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放下咖啡,“你可以走了,会有人付你钱。”
林满峰巴不得早点走,他还是想和那个年轻男人接洽,这个男人他都不敢直视,会发寒……林满峰连连点头,“是是是,您慢喝,我就走了!”
林满峰压弯腰默默转身。
刚抬脚,又听到不疾不徐的声音,“记住,以后别联系他。”
林满峰头点飞快,“明白明白!”
等了一会儿,终于赶走了,快到咖啡馆门口,几乎是往外跑了。
他又是高兴又是后悔,他老婆当初怎么不多保留几张晏秋霜照片呢?!一张十万块啊!十万啊!亏大了!
陆凛没急着走。
他食指轻轻摩挲着微凉的一元硬币。
脑海是福利院老员工的声音。
“晏鹤清的妈妈叫晏夏……哦不!秋,什么霜,对对,晏秋霜!听说是个超级大美人,难怪能生出这么俩漂亮的孩子,就可惜了,全烧没了,连张照片都没留下……”
18岁。
13年。
陆凛猛地握紧硬币。
放学晏鹤清跑回住处。
关上门,他静静凝望铁皮圆盒片刻,缓缓打开。
暖色灯光落下,不大盒子里,是一个牛皮纸信封。
晏鹤清取出信封,并不重,形状像是……照片。
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圆盒放到地上,晏鹤清举起信封,安静的房间,只有不断放大的心跳声,他食指轻轻挑开信封口,缓慢抽出那叠东西。
灯光落下,是一张小瓜子脸,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坐在石榴树下的小马扎上,眼眸弯弯,冲着镜头开心大笑。
右下角时间显示,摄于198X年6月1日。
晏鹤清拿开顶上的照片,第二张女孩长高了,初中毕业照,她比大多男生还要高,被安排站在最后一排靠边,笑容温婉,被镜头抓到好几个男同学在偷瞧她。
再挪开,晏鹤清差点没握住照片。
最后一张,女人一袭淡紫色旗袍,身后是漫山遍野的剑兰。
这张照片,晏鹤清几乎是复刻女人的五官,尤其眼睛,浅褐色的瞳孔,眼尾狭长微微上翘,温柔中又带着恬淡。
这就是——
晏鹤清低头,脸颊轻贴着微凉的照片。
13年了。
终于,又知道妈妈的样子了。
原来她的旗袍,是淡紫色。
炎热的午后, 一袭淡紫色旗袍的母亲微微踮脚,摘下绿树上挂着的两只石榴。
红彤彤,沉甸甸, 快有他脑袋大, “这枚我们清清。”晏秋霜放到他怀里, 笑意盈盈,“抱住了, 待会儿妈妈给你剥碗里舀着吃。”
他就紧紧抱住。
另一个给晏明松,晏明松看看他的,又看看自己的, 鼓起小脸, “哥哥的比我大, 我要和哥哥一样大的!”
晏秋霜噗嗤笑出声, 温柔抚摸晏明松的头,“哥哥每次能吃完,你这次能吃完, 下次妈妈给你摘比足球还大的。”
晏明松欢呼一声,马上仰头在树上找足球大的石榴。
隔天中午放学,晏鹤清下午没课, 他走出教学楼,拨了林满峰的电话。
京大地铁站1号线终点站到国际机场, 一个半小时,他早上提前去商场买了一些伴手礼和礼物, 送给那位素未谋面的表姨和表弟。
林满峰的话, 他没全信。
表姨要真和母亲亲如姐妹, 不会13年才找他。当年家里出事, 街道第一时间联系了老家亲戚, 拨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摇着头,将他和晏明松送去了彩虹桥福利院。
亲戚都不愿意收养他们。
晏鹤清能理解,他和晏明松是两个人,两张要吃饭的嘴,没人有义务收养他们。
只是父母亲下葬,没有一个亲戚来送他们最后一程。
关系,仅口头上。
只秦书琪保存了母亲的照片,林满峰送来了照片,于他而言是从未敢奢想的奇迹,他真心感激他们。
欠他们的人情,他永远不会忘。
嘟嘟几声,林满峰接电话了,背景音能听到广播,晏鹤清礼貌问:“您到机场了吗?”
他边讲边朝校门走。
“到了到了,在排队登机。”林满峰笑意盎然。
“您不是晚上的飞机?”晏鹤清停住脚步。
“噢,提前了!”
