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it.”他说,说完站起身来,当着他们的面用当地语言商量起来。
“我记得另一个保镖英语很不错,怎么没见他。”边辰嘀咕。
“那是他们雇来的,已经走了。”礼子宁说。
“你怎么知道?”边辰惊讶。
“他们现在正在说,”礼子宁看着那些人,“这伙人不怎么专业。”
“你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大概吧。他们好像本来想找你哥要赎金的,但介绍给他们保镖工作的中介不让他们直接联络,”礼子宁说着顿了顿,安静地听了会儿后继续道,“我们现在距离那个市集大概十五公里左右,附近有地方在修路,还有废弃的农田。同时符合这些条件的仓库应该不多。
边辰在惊叹礼子宁居然能听懂那么多的同时又不由得有些疑惑:“他们为什么会讨论这些?”
礼子宁没有回答,继续说道:“距离这里十分钟左右车程地方有一条河,水很深。”
边辰心中忽然有不妙的猜想:“他们不会是在商量怎么弃尸吧?”
“边先生,”礼子宁侧过头对他笑了笑,“放心,不会有事的。”
边辰看向他微微眯起的眼睛。
清醒至今,因为始终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他无暇细思,此刻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容,心中忽然浮出了强烈的违和感。
礼子宁确实是个从不怯场、陌生环境下也能保持状态松弛的人。但此刻,他表现出的沉着与镇定,绝不是一句性格使然能简单概括的。
“你刚才昏迷的时候,是不是又梦见了什么?”边辰问。
“要在这种环境下聊吗?”礼子宁问。
绑匪们似乎终于商量出了结论。
矮壮男子再次来到他们跟前,连说带比划:“You,two,choose one,go home,take money!”
倒是简单易懂,意思应该是让他们中的一个回去筹钱,以交换另一个人。
也就是说,他们中有一个人可以暂时安全。
礼子宁刚才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却没有把这些说出来。
边辰正疑惑着,礼子宁忽然大喊起来。
“Me!me,go home!My brother ,he is rich!Choose me!”
边辰诧异之际,矮壮男听懂了这段词汇简单且无视语法的表达。
他看向礼子宁:“Your brother?”
礼子宁连连点头:“He name is BianShuo,you know?”
矮壮男一脸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接着,他转过身,指了指边辰,示意同伴动手。
立刻有两人上前,其中之一用刀割断了绑着边辰双腿的绳子,把他扯了起来。
“You,go home,take money。”矮壮男笑眯眯地对他说道。
边辰瞬间明白了过来。
礼子宁是故意的,他知道那些人商量着想要留下的是自己,仗着这些老外对亚洲人的面孔缺乏分辨能力,于是冒名顶替。
礼子宁依旧沉浸演出,大喊着:“Why!Why!
边辰一时不知该不该揭穿。就这么走,等于是把礼子宁独自留在危险中,礼子宁不提前告知,就是笃定了他心里是不愿意的。
但他也知道,这对他们而言是一个更合理、更有可能同时脱身的选择。
见他迟疑,嚷了半天蹩脚英语的礼子宁终于停下,接着用更为激烈的语气冲他吼道:“闭上嘴,走!”
边辰摇头,不肯挪步。
两人一左一右驾着边辰,其中之一调整了一直背在身上的枪械,枪口抵在了他的腰腹处。
他们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礼子宁再强大,孤身一人手无寸铁,怎么可能逃得掉?
“放心吧,枪是假的,”礼子宁看出了他的心思,“空壳子罢了,用不了的。”
边辰将信将疑,身旁的男人用蛮力扯着他往外走。
“记住我刚才说的地点信息,”礼子宁继续说道,“这群人里有警察,千万不要报警。去联系我的战友。”
用枪抵着边辰的男人见边辰依旧抵抗,抬起另一只手一拳打在了边辰的肚子上。边辰吃痛,当即弯下了腰,一阵干呕。
“边辰,你相信我,”礼子宁的语调终于透出焦急,“我不会再给你留下痛苦的回忆,说到做到。你走吧!”
