地笑出来,然后就着她的手咬下那颗桂圆,如梦方醒地说:“我说他怎么想到去找我,原来是你给出的好主意。”
“是他来我这找你,你刚走。我是想着人家都找台阶给你下了,你就将就下了得了,谁想你还端了一把。”
“哦,他说下我就下啊?咬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呢?”
“你这就不讲理了,你不招惹人家,人家能咬你?”
二少爷瞪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差不多得了,今晚你回去睡啊,我可不留你。”
二少爷又瞪了她一眼,拽地二五八万地说:“我还偏不回去了,你不留我,我就去桃花那睡。”
“你!”汤慧珺也瞪去一眼,然后起身把他往外推:“走走走!你爱上哪睡上哪睡去!”
又被撵了出来的二少爷却挂着一脸掩饰不住的笑意,然后慢步来到桃花屋里,对腊梅吩咐了一声:“叫厨房准备点饭菜端过来。”
腊梅应着出去了,桃花满脸喜悦地迎上来问:“二少爷,什么事这么高兴?”
二少爷想了想,又笑了,却说了句:“没事。”
酒菜来了以后,他虽是让桃花陪着他一起吃喝,却什么话也没有,桃花偶尔跟他说句话,他也只是嗯嗯啊啊地应付,尽管看上去心情不错,却总是一副心不在蔫的样子。
用罢晚餐,腊梅刚收拾下去,便进来通禀:“二少爷,常生求见。”
二少爷一愣,然后暗自一笑,说:“就说我不想见他,让他回去吧。”
腊梅出去以后,二少爷兀自坐在那里视若无人地一阵傻笑。桃花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来,像委屈又像妒忌。说委屈,二少爷就在自己屋里,说妒忌,常生是个男人,岂有妒忌他的道理?可二少爷明明人在自己屋里,心却不在这里。若不是因为常生才这样痴痴傻傻地笑,那还是会为了谁?以前在二少奶奶屋里,也从未曾见他如此心猿意马过。
那天夜里,桃花心里的不是滋味又何止如此?二少爷连着两个晚上和自己一个屋里一张床上睡着,却看也不看她一眼,碰也不碰她一下,就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纵使二少奶奶先前说过二少爷性子特殊不喜床事,可毕竟身边躺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又是自己的新婚妻子,怎有丝毫不感兴趣的道理?
两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的桃花心里憋得难受,天一亮就起了床,在院子里给桃树剪枝,那是她和桃木小时候一起种下的。二少爷对这棵树似乎倾注了很多感情,专门叫人修了一圈石围,树下还种了些花草。虽是冬季,但每天温水浇灌下去,草不但没枯,而且还是绿的,长的也挺好。
剪下的枝桠落在树下草地上,腊梅守在一旁帮着拣起来。桃花剪完了下面的枝桠便爬到树干上剪上面的,腊梅在下面看着,不禁捏了把汗,忍不住说:“姨奶奶,您可小心点!千万别摔下来啊!”
桃花胸有成竹地说:“放心,每年桃木剪的时候,我都在下面看着,知道怎么才能站得稳。”
就在桃花爬到树上去剪树枝的时候,二少爷正站在门口从门缝里外看着。原来桃花起来以后,他也醒了,只是闭着眼睛没动,直到她出去,他才坐起来。在屋子里隐约听见桃花和腊梅在说话,知道她在给桃树剪枝以后,便穿衣服出来看。他当然不是在看桃花,而是眼前的情景让他触景生情地回忆起每年桃木剪树枝的画面。
然而,美好的影像才刚刚浮现在眼前,就听桃花大叫一声。原来她没爬过树,而且这棵树的树干也不算粗壮,所以一个转身,脚下一滑,顿时剪刀从手里飞了出去,人也从树上摔了下来。
二少爷一怔,便赶紧推门跑了出去。
桃花趴在地上没起来,手捂着额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腊梅吓得愣了神,等回过神的时候,二少爷已经到了跟前。“摔哪儿了?”他关心地问了一句,准备将桃花扶起来。
桃花松开捂着额角的手一看,手心里全是血,刚才摔下来时额角正好磕在石围上,这会血正顺着脸颊往下淌。她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起得来?二少爷见状立刻将她抱起来往屋里送,然后吩咐腊梅:“去我屋里找常生取药箱!”
