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空间宠夫郎(种田)—— by青青园葵
青青园葵  发于:2023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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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飘飘说完,见霍闲之没有搭话,仍专心给阮溪之喂水,于是假意叹口气:“唉,就怕日后连这样的日子也没了,过惯了富贵日子,也不知他们娘几个能不能过得了苦日子……”
“噔!”他话还没说完,霍闲知就将汤匙扔在碗中,扭头看向他,目光中带着冰冷的狠意。
这老东西,用阮母、阮琴之威胁了阮溪之这么多年,今日还敢来威胁他!
他讽刺地扯了下嘴角,将碗递给一旁的小厮,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说道:“他起码还有个苦日子过,就是不知这人若没了脑袋,还能不能再蹦跶?”
“没了脑袋”四个字一字一顿从他口中说出,直戳阮霁心底,他撑着的冷静自持有一瞬间破裂。再联系他恨不得除掉自己的狠意,阮霁心中明白,他们府上的那些事恐怕早已被他知晓了。
心里顿生恼怒,以为是他们二人相好时阮溪之告诉他的。
那轻贱的东西,像他娘一样没脑子,阮霁心中骂道。
这么些破事说与相好听又能如何?柔情蜜意时,汉子自然怜惜他,可等有一日厌弃了,反而仗着他没靠山,无所顾忌地欺辱他。
阮霁心中嗤笑,对这母子两人鄙夷不已。
可这么一来,拉着阮溪之装可怜的招数也无用了。
不过,还好霍闲之对自己蠢儿子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候。
他想了想,干脆直言:“我掉了脑袋倒是不冤,可他们的脑袋也不稳当,且得看上头的意思呢。”
霍闲之闻言冷嗤一声,凭霍家的能耐,他这几日早探知到了些内情。
阮溪之在顺王一事中确有微末功劳,皇上这些时日不追究阮家,显然是念着阮溪之的功绩,想等他醒来再做处理。
既然如此,阮溪之绝不可能被砍头,可阮霁就不一定了。而阮霁现在说这些,无非是想吓唬自己,骗自己动用霍家的权势保全他罢了。
见他不为所动,阮霁也不着急:“是,阮溪之立功了,皇上或能留下他的性命,我的脑袋搬家于他或许还是件喜事。”
“只是,”阮霁顿了顿,“只是一个罪臣之子,往后的仕途也到头了,苦读十几载,为官只三年,甚至这京城他也再住不下去了吧。”
说着,他还嘲讽一笑:“当然,他有霍公子你,想来也不至于没有容身之所,靠着那身年轻的皮肉,应该也能勾住你几年,只要他乖觉些做个外室,霍大人应当也能容他……”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拳头已经打在他脸上,阮霁只觉鼻子一酸,下意识抬手捂住,就觉温热的血迹沾了满手。
“老爷!”跟着他的大管家连忙上来查看。
他却不当回事,忍过这阵本能的酸涩流泪后,笑道:“我对这个儿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那种日子他恐怕过不下去,所以还请霍公子帮忙通融一二,不然只罪臣之子这个被人戳脊梁骨的身份,就足够他受了。”
说完,他才与大管家一同离开了。
霍闲之看着他离开,脸色铁青,两手攥紧,压制着心中的火气,许久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方才阮霁那样说阮溪之,他不可能不生气。可他心底明白,阮霁说的这些不会发生。
且不说他不会让阮溪之做外室,单以阮溪之的才情和品性,也不可能依附他而生。
只是……
若真失了皇上的信重,没了前程,他这么多年的苦读和理想又该如何?
他想到这人之前在丹棱时,案桌上时常摆放的卷宗和诸多水利、民生的书册,以及这人言谈间偶尔对大西朝现状的不满。
他知道,这人是真正想办实事的。
可在官场上,就算阮溪之这次没失了皇上的信任,到底有了污点,日后升迁难免受到影响,他一直以来的抱负恐怕不可能实现了。
霍闲之叹口气,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他自来就是咸鱼一条,没有什么理想抱负,以前还嫌这人垂首公务,少了与自己玩闹的时间,所以总爱在他处理公务时逗他。可现在,他却着实替阮溪之觉得惋惜、遗憾。
想着,不由低头看着床上的人,眼神中不自觉带了些心疼之色。
都已经过了好几日,人还不醒,每日只能给他喂些汤汤水水,总觉得这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他心中难受,眼睛一遍遍扫过床上的人,只是看着看着,却视线一顿,不敢置信般直直的盯着那人的脸。
床上这人眼神明亮,嘴角翘起,不是冲他笑是什么?
