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王赖子。
那日他与何安平说好后,便急忙去城西暗巷,找施妈妈邀功去了。
施妈妈一听,当下喜形于色,直夸他是自己的贵人,一番话说得他飘飘然,只觉得世上再无比自己厉害的汉子。
只是,这小哥儿没绑回来,带回来个涕泪横流的汉子是怎么回事?
看着施妈妈嘴角讥讽的笑,他只觉得自己的面皮都被人扔在地上踩了。
他上前踹了何安平一脚,说道:“哥儿呢,怎么是你这个蠢货?”
何安平顿时哭哭啼啼着说道:“那何安然着实厉害,这么多人都没有抓住他。更何况又来了个林启。”
他哭丧着脸,却没想到,这话将一同去的几个大汉也得罪了。
他们兄弟几个,听了他的话,凌晨就从镇上出发。为了抓那小哥儿,出劳出力,险些被刀砍,被铁棍敲,他竟还敢埋怨他们没抓到。
顿时怒从心起,如熊掌般的大掌拍在他脸上,直将他打得眼冒金星。
他们兄弟几个在镇上混了这么多年,谁敢这么说话,就连替城西暗巷绑人,都是施妈妈好声好气求他们去办。
见这几人动了怒,王赖子倒了杯茶,递给领头的贾勇,问道:“贾哥,兄弟没想到这事会成这样,劳累你白跑一趟。只是这事,真不好办?”
他还是不死心,夸下海口却没办成,以后怎么再来这暗巷。
贾勇脸色稍霁,接了他的茶,说道:“我劝你不要再动这心思,那小哥儿有人护着了,你我这样的,还是别招惹了。”
拉桥牵线,将这小哥儿卖与暗巷才能赚多少钱,还平白惹上一个大麻烦。今日那人,看着可不简单。他们又不是别处赚不来银钱,何必干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他也没心思在这儿呆了,将茶一口喝下,转身走了。他王赖子听不听劝告,他就管不着了。
贾勇在镇上这么多年都不敢招惹的人,王赖子疯了才敢去招惹,只是心里着实气得很。张罗了几日,竟是一场空。
幸好那日施妈妈要给他银子,他装着大气,只说事成之后再给,不然现下再将银子还回去更丢人。
这口气咽不下,便全撒在了何安平身上。
何安平又挨了一通打,被扔在了暗巷巷口。来来往往的人只当他是流连暗巷,花光钱财后被丢了出来,听他哀哀地惨叫,生怕他害了脏病,走路都要绕过他。
林启刚走到暗巷,就见着这一幕,冷笑一声,也未再搭理。
看来这事就算了结了,不然暗巷得在他身上榨出油来才对,而不是把他丢在巷口。
虽说是不怕他们,但这事了结后,到底不用再提着心。
既如此,林启等林昭办完事后,便一同回了家。
今日枣林庄可是发生了件大事,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往常必然会引起热议的事,如今却没有人敢在外头提起,只有等去别人家串门的时候,几个爱嚼舌根的婶子才敢小声嘀咕几句。
没法子,谁让那林启那般凶悍,这条命,她们还爱惜着呢,怎敢乱说话。
可不找老姐妹说说,这心里也太难受了。
于是,几个惯常爱谈天的大娘婶子聚到了刘家。刘家富裕,修的屋子宽敞,采光也好,正好顺便纳纳鞋底。
而且这不是刘三郎回来了嘛,她们便想来看看。这三郎是个读书人,说起话来斯斯文文不说,还总能讲出一些道理,她们都爱听。
而且她们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三郎已到了适婚的年纪,谁家里还没个适龄的闺女,多跑两趟,说不定便能成就一段姻缘。
不过她们今日倒是顾不得想那些,而是着急今早的新鲜事。
“你说他们就这么无媒无聘的住在一处了?”一大娘凑到另一个婶子身边问道。
“没,何哥儿住到老庙口的宅子了。”
“老庙口?那不也是林家的宅子?”她们也是近几日,总见林启往那儿跑后,才知这宅子是林家的。
“那你说让他住哪?”其中一个大婶翻了个白眼。
她年轻时候在家,过得也苦。知道了何家对何哥儿如此歹毒后,就想起了自己还是闺女的时候,心里反倒对他宽容起来。
别的不说,他娘都没丧良心到把她卖进暗巷。这么一想,何哥儿比她过得苦多了。
“唉,”大娘叹了口气,“也是,你说那何婆子怎么就忍心?”
