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辰栩转过脸,陆洵笑眯眯看着他,“舍不得了?”
庄辰栩没回话,皱起眉,把手抽出来,径自去了。
柏言开了水龙头,用手掬了冷水洗脸,然后抬头看镜子,水珠滴滴答答地顺着发丝睫毛鼻梁往下掉。
他嘴角有浅浅的笑纹,现在不笑了,紧抿着,那道纹路就有点苦味。可能最近熬夜太多,气色也不好,又不年轻了,这样喝酒胡搞,眼窝处就有点泛青。
柏言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胸口一瞬有点发闷,想自己怎么成了这幅鬼样子?
刚被关上的门打开,柏言抬眼向左上角看去,镜子里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庄辰栩走进来。
柏言收回视线,把那口凝滞在胸口的气吐尽。“你来干什么?”
庄辰栩后腰靠着洗手台,侧身问他,“看看你怎么回事,一晚上跟吃了枪药似的。”
柏言脾气有时候挺怪的,庄辰栩从不惯他的那些毛病,有什么说什么。
他两关系好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谁迁就谁,都熟悉彼此的那些刺和棱角。
柏言走到一边,抽了纸擦干净手,垃圾桶在庄辰栩那侧,他低着头走过去,手心里湿透的纸团狠狠捏成团扔进去,“我没事,但你玩不起就别玩,别搞的好像谁欺负你一样。”
他侧身想走,庄辰栩一把抓了他胳膊,用了点劲。
柏言被他捏痛了,甩了甩没甩开,抬起头,眼神凶恶地顶回去,“你干嘛?”
庄辰栩放松了点,但又没完全放开,变成了虚握,眼睛掩在眉骨落下的阴影中,语气也很重,“我问你干嘛才对。刚刚玩游戏时候说的那话,喝酒喝糊涂了还是怎么回事?回去跟他们道个歉去,别把这事记过夜。”
柏言愣了一下,都忘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了。
庄辰栩看他那样,提醒他,“你恶心同性恋那句。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话都说错了。”
柏言抿了抿唇,也知道自己口不择言,但很快又有些恼羞成怒,甩开了庄辰栩的手,“不用你管,他们知道我什么样,也知道我不是真心的,朋友间没必要说这么清楚,说了反而生分了。”
“朋友是不错,但你这嘴现在怎么长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没分清楚?”庄辰栩抬手捏了柏言的腮肉,故意下了劲往旁扯,把人捏得吱哇乱叫。
柏言痛得红了眼,抬手去抓,“我靠,你别他妈又扯我!我都多大了,你当我还是小孩嘛!”
庄辰栩少见地露出点笑,松开手,“他们面上没表现出来,不代表心里就不介意,只是因为跟你关系好,所以忍让你。如果你也当没事发生,关系就会有裂痕,今后也很难修补上。”
庄辰栩态度坚决也严肃,一点没跟柏言客气。
柏言僵了僵,原先揉着脸颊的手慢慢垂下来,无法反驳庄辰栩这话说得占理,他的确说错了,也的确伤害到了别人。
他有些懊丧地低头用掌根按了按眼眶,心里也难受起来,嘴上还要逞强,有些讥嘲地回应,“所以你就是特地追到卫生间来教育我的?狠狠说我一顿,想来看我笑话?庄教授,你把带学生的习惯都用到我身上来了?”
话是恶狠狠的,语气却已经软了下来。
柏言陷入了一团乱麻般的情绪,等了会儿没听到回应,反而后颈传来了一股热度和重量,是有一只手搁在了他后颈凸起的骨头上,热烘烘地贴着他的皮肤,上下摩挲着。
传进耳的声音有些迟疑,“言言,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你不想我回来吗?”
柏言后背的肌肉一下就绷紧了,眼眶莫名其妙红了一下,“没。”嗓音有些哑。
庄辰栩又说,“还是我把陆洵带来,所以你不高兴了?”
被戳中心思,柏言嘴唇抖了抖,还逞强说,“我为什么要不高兴?没这回事,你好不容易有归宿了,我该高兴才对,你母胎单身到现在,我还得一天到晚担心你是不是性冷淡,这辈子都找不到对象,生怕你要孤独终老。”
庄辰栩看着他说,“我不知道,也许你不喜欢他?”
柏言抬起头,向旁走一步,避开了庄辰栩触碰他的手,“我说我不喜欢他,你们会分手吗?”