霍闲之愣了一下才回过神,下意识提起嘴角,只是又立马放了下去,喉头吞咽一下,勉强平静了语气:“我去叫林启。”
正要转身,衣摆却被阮溪之虚虚拽住,那手摇摇晃晃,好似抬着已经耗费了全部力气,可霍闲知却好像被施了定身符,再没动弹。
“闲之……”床上的人虚弱叫道。
这一声,顿时让霍闲知红了眼眶。
他缓了缓,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转过头语气凶狠地说道:“闭嘴,你不是回京城娶媳妇、生孩子吗,怎么现在病得要死,还得老子伺候你!”
说完,还恶狠狠地瞪了阮溪之一眼,这才出去找林启了。
阮溪之被他骂懵了,看着空了的手指许久,之后才轻轻笑了起来。
倒是一旁等着的小厮对自家公子这番举止瞪大了眼睛,前几日巴巴伺候阮大人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啊。
况且自己还在这儿呢,主子怎么自己出去叫人?
扭头见阮大人仍看着方才拽过他家公子衣角的手指发愣,眼睛转了转:“大人别介意,我们公子嘴硬,您昏迷的这段日子他比谁都上心,一直陪着您呢,就是爱要面子,您多哄着些就好。”
他可是他们公子最初派来京城“看着”阮大人的眼线之一,是他们公子的心腹,清楚阮大人在他们公子心中有多少分量。看见阮溪之因他们公子失落,自然要劝解两句。
阮溪之本就没生气,盯着那手指看也只是留恋方才抓着他衣角时的触觉,再听这小厮这么说他家公子,又被逗得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眼睛里却有了水意。
他当然知道那人要面子、爱叫人哄的性子,可是当初在丹棱,从来都是他哄着自己。

◎【霍X阮】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要抛下我?◎
眼见自己说完后, 阮大人的神色反而更加失落,暗卫立马吓得不敢说话了。要是被他家公子知道自己惹得阮大人伤心,必定轻饶不了他。
正想着, 就见他家公子带着林大夫进来了。林启听霍闲知说人醒过来后,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随他一同来查看阮溪知的情况。
只是阮溪之到底是刚醒来, 身体还虚弱着,一睁眼看见霍闲知,心情本就有些激动,后又伤怀以前的事,精力可不就不够用了。
看见他们二人后,只来得及扯了下嘴角就支撑不住, 又昏睡了过去。
“哎, 这是怎么了, 刚刚还好好的?”
他无声无息地闭上眼睛, 可将一直故作淡定的霍闲知吓着了, 长腿一迈就上前将人搂在怀里, 还焦急地喊着林启,“你快看看他。”
这紧张的模样,可与方才的凶狠半点不沾边。
林启见状并不慌乱, 上前摸了摸阮溪知的脉搏和体温,说道:“无事, 他伤的严重, 又昏睡这么久,身体必然虚弱, 哪是一下子能好起来的, 且得慢慢养呢。你让之前府上那几个大夫开几副补药, 养着就是。”
霍闲之闻言,搂着阮溪知的手一顿,脸上有了心疼之色,手轻轻抚过怀中人苍白的脸庞,心里有些后悔方才对这人冷言冷语了。
这次,他着实是受大罪了。
一旁的暗卫见他神色有所松动,连忙说道:“公子,那属下现在去将那几个大夫请来吧?阮大人现在是得好好补补,方才都没干啥,就瞅着抓过您衣角的手指看,然后便晕过去了,身子也太虚了。”
他这话说得刻意,林启听完立即挑起了眉毛,颇感兴趣地得盯着霍闲之看。
霍闲之别扭地清了清嗓子,骂道:“我也是你能打趣的,没一点儿规矩。”
暗卫连忙弯腰,笑着认错:“是是,属下知错,属下知错。”
他弯腰等着主子的吩咐,却听他家公子静默一会儿后,又问道:“他没说什么?”
