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蹲在月季花丛后,悄悄抬起脸偷瞄魏庭之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重新低下头。
他生病的时候魏庭之只来看过他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来过,春生这是时隔好几天才再一次看见他,说不来是什么心情,不过好像比见不到人要开心一点。
他在花园里跟着花匠们忙碌了好几个小时,直到花匠要回去休息了他才肯走。
回到房间后因为受不了一身的汗味,春生在女佣送晚饭来之前先洗了个澡,在他用干毛巾擦拭头发的时候,和他比较熟悉的女佣颖颖推来了餐车。
今天的晚餐很丰盛,有牛肉有鱼汤,还有一大碗陈皮绿豆沙,装在瓷白的大碗里,里面还能看到有两块冰。
见春生一直在看那碗绿豆沙,女佣颖颖笑着解释了句,“厨房煮了一大锅,说是魏先生让煮的,让所有人都要喝一碗,正好天热也能解解暑。”
春生似懂非懂地点头。
丰盛的晚餐再加一碗陈皮绿豆沙,春生吃完了也吃撑了,肚子胀得鼓鼓的很难受。
他不敢坐,只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要借着散步消食,但房间再大也就这点地方,他走了一会儿就不满足只是在房间里走,拉开房门下楼了。
这几天静海市的天气很不错,白天虽然热,但到了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就渐渐凉快起来了,有风吹来都是凉的,吹得树梢花丛沙沙作响。
春生在月亮和路灯下顺着花丛慢慢走,他觉得这种时候人们应该会想一些人或者事,但他脑子里几乎没有什么能放到当下想一想的事情,于是自然而然的他就想起了那个在他家里住过的“晚晚”,和现在的魏先生一点也不一样。
他认识的晚晚是天底下最好也最温柔的人,会关心他陪伴他,是他的家人,他相信要是他认识的晚晚知道他生病感冒了,是一定会天天陪他的。
可是晚晚他就在这啊,也来看过他,虽然只有一次,但那不是他知道的晚晚,那是魏先生。
春生只能用魏先生来区分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他是不会搞错的,因为完全不一样。他很想再见见晚晚,可现在只有魏先生。
魏先生太凶了,春生没有那么想看见他。
他一路看花一路慢慢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灯光很多的地方,他知道自己走到了前院,这里是很靠近正门的地方,车子如果要从外面进来都得停到这,只是很少能看见。
但今晚不太一样,他看到两束明亮的光刺破黑夜以一个很快的速度开进来,车门弹开后下来了一个穿裙子的女人,高跟鞋笃笃响着走进大门里。
春生站在原地一脸疑惑地看着,总觉得那个女人好像特别生气。
魏家嫁出去的女儿孩子都跟妈妈姓
第18章
春生站在月季花丛边上定定地望着那扇灯火通明的大门,他跟着花匠做事的时候常常能看见那扇门,他也知道魏庭之就住在那扇门里,只是他从来没有进去过。
此刻见一个女人怒气冲冲地走进去,春生不免有些担心,怕发生什么事,也怕那个人是冲着魏庭之去的,便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可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那扇门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听到声音。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距离有点远,就算有什么声音他也不一定就能听见。
想到这春生面露踌躇,当他环顾四周后发现这附近只有自己一个人,于是用几个深呼吸鼓起勇气,鬼鬼祟祟地猫着腰向那扇门靠近。
其实周围没有人他大可以就这样走过去,但他心里认定了自己是偷偷过去的,肢体动作便透着心虚,偷偷摸摸地走上台阶,躲在门口的圆柱后。
他身形骨架小,藏在圆柱后能把他整个人藏得严严实实,就算那扇门里有人经过往外看也不会发现他躲在那里。
但春生莫名紧张,身体紧贴在冰凉的圆柱上,竖起耳朵仔细听门里的声音,可听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门里面有什么动静,也没有人经过。
春生忍不住想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这房子里有那么多的人在,魏庭之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吃亏吧,他还记着那几条特别凶的狗,还有那些穿着黑衣服,生得很高大的人,真有什么事他们应该都会保护好魏庭之的。
想到这一层春生就没有一开始那么担心了,但他依然守在门外没有走,他想亲眼看着那个女人出来,等那个人出来了应该就没事了。
春生耐心地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姿势已经从紧贴着圆柱站改成了蹲下,最后变成坐在地上背靠圆柱,他开始觉得困了,困得眼睛都半眯着,落在虚空的一点上,直到门里忽然炸开巨响。
“砰”一声震得春生所有的困倦都烟消云散,他双眼惶惶地从地上爬起来,脚还没站稳就往门里面冲,踉跄着跑上面前的楼梯,一边跑一边喊:“晚晚!”