林满峰差点忘了他说过这一嘴。
难得来趟首都,他是打算逛一天,晚上再回去,只是机票是昨天的年轻男人订的,今天下午一点半。
应该是他老板想早点打发他走。
年轻男人还提点了他一句,“我老板身份比你想象的更深不可测,拿了钱,办好你该做的事,明白吗?”
林满峰哪里不明白,年轻男人找上门的时候,领路人可是他平时都见不着的人物。
他连声答应。
这点人情世故,他懂。
他绝对守口如瓶,不泄漏半个字!
就是晏鹤清成绩那么优秀,也认识如此厉害的大人物,以后要能一直走亲戚,对他儿子该多有帮助啊!
但没办法,他老婆和晏秋霜关系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就寻常亲戚,不常走动,那几张照片是秦书琪去晏家做客,见照片拍得漂亮要了几张。
林满峰摇头,嘴上还是能说会道:“我快登机了,挂了,你好好学习,不用想着我们,我们都挺好,以后你有空啊就回老家看看。”
晏鹤清应了声,林满峰光速挂断电话。
手里提着两袋沉甸甸的礼物,晏鹤清知道没必要寄了。
他们没要和他往来的意愿。
伴手礼是特色糕点肉干,晏鹤清以前没吃过。
他没去食堂,拆了几包糕点肉干裹腹,径直去图书馆看书。
难得平静的学习时光,晏鹤清每天都是两点一线,全身心学习。
他安静话少,却也不是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班级里有找他搭话的,他都有礼貌回应,周五放学,还有几个同学邀请他去吃小炒。
晏鹤清婉言拒绝了,“下次。”
拖了一周,林风致应该按捺不住要来找他了。
晏鹤清算对了。
快到单元楼,林风致的奥迪停在楼前。
林风致下课直接从学校过来,看到晏鹤清,他马上抓过一袋蝴蝶酥下车。
T大美食街网红蝴蝶酥,必须提前排队才能买到,顾星野特喜欢。
顾星野在赶一个实验,说是要申请国外一个什么项目合作,现在天天泡实验室,他想着要来找晏鹤清,就去排队给顾星野买蝴蝶酥。
结账又想起晏鹤清,顺便多要了一袋。
“哥!”林风致小跑迎上去,笑着递过蝴蝶酥,“这是我们学校的网红蝴蝶酥,刚出锅,特别香。”
晏鹤清接过,并不提陆牧驰的事,只浅浅微笑,“谢谢。”他提提手里袋子,刚买的菜,“你来正好,晚上打火锅。”
林风致抓抓后脑勺,“我不上去了,我还要去找我同学,哦对。”他这才想起问,“你是转生物哪个专业。”
“生物科学。”
“和我同学一个班!他叫——”
卡住了。
林风致猛然想到初二那天发生的事。
晏鹤清那么优秀,大家都喜欢他,顾星野会不会也……
林风致突然不想介绍他俩认识。
他赶紧错开话题,“明天周六放假,你有空了吧?”
好在晏鹤清似乎真被转移了注意力,没注意他前一句,只稍微思忖了一会儿,回他,“没有。”
林风致一听就急了,“你周末还忙什么啊,打工吗?”他干脆说,“你要多少钱,我付给你,你别去打工了!”
晏鹤清没再打工,他在接学生私活。
处理数据,生信分析,开题报告……五花八门,通通接。
巩固知识点,又能赚一笔不菲报酬。
晏鹤清接了几单,口碑扩散,这几天源源不断有人找他。
光这几天赚的钱,足够他接下来两月花销还有剩余。
晏鹤清声音听不出情绪,“练车刷学时。”
林风致脸色有些灰败,“哥,其实你是不想去对吧?”他忽然甩出一句话,“你别喜欢他了,没结果的。”
他这话没头没尾,晏鹤清反应片刻,才明白。
林风致认为他喜欢陆牧驰。
太过荒唐,以至于也不觉奇怪,是林风致的智商。
他大脑里除了爱情,没第二件事。
不过时间和晏鹤清计划中差不多了,他顺着说:“我周二下午没课,周二吧。”
林风致一秒地狱一秒天堂,他垮下肩膀,松了口气笑,“哥你知道吗?你真的……老是让我情绪忽上忽下。”
晏鹤清也跟着他笑,“不知道。”
这时花坛里窜出一只狸花猫,林风致眼睛瞬间亮了,好可爱的他刚要蹲下抱,猫竟然呲了他一下,却又摸到晏鹤清脚边,熟练倒地翻肚皮求摸。
林风致咬了下唇角,郁闷又心塞。
他又不太高兴了。“陆家地址我发你微信,周二晚上再联系,我先走了。”
上车走了。
晏鹤清没反应,蹲下放下蝴蝶酥,腾出手揉揉狸花猫的下巴。
片刻,他拆开蝴蝶酥。
浓郁的奶香味,狸花猫马上就攀着晏鹤清的手臂去嗅蝴蝶酥。
晏鹤清掰开一小块,放在手心,狸花猫吃得飞快。
晏鹤清眼眸清浅,“这次蹭到别人的蝴蝶酥,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
同时口袋震了一下,是林风致发来了陆宅地址。
周六早上,晏鹤清7点就到了练车场。
他准备今明两天刷完学时,科目二三一起考。
快到停车处,却见那块地空了。
他的小车不见了。
晏鹤清不担心被偷,陆凛带他来的地方,安保不会有问题。
钥匙两把,有一把陆凛开车过来时给了他,没要回来。
但陆凛开他车做什么?