第79章 不能没有小狗
走出仓库大门前,那些人在边辰的脑袋上套了个不透光的袋子,把边辰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那之后,他被人引着塞进了车里,躺在地上。空间逼仄,他不得不蜷着身体,还有脚始终踩在他的身上。
黑暗颠簸中,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边辰惦记着依旧留在仓库的礼子宁,心中焦虑不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了下来。有人用刀粗鲁地割开了束缚他双手的绳子,又在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接着车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他被一把推了出去,跌在了地上。
当他抖开绳子摘掉头套,车已经扬长而去。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但边辰还是很快认出不远处就是他们今天上午所去的集市。
礼子宁说,仓库距离市集大约十五公里,边辰体感远不止这点路程,想来是那些人为了模糊他的感知故意饶了路。
十二个小时以前,他和礼子宁一同坐在酒店高层餐厅享用精致餐点,而此刻,他狼狈不堪,礼子宁身处险境。
他想站起身来,双腿却因为长时间保持不自然的弯曲而使不上力气。
路上稀稀落落还有些人。他们发现了他,其中有些好奇地靠了过来。
边辰已经顾不上体面,逼迫着自己勉强站起身来,冲着那些人喊道:“I need help!”
终于回到酒店时,已经过了零点。
边辰身心俱疲,却不敢睡。
礼子宁说那群人里有警察,他不敢报警,斟酌过后联系了使馆。对方很重视,连夜与他沟通。
当务之急自然是立刻拯救人质。
礼子宁提供的地点信息十分有效,在地图上比对后很快便确定了仓库所在的位置。
得知绑匪中有警察参与,使馆人员表示见怪不怪。当地警察渎职情况严重,官匪勾结是常态。
报警可能会打草惊蛇,导致绑匪撕票。但要驻扎在此地的本国部队出手,需要额外许可。
也就是说,得等。
边辰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临别前绑匪塞给他的纸条上写着的都是当地文字,经过使馆人员翻译,内容是交换人质所需的金额和方式。
他们要求边辰在两天后独自带着八百万美金去市集一处隐蔽的角落,把钱留下后他们自然会放礼子宁回来。
这简直荒谬。
先不说短短两天时间筹集这个数额的现金有多困难,就算真的筹到了,体积和重量也不是一个人能轻易搬运的。
而他们眼下根本没有与对方商议的渠道。
往好的想,这意味着这群绑匪毫无经验,是新手。坏处是,愚蠢会导致行为缺乏逻辑,难以预判。
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终于传来部队获得行动许可的消息。
边辰不敢懈怠,向天祈祷一切顺利的同时努力筹集资金,以作好最坏的打算。
漫长的一个小时过去后,传回的是一个坏消息。
仓库早已人去楼空,绑匪和人质都不见踪影。不幸中的万幸是,现场没有任何血迹和打斗痕迹。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
前去救援的人员在仓库附近的小屋里找到了一个背包和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大量工作文件,部分纸质资料上印有九天集团的logo。
由此可见,绑架他们的和前些天打劫助理的大概率是同一伙人。想来是通过脏物察觉到了他这个更大的肥羊,才临时策划了绑架。
会谈所需要的方案资料失而复得,边辰却没有半分喜悦。
事到如今,只能先交赎金了。
时间紧迫,指定了币种,并且要求现金。身在异国的边辰用尽了所有手段,最后凑到的数额还不到对方要求的四分之一。
但那已经塞满了一整个大号的行李箱,再多,也带不了了。
边辰准备了纸条,留言时特地翻译成了当地的文字,表示暂时只能筹到那么多,希望可以通融。一周后会把余下的金额放到同样的地点,但在此之前希望能得到人质依然存活的证据。末尾,他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拖着这个行李箱到指定地点了。
再次来到市集,明明只过了两天时间,边辰却感觉恍如隔世。