他顺着台阶跑上二楼,面前多出了几条路,他可以继续上楼,也可以选择往前或是往左往右,可无论哪一条路都没有人,花纹简单却不显得单调的深色地毯铺满了视线里所有角落,摆着鲜切花花瓶的装饰用柜子贴着墙壁摆放,精美的风景画抽象画走几步就能看见一幅,装潢富丽不夸张,却无端显得有些冷,没有多少生活气息。
但此刻春生完全没有心思去注意那些,他正惶急着不知该往哪里走,就听见面前深长的走廊里传来争吵声。
春生想也不想就跑过去,一直跑出走廊的尽头了才看见穿墨绿色衬衫的魏庭之,他正两手抄在裤兜里,站在一幅巨大的油画前,油画是一只苍白的手臂从画框角落伸出来,修长骨感的五指紧握着一颗正在腐烂的苹果,鲜红的苹果汁水像鲜血一样流淌,滴滴黏稠。
而就在魏庭之面前不远的地方,春生在门口见过一次的,那个怒气冲冲的女人正面目狰狞地怒斥魏庭之,红唇白齿不断上下磕碰。
“你的眼里还有我这个姑姑吗?!还有魏家吗?!嘉林他不过才二十岁!他也姓魏!他是你表弟啊!是你弟弟啊!”
女人厉声的责骂在这间巨大的房间里仿佛有回音一般,每一声质问都有力。
春生愣愣地看着她,视线往下一落才看见了地板上碎了一地的大瓷片,看来他刚才在门口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东西摔碎了,看碎片面积应该是一个很高很大的花瓶。
魏庭之一脸冷漠地看着她,“魏嘉林的私事本来就与天荣无关,但那女孩的家人执意要将这件事与天荣关联到一起,并扬言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会联系媒体扩大影响。为了天荣,魏嘉林如果继续逃避不出来给他们一个交代,我就继续冻结你们的卡,若这件事的影响持续恶化,那你们最好做好被逐出魏家的心理准备,以后你们发生任何事都与魏家,与天荣无关。”
春生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发现那个女人听完之后好像更加生气了,本来就挺大的眼睛瞪得更大,胸膛重重起伏,他看着有些害怕,忍不住更加担心魏庭之。
但魏庭之一点都不怕,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他的冷静与沉稳衬得那怒火中烧的女人更加狰狞,好像就快失去理智。
“你当魏家和天荣是你一个人的吗?!”
魏庭之没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唇角,“当然不是,姑姑怎么会这么说?我只是在为魏家和天荣考虑而已,而我刚才说的一切,爷爷并没有什么意见。”
“那个狐狸精勾引我儿子在先!不肯堕胎就是抱着要嫁进来的心思!你在这时候把嘉林推出来不是正中下怀,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我不管她是什么心思,也不管魏嘉林要不要娶她,现在她来问天荣要人,要找肚里孩子的爸爸,而我并不认为她这个要求过分,所以我决定把魏嘉林交给她。”魏庭之说到这忽然顿了一下,“当然,魏嘉林也可以选择一辈子当缩头乌龟,但他可就别想能舒舒服服地待在佛罗伦萨,因为我现在就会通知庄园的管事把他赶出去,你猜他所有卡都被我冻结了,这时候被赶出去会不会露宿街头?”