哥儿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怎能如此作践。就是家里耕地的老黄牛,操劳这么多年,也要给它留个全尸吧,还能再卖进肉市不成?
“是啊,我巴不得有个哥儿,闺女的,比汉子贴心多了。没想到她竟能偏心成这样。”刘母说道,她生了三个汉子,这话说得倒是真心。
何哥儿替他家打了几年的草,从不偷奸耍滑,是个好孩子,也不知道这何母怎么就能狠得下心。
“现下何哥儿不敢回来了,他们一家子懒汉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别的不说,她现在躺床上不能动弹,谁伺候她。”
林启那几棍子,当下便将何母敲得动弹不得。估计是骨头断了,被抬回来时,只能唉唉地叫唤。
何安平被暗巷的人带走了,何安宁腿还没好,何父最起码七八年没出过门,这么一家子,谁能照顾谁。
若是别人家遇上这事,街坊四邻还愿意帮衬帮衬。可他家连亲生哥儿都能下得了手,谁敢去帮。如此一家子,只怕饭都吃不上了。
几个婶子摇摇头,做人还是不能这么昧良心。
刘三郎正坐在窗前读书,只是过了许久,这书也没翻过一页。他听着几个婶子的话,心里又想起了今早的事。
今早何安然的叫喊声也将他吵醒了,他穿上衣服站在门口时,正看见那几个大汉压在他身上,要将他绑起来。
看清是何安然,他便想要冲上去救人,却被他娘拉住了。
“这么多人,你如何敌得过?”他娘说。
有些事,热血上头时才敢做,一旦理智回归便没了勇气,他看看那几个大汉,退缩了。
可小哥儿比他勇敢,他不停地踢蹬,又站起来跑了。
出门察看情况的人也多了起来,他跟着众人跑在大汉身后。
看到何安然跳河,他心里一紧,然后就看到林启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救他。
他的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昨日何安然与林启的闲言,传得合村皆知,他听了只觉又是难过,又是生气。
他气小哥儿做下这种不知廉耻的事,也气他自甘堕落要与那傻子牵扯。
可更多的还是难过,他早对小哥儿动了心,可还没等他和他娘说起,他竟已经和别的汉子有了苟且之事。
刘三郎心里不免存了些阴暗心思,想着小哥儿终有一日会后悔。
可现在他知道了,他不会后悔。
林启敢丝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人,敢当着那几个大汉的面,打得何安平满地翻滚,敢做他不敢做的事。
刘三郎放下书,漫无目的地在村里走着。脚步停在老庙口的宅子时,才知自己心里早有了目的地。
他呆呆地站了许久,正要离开时,却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入V,有点点小紧张,感谢大家的支持。比心~
◎你才缺少礼教,此事与你何干,用你上门说教◎
小哥儿从门里出来, 骤然见着人,被吓了一跳,立马往后退了几步, 满脸防备。待看清是他后,才松了口气,垂着眼睛问道:“刘三郎可是有事?”
刘三郎刘均只觉心里滋味复杂, 小哥儿替他家打草多年,向来十分胆大。
别的不说,他仍记得几年前,他徒手从堆放草料的屋子中抓住青蛇的模样。没想到这般大胆的小哥儿,也会被今日的事,吓得草木皆兵起来。
他心下更觉羞愧和难受, 勉强笑了笑, 说道:“无事, 只是正好行至此处。”
何安然听了微微皱眉, 他定定站在这门前的模样, 可不像是正好经过。
大约是被今早的事吓着了, 何安然心里立马就警觉起来,生怕再有什么事。
原本要去找些黄泥做灶台的,现下也不敢出门了。只说道:“既如此, 刘三郎还是早些回吧,就快吃晚饭了。”
话毕, 他就想赶紧回去关上门。
“哎, ”刘均叫住他,“稍等。”
何安然一僵, 缓慢转身。却见他低着头, 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艰难开口道:“今早,我见着你,被压在地上。当时我……”
他这么一说,何安然反倒恍然大悟,知道他所为何事了。打断道:“今早他们人多,刘三郎犹豫是正常的。所幸他们未得逞,你也不必再介怀了。”
话虽如此,但心里不失望是假的。
他家与刘家离得近,也算是近邻,往日与刘婶子打交道也多,彼此印象都是不错。没想到今早遭了难,刘婶子真能袖手旁观。
他当然明白,非亲非故不会有人愿意冒险。只是再明白,心里还是有了芥蒂。
暗暗叹口气,看来刘家的活儿是不能做下去了。
而刘均听了小哥儿的话,心里五味杂陈,小哥儿如此大度,更衬得他行径不耻起来。
继而又觉出几分酸涩,这般好的哥儿,从此就要嫁与他人了。
想到此处,惋惜之中生出许多不甘。
人都有优缺,那林启虽是英勇,可不过是仗着身强力壮罢了。自己是读书人,论武力自然比不过。但若是以后飞黄腾达,又岂是他一介农夫可比?