“是!”腊梅慌张地撒腿就往二少爷屋里跑。
刚才这一幕常生已经看见,他也是在听见桃花和腊梅说话时起来的,出门时正好看见桃花从树上摔下来,二少爷的话他也听见了,于是转身回去取了药箱,等腊梅进来的时候,他直接就把药箱送到她手上了。腊梅顾不上说什么,提着药箱就往回跑。
常生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二少爷将桃花抱进去,然后咬了咬嘴唇,默默地回到屋里,坐到桌边,索然无味地吃着那半筐桂圆,一双眼睛里充满呆滞与失落。
接下来,二少爷子又在桃花屋里住了不少时日。
但是,常生没以前那么闲了。
白天,二少爷仍然正常出入自己的屋子,并把常生带去孔家的几处米行、绸缎庄和码头,介绍他认识那里的掌柜和管事,教他识别各种米粮和绫罗绸缎,熟悉码头运输流程。等常生和各处的管事都熟悉了,二少爷便让他自己每天去各处走走看看,同时还交待绸缎庄主店的马掌柜,让他重点教导常生学习辨别不同等级的丝绸、缎面的工艺、产地以及它们的价值。
常生每天上午都会去绸缎庄主店向马掌柜学习,然后下午去米行和码头转转,偶尔在哪个地方碰见二少爷,也能说会话,只是与生意无关的话题,二少爷只字不提。
在外面,孔修仁一直赋予常生“常少爷”的身份带他出入,所以各处打理生意的管事们对常生都很客气,也都常少爷长、常少爷短地招呼着,二少爷若是没来,有什么事还都先问问常生,仿佛除了二少爷这个大当家的他就像个二当家的。
晚上,二少爷始终没回过自己屋里,常生隔三差五去桃花那找他一次,却每次都是吃闭门羹。他想不通,二少爷白天和晚上为什么差别这么大,明明已经把他当作自己人,连生意上的大事都不对他掖着藏着,唯独晚上不肯回来睡,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常生从一个差点被二少爷折磨死的替罪羊变成在孔家的生意场上被前呼后应的常少爷,这种身份的变化让他不但一时有些无法适应,甚至感觉太过突然,而生活中的变化更令他无所是从,一个人睡那么大间不属于自己的屋子,越来越觉得身边像是缺少了点什么,也越来越不清楚自己在孔家到底算什么。虽然眼下的变化似乎是好事,却让他有种离二少爷越来越远的感觉。

二月初二,青龙节。
这一天,对孔家来说绝对是不平静的一天,仿佛许多事都赶在了这一天发生。
龙抬头之日,自然不能睡懒觉,孔家上下都起得很早。天刚亮,院子里就挺热闹。
一个小厮捧着石灰盆子跟在扫院子的小厮身后撒石灰。管家指挥着两个小厮将白灯笼摘下来,换成黄色的,又给各屋主要门窗贴上金色的福娃剪纸。按风俗,今天出嫁的三位小姐要回门,所以府里还是要有点喜气样。厨房里煮着一大锅的龙须面,桌子上摆了几十只大瓷碗,包括百合在内的几个丫头正在往碗里放青菜、鸡蛋和腊肉,等会面煮好了,不分主子下人,每人都要吃上一碗。其他没事的男仆们站在院子里排队,等一位会理发的老仆给理理头发,清爽清爽。
二少奶奶站在屋外回廊里喂一对虎皮鹦鹉,那是她小舅舅昨天从老家给她带回来的新鲜玩物,一只蓝的一只绿的,颜色鲜艳叫声清脆。告诉她这对鹦鹉不会学人说话,汤慧珺不信,一边喂着一边教它们说话。两只鹦鹉毫不上道,自顾自地吃着玩着叫着,汤慧珺气得骂它们笨蛋,说学不会说话就烤来吃,在一边捧着鸟食的玉心听着咯咯直笑。主仆二人甚是欢乐。
常生穿一件不知哪翻出来的粗布袍子坐在门口粘一只瓷瓶,那是他前两天路过一个古董店看见的,几块散碎的瓷片丢在门口不要了。他不懂古董,只觉得这瓷瓶釉色柔滑细腻,瓷面有很多巧夺天工的花饰,碎了可惜,扔了更可惜,便向店主要了来。这会起来,趁着没出门前有点时间,擦洗干净了,往一块粘。夏风在旁边看着,偶尔帮着递点东西,看着那几块瓷片在常生手中慢慢恢复成一只漂亮的瓷瓶,不禁啧啧赞叹。
张瑞轩起的晚点,从客房出来,见大伙都已经在院子里忙开了,便这瞧瞧那看看,凑凑热闹,最后来到常生面前,和夏风一起看他粘瓷瓶。等粘的差不多了,他厚着脸皮向常生讨要这只瓷瓶,常生笑而不答,急得他围着常生团团转。张瑞轩越是着急,常生越不表态,平心静气地粘他的瓷瓶,夏风看着他们两人一动一静,一个心急火燎一个稳如泰山,觉得好笑,便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二少爷的院里一时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却没想这美好的气氛却随着二少爷的出现而立刻被打破。