没容晏鹤清想太久,身后响起喇叭声,他回身。
车停在离他半米的地方。
陆凛提着两纸袋下车,没过来,就近在引擎盖放下纸袋,取出几只食品盒。
“没吃一起。”陆凛靠着引擎盖,拿起一个椰酥拿铁馒头就吃。
晏鹤清上前,就在陆凛旁边靠着车,也拿起一个淡黄色的馒头,咬一口,竟然是菠萝味,还有细碎的菠萝果粒,他咽下问:“你通宵工作了?”
比他还早。
“没有,十点准时睡觉。”陆凛望着远方,他进食极快,却十分优雅。
晏鹤清收回目光,等他看向前方,才发现一处意外的美景。
一望无垠的平地,没有丝毫遮拦,瞧见的尽头仿佛就是天地的界点。
一抹橘红染透了天色。
竟是日出。
上次晏鹤清只顾着练车,完全没发现这儿能看到日出。
接下来两人都没出声,晏鹤清无声咬着馒头,欣赏着日出。
待太阳升起,陆凛突然说:“以前我是周二放自己一天假去钓鱼。”
晏鹤清不解其意,安静等后文。
“现在发现还是周末好。”陆凛转过脸,黑眸里倒映着晏鹤清的脸,“下周末出海,大船,你可以带上你朋友。”
晏鹤清平静到像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事,“没有朋友。”
“大学生活多姿多彩。”陆凛舌尖抵了一下后槽牙,“你想交朋友,我想大把人愿意。”
晏鹤清不置可否,“你在大学有交朋友吗?”
“没有。”
“为什么?”晏鹤清用他的话问回去。“你想交朋友,我想也有大把人愿意。”
晏鹤清刚吃完东西,嘴唇微亮,他唇色是淡粉色,像是上了一层唇色,陆凛眼眸微微眯起,“不合拍,我交朋友挑剔。”
晏鹤清忽然笑了一下,他转过脸,这时太阳全升上来了,是一个晴朗的天。
他双手撑着引擎盖,向后仰着,微微抬高下巴,闭眼晒着阳光,“我也挑,所以没朋友。”
晏鹤清的脸在阳光下白皙剔透,不见一个毛孔,嘴唇也微微散发着光泽。
陆凛喉结滚动了几下,他收回视线,“我挑,你也挑,既然这样,不如我们试试做朋友。”
安静了一会儿,晏鹤清掀开眼帘,太阳直射他的眼睛,他微眯一下,扭头说:“和我交朋友很危险。我是好人,但没那么好,我很会说谎。”
陆凛低低笑了起来,扯动他胸腔,那枚突出的喉结跟着剧烈滑动。
“巧了,我也很擅长说谎。”
“在谈判桌上。”
晏鹤清刷了一天学时。
傍晚陆凛有事先离开后, 晏鹤清没走,他通宵到次日早上,刷满科目二三学时, 他才打车回家。
到家洗了澡, 晏鹤清没吃东西就上床了。
床头柜摆着一个新相框, 是晏秋霜在剑兰花田那张照片。
现在时间过了早安,也够不上晚安, 晏鹤清就说了句我回来了,拉过被子睡觉。
一觉睡到次日早上,晏鹤清恢复了精神, 饿得饥肠辘辘, 他先去厨房煮面条, 洗漱完吃完早餐, 换好衣服上学,拿手机才看见昨天陆凛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一条是中午[你昨晚通宵练车?]