这般想着,再出口的话便失了方寸,他问道:“你日后,便与林启在一起了吗?”
这话着实失礼,何安然一听顿时皱了眉毛。且不说两人并不算熟识,说这些不太妥当。就说他将村里的闲话,问至正主跟前的行为,多少有些冒犯。
心里对他的评价也低了。往日里总听村里人说他是读书人,不可避免地,就觉得他不一般,往后必能成大事。如今看来,这读书人中也有缺少礼数的。
他冷下脸,说道:“此事与三郎无关,就不劳费心了。”
听出他的不悦,刘三郎这才觉出不妥,但他自来是被村里人夸赞的,突然被何安然如此冷待,心下也有了几分不快,说道:“这林启虽是英勇,可处事没有分寸,并非良配。”
他一副说教的模样,大抵是坚信自己日后强于林启,此时提起林启,面上还有了几分轻蔑之色。
何安然顿时来了气,还觉出几分可笑。
他先时还以为他是因今早未出手相助,有几分羞愧,特地来与他说明。没想到竟是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实在与他往日给自己留下的印象相去甚远。
且因他对林启一副轻蔑的模样,心里也有了火气,不由讥讽道:“懦弱不敢为,才算有分寸吗?”
这话戳中了刘均痛点,他先是脸色大变,满脸臊红,接着又有些恼羞成怒。
“我是好心劝你,这林启不过乡野村夫,行事缺少礼教,这样的人怎是能托付终身的。”
听他又说林启的坏话,何安然心里更气。左右转转头,看见院墙边放着一个打扫院子的竹扫帚,拿起来冲他挥舞道:“你才缺少礼教,此事与你何干,用你上门说教?”
刘均被吓了一跳,匆忙躲开,但这边的动静已惹得左右邻家探头观看。
顿时觉得自己的脸皮都丢尽了,也想不起往日对何安然的爱慕了,只恨他害自己丢了面子。
一边闪躲,一边说道:“原以为你是一时糊涂,没想到你真是不守妇道、举止轻浮之人。如此,就怨不得别人说了。”
何安然本意是想将他赶走,扫帚并未往他身上挥,听了这话,才是真正愤怒起来。挥动着扫帚狠狠打了起来。看他吃痛,躲闪着跑远后,才停下来。
只觉一口气哽在胸口,憋得他分外难受。也知左右有人看他笑话,拿着扫帚进宅子,将门关紧后,才气得落下泪来。
他这十九年,名声从未好过。
第一次被人说他抛头露面不检点时,他心下难过、害怕,却毫无办法。难过便能不去镇上找活儿吗?
家里的地都卖光了,日子过得有上顿没下顿,何安平、何安宁有他娘护着,他则是连着饿了几天肚子。
比起饿肚子,这名声又算什么呢?
只是他好不容易和林启在一起,正是满心欢喜之时,却要遭受合村的唾骂,心里实在难过。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和自己沾上了关系,才惹得林启也要挨这份骂。
默默垂了半天泪,门都不想出了。心里叹息一声,不知日后如何在?謇锷睿巡怀烧婢投阍诩依锪寺穑?
林启不知有人上门招惹了何安然,他正与林昭蹲在镇口,逗着小狗。
这狗毛色发黄,腿长身细,两耳向上立起,一看便知长大后必定威风凛凛,是个厉害的狗子。
“真不能便宜了?”林启摸摸狗脑袋,看着摊主,“我就是与这狗有缘,一眼就看上了。我哥本就不乐意我买,若真不能让价,我可真不买了。”
他指指林昭,林昭心里无辜,他哪不乐意给他买了,就会说些胡话,让他充恶人。
不过也知他在还价,只做出一副不耐的模样,说道:“快些回吧,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每日还得供着粮食,要来干嘛?”