“那你要不要试试?”
柏言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半晌摇了摇头,“你别哄我,我喜不喜欢重要吗?”顿了顿又自问自答地说,“本来我的态度就不重要,你喜欢就得了。”
“别这样说。”
“我一直都是这样说话的,你太久不回来了,所以都忘记了。我这样无关紧要的人,忘了也就忘了。”柏言绷紧了唇线,在从这场对话脱身前,又盯着庄辰栩的眼睛说,“但你有一件事还是说对了,我的确不喜欢他。”
柏言从卫生间出来,径自去包厢拿了东西就往外走,连个招呼都没打。
庄辰栩晚一步回来,谢时玉问他,“怎么回事?又聊崩了?”
庄辰栩看了看包厢里的人,“他走了?”
谢时玉点点头。
庄辰栩说,“你去看看他吧,我估计他在楼下等你们。”
“等我?”
庄辰栩点点头,“你看看手机上他有没有联系你。”
谢时玉狐疑地拿出手机,发现的确有条微信,柏言问他走不走。
谢时玉笑了,“你还挺了解他的。”
庄辰栩脸色却并不轻松,好像很疲惫,摇摇头没再说话。
柏言坐在楼下沙发等了会儿,谢时玉才下来。
“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柏言把头埋在膝盖间醒酒,两只手搭在后脑上,“待下去没意思,我就走了。”
谢时玉坐他旁边,手抬起碰到他后颈的骨头,柏言就跟触了电一样直起身,转过头来惊魂未定地看谢时玉。
谢时玉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柏言怔了怔,然后反应迟缓地眨了下眼,重新垂下头,“没什么,你突然碰我,把我吓到了。”
谢时玉有些困惑,“你没这么不经碰吧?”
柏言苦笑了下,叹了口气说,“刚刚对不起。”
“什么?”
“就刚刚玩游戏时候说的话,我不是故意的,我没那意思,我可能抽风了才这么说的。”
谢时玉说,“没事,不怪你。”
柏言放松一点,“庄辰栩让我跟你们道歉来着,怕你们记仇。”
谢时玉笑起来,“那他没说错,你这张嘴是得教点规矩。”
柏言叹气叹得更厉害些,“其实我是想气他来着,结果他一脸没事人似的,反而伤及无辜了。”
谢时玉嗯了声,“你干嘛要针对他,他才刚回来,什么地方惹着你了?”
“不知道,他从回来到现在没一个地方让我看着顺眼的,简直是在外头扎了一身刺回来的。”
“他没扎刺,你倒是浑身都是刺。不就是带男朋友来嘛,何必这么大反应?”
柏言有些烦,“我不知道,可能太突然了,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事,突然之间你最好的朋友就成了同性恋了,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去适应吧?”
谢时玉皱了点眉,“但我也是,纪睿也是,你从没对这方面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我从认识你们那天起就知道了,这不一样,我接受你们的时候,这就是你们身上的特性。但庄辰栩不一样,我打小就认识他了,老是吃女孩送他的巧克力,看女孩追他,我就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但他现在突然带人过来,就让我接受,强硬蛮横,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留,这难道不是他的问题吗?”
谢时玉有点想笑,“人家谈恋爱,跟你有什么关系?干嘛要你同意?”
柏言被话堵住,“那我总有权利不喜欢吧?”
谢时玉说,“你不喜欢陆洵?你连三句话都没跟人家说上呢。”顿了顿又说,“更何况,他还是他,性向又不会改变什么,我想不出你有什么好不适应的。”
柏言烦闷极了,心里像堵了堆乱絮,“他们谈了半年了,庄辰栩也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们每天都聊天,我什么事都跟他说,他却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你说,他把我当什么了?”
谢时玉一时无言,这是人心理失衡了,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柏言估计是真喝醉了,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呼吸间都是酒气,心里烦闷难过,人就特别容易醉。
谢时玉摸了摸柏言头发,“你要是因为这点不高兴,你就去告诉他。”
“我不要。”柏言赌气说。
“为什么?”
“那会显得我很幼稚,特别在乎他,好像他很重要似的。”他嘴里低低地嘟囔,“要是他不这么认为,那我太没面子了,而且……”
“而且什么?”