暗卫低垂着头,偷偷扯了下嘴角:“没说,不过属下见阮大人的脸色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落,来来回回的,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也可能是刚醒来,脑子还有些犯糊涂吧。”
霍闲知先时听着,还觉得有些惆怅,听到后面,立马骂道:“你才糊涂,不着调的玩意儿,还不快去请大夫?”已然是一副护短的架势,见不得别人说他一句。
暗卫笑着请大夫去了,林启也忍俊不禁,冲阮溪知抬抬下巴,“你俩这是怎么回事?”
霍闲之听他问,神情又委顿下来,撇撇嘴说道:“我还不能给他些气受?也就是我心胸宽广,不然就凭他以前干的那些事,不趁着这次机会搞死他,我都不霍。”
他说着说着,就想起了当日阮溪知气他时的场景,心里来气,语气又凶恶起来。
“行,”林启无奈,只提醒一句,“不过你还是小心着些,人现在虚弱着,别真把人气出个好歹后又来找我。”
林启这么说着,心里也明白,就以他对阮溪知的在意,想来也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来。有这多余工夫,他不如操心些别的。
“你暂且不会离开京城罢?”他问霍闲之。
霍闲之将视线从阮溪知脸上移开,摇头说道:“暂且走不开。”
阮溪知醒来后,皇上那儿也该对阮府做出处置了。霍闲知想起方才与阮霁的谈话,心中闪过一丝烦躁。
“你也再留些时日吧,他情况还不稳定,还得麻烦你再看顾一段时间,我才能放心。”霍闲之说着,看着林启诚恳道,“虽说大恩不言谢,但这次若没有你,他恐怕早已……”
林启听了,耸着肩膀抖了抖,“得了,别来这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与霍闲之互损惯了,听他这么正经说话,实在不习惯。
而且说实话,他最初与霍闲之相交时,正是费尽心思找关系、攀人脉的时候,目的确实不单纯。
可后来救他性命,陪他去阮府,带着他回枣林庄……接触越深,他们二人的脾性就越相投。
即便他与刘盛等人认识的时间更久,可在许多观念、想法上,明显与霍闲之更有话聊。
更何况,霍闲之早就察觉出他的不寻常,却从未就此多嘴过,甚至会帮忙掩盖,称得上是个不错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也不必来这些虚的了。
“行,那我也不多说了,咱们之间且看以后吧。”霍闲之笑了起来,“只是又耽误你回家陪夫郎了,不若这几日带人出去逛逛,买些新鲜玩意儿,就当我送与弟夫的吧。”
林启笑笑,也未再多说,霍闲之无非是想给他些东西,聊表谢意,自己一味推拒,反倒让他心下难安。
既然如此,他不若趁这机会看看京中的铺子,将京城的奶茶生意也做起来。
这段时日,刘盛和吉家兄弟已经在沁水县的周边镇上又租下了两个铺面,正在装修中。丹棱和沁水的市场基本已经占领了,需要继续往外开拓。
现在有霍家京城中的人与他一同看铺面,少了打探消息的麻烦,也省得自己在这儿平白浪费时间好。
何安然十一月就要生产了,若能生产前多定下几间铺子,生产后自己就能多些空闲,正好在家陪陪夫郎和孩子。
于是,接下来几日,林启每日都会带着人去街上转转,只每日晚间回来后,才去察看阮溪知的情况。
也不知是给他喂下的空间水灵力强盛,还是霍闲之照顾贴心,总之阮溪知的伤势一日日好转,人明显精神起来。
这日霍闲之正在外间皱着眉看信时,阮溪之一步一顿,自己慢慢从内室挪了出来。
霍闲之余光看见他的身影,连忙起身,斥道:“谁让你起来的,不在床上好好躺着,下地晃悠什么?”