那摊主见他果真黑着脸,不想要的模样,顿时着急起来。
他本是喜爱猎犬,家中也有余粮,才敢养了一只。只是哪晓得这狗悄悄与村里猎户家的猎犬看对眼,偷偷行了好事,揣了崽回来,一下子生了五只。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张嘴,哪养得起啊。庄户人家哪有剩饭,顿顿吃得紧巴,如今还得特意给狗留出饭来,一家人都埋怨起他来。
那猎户家也可恶得紧,只肯养两只,剩下这三只就不负责了。他每日喂着米粮,被他娘锤了几次,今日非让他拿来镇上卖了。最起码要把这段时间的米粮钱收回来。
眼见天色已晚,一只都没卖出去。这要真让他俩走了,今晚他就得和这几条狗一起饿肚子了。只能无奈便宜了几十文,让他们两百文带回去了。
林启和林昭都是第一次养狗,家里如今又不缺这口吃食,对这小狗喜爱得很,一路上轮流抱在怀里爱抚着。半晌后,才想起将它放在地上,哄着它往家走。
“来,走快些。”这狗不过两个多月大,看着体形不小,实际上走两步便有些累了。
林昭看它傻乎乎乱走的模样可爱,一直在前方叫他。
只是少个名字,到底不顺口,便问道:“得起个名字吧,不如叫旺财?”村里有狗的人家都叫这些,不是旺财便是旺福。
林启一笑,面上带些狡猾和得意,摇着头说道:“我要送给何小哥儿的,名字让他起,你别瞎叫。”
林昭:“……”
怪道老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未定亲呢,就只想着何小哥儿了。
提脚踹了林启一下:“把钱还我。”
林启呵呵一笑,将狗崽子抱起来,它走得太慢了,他还着急回去看何小哥儿呢。
只是刚进村就被人拦住了去路,唐保柱一脸紧张,却还是说有话对他讲。
林启疑惑,莫不是上次被他嘲讽了,今日想要还回来?又觉得不应该,他今早才将何安宁打得满地打滚,他不该不知道,总不至于这会儿上赶着找打。
他将狗崽给了林昭,示意他先带回去。林昭也不在意,反正林启回来定会和他说,利落地带着狗走了。
“何事?”林启问道。
唐保柱吞吞唾沫,说道:“我就是想问问林兄弟有没有丢了什么东西?”
丢东西?
林启一头雾水,他丢什么东西。正要说没有,突然就想到了那个金镯子。
不由看向他,慢慢点头道:“是丢了一样。”
唐保柱被他盯着,更紧张了,匆忙说道:“我方才见刘三郎在河边捡了一样金灿灿的东西,那位置正好是你今早上岸的地方,这才特意告诉你。若是想找回,还是尽早去找刘三郎罢。”
说完连忙跑走了,生怕被林启叫住。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
今早他刚起来,便听见隔壁院子有人叫嚷着说何小哥儿跳河了。他只当是因为两人的事被自己传出去后,小哥儿羞愤之下跳河了。
慢慢悠悠去了河边,正好见到林启打人,将何安平与何母打得满地翻滚,看着就令人害怕,腿肚子瞬间就软了,想跑也迈不开腿。
还是听有人说什么暗巷,他才知道并不是因着流言的事。
不过这也够吓人了,自看过那场面后,他就一直胆战心惊,生怕林启发现流言自他起。
心下惴惴不安,又不敢同家里人讲,媳妇还当他怎么了,见他唉声叹气的模样,让他出来走走。
他走着走着,就又到了林启今日打人的地方。回过神来后,正要离开,却见刘三郎也在这儿。
刘三郎不知怎么,拉着张脸,满脸愤恨。他也不敢上前打招呼,好奇地多看了一下,就见他突然弯腰,好像在草丛里捡到了什么。
他拿起来,凑近看看,自己也因此看见了一抹黄色。
刘三郎的愤怒立马不见了,左右张望一下,他立马缩回草丛后。再抬头,就见他已经匆匆忙忙走了,这明显是捡着什么了。
他心里顿时生了一个主意,这流言怎么是容易查的。不过是往日里与谁不对付,便心疑谁罢了。
这河边日日有人来,真要有谁丢了东西,早被捡走了。也就今天因林启在此处打了人,大家没敢再过来,这东西,说不定便是林启的。
若是他将此事告知林启,林启定以为他没将上次的事放心上,如此,也不可能怀疑是自己传了他的流言出去。
真是一个好主意!他心里暗暗夸奖自己。
只是到了林启面前,才知今日林启凶狠的模样,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了。心里哆嗦,匆匆说完后,也不敢再套近乎,连忙跑了。
而林启眼睛眯了眯,这么说,他的金镯子到了刘三郎手上?
