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麻黑,岑越根本没看清什么情况,天旋地转,阿扉抱着他一道滚。
一时都乱成了一团。
岑越眼前昏花,阿扉把他抱在怀里死死的,他腿上磕了一下,不是特别疼,众人七嘴八舌的声,喊岑老板、三少爷——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就片刻。
“阿扉,阿扉,好了我没事了,先起来。”岑越叫阿扉撒手。
半天没人回他的话。
岑越脑子空白了下,手有些慌乱,拍着阿扉的背,声还是一如既往,“大崽,先起来了,我没事了——”
“阿扉。”
“齐少扉!齐少扉——”
岑越从阿扉怀里挣开,麻麻黑的夜色,阿扉是晕过去了,还有气的,便略略让自己安心一些,扶着阿扉起来,一手护着阿扉头时,磕到了地上的石头。
手掌温热黏糊的触感——
岑越那刚略安心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
“火把点着。”岑越喊。
王勇去点火把,围了上前。岑越看到阿扉脑袋后一片的血,他不知那会怎么样的神色,什么想法,一一吩咐,听着声还是很冷静,让拿伤药、纱布来。
众人给拿了东西递过来,只见岑老板手抖着,拆了纱布好几次才打开来,王勇给开了外伤药瓶递过去,岑越念着没事的,只是外伤没事的。
“水,水,先清理伤口。”岑越想起来了。
王勇:“老板没有水,这会没水。”
岑越脱口而出空间里有水,还是反应过来,说:“我车里有水,王勇你先扶着阿扉,其他人卸货,检查骡子。”
冷静,冷静。
岑越发现他坐的那辆车也翻了,若是冷静那水早就打翻了,可他还是钻进了车厢,从空间拿了个竹筒出来——
用水给阿扉清理了伤口,上了伤药,仔细包扎好。
“岑老板,岑老板,骡子和马闹脾气一共四匹……”
“翻了一车西瓜一车草莓。”
“老板?老板?”
众人七嘴八舌,说不是他家骡子的事,他家骡子平日里很是温驯,不是马的事,这可怎么办。
“都安静会,等岑老板发话,吵吵嚷嚷的。”赵立先大声说。
岑越其实都听到了,这会说:“检查一下,没有问题的骡子马,给我套一辆,我先进城带阿扉去医堂。”
“其他人不着急,在路边守着货,翻车的清点一下,东西别动,放在一旁就成了。”
“骡子马有问题的先别上货,找水源,多让它们喝喝水吃个草——”其实这个岑越不懂,但他乱七八糟说着,“赵师傅你们自己看看骡子马怎么了。”
“王勇给我套车。”
众人得了吩咐,这下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知道该干什么了,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在路边稍作休息。王勇套了一辆马车,赶着车拉着岑老板和三少爷先走一步。
路上岑越催快点,可车跑起来,又颠簸的厉害,岑越抱着阿扉在怀中,又道慢一些,稳一些。
就这样到了北雁郡城,城门正好开了,岑越带着阿扉进了城,直奔医馆。
一路上这么颠簸,阿扉也没醒来。
岑越抱着阿扉,路上想了许多,面色也不怎么好,他不知,还觉得自己冷静镇定,只是下车时,差点摔了。王勇担忧问老板?
“你抱着阿扉先进,喊大夫。”岑越扶着车架缓了缓神。
王勇抱着三少爷进了医堂,岑越紧跟着进,医堂学徒说排队云云,岑越从怀里掏出银子,“我家相公摔了,昏迷不醒,求求了,先救他,已经好几个时辰了……”
“几个时辰?”
岑越根本没法数,车上度日如年。
“三个时辰不到。”王勇说。
“人先放下,磕到了脑袋后面?裹着纱布你们包了,用了什么药?”大夫问。
岑越:“就是外伤的药,大夫我相公如何了?”
大夫才解纱布,没回话,解开后,一片血肉模糊,岑越见了,钻心的疼,阿扉护着他,他半点都没有伤着,阿扉却磕成了这个样子。
“脉象时而急躁时而平缓,倒是不微弱。”大夫又把了脉说。
岑越急问:“是不是没有大碍?”
