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春生仰着脸看那些越飘越高的泡泡,想着这些泡泡要是能飞到西角路就好了时,一股巨力猛然袭向他的后背。
春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股力狠狠地推向草坪,双手的大鱼际到手腕以下的一大片皮肤都被蹭破了皮,火辣辣地疼,而他握在手里的加特林泡泡机也在摔倒时飞出去,重重摔在草坪上。
春生怔愣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一个不过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捡起了他的加特林泡泡机,一脸嫌弃地摆弄,“女孩子才玩这种东西。”
七八个差不多大的男孩从春生身后走向魏子睿,嘴里还发出了奇怪的嘲笑声。
春生连自己手上破皮出血的伤都顾不上了,他强忍着痛朝他们伸出手,“那是我的泡泡机,请你们还给我。”
魏子睿一脸惊讶地和身边的孩子们对视,“你们听到了吗?”问完就捏着嗓子阴阳怪气,挤眉弄眼地学春生说话,“那是我的泡泡机~请你们还给我~”
他学得一点也不像,但是模样很滑稽,孩子们都让他给逗得捧腹大笑。
魏子睿挑衅地看着春生,“是你的你就来拿呀!”
春生的手摔得很疼,被蹭破皮的地方都渗出了小血珠,疼得他身体微微发颤脸色发白,但他还是想拿回他的泡泡机,于是便忍着疼朝魏子睿走去。
没想到魏子睿抱着泡泡机扭头就跑,“我捡到一个泡泡机!我要把它摔烂!”
孩子们一看他跑了也跟着跑起来,嘴里还呜呜哇哇地怪叫,边叫边大笑着跑走。
春生见状拔腿就追,“把我的泡泡机还给我!”
他不知道他这个反应正是这帮孩子们想看见的。
一群半大的小男孩们跑在前面,没一会儿他们忽然分开跑,把春生的泡泡机像传球一样在空中你丢给我我丢给你。
有几次没接着还让泡泡机重重摔在地上,摔出几块天蓝色的塑料片,连电池都摔出来了。
春生看得很心疼,一边跑一边大喊:“不要再丢了!会摔坏的!”
小男孩们不理他,抱着泡泡机就冲进房子里,所有的怪叫声和笑声在进入房子的那一刻全部消失,只剩脚步声。
魏子睿他们不敢在屋子里大吵大闹,怕惊动魏庭之,闭着嘴跑上楼梯后就回头冲春生做鬼脸,拍屁股,等他追上来了再全部一起跑走。
春生追他们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小男孩们始终和他保持住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见他落下太多了就当着他的面破坏泡泡机,等他追上来了又抱着泡泡机接着跑。
春生跑得实在受不了了,他满头大汗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口不断涌出铁锈味,剧烈跳动的太阳穴挤得他两眼发黑。
他脱力地躺在地上,手心里还握着泡泡机被摔出来的电池,多不甘心都跑不动了,心想对不起魏先生,你给我的泡泡机我没有保护好,被人弄坏了。
他不知道的是魏子睿他们带着他的泡泡机没跑多远就正面撞上了魏庭之和林羡。
原本还又跑又跳的魏子睿等人一看见魏庭之一个个就变成了鹌鹑,不敢再跑了,低着头往一边站,让出路来,异口同声,“堂叔叔。”
魏庭之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本来没打算理会,但在看见魏子睿手里拿着把被摔得有些不成样子的泡泡机,他忽然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魏子睿。
“哪来的?”
魏子睿不自觉一抖,缩着脖子举起手里的泡泡机,“我捡的。”
“哪里捡的?”
“草坪上。”
“哪里的草坪?”
魏子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影从他们跑来的方向慢慢走出来。
魏庭之和林羡自然也注意到了,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就看见春生拖着无比沉重的步伐走过来,然后从魏子睿手里把泡泡机拿回来。
“还给我。”
魏庭之看着春生低头抱着那被摔得快没用的泡泡机,破皮染血的双手颤抖着把手里的电池往电池槽里安装。
他冷若冰霜地转过脸扫视面前的几个孩子,下一秒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有无形的寒气,叫人不寒而栗。
“捡的?”