作者有话说:
小财迷们,金镯子来了!
感谢大家的支持,亲亲~
而刘均此时心里十分纠结。
他被何安然挥舞着扫帚赶了出来, 浑身上下都沾上了灰尘。可比沾上灰尘更难接受的,是失了颜面!
往日里,因着自己读书人的身份, 村里人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几时有过这种待遇。现在被何小哥儿打出来,村里人肯定得议论几日。
心里又气又恼, 恨不得立马去县城读书,好躲过这丢人现眼的场景。
不禁又想起了他二哥刘昶。
他此时在县城,应当正是春风得意吧。自己虽嘴上说着一心科举,不想行商贾之事,可想想他如今风光的模样,仍是羡慕得很。
他们镇小, 没有多少读书人, 他与二哥都是跟着镇上的一个老秀才读书。可参加了几次乡试, 皆无所获, 感觉再学下去也学不到什么了, 便商量着, 想去县城读书。
只是县城学院的收费高昂,招收童生的班更是如此,如何读得起?
两兄弟犯了难, 还是硬着头皮同他娘说了。他娘听了,犹豫半晌儿, 还是一咬牙, 拿了多年的积蓄出来,只盼着他俩能读出个名堂。
兄弟俩感动涕零, 下定决心要早日考中, 光宗耀祖, 给他娘面上增光。
可是去了学院后,才知此事有多难。
在镇上时,他们已算佼佼者,可来了县里,竟成了倒数。下次乡试,就凭他们的学问,无非又是落榜。
刘昶心里泄了气,对读书这事失了耐心。
也算是他有运气,一日与同窗在食肆吃饭时,听那账房算错了账目还在狡辩,便随口说出他的错误,让那掌柜查出账目上的错漏来。
他本只是随口一言,未料到新来的县太爷也在此处,将此事听的一清二楚。着人请他上了二楼,问他可愿为县太爷家的几处商铺核算账目。
他自然是愿意的,立马惶恐着答应下来。
这一看便发现了许多的问题,账目至少错了千两白银。他战战兢兢地将账册还到县太爷府上,之后的事,便不知了。
过了几日后,县太爷传了话来,请他帮忙管理他手上最赚钱的布庄。
他看看手里实在读不进去的书,一把扔下,答应了。
刘均劝了几次,他都不听。这次放了授衣假,他忙着布庄的事不能回来,还编了谎话让他告知他娘。
没办法,虽说现在是为县太爷做事,可到底愧对他娘为他读书掏的银子,只想等攒下些银钱后再同他娘说。
而刘均并不想行商,虽说如今对商户并无诸多限制,其子弟也是可以科考的。但长久以来的观念,还是让他无法接受自己从此以后沦为商人。
可他家的家底,只供得起他在县城读一年,可供不起第二年了。
他本就有些心慌,今日又被何安然一心护着林启,驱赶他的举动伤了自尊。只想着一定要考上秀才,当大官,比林启强一百倍,让何安然后悔今日所为。
只是这毕竟是以后的事了,他现在只能去河边洗洗手脸。他家的那些婶子大娘还在,他可不想让她们当场看笑话。
心里正愤恨,却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睛,再低头,竟发现了一个金镯子!