原来二少爷在桃花屋里住了有半个月,却仍然对她连跟手指头都没碰过。那日桃花从树上摔下来,本是她故意所为,就是想借着跟桃木有关的东西让自己受点伤,好让二少爷能心疼她,也便顺水推舟成了好事。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得七零八落,二少爷虽然是关心她的伤势,却也仅限如此,回到屋里,清洗、上药、包扎都是腊梅的活,他只在旁边看着,动动嘴。然后接下来的日子,他白天一直在外面忙,晚上虽然回来睡,却依如既往,离桃花远远地自己睡的人世不醒,仿佛床上并无第二个人。
桃花眼看着自己头上的伤好的连疤都快没了,也知道二少爷随时都可能会离去,便有些沉不住气,想趁这二月二的好日子主动跟二少爷亲近亲近,企盼事情能有所转机。
早上天刚一放亮,桃花便向二少爷那边挪了挪,然后轻轻地将手放在二少爷身上,慢慢地摸进他的衣服里,搂住了他的腰。二少爷迷迷糊糊地醒来,意识到桃花正对自己图谋不轨之后,一下子坐了起来。桃花吓了一跳,也跟着坐起来,轻轻地唤了一声:“二少爷……”
二少爷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便准备下床,没想桃花忽然从背后搂住他,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小声说:“二少爷,桃花已经是你的妾室了,为何……”
“快放开。”二少爷打断她,硬生生地掰开她的手,下了床,一边穿起衣服一边对她说:“娘逼我纳妾那天我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你应该知道我不愿意。我也让慧珺劝过你,是你不听,如今你也别怪我对不起你,夫妻之事,我是断不会与你做的。”
桃花一听,眼泪不免在眼里打转,然后不甘心地问道:“难道……二少爷心里只有慧珺姐姐一个人吗?”
二少爷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实不相瞒,我与你慧珺姐姐也无夫妻之实。这其中原由且不便与你说,你只要知道,我不是对你有成见。你若像慧珺那般懂事,只管好好过日子,没有他图,以后我也可以像待她一样待你,你们姐妹二人就算无儿无女,孔家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二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桃花一时无法理解,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困惑。如果二少爷说的是真的,那么二少奶奶还是个黄花闺女,一个嫁了四年却还是黄花闺女的女人怎么可以生活得那么悠然自得?怎么可以高高在上地做孔家的女主人?即使是她自己愿意,可也没理由让别的女人也像她一样守一辈子活寡啊?二少爷不需要女人,到底是他自己不想要还是汤慧珺不愿意给?哪有嫁了四年没被丈夫碰过还能整天一脸幸福的女人?他们这四年夫妻到底是怎么做的?
二少爷当然不会跟她解释,也解释不清,他穿好衣服,喊腊梅打水来洗漱,把一脸难堪与困惑的桃花丢在那里,不再安慰。桃花幽幽地看着二少爷,默默地流下了眼泪,然后又小声问了一句:“既然二少爷不想与桃花有夫妻之实,为何一直住在这里?它日也不曾见二少爷在姐姐屋里住过这么长时间。”
二少爷正擦着脸,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桃花就是桃花,换作汤慧珺,绝对不会再继续追问下去,她到底是不如慧珺聪明识趣,这让二少爷心里很是反感。但碍于桃木那层关系,他不想太伤桃花的自尊,只好缄口不语。
桃花也是心思用尽,实在是得不到二少爷的回应,心里不免有些气愤与焦虑,说话便有些冲动和无续了。这会二少爷心里已经很不高兴了,她却又追问了几句:“二少爷可是为了躲常生才来的?他一个男人家,难道也能让你心生嫌隙?二少爷何必为了惩罚一个男人来戏弄我一个女人?”