第26章
魏庭之声音不大,可异常冰冷的两个字落在一群小孩儿耳朵里比骤响的惊雷还要让人恐惧,年龄小点的被吓得想哭又不敢哭,只能低头抓着自己的衣服裤子,忍哭忍得身体微微发抖。
春生站在一旁人没抖但是手在抖,也不知道是疼得发抖还是别的原因,他手里捏着的两块电池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塞进电池槽里,因为泡泡机的电池槽已经被摔坏了,这种程度的损坏与其去修复它倒不如换一把新的,但春生没有新的,他只有这一把泡泡机,坏了就没有了。
他还没玩够呢。
大概是意识到泡泡机真的被摔坏了,已经没有办法再玩了,春生不再试着把电池塞进电池槽,只是表情悲伤又落寞地捧着他的加特林泡泡机,心疼地摸着上面被摔得塑料片都找不见的缺口。
魏庭之把他的伤心都看在眼里,心头的怒火也随着密密麻麻泛在胸口上的刺痛上升到了一个平时几乎没有到达过的水平面。
十分钟后。
魏庭之坐在北欧风真皮沙发上,春生抱着被摔坏的泡泡机站在他身旁,茫然无措地看着那些穿黑西装,身材高大魁梧的保镖们一人抓着一个小男孩儿的左手,手握戒尺的女佣们就站在保镖正对面。
这架势,就是再想继续忍不敢哭的也终于忍不住了,率先被吓得哭出声的就是一个模样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他咧嘴嚎啕大哭,吃糖吃出来的黑色虫牙藏也藏不住。
魏庭之没有理他,淡声道:“春生数数。”
“啊?”
“数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春生还是听话地开始数数,“1、2、3。”
他数数的声音不大,和他平时说话的语调和语气没有什么不同,听着软软的。
可他数到3之后就闭上嘴不敢再往下数了,因为他发现他数数的时候,女佣们手中的戒尺呼呼地往小男孩们的手掌心打,他数一下打一次,啪啪啪三声脆响听着都疼,春生的心都跟着抽抽,好像这戒尺打在了他身上似的。
而这紧随春生数数节奏的三下飞快打完,一字排开站着的小男孩儿好像这才反应过来,猛然爆发出能把屋顶掀翻的哭嚎,成串的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啪嗒往下掉,哭得好像不是被用戒尺打了手心,而是被刀子扒了皮。
春生让他们吓得倒退半步,眼神怔愣地看着他们拼命挣扎想把手从保镖手里抽出来的模样。
魏庭之不为所动,“春生继续数。”
春生扭头看向魏庭之,但魏庭之没有看他,只是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些哭喊尖叫的男孩们,好像这些孩子和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被魏庭之冰冷的侧脸吓住了,春生不敢数也得数,硬着头皮颤着声,“si,4……5……”
他每数一下耳边就会响起戒尺的呼啸声,之后便是一声脆响地“啪——”
春生听得很害怕,数到7就不肯再数了,他哀求魏庭之,“魏先生,别打了,泡泡机已经坏了,打他们也不会好的。”
魏庭之没有勉强春生继续数,只对女佣们颔首,意思就是不数数了,继续打。
女佣们领会他的意思便继续挥起手中的戒尺,这下没春生给他们数着他们吃的苦头更多,魏庭之没说停没人敢停下来,保镖们也只能死死按住他们的左手,因为右手还得留着给他们写作业。
短短几秒,魏子睿等人就挨了十下。
春生看他们哭得直跳脚,实在看不下去了,对魏庭之说,“魏先生你别生气了,再打要流血了。”
魏庭之看向他,“你不是也流血了?”
春生低头看自己的手,“这是摔的。”
“怎么摔的?”
“就这样。”
魏庭之问了春生就给他演示一下自己是怎么摔到草坪上的。
魏庭之看着他,“你站着摔?”
“我是站着的,可是有人在后面推我,然后我就这样摔出去了。”
“谁推的?”
春生让他问得一怔,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魏庭之轻抬手,女佣们立即停止动作,男孩们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手掌心通红一片像能滴出血来的。
而在一片嚎啕哭声里,魏庭之不大的声音依然清晰,“谁推的他,自己站出来。”
男孩们哭得撕心裂肺都没忘了害怕魏庭之,有人先举手指魏子睿,一看有人指了,其他人也跟着指,一时间,一根根小手指齐刷刷指向魏子睿。
魏子睿也哭,他长那么大第一次挨手心,疼得像火烤,从小娇生惯养的人哪里受过这种罪,他又生气又委屈,哭声尖叫,“我要告诉爸爸!告诉爷爷!告诉曾爷爷!”