他说着话,就要扶人回内室。
阮溪之的面色仍旧苍白,比起前几日却已经好太多了,抬头冲他温和一笑:“不碍事,伤口好得差不多了,我整日躺着,骨头都酸了,想活动活动。”
此时正是午后,明亮的光线从窗外进来,照着他和煦的面容,霍闲之的眼神出神一瞬,却又立马撇撇嘴,板着脸说道:“随你吧。”
扶人坐在外间的榻上后,他便自顾自地收了小桌上摊开的书信,将窗户闭上了些,然后又扭身整理起了书册。
他忙碌着平时从不沾手的琐事,眼神并不看向阮溪知,竭力当这人不存在,可尴尬的气氛足以证明他这一切做的有多刻意。
阮溪知静静坐着,眼睛随着他的身影而转动,在长久得不到回应的沉默中逐渐伤感起来。
这几日,他们二人的相处与在丹棱时完全颠倒过来。面对霍闲之的冷淡寡言,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在这段感情中,他总是习惯于接受的那一个。
他的视线游离在霍闲之身上,直至定格在他冷硬紧绷的下颌线时,心里才突然一松。
他想起在丹棱时,霍闲之在自己处理公务时捣乱,自己着恼后口不择言说他,他当时也是这样绷着脸生气,其实眼睛却不断觑着自己的脸色,试探自己的态度。
想至此,他心中的伤感消散了些。
以前总是他做小伏低地哄着自己,如今也该轮到自己哄他了。
于是,待霍闲之绷着脸从他面前走过时,阮溪之伸手抓住他的衣摆,仰头对他说道:“坐下歇歇吧,额上都出汗了。”
他语气温和,专注地看着霍闲之的目光中带着留恋与深情,是他以前掩藏在心底,从不会流露的感情。
可惜霍闲之并未与他对视,他保持着冷硬的姿态看着前方,片刻后才冷淡开口:“这府上伺候的人不知死哪去了,主子屋子都没人收拾。”
阮溪知微微颔首,知道他还在别扭,丝毫不提是他把自己院里的人赶走的事,只说:“这府上我做不得主,自然被人怠慢。”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些告状的意味。
这下,霍闲之不由狐疑地瞄他一眼,见他面带讨好地看着自己,面上装模作样不为所动,心底却有些慌乱,之前心里埋着的恼怒、埋怨不知不觉间消融。
这是阮溪之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自己在阮府的处境。
之前他在丹棱纠缠阮溪之那么久,却从未听他说过阮府的半点不好,甚至在他偶尔嘴贱剐蹭到阮府时,都会受到他的冷脸。久而久之,他自然觉得阮溪之对家族荣耀格外看重。
若非后来他抛下自己来京城,他恐怕永远想象不到,一直光风霁月的阮溪之竟然过着这样的日子。
或许是看出了他这一瞬的惊讶,阮溪之立马打蛇随上棍,“这次若不是你来得及时,我在这些刁奴手上,恐怕早就……”
见霍闲之听到这儿后脸色变得难看,阮溪之及时停下,抓着他的手用力,让霍闲之转过身来。
“真的,谢谢你。”
阮溪之双眼炯炯地看着他:“谢谢你还愿意来救我。”
这场预料之中的对话终究还是来了,霍闲之心里一瞬间不知是什么滋味,委屈、庆幸、后怕……种种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哪怕极力隐忍,他的眼眶也有些微微发热。
他的手臂被阮溪之纤长的手指抓住,被紧握的触感让他漂浮许久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他克制着将人揽入怀中的本能,抬眼看向他,心里有许多的话想说,开口的瞬间却成了一句喑哑的质问:“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要抛下我?”
为什么要那么决绝地离开,为什么宁可伤害我也要回到这个地方?难道说,与你的母亲、姊妹相比,我就该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吗?
霍闲之轻轻拨开他的手,认真地等一个回答。
阮溪之的手无力垂下,面色在听到他的质问后变得惨白,眼神空白黯淡,似乎这句话将他带入某种极致的痛苦之中。
几息之后,他的眼眸微微闪烁,回望向霍闲之,无力垂下的手抬起,抓住霍闲之冰凉的指尖。
嘴唇翕动几下,最后还是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我以为……我没有那么重要。”
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别人或许摸不着头脑,霍闲之却是骤然收回手,转身怒目看他,在油然而生的愤怒中一掌拍向榻上的小桌,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鬼话!”
他应该是气极了,胸口剧烈起伏,手指着阮溪知却再说不出一句话。
阮溪知突然想起那日决裂时的场景,心中一急,站起身想上前看他,却见霍闲之闭了闭眼,声音沙哑道:“我当初……当初的那些,都是喂了狗了,是吗?”
他说着,目光沉重悲哀地看着阮溪知。
阮溪知连忙上前,抚着他的胸口,急声说道:“你听我说完!”