“也会给他压力,”柏言又叹息起来,“好像是我硬要在他心里找存在感,这种本来就不能强求。”
谢时玉知道柏言这人表面大大咧咧,心里却太细了。
他把柏言扶起来,“别烦恼了,我送你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在出租车上,司机一直充满戒备地盯着两人,生怕不省人事的醉鬼会吐他一车,柏言还一直在昏头昏脑地说些没有逻辑的话。
柏言靠着谢时玉的肩,“时玉,你说为什么庄辰栩会喜欢他呢?。”
谢时玉头痛了,醉鬼真的没完没了,可还得应付,“他都没谈过恋爱,你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
柏言迷瞪瞪看着他,撇了撇嘴,“好像你说的也有道理。”
把歪歪扭扭往下倒的人扶正,谢时玉忍俊不禁,“你别老纠结在这点上了,这有什么区别呢?”
“我只是不太舒服,他要是真喜欢男的,那他以前还乱亲我,我不是很吃亏?”
这话出人意料,谢时玉侧了点眼。“他亲过你?”
柏言皱起眉,含糊的说,“嗯,他还叫我来着,我当时都吓傻了,我还是第一次被人亲。”
谢时玉一怔,“然后呢?”
柏言一下有点气愤,“结果这王八蛋清醒过来说他把我当成了林妍,说他那时候暗恋她。”
“你就信了?”
柏言眉毛耷拉下来,“不然呢?”
“你觉得你吃亏了?”
柏言可怜兮兮地叹气,“其实也无所谓,但那还是我初吻哎。他占了别人便宜,一点表示都没就过去了……”
整个人都缩起来了,然后往下一栽,瘫在谢时玉怀里睡着了。
谢时玉其实隐约有点感觉,但也不好挑开了说,毕竟庄辰栩身边已经有陆洵了。
可能两个人就是错过了正确的时机。
把人送回家后,谢时玉再走下来,想重新叫车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间过分热闹,打车软件一直转,但就是没有响应。
他走出小区,沿着马路走了一段,月朗星稀的好天气,天上看不见什么雾。本来走得还快,但渐渐放慢了脚步。身后有辆车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谢时玉皱了点眉,在又走了段路后,车仍然没有加速驶离。谢时玉停下脚步,向路边侧了一步。
车略停了下,然后慢慢开到他身边。
一辆红色的凯迪拉克。
谢时玉手插着裤兜,走到驾驶座那儿,弯下腰,敲了敲车窗玻璃,“哥们,搞什么呢?”
玄色的车窗降下,黑发向后梳,额头白皙光洁,然后是一双似笑非笑的眼,韩珉看着他,“刚刚看到背影还不敢确定,要搭车吗?”
谢时玉怔了下,他正对着韩珉的眼睛,距离近,他都能数出深褶的眼皮层数,专注凝视时的眼神更叫人受不了,深邃勾人,好像脉脉含情一样,明明不是桃花眼却招蜂引蝶得很,“这么巧?”
韩珉笑了点,“是啊,上车吧。上次你送我,这回该我送你了。”
谢时玉站直了身,“不用了,我叫车了。”
“叫到了吗?”
谢时玉看手机,还在转,“还没,估计快了。”
说来也怪,刚刚天气看着还很好,忽然吹来一阵风,不知从那儿冒出的浓云遮蔽了天空,有一种阴雨的征兆。
韩珉看了看不远的天色,“要下雨了,更不好叫车了。”
谢时玉还想推辞,韩珉却说,“还是要我下来请你?”
谢时玉无奈笑了下,觉得没必要这样推来推去,“那犯不上,谢谢你了。”就坐上副驾驶。
“位置我发你手机,你导个航吧。”
“好。”微信点开,对话还停留在那个没收取的红包,谢时玉瞥到,有些尴尬。
韩珉倒没什么异样,把地址导入了导航系统。
车刚开出路口,天边一阵轰隆雷声,暴雨瓢泼而下,雨点噼里啪啦击打着车窗。谢时玉看着玻璃上勾勒出蜿蜒的曲线,耳边嘈杂,车里却静谧安宁,还很暖和。
他慢慢放松下来,韩珉在他身边,他没觉得紧张,反而感觉很舒服。
林妍——小言,小妍
“来这边做什么?”韩珉随口搭话。
“送我朋友回家,喝了酒,打车来的。你呢?”谢时玉也问。
“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
韩珉没细说,谢时玉也不再多问,点了点头,又看向窗外。韩珉开了雨刷,一下下地分割开泛滥的雨水,天色很暗,前方的道路开始混淆不清。
中途时,韩珉的电话响了,他在开车空不出手就让谢时玉帮忙接一下。谢时玉有些犹豫,万一是什么私人电话就不太好,“没事吗?”