春生见状急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他想劝魏子睿别说话了,魏庭之已经很生气了,他再说这些话惹他生气那不是还要继续挨打吗?!
一旁从头至尾不发一言的林羡看到这也觉得十分头疼,但却没有任何办法。
直到手杖落地的笃笃声从二楼传来,声音由远及近,变得越发清楚。
听到这声音的人除了魏庭之外,所有人都不由仰起头往二楼方向看,红木雕栏旁站着一个头发雪白,精神矍铄的老人。
金色滚边,黑色真丝面料的睡衣质感如水般柔滑,穿在目测身高超过一米八的老人身上即使他早已进入耄耋之年,良好的仪态与健康的体魄还是让他生出不怒自威的威严,有些浑浊的眼珠扫视一楼时仿佛一只老去的鹰在巡视领地,将底下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而那道锐利的视线只有落在魏庭之身上时才柔和下来,“庭之,怎么发那么大火?子睿几个孩子又惹你不高兴了?”
魏庭之没有说话,几个孩子一看救星来了都忍不住了,哭着喊曾爷爷。
魏老爷子虽然偏心魏庭之,但曾孙和曾孙女们他不是不喜欢的,一看几个孩子哭得这样凄惨,一个个手心通红,不由叹气,“庭之,打也打过了,消消气吧,今天爷爷生日,想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个饭。”
魏庭之脸色虽然仍不好看,但听了魏老爷子的话后还是让保镖松开他们,几个孩子顿时如蒙大赦,扭头就往楼梯上跑,一连串脚步哒哒地跑到老人身边,呜咽着给他看自己被打红的手心。
魏老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孩子乌黑柔软的头发,带着他们离开了。
一楼的保镖和女佣们在看到魏庭之点头后才散去,林羡也跟着走,只是没多久他又走了回来,手上多了两样东西,一个家用药箱,还有一个新的加特林泡泡机。
在林羡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春生一直忍不住去看那新的泡泡机,坐在一旁的魏庭之就这么盯着他看,等林羡给他处理好伤了才冷声讥讽他。
“你多大了?被几个小孩欺负,还不止一次。”
春生低头不语,蔫得像被雨水浇透的花骨朵。
林羡一边收拾碘伏药水一边轻笑着说,“你喜欢泡泡机让庭之再送你一个就好了,用不着去追他们,他们啊就是想要有人追着他们跑才去抢你的泡泡机,你只要不理他们就没事了。”
春生嘴唇嗫嚅着说:“我只是想拿回我的东西,那是魏先生给我的,我不想被他们抢走。”
“可他们还是抢走了。”魏庭之淡淡陈述事实。
春生似乎也觉得挺抱歉的,“对不起魏先生,我没保护好。”
魏庭之缓缓闭了闭眼,“回房间。”
春生老老实实站起来就走。
“东西也拿走。”
春生便又走回来抱起新的泡泡机,“谢谢魏先生。”
林羡默默注视春生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过脸看向魏庭之,笑着说,“你们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魏庭之冷冷扫了他一眼。
林羡耸了耸肩,“难道不是吗?我感觉你挺在意他的。”
“我什么时候在意他?”
“不在意你为什么帮他出头?又为什么要发火?”林羡对上他冰冷的视线,声音温和清晰,“魏子睿这几个孩子顽劣也不是一天两天,你以前什么时候管过他们?可春生来了之后,你两次教训他们都是因为春生,就算第一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老爷子‘先斩后奏’你心里有气,但这第二次你总不能否认了吧?”
“如果你不是在意他,那你刚才在做什么?又为什么一开始要春生数数?”
魏庭之望着他的漆黑眸子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却幽深不见底,“你觉得这是因为我在意他?”
“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释。”
“更好的解释?我只是不喜欢小孩子,太不像话我就替他们的父母好好管教管教。”魏庭之神色淡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随手整理了一下袖口,“至于春生,他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在意他?”