二少爷终于忍不住了,“啪”地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将一盆水全掀翻在地上,然后大声喝斥道:“你胆敢跟我讲这样的话?你也想和百合一样去干粗活是吧?如果好好的姨奶奶不想当,我可以休了你!”说完,摔门就出去了。
吼的很大声又一脸煞气的二少爷一出门,便令院子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然后,桃花的哭声便从里面传了出来:“二少爷……你不如赐我三尺白绫,让我随桃木去了吧!如今他一走,我活着也没意思啦!”
一听到桃木两个字,二少爷的火气立刻就降了下去,然后闭了下眼睛,回头对正要去拿墩布的腊梅小声说:“你去告诉她,哭对身体不好,晚上我再来看她。”
腊梅应着回了屋里,很快,桃花便止住了哭声。
这是孔家近四十年来,家里第一次有女眷哭闹,然而第一次就被二少爷容忍了下来,这对孔家来说并非小事,在家规森严的大户人家,如果这种事时有发生那是很失体统的事。所以刚才的一幕,令院子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主子仆人全部目瞪口呆。
二少爷见一院子的人都一动不动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也知道自己对桃花太宽容了,但话已出口,也收不回来,只得硬着头皮面对这一院子人惊诧的目光。他来到院子中央,对二少奶奶说:“慧珺,今天大姐二姐和三妹回门,你待我招待一下,让她们多住几日,等我明日有空请她们到外面酒楼吃饭。”然后对常生说:“常生,你今日不必去铺子里了,陪小舅舅去一趟洋行,找宋先生问问工作和商会的事都进展的怎么样了。”最后对管家说:“今日大小是个节,管家你各院走走,问问看有什么需要置办和帮忙的,等三位小姐回来以后,在老夫人那办宴席,除了酒不能喝,其它都要置办的周到些。”
交待完这些事,二少爷抬腿就往外走,二少奶奶这才追了两步说:“表哥,还没换鞋呢!”
二少爷低头一看,才发现脚上还穿着居家的布鞋,哪穿得出门?但刚跟桃花吵完,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换鞋时,常生给夏风递了个眼神,夏风便眼疾手快地从屋里取了一双靴子送了过去。
二少爷穿上靴子之后才想起来说:“夏风,你再去拿一双,这双靴子年前好像被戳破了一个洞。”
夏风说:“常生早补好了,您尽管穿。”
二少爷没再言语,远远地看了眼常生,见他正在低头粘瓷瓶,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便默默地转身走了。

二少爷走后,大伙分吃龙须面。
吃过面,张瑞轩去孔夫人屋里坐了会,等他回来的时候,常生已经穿戴整齐等着陪他去洋行找宋先生。见常生一身深蓝中山装穿在身上煞是英俊挺拔,既有成年男子的端庄稳重,又不失青春的率真,张瑞轩不禁咂着嘴连连称赞:“有道是人饰衣服马饰鞍,常生你这身衣服穿起来,还真是压倒南京城里一大片的英俊美男子,看得我眼睛都发直了。”
常生听了笑了笑,在外走动了些时日,也学会了说一些场面话,便开着玩笑说:“张先生的意思是如果没这身衣服,我且看不得了?”
张瑞轩立刻哈哈大笑,没想到常生把他的夸奖转成了自嘲,原本有些暧昧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特别轻松愉快。
两人正说笑着准备往外走,忽然见小厮领进来一个人,抬头一看,竟然就是他们正准备要去找的宋先生宋祖宪。
“呦!宋先生你怎么来得这么巧?”常生立刻迎上去,客气地拘了个拱手礼,然后给宋祖宪和做引见。二人虽对彼此名号早已耳熟能详却还从未见过面,经常生一介绍,连连拘礼、握手,东西方礼节过了个遍之后,常生便将他们请进二少爷屋里说话。
进屋一坐下,宋祖宪便掏出一纸文书递给。“我今日是特地前来给张先生送聘书的。陆先生的商会现在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日后运作需要一些专职人员,所以我向他推荐了张先生。陆先生知道张先生有国外留学经历,英文和法文都比较精通,又有官家背景,很适合与洋人和各界社会名流打交道,所以就决定聘请你为商会的秘书。以后可以跟在陆先生身边,帮他打理商会事务,这可是个美差,张先生若兢兢业业,日后必飞黄腾达。”
张瑞轩一听,天上掉下这么一大块馅饼,立刻起身深鞠一躬,向宋先生表示感谢:“多谢宋先生美言,瑞轩必尽心尽力为商会鞍前马后,日后若混出个样来,必鼎力答谢宋先生栽培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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