“没事,你接吧。接了就说我在开车,等会回过去。”
谢时玉拿起手机,上头闪动的号码备注是姐。
“是谁?”韩珉问。
“应该是你姐姐吧。”谢时玉把手机拿给他看。
“嗯,你接吧。”
谢时玉接通了,刚想说话就被一阵焦急的哭泣打断了,“阿珉你回来了吗,小洁又发烧了,刚刚还浑身抽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时玉听到一半觉得事情严重,就开了免提,放在两人中间,让韩珉也听到。
韩珉估计也惊了下,中途一辆车从旁边那道超车插过来,风急雨大,韩珉避让不急险些撞上。
车子猛地急刹,两人都因为惯性晃了下。韩珉脸色阴沉,焦躁地骂了句。
谢时玉看他这样,碰了碰韩珉的胳膊,“你别担心,我先问问情况。”
韩珉扭头看了他一眼,“我先开回家,等会送你。”
“好。”
谢时玉对那头说,“你好,听得到我说话吗?能描述一下孩子目前的情况吗?”
电话那头听到声音,怔了下,“你是?”
“我是韩珉的朋友,是儿科医生,你别紧张,先冷静下来,把孩子目前的状况描述给我。”
那头听到医生在,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边哭一边说,“我刚刚煮好饭,小洁在睡觉,她今天一天精神都不太好,我去房间叫她吃饭,她没有动静。我就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要命,我就想给她量一下体温,先吃点退烧药,结果刚把药泡好,她突然开始浑身抽搐,身体僵硬,跟她说话也没反应,我急死了。”
谢时玉脸色凝重,“这种抽搐持续了多久,神志清醒吗?现在怎么样了?”
那头声音颤抖地说,“差不多3分钟,现在昏睡过去了,应该是不清醒的,眼神定定的,像失了魂一样。医生,她不会有什么事吧?你一定要救救她啊!”
“刚刚发病的时候,你有对她做什么紧急措施吗?”
“没有,我太害怕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怕她咬到舌头,给她口腔里塞了毛巾。”
谢时玉冷静地说,“你先听我说,把她口腔里的毛巾取出来,然后把她平放在平整的地上,远离尖锐的物品。”
“好。”一阵跌跌撞撞的跑动声,“然后呢?”
“把孩子的头部转向一侧,她刚刚发生痉挛,可能会有呕吐物,要避免她呛住。”
“好的,还有吗?”
“你别担心,听描述这是热性惊厥,在幼儿的发热疾病中是很常见的状况。一般只会发作一次,少数会有两次。如果等会她又抽搐了,你注意千万不要往孩子的口腔里放任何东西,这种症状是很短暂的,对孩子没有危险,但口腔里的异物却有可能导致她窒息。”
电话那头倒抽了口冷气,声音还有隐约的后怕,“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惊厥后,小孩会有点嗜睡,现在估计只是睡着了,你不要碰她,就让她躺着,我们马上就过来。”
“好的,那我需要打120吗?”
谢时玉侧头问韩珉,“现在到你家要多久?”