第二条间隔了四小时[在补觉?]
现在七点十分,晏鹤清不确定陆凛有没有起床, 他暂时没回,中午放学,他才回复, [嗯,到家就睡到今早。有空干脆一鼓作气刷完, 来回跑麻烦,车能暂时停那儿吗?拿到驾照就开走。]
没过几分钟, 陆凛回他, [是楚子钰的训练场, 你随便停。]
随后又发来一句。
[他也是我初中同学。]
晏鹤清刚要回复, 头顶忽然覆下一片阴影, “晏同学,能打扰你几分钟吗?”
晏鹤清就简短回了陆凛一个“嗯”,收起手机,抬头是一个女生。
女生白白净净,扎着利落丸子头,笑容特别甜,“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无忧,你同班同学。”
晏鹤清点头,“你好。”
午饭时间,周无忧省去开场白,直入主题,“我有个实验想邀请你加入,小组加上我,目前有三个人。”
晏鹤清婉拒,"我最近有事……"
“不着急!”周无忧脱口打断,说完意识到她太急了,她脸颊微微染上浅绯色,“我意思是我还在培养酵母菌阶段,完全不着急。”
周无忧很早就知道晏鹤清了,大一新生老乡联谊会,她就听软件工程的老乡提过晏鹤清。
后来终于大礼堂的光荣照片墙见到晏鹤清的照片。
怎么形容呢。
一眼荡魂?
总之晏鹤清就是长相气质都完美戳中她。
她这次实验,五分是真需要一个学霸,五分是想和晏鹤清多接触。
优秀的男生,要早早追到手!
晏鹤清几乎没和女生接触过,但他心窍玲珑,猜到了周无忧的目的,他这次拒绝得不留余地了,“抱歉,我有自己的实验要准备,你找其他人更合适。”
收拾好书,起身离开了。
周无忧倒是没有被击退,她打听过了,晏鹤清没有交往对象,现在同一个班,她机会比之前大多了。她更好奇晏鹤清提的实验,什么实验啊……
晏鹤清出了教室,门口撞上一个人。
顾星野脸上有几分尴尬,他落了实验室钥匙,折回来取钥匙,没想到撞见周无忧和晏鹤清“告白”的场面。顾星野刚要开口,“我……”
晏鹤清毫无波澜,平静走了。
“……”顾星野噎住,更加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这才进教室了。
晏鹤清确实有个实验。
和顾星野同一个实验,是京大和国外学校的交流项目,名额只有一个,他要争取这个名额。
但他刚转来,得再准备一段时间材料申请实验室。
走出教学楼,晏鹤清摸出手机,陆凛没有回复了,他就又放回口袋。
转眼到了周二,上午上完课,晏鹤清在食堂吃过饭,没有回家,直接搭地铁去陆家祖宅。
陆凛改了周二钓鱼的习惯,怕撞上他,晏鹤清思忖片刻,主动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在忙吗?]
到站出了地铁口,陆凛才回复,[刚处理完工作,什么事。]
晏鹤清确认,[在公司?]
下一秒,陆凛电话来了。
没有丝毫背景音,很安静,陆凛问他,“我在公司,找我有事?”
晏鹤清往陆家祖宅方向走,“我钓鱼包在你那儿,要是你不忙,我下午去找你取。”
“想钓鱼了?”
“周末要去海钓,我想先练手。”
陆凛声线平缓,“海钓不过是换个地点钓鱼,不需要练。而且你钓鱼包在我家,我今天忙,你要真要练,我明天给你送去。”
晏鹤清只是找个理由,他停脚,望着前方森严的门卫亭,神色沉静,“不麻烦了,周末见。”
门卫亭的保安打量着晏鹤清。
犹豫再三拿起内线座机,“叫晏鹤清吗?我打电话问问。”
这时一辆奥迪开近,保安立即从窗口探出上半身打招呼,“程姐你回来了!”
程心颖降下车窗,却没看保安,而是望了几秒晏鹤清,惊喜说:“是你啊!”