那时他全程都跟在礼子宁的身后,只顾着关心礼子宁的身体,心中有忧虑状态却很放松,想着回到酒店以后要把一切和盘托出。
现在,他却只能向上天祈祷自己还能拥有再次见到礼子宁的机会。
酒店的服务员曾经提醒他,这市集不安全,小偷小摸不少。
如今他携带巨款孤身一人走在人流中,却很笃定自己的安全。
他知道,暗处有许多双眼睛正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绑匪要求他先到喷水池,绕着池子走一圈后再往西进入一条小巷,巷子另一头有一座石像,把巷子放在石像边后立刻离开即可。
亚洲人的面孔在这儿并不多见,负责盯梢的人都提前躲在了隐蔽的位置,确保能观测到目标地点的所有动向。
只要有人来取钱,一定会被察觉。之后自然是小心尾随,找到对方的藏匿地点。
万一失败,边辰留在箱子里的纸条或许能提供第二次机会。
走到目的地后,边辰四下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状。视线里没有疑似绑匪,也看不到自己人。
放下箱子,他在心中对自己说,能做的只有这些,接下来,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边辰深呼吸了两次,转身离开了。
低着头一路回到车边,打开门,后座上传来一个年轻且充满活力的声音。
“放心吧,交给我们。你的朋友不会有事的。”
说话的人穿着当地的服饰,却是亚洲面孔,留着一头黑色短寸,皮肤黝黑。
他是负责这次救援行动的指挥官。
边辰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辛苦你们了。”
“好像有人靠近箱子了,我去看一下。”对方说着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接着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很快又退回来补充道,“你留在这儿别动,有事用无线电联系。”
边辰点了点头。
车门再次合拢后,他脱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也不知行动进展如何,边辰万分煎熬,心中涌出许多懊恼。
不该让礼子宁陪自己来的。只是分开大半个月而已,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何时成了如此软弱的人,连这点寂寞都耐不住。
就这么待了半个多小时,车外大约十多米处的一个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虽然穿着与记忆中截然不同,但此人背影和走路姿势都与那位“保镖”极为相似。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面容,对方双手空空也没有拖着箱子,可如此高大健壮的人并不多见。
万一真的是呢?
边辰只犹豫了半秒,便打开车门追了上去。
跟在那人身后走了不到半分钟,他就意识到自己做了傻事。无线电在车上,离开前应该先报备行踪的。
边辰与那位年轻的指挥官交换过联络方式,此时发送信息,也不知对方能不能顺利收到。
但他现在并没有编辑消息的余裕。
作为一个外行人,跟上对方且不被察觉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的专注力。
虽然已经离开了市集,但附近道路上已然有不少路人,帮了边辰不小的忙。
中途对方在路边的小摊买了一瓶饮料,停留了一会儿。边辰在他侧面看到了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络腮胡。
没有认错,真的是他。看来绑匪选择了分头行动。
就这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逐渐远离了闹市,对方进了一栋破旧的两层楼房。
明明离市集也没多远,四下却变得荒凉了许多,十分空旷。附近缺少遮蔽,离得远了更有可能被发现,边辰快步跑到了楼下,躲在了没有窗户的围墙边。
他拿出手机,试图发送定位。
看着对话框里不停转动的“发送中”标志,他不得不深呼吸以保持冷静。
就在此时,一墙之隔忽然传来了一记声响。
“砰——”
边辰一惊,在意识到那似乎是枪声的同时,房子里传来了一连串碰撞声。
有人在里面与绑匪起了冲突。
那还能是谁呢?