韩珉说,“7,8分钟的样子。”
车速早就开始加快,一路都在超车,抢黄灯,雨像倾倒一样泼散在车窗。
谢时玉说,“惊厥时间很短,没有超过5分钟,暂时不用叫救护车。我们马上就到了,我会来检查一下,再做决定。”
“好,好。”电话那头女声还在颤抖啜泣,但听声音已经比刚开始镇定了很多。
谢时玉说话之前一直很坚定果断,现在转而轻柔了些,“估计还有五分钟就到了,你现在别太担心。通话就一直连着,你别挂断,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说。”
那头吸了吸鼻子,“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
谢时玉一路开着扩音,安慰着慌张的母亲。除了孩子的状况,紧张的父母也是需要帮助的对象。
车在城区道路上一路疾驰,劈风破雨,几次过弯都几乎在漂移,发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惹来旁边车辆的一片鸣笛。谢时玉皱了皱眉,压住了扩音口,对韩珉说,“你别急,孩子没事,安全重要。”
韩珉看了他一眼,也许因为飙车,谢时玉的脸微微泛白,韩珉紧握方向盘的手总算稍微松了些,他抿紧唇,点了点头,减了一些车速。
说是7,8分钟,实际抵达的时候不到五分钟。
车横停在楼下,两人匆忙跑上楼。
门是开着的,孩子躺在卧室的地板上,旁边跪着一个女人,一只手紧握着手机,还在低声抽泣,看到他们来了,立刻扑到了韩珉怀里。
韩珉拍了拍她的背,对她耳语安慰了几句。
谢时玉过去检查女孩的情况,女孩已经醒过来了,还有些发热,但神志很清醒,他松了口气。站起来,对他们说,“应该没什么事,退烧以后就好了,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再去医院看一下。”
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孩子的母亲浑身还在发抖,握着谢时玉的手对他道了谢,谢时玉说没事,母亲脸色苍白,抹了眼泪,去把孩子抱起来放到了床上。谢时玉看了她拿来的药,跟她说了下哪些可以服用和后续叮嘱。
留下母亲照顾孩子,谢时玉和韩珉退到了客厅。
刚刚太紧张,现在才放松下来,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冲进来时,谢时玉淋了雨,头发有些湿,韩珉拿了干毛巾给他擦擦,“这次真的麻烦你了。”
谢时玉接过来,也就擦了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水,头发甩甩也就干了,“没事的,举手之劳。”
韩珉说,“本来想送你回去,结果不仅害的你义务出诊了一次,还淋了雨。”
谢时玉手攥着毛巾,对他笑了下,“医生本来就是干这个的,能帮上忙我就很开心了。”
“算上这次,你救了小洁两次了。”
“真没事,你别这么在意。”
韩珉看着他,突然伸手过来,触碰到他的下颌。谢时玉惊吓地抬起眼,韩珉却只是抹掉了他下颌滴落的雨水,柔声说,“还没擦干。”
“哦。”谢时玉反应过来,低下头,用衣袖抹了抹。“我自己来好了。”
韩珉一碰自己,自己就有点脸红,太不争气了。大门还敞开着,灌进来凉风。韩珉走过去关上门。
谢时玉低下头,发现地上都是一个个脏鞋印,刚刚在进楼道的时候踩中一个脏水潭,鞋子进了水,裤子也湿了,进门又没换鞋,一路过来太慌忙都没在意。
韩珉从门口给他拿了拖鞋来,“先换这双吧,裤子都湿了,你等会洗个澡,我给你拿换的衣服。”
“好像不太好吧。”谢时玉有些犹豫。
“让你这样回去我才不好意思。”
又湿又黏的确不舒服,谢时玉后退一步,坐在沙发上,弯下身换鞋。
韩珉家不大,布置的朴素温馨,沙发也是那种老式的布艺沙发,还铺了刺绣的沙发巾。谢时玉换好拖鞋,手碰到了刺绣上细密的针脚,发现上面绣了很漂亮的花鸟,特别精致。
“那是你姐姐吗?”谢时玉左右看看布置,随口问。电视机上摆着张一男一女的合照,看着都很小,估计也就是上高中的年纪,在山顶上拍的,后头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
从接到电话,谢时玉就反应过来了,合着那是人家姐姐,没自己想的那么龌龊。自己在微信里发的那通脾气就显得莫名其妙又很没礼貌。
韩珉在房间里估计在找衣服,声音传过来有点迟,“是,她叫韩宁,我们父母都在乡下,这里就我们两个。”
谢时玉拿过相片,看着年轻版的韩珉,发型有点土气,带着粗框眼镜,完全遮住了那副好相貌,和现在的感觉不太一样,虽然在拍照,也不太笑,看着有点阴郁。他没想到韩珉还有这么一段时期,也是,没谁是一直光鲜亮丽的。
谢时玉随口说,“那孩子爸爸呢?也跟你们住一起吗?”
那边声音顿了顿,然后说,“韩宁是单亲妈妈,我搬来也是为了照顾她们。”
单亲妈妈这里面故事就很多了,也很隐私。谢时玉不好意思再多问。
韩珉从房间出来,拿了一叠衣服,“裤子先穿我的吧,可能偏大,内裤是没拆封过的,干净的。”
谢时玉还在看相片,没来得及放回去,就这么被人抓包。
韩珉倒不介意,“韩宁喜欢这张照片,我们出去玩的机会不多,留的照片更少,所以放外头了。”
“哦。”谢时玉抿抿唇,重新把相片放回去,“你姐姐跟你长得挺像的,都很漂亮。”
韩珉突然笑了下,“这样夸我?”