林羡被他问得说不出话。
“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林羡,下不为例。”
魏庭之话里浓浓的警告让林羡心下一惊,“抱歉。”
但魏庭之没有再理会他,转身离开。
第27章
魏子睿几个孩子被魏老爷子带走后又各自回了房间,家庭医生在那之后没多久就到了魏家私宅,来给几个小祖宗们上药。
女佣们挥戒尺打他们手心的时候并没有留情,每一下都能疼得他们痛哭流涕,更不用说他们每个人都挨了十好几下,这就算没打出血来也够他们疼上好几天。
医生给他们上药的时候也是头疼,轻一点重一点都不行,稍稍碰一下他们就要扯着嗓子哭,医生都能看见他们嘴里的悬雍垂和小虫牙,但无奈至极也得哄着他们把药上好,否则这几个小祖宗回去说点什么,他这份薪酬优渥又清闲的工作就到头了。
等他给小祖宗们挨个上好药,制服穿戴整齐的女佣们推来了餐车,餐车上是搭配水果、饼干、鲜奶油的英式圣代和冰淇淋,还有一筐子深受小朋友们喜爱的零食。
以魏庭之的脾性来说,没把他们几个打完赶出去就已经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了,这餐车只有可能是魏老爷子的意思,用来哄刚挨完打的曾孙们。
但这些走到哪里都享受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小少爷们哪有可能让一辆餐车哄好?尤其是魏子睿,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和他爸魏昶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打他的人是魏庭之,他就是跟老天爷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报复魏庭之,但他敢报复害他挨打的春生。
他选择性无视了前因,不觉得自己先去欺负春生有任何问题,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和弟弟们会挨打都是春生害的,把他们会挨打的所有原因都推到春生头上,霸道蛮横地觉得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他们今天根本就不会挨打!堂叔叔也不会生气!这一切都是那个人害的!
“妈的!”魏子睿脸上泪痕还没干就凶狠地抱起一个花瓶用力砸到地上,哗啦啦碎了一地的瓷片有些甚至飞溅到沙发底下。
其他人都被他的突然发作惊到,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只是眼含畏惧地看着魏子睿吭哧喘粗气,两眼通红,恨得咬牙切齿。
春生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被魏子睿记上了,他正待在房间里爱不释手地摸着魏庭之送给他的新的加特林泡泡机,和上一把一样的天蓝色,没有任何区别。
他是一个特别好哄的人,不怎么记仇,比起去记得那些对他不好的人,他更喜欢记住对自己好的人,更何况那些欺负自己的小男孩们都受到惩罚了,所以他回房间还不到半个小时就把自己受欺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他拿着新的加特林泡泡机没有选择下楼去草坪上玩,而是推开房间的窗户,搬来一张凳子跪坐在上面,把手里的泡泡机伸出窗外。
他很擅长跟自己玩,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和绿油油的草坪上飞着的无数七彩泡泡,春生兴奋得两眼放光,手还觉得疼都不在意了。他看着那些轻盈飞舞的泡泡眼里都是向往,他真希望自己也可以像这些泡泡一样轻,一样自由,可以在天上飞,这样他想去哪都能去,回家也可以,想晚晚了就飞回来看看他。
泡泡机玩尽兴了,春生珍惜地收起来,准备睡个午觉。
他是有午休习惯的,虽然睡的时间不长,下午两点半左右就会醒,但能在这个时间里睡一觉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睡的,更不用说他现在住的房间是那么的舒适。
而他午睡起来洗漱一番后就跑到楼下的花园里,捡那些被风吹掉的花。
魏家占地面积极大的花园里日常需要精心养护的鲜花就有几十种,按季节更换。
春生跟着花匠做事的时候就把看似无边无际的花园给走遍了,他知道开得好好的花就算没有人去摘也是会被风吹掉的,所以他今天来是特意来找那些被风吹掉的花。
但这其实并不好找,因为并不是每天吹来的风都有那么大,开得好好的花也没有容易就被风给吹掉。
春生走进花园转了一大圈一朵被吹掉的花也没有看见,他只好继续找,直到他走到芍药花圃前,纯白娇嫩的花瓣层层叠叠开了满满一朵,这种繁复感是有一定视觉冲击力的。
春生第一次看见白芍药的时候就被惊艳得说不出话。
他绕着花圃慢慢走,终于在草地上捡到了两朵被风吹掉的白芍药,花瓣整齐干净,没有被弄脏。
春生满意地拿着那两朵白芍药离开花园,上二楼去书房找魏庭之。
他今天没有收到女佣们的投喂,没有小零食可以给魏庭之,于是他就想到了可以拿花来替代。
走到魏庭之的书房门前,春生照例先拿出一张纸巾铺在地毯上,再小心翼翼地将那两朵纯白的芍药放上去。
他刚把这件事做完,人还蹲在地上没起来,原本紧闭的书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大开的书房门里站着魏庭之,他正居高临下地俯视春生,“你在做什么?”