霍闲之转头,脸色阴沉如水地盯着他,似乎再听到一句刺耳的话,就要把他一掌拍死一般。
阮溪知吞咽一下,勉力镇定下来,将人拽至榻前坐下,长舒一口气后,才回想起当时那段迷茫无助、自卑忧虑的时期。
在丹棱的日子,是他二十几年岁月中过得最……不一样的时光。
对,就是不一样。
在去丹棱之前,他一直觉得日子是一成不变的,每一日都是前一日的复刻。
考取功名前,他日日卯时起来读书,三餐时用饭,就寝时歇息,除了应付阮霁偶尔兴起时的抽查会招致一顿责罚外,日子平淡重复。
等到为官后,每日的要做的事更改一下,继续着不断地重复循环。这种重复,或许就蹉磨完人生几十载了,那时候的他这样想着。
直到他去了丹棱,被霍闲之缠上。
第一次见面,是他初去丹棱拜访上司的时候。他被霍府管家带着入府时,身后忽然哗啦啦来了一群人,动静热闹。
他正回头看,就和身后的颀长身影撞在一起,那人走得太快,冲击下,他站立不稳地向后退了几步。
被管家出手扶住的同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公子!”那伙人中,也有人上前稳住那人踉跄的脚步。
阮溪之抬头,就见来人与他年纪相仿,长相俊美,石青色衣衫在月白腰封中收紧,显得腰身细长窄瘦。他的目光不自觉多停留几眼。
“无事,”那人挥开下人,拍拍衣服,抬眼看向他,目光寻常。接着又转头问管家,“这是谁家的?”应当是将他当作丹棱哪家府上的公子了。
“这是新上任的同知,京城来的。”管家连忙介绍道。
“哦?”这下,霍闲之看着他的眼神升起巨大的兴趣,他走近看了阮溪之好几眼,才笑着说道:“竟有这么年轻的同知,我还以为又会派个老头子过来。”
说着话,他拍拍阮溪之的肩膀,“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啊?”他问着,眼睛里是一派天真,对他这个年轻的同知充满好奇。
阮溪之早就有意了解过霍府人丁,心中已猜到他的身份,他收回目光,抿抿嘴唇,一板一眼地回道:“阮溪之。”
那日拜访后,霍闲之就成了阮府的常客。
他似乎总容易对一些新鲜事物产生兴趣,不管是茶楼新唱的小曲,还是市面上新出的话本子,他都能兴味盎然地研究半天。
这么看,那他对自己这个新来的同知产生兴趣也是正常的。
阮溪之处理公务间隙,抬头看一眼捧着话本子笑出声来的霍闲之,如此想到。
可时间流逝,新曲成了旧曲,霍闲之对他的兴趣不减反增,除了睡觉外,每日呆在阮府的时间比霍府更久。
阮溪知不敢去深究。
在他的成长中,阮霁有意的打压和下人刻意的轻视让他卑微如尘。霍闲之于他,明亮璀璨如异世珍宝,不是他配享有的。
霍闲之向他表明心意那日,他飘飘然如踩在云上,可转瞬又觉自己仿若窃宝贼,同时涌入脑中的,还有前一日刚从京城传来的,交代他好好维护霍府关系的书信。
对,他在丹棱的行踪被阮霁清楚地掌握,在知道霍闲之对他好得出奇后,阮霁让他抓住机会……
那是二十几年中,阮溪知对阮霁痛恶情绪达到最顶峰的一次,仅仅是信中表露出想要利用霍闲之感情的意图,就让阮溪知比自己受到欺辱时还难以法忍受。
因此,他当时是想拒绝的,他不想他们的感情开始于这种时候,更不想让这份感情趁了阮霁的意。
可是谁又能真正忍心拒绝霍闲之呢?
阮溪知不能,所以他默认了,看着霍闲之欣喜的笑意,他心底慌乱不安中也有了甜蜜的喜悦。
后来,霍闲之对他的好越来越放肆,他们的关系越发明目张胆,一切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直到那一夜,他们共赴云雨。
霍闲之惦记他太久了,终于得偿所愿的满足让他没了顾忌。他对阮溪知说了很多情话,在阮溪知乏力沉睡后,独自神采奕奕地半夜上山,到昭明寺祈愿他们二人长长久久。
昭明寺香火灵验,只是算命的说他成亲前不能入庙。他以为,他与阮溪知在一起,就已经算成亲了,可下山后,他却一病不起了。
这些,阮溪知都知道,他捧着阮霁痛骂他的书信,怔怔地想,他们终究还是天理所不容的。
阮霁也在这件事上表现出难以想象的愤怒,他无法接受自己严厉教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竟然和一个汉子上了床,他敏锐的直觉也察觉出阮溪知恐怕要摆脱他的控制了。
所以,他急切地需要阮溪知回京,为此他除了用阮母和阮琴之相逼迫阮溪知外,还用他们二人间“见不得人”的事相威胁。
阮溪知一直担心的事,发生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多重打击之下,他已经无法做出最理智的抉择。
他既害怕天命难违,霍闲之因这件事丢了性命,也对阮霁的威胁生出强烈的愤恨。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与霍闲之的感情,但他知道他该想办法解决阮霁了。
所以,他准备回京了。
临走前再相见时,他看着霍闲之惨淡的脸色,多日的担忧、不舍、焦虑、后悔等种种情绪之中,他说了最伤人的话,想要借此推开霍闲之,这是他无可辩驳的错误。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处境啊?”霍闲之声音颤抖,他心疼阮溪知当时的为难,却无法抚平自己愤怒。
他们是最亲密的人,做过这世上最亲密的事,为什么在那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确实把自己推出去?