谢时玉捏了捏手指,“也没错。”
“什么也没错?”
“夸你也没错。”
韩珉看着他,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
谢时玉开玩笑说,“真的,模特我见过不少了,很少见长得跟你一样好看的。”
韩珉把衣服递过去,轻笑了笑,“那谢谢了。”
“这不算夸吗?”
韩珉瞧了他会儿,眼神很温柔,声音也好听,“你说的话就算。”
谢时玉看愣了下,接着衣服的手无意识地曲起,陷进柔软的棉布纤维里。
正在这时候韩宁从卧室里出来。
韩珉转身走过去问,“小洁怎么样了?”
“我给她吃了药,睡着了。”韩宁神情疲惫,“我打算今天晚上守着她,看看有什么情况。”
谢时玉在一旁说,“惊厥后的持续观察是有必要的,其实你们如果不放心的话,我晚上可以留下来照看,万一有什么事也不用惊慌。”
韩宁惊讶地抬起眼,“可……这真的太不好意思了,怎么可以这样麻烦你。”
谢时玉不是很介意,“其实我回去了,也会担心,倒不如留这儿陪着。”
韩宁很感激,“那真的麻烦你了,但我们家就两间卧室,也没有客房。”
谢时玉好商量地说,“没事,我睡沙发就行。”
这时韩珉插话,“你睡我那儿吧,不可能让客人睡沙发的。”
谢时玉摇摇头,“真不用,我睡眠少,就打个盹就行。”
韩珉问,“你明天休息吗?”
谢时玉顿了下说,“不休息。”
“那就睡我哪儿。”韩珉说的斩钉截铁,没给谢时玉反驳的机会,“你先去洗澡吧,水热着,我带你过去。”
韩珉家卫生间也不大,很小的一间,两个大男人待一块有点挤,一个淋浴喷头,拉了塑料帘子,韩珉给谢时玉示范了下冷热水操作,洗漱用品都在一个小篮子里装着。
从柜子里拿出了没拆封的毛巾给他用。
韩珉退出来说,“你随便用,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说完就替他关了门离开。
谢时玉站在那儿,想想还挺不可思议的,就隔了不到一小时,他就要在别人家洗澡借宿了。
热霸呼呼地吹着暖风,他看了看浴室的布置,洗漱台上韩珉的东西很少,都是小孩和女性用的,韩珉留的痕迹不多,倒像是短暂借宿的客人。
谢时玉脱了T恤裤子,赤条条地站到淋浴下,滚烫的水流迎头打下来,他闭上眼享受热水冲淋的感觉。沐浴露和洗发水都带了点橙花香,所以那味道不是香水,就是洗浴用品的味道,好闻也有点甜。谢时玉打开盖子嗅了嗅,然后倒了点在掌心,在身上搓揉出泡沫后,又被水流冲掉旋转着流入下水道。
擦干身体后,他换上了那些衣服,柔软的棉麻材质,宽松的运动裤。所有都有些偏大了,不是他的尺寸,棉T有一股干净清洗过然后晒干的清爽味道。
头发吹了半干,他抱着自己的脏衣服出去,穿着拖鞋。韩珉正坐在餐桌前吃重新加热过的晚饭,韩宁陪着他。
韩宁看到他出来了,说,“你放着吧,我帮你洗一下。”
谢时玉一下脸有些红,让陌生的女士帮自己洗衣服太不好意思了,他拒绝得特别坚决猛烈,让韩珉笑了下,“姐,你让他去吧,他肯定不好意思了。”
韩宁看谢时玉耳朵都红透了,才觉得自己过头了,“你是韩珉朋友,我就把你当弟弟了,都忘这事了,你别不好意思,其实没事的。”
“你别逗他了。”韩珉站起来,给谢时玉找了个袋子,把衣服装起来。
谢时玉提着袋子,松了口气,小声对韩珉说,“你姐人真好。”
韩珉说,“我们自小一块长大的,她谢谢你,把你当弟弟了,才没什么分寸感,平常可高冷一人了。”
谢时玉看韩宁坐在餐桌前的样子,腰背笔直,身材清瘦,穿着件素白的长裙,乌黑油亮的长发松松地挽在后脑,拿一个珍珠发夹固定,珍珠玉润的颜色衬得韩妍的侧脸也莹润光洁,极有气质,丝毫看不出已经是当妈妈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