边辰心脏一阵猛烈鼓动,几乎没有思考便冲了进去。
大门居然没有锁。才刚进门,一个庞大的身影从侧面跌了出来,极为狼狈地滚倒在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手中飞出,沿着地面滑行,停在了边辰的脚边。
边辰呼吸一滞。那是一把手枪。
男人摔倒后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立刻翻身而起伸手试图把枪捡回来。关键时刻,边辰几乎来不及思考,飞起一脚把枪踢向了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影。
他的视线随着那把手枪飞快向前移动,在那人动作利落地把枪捡起的同时,边辰也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黑色的短发、熟悉的外套、这些天来他在心中描摹过无数次的眉眼。
边辰紧绷了两天多的情绪瞬间松了下来,整个人几乎脱力到几乎跪在地上。
礼子宁,他还活着。
可眼下并不是一个适合放松的好时机。
绑匪反应速度极快,见枪械易手,立刻调转目标扑向了边辰。他体格庞大,伸手却很敏捷,边辰甚至没来得及抵抗,已经被他挟持。
他用一条手臂勒住了边辰的身体,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了一把长约十五厘米的匕首,抵在了边辰的颈部。
凉意伴随着刺痛同时从皮肤上传来,边辰瞬间屏住了呼吸。
已经捡起了枪的礼子宁立刻停下了动作。
绑匪情绪激动,冲着礼子宁大吼了些什么,边辰的耳膜被震得生疼。
礼子宁点了点头,回话的同时缓缓蹲下身子,把枪放在了地上,但手却没有抬起,指尖依旧按在枪把上。
绑匪极不满意,又吼了起来,同时手上逐渐加了力道。
边辰清晰地感受到了皮肤被划破的痛感。
就在此时,大门外传来了另一个人带着惊诧的声音。
听着那陌生的语言,边辰瞬间心凉。
来的是那天见过的矮壮男人。他一进门,挟持着边辰的高大男人立刻说了些什么,示意矮壮男去把枪取过来。
矮壮男人点了点头,缓步向礼子宁走去。
这样下去不行。
若礼子宁交出手枪,他们两人便会彻底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但礼子宁若反抗,至少他自己还有机会活着离开。
边辰的泪腺在过度紧绷的情绪下失控,溢出了些许生理性的液体。他的视线因而变得模糊,几乎看不清礼子宁此刻的表情。
“别放手,你别放,”边辰尽最大的努力保持平静,可开口时声音依旧带着颤,“你听我说……你爸、你爸是被我爸害死的……”
礼子宁愣了愣。
挟持着边辰的高大男人吼了一句什么。
边辰听不懂,无视他继续喊道:“所以、所以不用管我,握紧你的枪!”
“Shut up!”高大男人情绪激动,咒骂的同时抬起手来,试图殴打边辰。
在刀刃离开边辰皮肤的瞬间,礼子宁飞快地抬起了握着枪的手。
他们离得不算很近,对一个从未使用过枪械的外行人来说,打中的概率其实很低,还很有可能误伤。
枪声响起的瞬间,边辰用力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液体溅射在他的身体和面颊上,而钳制着他的力量瞬间消失了,原本挟持着他的男人身体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身旁不远处传来了带着惊恐的呼喊声。
边辰睁开眼,只见那个矮壮男已然跌坐在了地上。但他很快又爬了起来,转身向外跑去。
礼子宁面无表情地把枪转向了他。
又一声响后,矮壮男人惨叫着摔在了地上,抱着腿来回滚动。
边辰愣愣地站着。
当他回过神,想要转头去看一眼那个不久前才用刀抵着自己的高壮男人时,礼子宁快步走到了他跟前,伸出手来搂住了他,把他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什么也没有,别看。”
“……”
边辰的大脑空空一片。
片刻后,他抬起手来,用力攥紧了礼子宁的衣摆。
此时,屋外传来了嘈杂的声响,和熟悉的语言。
过度的刺激让边辰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意识恍惚。
很快有人带他走出了建筑,询问他的状况。他说不了话,只能点头或者摇头,之后被领着上了车。
车开出好一段后,他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问道:“礼子宁呢?”
“他受了点伤,需要现场处理一下。”
回答他的是本次行动的指挥官,那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小伙儿。
边辰闻言立刻紧张起来:“他受伤了?”