连忙拾起,凑近看看,确实是金镯子无疑。且这镯子重量不轻,样式精美,实在不像此间之物。
他的心疯狂地跳了起来,若是有了这金镯子,那他便不必发愁来年读书的花用了。连忙将镯子揣在怀里,左右看看,并无人来。
他心跳连连,都顾不得失颜面了,连忙回了家。
他娘和几个婶子见他灰头土脸地回来,皆十分吃惊,问他怎么回事。他支吾一下,便快步回了卧房。
将门关上,掏出镯子细细看了起来。一看,更是心惊,不说金子的材质,便是这工艺,也值几十两吧,顿时激动得无以复加。
可等到冷静下来,突然又想到丢镯子的人。
实话说,他并不觉得他们村有谁能买得起这金镯子。可又想,万一是谁家平日里藏富,暗地里有这么一个传家宝呢。
这一丢,可能将几代人的积攒没了。
到底是读了多年的书,他心里知自己的这种拾取不还的行为可耻,可他又实在需要银钱读书,一时纠结,不知怎么办。
想了许久,决定先不声张,看村里有没有人找。若是有,便还给他,若是没有,那便是老天送给他中秀才的。
心里隐隐盼着没有人找来,好让他考上秀才,气气那何安然才好。
林启到家时,林昭刚煮好白粥,又切了个菜瓜正在炒。
小狗正在院子里捣乱,将他晒在太阳底下的松针打翻。他抓住小狗打了下屁股,教育了一会儿后,才蹲在地上捡松针。
心里暗暗思索着唐保柱的话。那镯子要是让别人捡走便罢了,偏被那刘三郎捡走。想起上次在地边,小哥儿专注看着那人的模样,心里就憋气。
只是现在要取回来,恐怕有些麻烦,先不说怎么和林昭解释他又有了一个镯子,这镯子的样式和工艺,也容易惹来麻烦。而且,万一他不认账怎么办?
到底没有证据,只有唐保柱的一句话,这人还不一定可靠。
唉,他空间里倒是有不少首饰,只是想想让别的、被何安然专注看过的汉子,白得了钱财,就心有不甘。
抓起一旁又捣乱的小狗,气闷地捏捏它的耳朵。
他与林昭吃过饭后,又拿了食盒,要给小哥儿送饭去。
“太麻烦了,给那边做个灶台吧。”林启说道。这两日天气渐凉,那宅子离这边又远,饭拿过去就只剩了一点温度。
林昭才不管他,让他爱怎么弄怎么弄。
只是他并不会做灶台,也不知小哥儿会不会。想着,他不由笑了起来,小哥儿手那么巧,肯定会。
一手抱着小狗,一手提着食盒,用脚尖踢踢门,门没开。
看来小哥儿有听他的话,锁好门窗。他又踢了踢,叫道:“开门。”
片刻后,才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门被打开了。
小哥儿脸上的笑意,在看到他抱着小狗后转变为惊奇,反应过来后更开心了。
“哪来的小狗?”小哥儿眼睛又是亮晶晶的。
“我从镇上带回来的。”动了动胳膊,示意他把狗抱走。
何安然更是第一次养狗,喜爱的紧,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
“这段时间就让他陪你住在这里。”
这段时日,村子里的风言风语多,他怕小哥儿不想出门,有只小狗陪着,也能少些孤单。况且,若是有什么动静,小狗也能发现。
“还没有名字,你给取一个吧?”林启说道。
“嗯?”何安然有些惊讶,“我起吗?”
“当然。”林启点点头,“这是我送与你的,自然该你起。”
何安然的笑容带了分羞涩,今天与刘三郎生的气早忘在了脑后。
从小到大,只有林启送过自己东西,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腕间,摸了个空后,才想起他将镯子藏在了屋内。村里人没有戴金镯子的,他怕招贼惦记。
不过心里的高兴不减,这是他第一次有取名的机会。
给小狗取什么名字好呢,旺财、大黄之类的,村子里叫一声,能跑出好几只狗,实在没新意。林启也不催他,将饭摆出来,让他边吃边想。
良久后,他才端着碗笑了起来,看着林启,说道:“叫了了吧。”
“了了?”林启一愣。
“是。”何安然笑着,也不解释为什么叫这个,埋头吃起了饭。
初秋的风带着些凉气,直吹到人心上,惹起阵阵痒意。
林启看着何安然毛茸茸的脑袋,只觉窝心得很,翘起的嘴角再没有下来。
待他吃完了饭,林启掏出一个红红的果子递到他手上。
竟不是桃子?
何安然想着,抬起手一看,神色有些诧异,再看林启,就见他满脸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