魏庭之说到做到,说完就当着女人的面拿出手机,准备给佛罗伦萨庄园上的管事打电话。
女人见状彻底疯了,她忽然尖叫了一声,踩着笃笃响的高跟鞋冲向魏庭之,抄起手提包就要打他。
而魏庭之站在原地完全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只是抬起一只手臂想要挡住彻底被他激怒的姑姑。
但两人都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冲出来。
只见一道瘦弱的身影一闪,不过眨眼的功夫,一个气质介乎在少年与男人之间的男生挡在了魏庭之面前,他张开双臂像护着小鸡的母鸡般,被女人用手提包砸头砸脸也不躲开,嘴里还说着。
“阿姨,你别生气,打人是不对的,不能打人的。”
女人不管不顾,用手里的Hermès死命砸挡在魏庭之身前的春生,一边砸一边骂:“怎么死的不是你?怎么死的不是你?!”
等魏庭之回过神去抓住女人的手腕时春生已经被砸了好几下,手提包上的金属饰品磕在人身上不可能不疼,春生有一下就被砸到了眼角,眼尾很靠近眼球的地方被砸破了皮,渗出了丝丝血迹。
但春生一下也没喊疼,他怕女人打到魏庭之一步也不肯挪走,牢牢挡在魏庭之面前睁着双狗狗眼和女人对视,“阿姨,你要生气就打我吧,不要打晚晚。”
魏庭之蹙眉盯着身前人的后脑勺,“你什么时候来的?”
春生听到他的问话啊了一声,转过脸看他,“刚才来的。”
魏庭之见他眼尾被砸出血了整张脸顿时一沉,好像忽然间失去了所有耐心,紧抓女人的手腕用力一推,推得女人脚步不稳地往后踉跄两步,最终失去平衡摔在地上,撑在地板上的手掌不慎按到了碎片,扎出淋漓鲜血。
打从出生开始就养尊处优的女人哪里受过这种伤,眼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被划破了条那么深的口子,无数鲜血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女人发出一声能将屋顶穿破的尖叫后没几秒就晕过去了。
春生被她狠狠吓了一跳,一看她流血了,惊恐地哎呀一声,马上脱掉了身上的T恤,蹲在女人身边用自己的衣服捂住她手上的伤口,还不忘大喊求助,“快来人呐!有人流血了!”
喊完还不忘安慰魏庭之,“晚晚你别怕,我把血捂住了。”
没多久春生的声音就喊来了好几个人,有佣人也有保镖,但他们来到这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齐刷刷地看向魏庭之,好像魏庭之不说点什么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魏庭之面若寒霜地看着春生用衣服捂住女人手掌的双手,冷声道:“地上躺着的那个抬出去,春生过来。”
“啊?”春生愣愣地看着魏庭之。
“啊什么,过来。”
“哦。”
春生犹豫着松开了双手,见有人过来替他了才稍稍放心,走到魏庭之面前,空出一个能再站两三个人的距离。
当他对上男人冷得好像结冰的眸子时,还是畏畏缩缩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我会吃了你吗?过来。”
春生只能再往前走两步,大大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把脸抬起来。”
春生听话地仰起脸,露出眼尾的伤痕和被砸出一点乌青的额头。
魏庭之伸手用力按了一下他额头的乌青,听到一声倒吸冷气才松手,“知道疼刚才不躲?”
春生有点委屈地捂着那处乌青,低下头没说话。
魏庭之猛地伸出右手,用食指与拇指牢牢钳住春生的下巴,他力道没控好,春生被捏疼了眼底划过一点吃痛和畏惧。
魏庭之逼他直视自己,“我不是晚晚,你最好不要再这样叫我。”
春生瘪着嘴看他不说话。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魏,魏庭之。”
“那你应该叫我什么?”
“魏先生。”
第19章
魏庭之似乎并不满意春生的回答,但不管怎么说“魏先生”听起来总是要比“晚晚”要好些。
他冷着脸松开钳着春生下巴的手,扫了眼春生光着的上半身,让人给他找件衣服。
佣人很快就拿回来一件黑色的新T恤,偏大的尺码领口也大,春生穿在身上能露出大片锁骨和细长的脖颈,显得人更瘦脸更小,也让那双大眼睛显得更大。
春生穿好衣服后见佣人在清理地上的花瓶碎片,便也想上前去帮忙,但他身体刚一动魏庭之就叫住他。
“白天帮花匠做事,晚上帮佣人做事,你就这么闲不下来?”