“只是破皮,但面积有点大,”对方指了指上臂的位置,“先清一下创。”
边辰稍稍松了口气,却没法儿彻底放下心来。
方才在混乱中,他依稀间确实看见礼子宁手臂附近有血迹。
指挥官顺势感慨道:“这老哥什么来头?枪法那么准。”
边辰回想起在仓库分别时礼子宁的那一声“战友”,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若非自己横插一手,按照礼子宁原本的人生轨迹,他和眼前这位青年很可能是认识的。
在唏嘘的同时,他很快又想到,若自己当初没有选择改变,任由礼子宁离开,说不定他们此刻依旧会在异国他乡重逢。
他与礼子宁之间的缘分,或许比自己想象中更深一些。
“不能说吗?”对方见边辰若有所思一言不发,笑了笑,又说道,“对了,钱拿回来了。这些人兵分两路,打算如果取钱的人被逮了就再次利用人质威胁脱身。还好你及时发现。”
边辰点了点头。
他的大脑现在思考不了太复杂的事。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去看挟持自己的男人变成了什么模样。礼子宁刻意地遮挡了他的视线,哄骗他“无事发生”,主动为他擦拭皮肤上溅到的血迹。
但此刻,他手臂和面颊依旧能感受到血迹干涸后的僵硬不适。
这感觉不陌生,他曾有过类似的体验。
他知道,自己此刻身上的鲜血并不属于礼子宁,可依旧心神不宁。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边辰问。
“别急,待会儿到医院肯定能。”对方安抚道,“这小伙儿真是个人才,镇定得很,状态比你好多了。”
到了医院后,医生为他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
他身上唯一的外伤在颈部,看着骇人,实际并不深,只破了一点皮,到医院时早就自行止血了。
在整个检查和包扎的过程中,他问了三次“礼子宁呢”,都没有得到答复。
被安排进病房后,他心神不宁,为了冷静下来去洗了个澡。
大片血污混在水流中流淌过他的皮肤,他的大脑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似曾相识的记忆。
糟糕透了。
他知道礼子宁现在是安全的,可再不让他见一面,他一定会发疯。
洗完澡换了衣服,他在床上躺了五分钟,决定主动出去找人。才刚起身,病房大门毫无征兆地被人打开了。
这很没礼貌。
可当边辰看清开门外那人的模样,始终禁攥着他心脏的那只手一下便松开了。
“怎么这么慢。”他轻声抱怨。
礼子宁身上的伤痕比他预料中多得多,额头、肩膀、手臂上都有包扎的痕迹。
这两天多的时间里,他一定很不好受。
边辰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怎么伤成这样?”
礼子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一言不发径直走了进来,用脚后跟踢上了门,快步来到床边后俯下身用力地吻住了边辰的嘴唇。
劫后重生,这个亲吻中却并没有太多温情的成分,反而显得十分蛮横。
边辰迟疑了会儿才闭上眼,抬起手搂住了礼子宁的后颈。
粗鲁的、仿佛宣泄一般的亲昵,反而让他焦躁的情绪逐渐放松下来。那些困扰着他的焦虑在激烈的唇齿交融中逐渐散去。此刻,他的世界中只剩下与面前这个男人所联结在一块儿的炽热情绪。
他终于真正地感到了踏实。
礼子宁回来了,各种意义上的。
分开时,他们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礼子宁凝视着他,轻声道:“……感觉像做梦一样。”
“你都想起来了,是不是?”边辰问。
从仓库中清醒后,礼子宁的一言一行都在印证着这一点。
意料之外,礼子宁的眼神忽地闪烁了一下。
他在边辰的床沿上坐下,微微歪了下脑袋,说道:“什么?”
装模作样的。
见边辰一言不发看着自己,他又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想起来了。我昏迷以前,你说要跟我讲讲关于那个‘他’的故事。”
“……”
“这世上居然有一个男人让你如此心动,真是让人嫉妒。”礼子宁说,“但我决定还是听一听。”
他说话间故意靠近了边辰,眯起了眼假装严肃,可微扬的唇角却彻底暴露了心思。
“不错,”边辰移开视线,“能开玩笑,说明没什么大碍了。”
他表面装作平静,心中却是尴尬又羞耻。
他所有的执着与在乎,在此刻毫无遁形,赤裸地展示在了礼子宁的面前。
“说说看,”礼子宁亲了亲他,“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地方?有多喜欢?”