“我不敢。”阮溪知怔一下后摇头惨笑,回忆过往的痛苦让他整个人都脆弱苍白起来,“我不敢告诉你阮溪知是一个卑贱低微的人,不敢告诉你我其实过得狼狈艰难,不敢告诉你……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个清贵的人物。”
阮溪知的话中有了泣音,“我只是一个傀儡,一个人人可欺、受制于人的棋子,不是什么阮府嫡长……”
“好了,别说了!”霍闲之一把搂住他颤抖的身躯,“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阮溪知情绪崩溃地在他怀里哭出声,“那时你总给往我府上送些奇珍异果,卖相稍有不佳都不让我入口,你说那些配不上我……”
阮溪知用力攥紧霍闲之胸口的衣衫,哽咽道:“是我配不上它们啊!”
“不是的,不是的!”阮溪之自轻的话像一把刀扎在霍闲之心上,他不停摇头否认,眼中落下泪来,“你就是值得最好的。”
他不断亲吻阮溪之泪湿的脸颊,安抚他激动的情绪,一遍遍说着你值得,心里却如刀绞,恨不得即刻将阮霁碎尸万段。
良久后,阮溪之激动的情绪才平稳下来,止住哭泣后长长喘了口气,从他怀中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慢慢露出一个轻浅的笑来。
“不过,我终于可以摆脱他了。”阮溪之轻声说道,“他虽未参与顺王谋逆和勾结外邦之事,但不法之事也犯下不少,此次绝不可能安然逃脱。”
他突然提起这事,霍闲之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后正要说话,就被阮溪知的眼神打断。
他瞄一眼霍闲之方才收起的书信,笑着说道:“他那日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这几日便是未此为难罢?”
见霍闲之脸色微变,阮溪之抬手摸摸他的脸,说道:“不必为难,这次的事还有许多不能多言的隐情,我在其中算是立了大功,已经向皇上求了恩典,这件事后,我就回丹棱了,同知也罢,县令也罢,甚至是平头百姓也罢,总之我要去丹棱改正我之前的错误了。”
听着他的话,霍闲之惊讶的表情转向酸涩与惊喜,他声音低哑道:“何苦如此,只要你……”只要你心里是念着我的,何必拼着贬职的可能,非要去丹棱了?
到时皇上看他去丹棱的想法坚定,必然怀疑忌惮,少不得给他降降职。
阮溪之却摇头,目带憧憬,“我是真的想去丹棱,我在那里……很快乐。”
霍闲之看着他的神情,想骂他傻的话说不出口,只剩下浓浓的心疼。
几日后,阮溪之伤势恢复良好,上折向皇上告罪,随后皇上下旨,阮府阮霁结党营私,贿赂官场,欺压百姓,种种恶行令人发指,念其子捉拿谋逆罪臣有功,免其死罪,发配崖州。
阮霁提心吊胆这么久,终究还是靠阮溪之保住了脑袋。

◎【霍X阮】深受想念之苦的,从来不是霍闲之一个人。◎
阮霁费了那么多心思, 最后就等来这么个结果,一时不知是幸与不幸。
眼下看,他是保住了脑袋, 可崖州险恶,瘴气多生,潮热难忍, 实为苦难之地。
他如今年近不惑,向来养尊处优惯了,此去路途艰险,危险丛生,能不能到地方都难说。因此虽是流放,可想及沿路风险, 与掉脑袋也不差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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