春生啊了一声才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指着地上那两朵白芍药,“我来给你送花。”
魏庭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面无表情地说,“拿走。”
春生脸上表情顿时一僵,满眼无措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他不高兴。
魏庭之走出书房,顺手关上门,眼神冷冷地看着春生,“以后不要再来这里,更不要把东西留在门边,再有下一次我会让人把这些垃圾都扔掉,听见了吗?”
这番话就像一桶加了冰的水,从春生的头顶开始把他整个人浇了个透,他从里到外都是冰凉的,像躺在一条河里。
又是这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是这样,明明不久前魏庭之还帮他教训了那些欺负他的小男孩,还送了他一把新的加特林泡泡机,可他一觉睡醒起来他又变了,就像那天“消失”的晚晚。
春生强忍委屈,“是你让我下次不要忘了的。”
“我是说过,但现在你把那句话忘了吧,就当我没有说过。”魏庭之说完转身就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春生像块石头一样站在原地,几分钟前那种找到芍药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想用花替代小零食的喜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委屈和无力感。
他不来的时候找到他要他送的是魏庭之,要他下次别忘了的也是魏庭之,可现在嫌弃他送来的东西是垃圾,威胁再有下次会直接扔掉的还是他魏庭之。
春生已经彻底搞不懂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忽然变成这样,不明白为什么和他稍微变亲近了那么一点点的魏先生突然又变得那么遥远,好像他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春生难过地把那两朵白芍药捡起来,还没忘了把纸巾也一起拿走,他顺着来时走的路慢慢走下楼梯,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儿,这两朵白芍药又该怎么办?
他满心的茫然无措溢于言表,像迷路的,找不到回家路的小狗。
“哎你,对对就你,快过来。”
春生听到声音愣愣地转过脸,就看见大门外正站着一个穿西装的陌生男人,手里还提着一个银白色的手提箱。
男人正朝他招手,要他过去。
春生虽然很疑惑,但还是走下楼梯走到那个人面前。
男人把手提箱给了他,“这是王嫣夫人晚上要穿的裙子,夫人让我先把箱子送过来,放到房间里就行了。这里我不好进去,夫人让我交给宅里的佣人,她说你们知道该送去哪个房间。”
春生抱着箱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刚想说自己不是佣人,不知道拿到箱子该怎么办,但男人已经转身匆匆跑走了。
王嫣夫人?谁是王嫣夫人?
春生听都没听过王嫣这个名字,更不可能知道她所说的房间在哪里,他只能抱着箱子去求助颖颖。
颖颖早就不在厨房了,魏家房子太大,春生抱着箱子兜了一大圈才在杂物间找到颖颖。
“颖颖,刚才有个人给了我这个箱子,里面是王嫣夫人的裙子,说要我把这个箱子放到房间里,但是我不知道是哪个房间。”
“王嫣夫人的裙子?”颖颖正在收拾杂物间里的东西,听到春生的话她拍掉手上的灰走出来,看了看春生抱在怀里的箱子,道:“王嫣夫人就是昶晖少爷的妻子,子睿小少爷的妈妈,她说的房间就是昶晖少爷的房间。”
“可是我不知道昶晖少爷的房间在哪里。”
“昶晖少爷的房间就在二楼,但是要靠后一点,你还记得[奇怪的窗户]吗?”