他们本该有更正经更重要的话题可以谈。比如这两天都经历了些什么,忽然拥有了前世的记忆会不会感到混乱,关于未来还有什么打算。
可礼子宁却偏偏要执着于这般无关痛痒的小事。
从来都是单方面欺负礼子宁的边辰感到非常的不适应。
“你还记不记得这一年里发生的事?”他试图让话题走向正轨。
“当然都记得,我努力学习了那么久,忘了多可惜。”礼子宁说。
边辰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年的相处对他而言如此宝贵,若是被一笔勾销,边辰一样是舍不得的。
礼子宁继续说道:“好不容易才让你满意的。”
“……”
边辰这才意识到,他所谓的“努力学习”,指的根本不是备考。
“你觉得我很满意?”他反问。
礼子宁点头:“上次在你的房间里,你就是这么说的。”
边辰皱着眉,心想,无论是记忆中二十九岁的礼子宁还是不久前刚满二十岁的礼子宁,都没有那么油腔滑调。
眼前这个版本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想要弹一下礼子宁的脑门,抬起手来,才意识到礼子宁的额头上正包着纱布。
他又舍不得了。
“哪儿破了?”他问,“怎么破的?”
“一点点小伤,那些人太夸张了。”礼子宁说。
边辰表情变得纠结:“你这两天——”
说到一半,被礼子宁用嘴唇堵了回去。
“都过去了,别想了,”礼子宁轻声哄他,“聊点别的。”
边辰后知后觉。这个男人故意说那些不着调的话,都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回避那些糟糕的经历。
他明白礼子宁的苦心,可有一件事,还是有必要再次进行确认的。
“我那时候跟你说的事,是真的。”他告诉礼子宁。
见他执着着非提不可,礼子宁有些无奈:“什么事?”
“你的父亲,”边辰说,“当初他——”
“我知道。听过好多遍了,”礼子宁打断他,“耳朵都要长茧了。”
“……”
“我跟在边老爷子身边那几年,他隔三差五要提一次,”礼子宁叹气,“老实说,挺烦的。”
“……”
“一定要说的话,我确实有点不高兴,”礼子宁看着他,“边先生,你真的觉得这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吗?”
边辰被他看得心虚了:“也、也不能完全不在意吧?”
“有这样的父亲,你明明也是受害者。”礼子宁说。
边辰愣了愣,低下头去,抿住了嘴唇。
“不过,刚知道的时候是确实点难受。来之前,边老爷子找我过去,就是告诉我这个,”礼子宁说,“听完担心了一阵,怕你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只是想要补偿我。”
“我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的。”边辰解释。
“就算最开始真的是补偿也没关系,”礼子宁笑了起来,脸上的锐气顿时变得柔和,是与记忆中完全相同的温顺模样,“而且,我看得出来啊,你对藏在心底的那个男人一直都是认真的。你好爱他。”
边辰羞耻但倔强:“多提就没意思了。”
礼子宁笑意更甚,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眼神中逐渐染上了一些更浓郁的情绪。
“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他说。
边辰伸出手臂,主动地抱住了他。
“嗯。”
礼子宁的体温隔着衣物传递过来,隐约还能感受到他胸膛下的鼓动,踏实感和失而复得的喜悦在边辰胸口涌动,眼眶也跟着湿润起来。
在爱上这个人以前,边辰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那么爱掉眼泪的人。
他们安静地拥抱在一起,一些碎掉的、风化的、受了伤的东西便随之修复,几乎完好如初。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病房门被敲响了。
两人这才分开。
边辰应了一声后,房门立刻被打开,边烁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没事吧你?”他跑到病床边,推开明显受伤更重的礼子宁,皱着眉问道,“你脖子怎么了?”
“破了一点点皮。”边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