春生眉眼茫然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又生气了。
魏庭之冷着脸转身,“过来。”
春生只好跟上去,跟着走在前面的背影上了三楼,他被要求坐在一张沙发上等着,没多久他比较熟悉的女佣颖颖提着药箱出现了。
看见春生脸上的伤,颖颖一脸担心地打开家庭药箱,“我都听说了,你是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还好魏先生没有真的生你气。”
颖颖取出药箱里的棉签碘伏还有创口贴,帮春生处理好眼角的伤口又拿出一瓶活血化瘀的药酒帮他擦揉额头上的青紫。
“你真傻,你就没发现今晚前面人很少吗?”
春生点头,“发现了。”
他在门外守了那么久都没有看见佣人的身影,门里也是静悄悄的,这其实不常见。
“那是因为嘉林少爷的事今晚丽淑夫人一定会来,所以我们没有人敢到前面去。”
春生想起那个丽淑夫人生气时狰狞的表情,表示理解地点头,那确实很可怕,也更加庆幸还好自己进来了,要不然这会儿坐在这里上药的就有可能是魏庭之了。
他虽然有些怕魏庭之,但他一点也不想看见魏庭之被人打,被人欺负,所以他一点也不后悔自己冲出去保护他,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出去替他挡的,因为知道这很疼所以要替他挡。
上完药春生呼吸时闻到的都是活血化瘀药酒的味道,那一点也不好闻。
春生趁着颖颖不注意,偷偷摸摸地想用手擦掉一些,但还是被颖颖发现了。
她满脸不赞同地看着他,“你要是擦掉了,我就去告诉魏先生。”
春生一听这话顿时呐呐地放下手不敢动了。
颖颖收拾好药箱提起就走,春生想跟她一起,只是刚起身就看见魏庭之正走过来便没敢再动。
走到近前魏庭之扫了眼他眼角贴着的创口贴,还能闻到药酒的刺鼻味,知道他这是处理好伤了,便淡着声道:“好了就过来。”
春生听话得像小狗一样,紧紧跟随魏庭之的指令,要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虽然他很好奇魏庭之这是要带自己去哪里,但愣是没敢问一句,只老实跟着走。
在走过一条走廊后,魏庭之打开了一扇门,屋子里没开灯,黑漆漆的春生没敢跟进去,直到魏庭之打开房间的灯他才明白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用的。
天花板的高度至少是两层楼,巨大的水晶吊灯和无数盏小圆灯就嵌在上面,贴墙摆放的是接近天花板高度的书架,可以移动的梯子就停在最边上,人可以踩着梯子去拿最顶上的书。
而在这些高得惊人的书架外则是正常大小的书架,无一例外的是每一个书架都是塞得满满的,实在放不下的就堆在地板上,一本接一本垒到成年人的腰,垒出一个不可思议却又十分稳固的形状,放眼望去竟数不清有多少。
春生都看呆了,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书,比书店还要多。
魏庭之啪啪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后转身面向春生:“既然你闲不下来,那就把这个房间打扫整理干净。”
春生听见这话收回视线,“我一个人吗?”
“不愿意?”
“我一个人会很慢。”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没有人能分出时间帮你。”
春生想了想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还点头附和,“对,大家都好忙,颖颖也好忙。”
“知道就好,以后你就到这里打扫卫生,除了吃饭休息,别让我在其他地方看见你。”
春生有些遗憾,“我不能去种花了吗?”
“不能。”
“那散步可以吗?”
魏庭之面无表情,“散步可以。”
春生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就走向离得最近的一个书架,魏庭之看了也不看地伸手抓住的手肘把人拽回来,关上灯,“明天开始。”
春生被他推出门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你以为现在几点了?”魏庭之冷着脸给他看腕上手表的时间,“回去睡觉。”
春生心里一直惦记这件事,第二天起床吃完早餐就跑到前面去,找到那间魏庭之要求他打扫整理,堆满各种书的房间。
昨晚匆忙他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会儿一个人过来了大致转了一圈后他发现这里其实挺干净的,书架上虽然有灰尘但也不厚,应该是平时就有人进来打扫的。
他正苦恼自己没有打扫工具,没想到颖颖提着清水桶和抹布出现了。
“春生,这是魏先生让我拿来给你的。”
“谢谢。”
颖颖放下东西并没有着急离开,她仰起脸环顾四周,“原来还有这样的房间,这里的书都是看过的吗?”