[奇怪的窗户]是春生给一幅画取的名字,抽象派油画用鲜艳的颜料画了一扇窗户,但那窗户奇形怪状的,说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春生就叫那幅画[奇怪的窗户]
“我记得。”
“[奇怪的窗户]往右边数,第三扇门就是了,你把箱子放进去就可以了。”
春生露出恍然的表情,用力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他抱着箱子转身跑出去两步后又忽然回头,把一直握在手里的白色芍药送给了颖颖,然后在颖颖惊讶的目光中跑走了。
春生抱着箱子满头大汗地跑上二楼,找到那幅画,按颖颖说的往右边数第三扇门。
房间门没有锁,门把手一拧就开,春生推开门走进空无一人的房间也没敢到处乱看,低着头把箱子放在桌子上就走了。
他从房间里出来还不忘小心关好门,确定门关好了才离开。
他人前脚刚送完箱子,后脚魏子睿他们就从走廊另一面的转角走出来,正好看见了春生关上门离开的一幕。
魏子睿眼神奇怪地看向身旁的人,“你们看见了吗?他从哪个房间出来的?我怎么看着好像是我爸妈的房间?”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以磅礴气势坐落在香樟树林间的魏家私宅里里外外都亮着璀璨华灯,花园、泳池、中庭等等,整座私宅无死角地布置好了绸缎和灯光,低调庆祝魏老爷子83岁生日。
今晚与其说是老爷子的生日宴,倒不如说是一场魏家的家宴。平时久不见一辆车的停车位上此刻停满了闻名国内外的豪车,常见的不常见的都在这里,好像就地开起了车展。
厨房忙得热火朝天,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送上餐桌,再布置鲜花与美酒。
长长的饭桌尽头坐着头发花白的魏老爷子,他的左手边坐着的是魏家现任的当家人,也是天荣的最高董事,魏家的老三魏琛,也是魏庭之和魏泓之的父亲。
魏老爷子的右手边则是坐着一身西装笔挺,表情冷漠的魏庭之。
魏家的其他成员则在这对父子之后,按照长幼顺序落座。
这么长的一张餐桌注定一桌人是聊不到一起去的,因为前面的人说话后面听不见,而后面的人聊天前面的人也一样听不见。
魏昶晖和妻子王嫣坐在一起,他们的儿子和女儿坐在餐桌后面,和魏家其他孩子坐在一起。
魏昶晖脸色不太好看地扫了眼餐桌前排,被妻子王嫣的胳膊肘轻碰了一下,耳边响起轻声细语,“别看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他们是傍晚来了才知道几个孩子挨打的事情,挨的还是戒尺打手心。魏昶晖听说如果不是魏老爷子听见孩子们哭赶来救场,魏庭之还要接着打。
魏昶晖都纳闷了几个孩子到底是闯了多大的祸魏庭之要发那么大的火?结果他一问儿子原因竟然只是因为他们摔坏了一个泡泡机?!
魏昶晖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再三追问,还去问了其他几个挨打的孩子,得到的回答都是因为他们摔坏了泡泡机。
如此荒唐的原因,魏昶晖完全有理由认为魏庭之打孩子打的根本不是孩子,而是冲着他们这些做父母来的。
这段时间魏庭之跟见鬼一样,两次教训他们的孩子,一次拿水管浇,把几个孩子浇得浑身湿透再送走,孩子们回去当晚就发了高烧。第二次竟然更直接,拿戒尺打,这是完全不把他们几个为人父母的放在眼里。
魏昶晖心里憋着火,把把都能将魏庭之烧成灰,但把把都只能搁在心里,不敢吱声,更不敢要魏老爷子做主,毕竟今晚就有两个前车之鉴摆在眼前,连位置都直接给去了,好像魏家从来就没有这两个人。
魏昶晖心里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压着。
他们这边因为魏庭之暗暗不满,那边餐桌的尽头,坐在魏老爷子左右手边的这对父子之间气氛也是实在怪异。
魏庭之从头到尾都没有拿正眼看过魏琛和坐在他身边的女人,只是沉默地吃饭,偶尔和魏老爷子交谈几句。
魏琛今年已经58岁了,保养得当的身材和外貌让他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沉稳英俊。而坐在他左手边的女人则有着一张极致美艳的混血面孔,高鼻梁柳叶眉,眼型是丹凤,眼睛却是宝石般的蓝色,黑色的大波浪长卷发衬得那张脸只有巴掌大,小小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