她是老管家的孙女,一直在陆家做事,最近是在照顾陆昌诚。
上次她也在医院,见过晏鹤清。
晏鹤清微笑着打招呼,“您好。”
保安一改刚才的态度,客气不少,“原来你认识程姐,那不用问了,进吧。”他放下电话,给程心颖打开道闸。
程心颖目光流转,瞬间明白了,这个少年是来找陆牧驰!她招呼晏鹤清,“来,上车我载你,走路还要十来分钟呢。”
晏鹤清没拒绝,他坐进副驾,礼貌感谢,“谢谢。”
“别客气。”程心颖对晏鹤清的印象十分好,往别墅开,提前提醒他,“老爷不一定让你见小少爷。”
晏鹤清微笑,“试试吧。”
到别墅门口,程心颖停稳车,领着晏鹤清进去,快到大门,碰到了出来的陆翰。
陆翰瞅着晏鹤清,有点眼熟,猛然停住,“你是小驰朋友?”
晏鹤清礼貌开口,“您好。”
程心颖上前和陆翰低语了几句,等程心颖说完,陆翰上前拍拍晏鹤清,语重心长说:“刚好老爷子出去了,你帮叔叔好好劝劝小驰,让他别再犟……”
楼上冷不丁又是一声巨响,陆牧驰又在发脾气。
陆翰脸气绿了,他这段时间是被折磨够了,只想找个清静地方休息,甩手走得飞快。
程心颖无奈叹了口气,她快步进屋,到二楼,砸东西的声音越发清晰,还夹杂着陆牧驰的骂声。
“废物,滚出去!”
走廊里一排保镖看守,佣人狼狈端着餐盘出来,身上挂满汤汤水水。
大家都习惯了,毫无表情。
程心颖犹豫片刻,才带着晏鹤清过去敲门,“小少……”
“滚!”陆牧驰情绪到了爆炸边缘,门内不时传出重物落地声,“等我出去,你们全部滚蛋!”
程心颖摇头,小声问晏鹤清,“要不你今天还是回去?”
晏鹤清微笑摇头,他抬手,轻轻叩门。
“滚滚滚!我饿死也……”
“陆牧驰。”晏鹤清开口。
门内安静了,房门同时拉开了,速度太快,甚至卷动了一小波气流。
陆牧驰瞳孔放大,不敢置信望着晏鹤清,眉间的暴戾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瞬,他看不见任何人,唯有晏鹤清。
他每天,无时无刻想念晏鹤清,想到要发疯了!现在,晏鹤清就在他眼前!
他光脚冲出就要抱住晏鹤清。
下一瞬,他被几名保镖同时拦住,保镖低头吞吐,“小少爷,老爷吩咐了,您不许出、出这扇门。”
被拦住,陆牧驰脾气上来,挥拳就揍向保镖,晏鹤清平静说:“你要打人,我就下次再来。”
动作戛然而止,所有人难以置信望着陆牧驰收回了拳头。
程心颖亦是大吃一惊,陆牧驰上一次这么听话,还是在他叔叔面前……
房间满地狼藉无处落脚,陆牧驰让程心颖换间房接待晏鹤清。
程心颖还在迟疑,陆牧驰情绪已经变得无比稳定,吩咐她送点心茶水。
陆牧驰这几天很少进食,他愿意吃东西,程心颖马不停蹄安排他们去隔壁客厅。
关上客厅门,只剩陆牧驰和晏鹤清。
陆牧驰眼睛始终没离开过晏鹤清。他心里十分感动,他就知道,晏鹤清会想办法来见他!
这感觉很奇妙,像是被人小心珍藏在胸口袋里,默默爱惜着,他鼻头有些酸涩,“我好想……”
晏鹤清打断他,“风致让我来传话。”
陆牧驰反应了好一会儿,脸色微变,“林风致?”
晏鹤清神色平静,“对。”
陆牧驰很不想听到林风致的名字,晏鹤清之所以对他冷淡,就是他们中间横了一个林风致,他拧眉,“他说什么?”
晏鹤清原封不动,将林风致的话带到,“他说他只喜欢那个人,那个人你也知道。”
陆牧驰冷笑,他是知道,林风致喜欢他叔叔陆凛。
“还有什么?”
“再闹下去,你们都不好看。”晏鹤清不疾不徐,“为了他,你别再喜欢他,换个人喜欢吧。”
陆牧驰脸色瞬间白了。
林风致在说什么屁话!他早就……
他心口一紧。
晏鹤清又要误会了!
他赶紧要解释,“我……”
就在这时,客厅门打开,程心颖端着茶点低头跟在后面。
陆昌诚打量的目光落到晏鹤清身上,手杖轻轻敲了一下地板,“年轻人,和我单独聊聊。”
陆牧驰最先有了反应, “为什么单独聊,有事在这儿说!”