春生摇头,“我不知道。”
“那我们看一下?”
春生笑着点头,“好。”
“拿一本过来。”
春生转身从堆在地上的书里取了一本出来,递给颖颖,眼神好奇地看着她翻开书页。
“还真是看过的。”颖颖指着一行写在书页边上的字,“你看,这里有批注。”
春生认识的字不多,见整本书上竟然有不少页都写了这样的批注,忍不住心生佩服,“是晚……魏先生写的吗?”
“应该是的。”女佣颖颖说着忽然顿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手指摸了摸上面有岁月痕迹的字体,轻声道:“也有可能不是。”
春生不解地看着她,“那是谁写的呢?”
“你想知道?”
“想。”
颖颖回头确认了一下紧闭的房门,脑袋靠近了春生一点,“有可能是泓之少爷写的。”
春生一脸迷茫,“泓之?”
“你不知道吗?”颖颖微微瞪大了眼睛,“我以为这件事整个静海市都知道。”
“知道什么呀?”
颖颖又回过头看门,好像生怕有人偷听见。
“魏先生不是独生子,他有个哥哥叫魏泓之,和他是双胞胎,听说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光看脸连亲生父亲都分不出来,但因为他们脾气性格完全不一样,所以熟悉他们的人是可以区分他们的。”
春生以前也见过双胞胎,此时听颖颖说魏庭之有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心下不由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真的一模一样吗?那不是就有两个魏先生了?”
颖颖摇头叹气,“现在只有一个了。”
“那另一个呢?不在家吗?去哪里了呢?”
“是死掉了。”
春生惊恐捂脸,“生病了吗?!”
见他这么惊讶颖颖觉得很奇怪,但转念一想又释然了,“也对,你跟我差不多大,七年前都还是小孩子。”
春生眉头皱得紧紧的,“魏先生的哥哥是生病了才死掉的吗?”
“不是生病,是被绑架了,那年有个罪大恶极的逃犯从其他地方逃到静海市,趁着学校开校运会绑走了泓之少爷,要求魏家不准报警,拿六个亿赎人,还要不连号的旧钞。”
七年前的绑架事件不光是在静海市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惊人的六亿赎金在全国各地都有不小的话题度,但最让人感到遗憾和悲伤的是被绑架的孩子并没有被救回来,因为魏家有人报警了。
绑匪将魏家的报警行为视作挑衅,于是撕票。
“那是个很可怕很可怕的逃犯,据说用非常残忍的手段活活虐.杀了泓之少爷,警方找到尸体的时候身上已经没一块好肉了,那个逃犯杀完人就躲进山里,在抓捕行动里被当场击毙。”
颖颖说完重重叹了一口气,很遗憾也很伤感,“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呢?我听那些老佣人说泓之少爷心地善良,待人和气宽容,从来不跟人生气,还很温柔,对谁都特别好,大家都喜欢他,为什么这么好的人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才十七岁就死了,他还没长大呢…………春生?”
对上一双通红噙泪的眼眶,颖颖怔愣着回不过神,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春生竟然听哭了,豆大一颗泪珠挤出了红红的眼眶。
春生悲伤至极地抽噎,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魏先生一定很难过……他哥哥死掉的时候受了好多苦……”
颖颖看着他哭得泪雨滂沱,哑口无言。
整间静悄悄的屋子里只剩下春生抽搭吸鼻子的声音。
颖颖正想安慰他,让他别哭了,忽然身后本该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听见开门声颖颖惊慌失措地转过头,正对上魏庭之冷若冰霜的一张脸,气势惊人,极具压迫感。
颖颖看着他的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魏庭之则是扫了眼还在哭的春生,冷声问:“你弄哭他的?”
第20章
颖颖和私宅里的其他佣人一样,都打从心底畏惧魏庭之,此刻见他不怒自威地问出这样一句话,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我,我没有弄哭春生。”
“那他哭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
颖颖能怎么说,总不能如实告诉魏庭之她在这里和春生说一件被整个魏家刻意淡忘的往事,而春生好像是心疼你又怜悯惨死的魏泓之才哭成这样的。
幸而魏庭之没有追问她,见问她问不出什么来便去问春生,“你哭什么?”