“闭嘴。”陆昌诚沉声,“现在没你说话的份儿。”
陆牧驰不满, 瞥着晏鹤清, 到底是闭了嘴。
他不能表现出对晏鹤清的在乎, 要被爷爷发现真相,晏鹤清就惨了。
最好插科打诨, 蒙混过去。
陆牧驰张嘴要示弱撒娇,陆昌诚最吃这套,“爷爷——”
同时晏鹤清也开口了, “您要去哪儿聊。”
不卑不亢, 举止大方。
陆牧驰不停向他使眼色, 他爷爷特会套话, 晏鹤清要真和他去了,两三句就要被套出真相!
晏鹤清视若无睹,平静迎上陆昌诚的打量。
这倒是给了陆昌诚一个不错的印象。
小门小户出生, 却沉稳不怯场。
对程心颖所言,陆牧驰能听进晏鹤清的话,陆昌诚这才信了八分。
陆昌诚忽而春山如笑, “我人老了,不便走动, 在这儿谈。”
又转向陆牧驰,语气严厉, 却也能听出几分亲呢, “还不快去收拾你的案发现场, 等你叔回来, 有你好看!”
他搬出陆凛, 陆牧驰一惊,“叔叔今天回来?”
想到他房间被砸得夷为平地,陆牧驰几步窜了出去。
陆昌诚目光是宠溺又无奈,随即看向晏鹤清,“坐吧,年轻人。”
他先到沙发坐下。
程心颖跟上放下茶点,无声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晏鹤清知道陆凛在公司,但是第一次直观见到,陆牧驰对陆凛的忌惮。
光提名字,就能压制。
晏鹤清走了几步,在陆昌诚对面坐下。
他没开口,等着陆昌诚。
陆昌诚还在打量晏鹤清,在医院没注意,现在细看,还是看不出和林家那小儿子是双胞胎。
他是极看不上林风致,白面粉皮的嫩芽,和徐乔音一个样,拿不出手。
陆昌诚缓缓开口,“我查过了,你和林风致是双胞胎,家中出事被送到福利院,他被林家收养,你被一户平常人家收养。”
他观察着晏鹤清神情,少年全程坦然自若,待他说完,晏鹤清泰然自若,“您有话直说。”
陆昌诚缓声道:“我在门口听见了你们的对话,你弟心有所属是件好事,只是我这孙子——”
掌心摩挲着杖柄,陆昌诚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你和他是好友,他脾气你应该了解,脾气倔,认死理,他未必多喜欢你弟。年轻人嘛,总会出现一些冲动时刻,不代表什么。勉强拖下去,受伤害的永远不会是小驰,只会是你弟。”
晏鹤清也回以礼貌的微笑,“您想我劝陆牧驰。”
陆昌诚更满意了,他年纪大,和聪明人对话,省不少精神,“我这把老骨头跟不上时代,小驰老说和我有代沟,你们这些朋友,说话比我有用。”
他软硬皆施,不动神色威胁,“倘若你劝不动他,我只好直接找上你弟弟了。”
“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劝不动。”陆昌诚胸有成竹,“你是一个聪明的好兄长。”
碰见陆昌诚在晏鹤清计划之外,但也并非不可利用。
权衡两秒,晏鹤清沉静说:“我办不到。”
陆昌诚脸色秒变,“你就不怕我找上你弟弟?”
“怕。”晏鹤清依旧淡定,“但办不到就是办不到,答应您了办不到,我没那么大胆子。”
陆昌诚脸色缓和了,他笑着点头,“你很诚实。我不是要你马上劝动他,年轻人感情似森林起火,控制好不让蔓延,总有熄灭的一天。”
“那首先您要放这片森林自由。”晏鹤清微笑,“他被困住,火只会越烧越旺。”
陆昌诚也清楚一直关着陆牧驰非长久之计,他关着陆牧驰是拦着他去找林风致,干柴烈火做出什么丑事被记者拍到,现在林风致既心有所属,他放了一半心。
他放下手杖,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人老了,不喜欢热闹,就不留你用晚饭了,你和小驰出去吃吧。”
言下之意,解了陆牧驰的禁闭。
十来个佣人同时在走廊打扫卫生,陆牧驰紧贴着客厅门,想偷听里面的谈话,奈何洗地机虽然接近静音,还是干扰了他,只听到有人在说话,具体听不清,他刚要发火,门从里开了。
陆牧驰猝不及防,直直往里倒,他手快抓住门框,才以一个滑稽的姿势稳住,急喘着抬眼,就看到晏鹤清平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