春生哽咽地抹去脸上的泪水,手掌心捂着心口,“我这里很不舒服。”
魏庭之视线跟着他那只手往下落,对颖颖道:“叫医生过来。”
“是。”颖颖连忙放下手里的书往外走,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等她离开后魏庭之才走到春生面前,看他眼睛鼻子哭得红红的,蹙着眉问:“按着疼?”
“不按也疼。”春生已经缓过来了,没再哭,他抬起一只手使劲擦去脸上的泪水,瓮声瓮气地说:“好像也不是疼,就是觉得不舒服,闷闷的,很胀。”
魏庭之见他表情也不像是痛苦难受的样子就没再问了,他看向那本颖颖离开时随手放下的书,走过去拿起翻了几页,几乎每一页都能看到写批注的痕迹,字体端正,笔迹干净有力。
魏庭之沉默地注视那些字,用手指在上面轻轻抚摸,指腹轻柔地不敢用力。
春生揉着眼睛走到他身边,“这个字写得真好看。”
魏庭之没应他。
春生睁着通红的眼睛看他不显露任何情绪的侧脸,试探着伸出双手去拿他手里的书,“我知道这本书原来放在哪里,我去放好。”
魏庭之倒没有拒绝,让他把书拿走,淡声问:“所以你们刚才在说魏泓之的事情?”
春生没应,默默地把书放回原位。
他一点也不想和魏庭之说这样的事情,因为不想他想起魏泓之会觉得难过。
但魏庭之似乎没有觉得这是不能提的事情和不能提的人,他就想弄清楚刚才春生到底在哭什么,“所以你是因为魏泓之哭的?”
这两个问题对春生来说很有难度,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抿着唇不说话。
魏庭之看着他的后脑勺深深蹙起眉,“你在无视我?我跟你说话你没有听见?”
春生心里一惊,急忙转过身来面对他,“没,没有,我听见了。”
魏庭之冷着脸看他。
春生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我不想和你说这个。”
“为什么?”
“你会不开心的。”
魏庭之轻扯了一下唇,“我开不开心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要你开心。”
“你确定你是想要我开心,而不是那个晚晚?”
春生只是又一次说,“我想要你开心。”
“那你知道我要怎么样才会觉得开心吗?”
春生闻言一愣,他很仔细地想了想,如果这话是他熟悉的晚晚问他的,他可能还能说出个一两条来。可是这话是魏先生问他的,魏先生总是不太开心的样子,或者说他就没见过他开心的样子,于是他忍不住想,会不会魏先生开心了就会变回他更熟悉的家人晚晚了?
他顿时难掩激动,“我不知道,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努力让你开心的。”
“是吗?”魏庭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你认识的那个晚晚彻底消失了,我就开心,你能办得到吗?”
春生身体倏然一僵。
魏庭之的耐心在这个话题上彻底耗尽,转身往外走,“医生马上就来,你在这里等,不要乱跑。”
他一走这堆满书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春生一个人,没过多久被一通电话叫来的医生敲开了门,仔细询问春生的情况。
春生很配合,有问必答,于是几个关键的问题问完医生的表情忽然变得一言难尽。
春生摸摸胸口,这会儿他觉得好多了,就是想起魏庭之的时候还会觉得不太舒服,他自己也挺担心的,就问:“医生,我生病了吗?”
“没有,你很健康。”
“哦。”
听医生这么说春生放心下来,也没想过再多问一句自己这是怎么了。
医生提起药箱离开房间,出来就看见魏庭之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正在花园里忙碌的花匠们。今天天气不错,太阳不大,开得正盛的月季花丛随风轻摇花叶,摇出一种肉眼可以感受得到的芬芳。
医生走到魏庭之身后,“魏先生,已经检查过了,春生很健康,没有什么事。”
“那他说胸口不舒服是怎么一回事?”
医生斟酌了一下用词,“他说的不舒服恐怕和我们理解的不是一个意思,我刚才已经问过他了……我觉得他所说的不舒服,应该可以理解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