大夫看了眼此夫郎,想着对方心急自家相公,这也是常事,便好脾气说:“只能说暂时没什么性命之忧。”
岑越不敢放松,“您继续看。”
大夫把了脉,又清理了伤口,重新上了药,又给开了些药让煎着,可直到喂完药——药撒了一大半,齐少扉始终没有醒来。
“先别喂了,你们找个地方,让他趴着侧躺着,别伤着伤口,药等他醒来再喂。”
岑越结了诊费,买了药,先让王勇驾车去客栈,等安顿好阿扉,岑越才想起来还有路边的货,跟王勇说:“你回去接人,烂了的寒瓜就别管了,草莓的冰箱原封不动送过来。”
“知道了老板。”王勇得了吩咐驾车出城。
岑越守着阿扉许久,时不时给阿扉换个姿势,一直到傍晚时车队先回来了,阿扉还没有醒。
房门敲响,外头赵立说:“老板,咱们的骡子马出问题,是有人动了手脚。”
岑越搓了一把脸,给阿扉盖好了被子,打开了门。
“下去说话。”岑越道。
客栈他们住在二楼,清静无人打扰。说是下去说,岑越引赵立到了楼梯口偏处便停了脚步,赵立也懂,三两下说了清楚。
“老板走后,没多久昨晚借宿那家两个儿子追了上来,说夜里起夜看到同村一个跛子在他家后院鬼鬼祟祟,那小儿子叫了一声,跛子吓得翻墙走,估计是想全部下药,只是被发觉了跑了,只有四匹骡子马出了问题……”
岑越:“那两个儿子都在?”
“在,我捎过来了。”
岑越便往下走,他亲自听,那小儿子叫李满粟,见了他,一五一十又说了一遍,岑越让王勇驾车,连着李满粟同他大哥一起上。
这俩兄弟以为这老板送他们出城,便上了车。
他们追到时,看到车翻货有的烂了,便知道大事不好,真出了事情。
王勇问郎君去哪里,岑越道,打官司的衙门。
北雁郡城有两处衙门,一处是郡级别的,那是日常办公,不接官司的,另一处就是接官司的——
车里李满粟和他大哥一听,当即吓得跟鹌鹑一样,李满粟更说什么都没看见,岑越目光冷静的看着李满粟,“我相公伤了头,到现在都没苏醒,我告官告定了,你是要一五一十说,由着大人评判官司,还是你家替那跛子背黑锅,你自己选。”
“去、去,跟我家没关系的,真的。”李满粟大哥先开了口,忙告饶:“我弟弟性子软,老板别气,是一听告官就腿软先吓着了。”
岑越知道,但他现在没心思安慰旁人。
这官他必报。
到了衙门口,此时天麻黑,岑越便敲鼓,咚咚作响,衙门倒是很快开了门,一些瞧热闹的百姓也围着。
府县设衙门,一把手是正七品。
北雁郡城这处断官司的衙门,别看小——郡城掉下一块砖,砸的都是有品阶的贵族官员乡绅,但里头坐着的也是正七品的官。
岑越第一次报官,其他人都腿软战战兢兢,到了堂前先跪着,岑越也跪也见礼,腰板笔直,说话字字清晰,报了身份,说明来意,请官老爷替他相公做主。
“你家相公是举人身?”
“正是。”岑越说了阿扉是长文八年的举人。
官大人一听,心想跟着他一年的,本想问一问你家相公如今何在——都做了举人,怎么到了如此惨的地步,竟是夫郎做起了买卖当商贾。
岑越:“大人,我家相公第二年赴盛京参加考试时,受了伤,损了神志,家中要开销过日子,我便走起了商,做了卖果子的商贾。”
官大人听闻,想起什么来了,便问:“你们可是北面桃花乡来的,卖草莓寒瓜?”他一问,又想起来自答说:“是了是了,你刚才说了从桃花乡来,瞧本官这记性。”
“你们既是外来的,得了利,如今背后下药的人,十有八九是眼红的同行了……”
若是得罪的客人,普通客人犯不着因一个寒瓜,大费周章跑到村里半夜行事,那就是利益牵扯多的同行了。
这案子好断。
有了李满粟兄弟二人的供词——师爷都记下来了,读过一遍,李满粟确认无误画押,官大人说:“你暂且走不了,先进牢里蹲两日,等那同村跛子抓来了,问过,没你什么事了,再放你走。”
“衙役,明日去抓人。”
“退堂——”
李满粟被衙役压着去牢中,是又怕又哭,他大哥也在旁擦眼泪,岑越见状道:“大人刚才说了,你若是没有假话,等跛子到了堂前对峙,你就会无事放了你的。”
“李家大哥,你没地方去,先跟我们回吧。”
岑越还想着阿扉,简单两句,让王勇照看这李家大郎,李家大郎惦记家中,还想给家里传信报个平安,不过此时城门一锁,谁都出不去了,只能等明日。
明日要做的还有许多。
岑越回到客栈,直奔楼上,问过赵立,阿扉还未醒,不由蹙着眉头。赵立说完又道:“老板,刚才几个府里下人来要寒瓜了。”
“都是哪几家?要多少?如今货还有多少?”
赵立一一报了,其实寒瓜只摔了一车,毁了半车,损耗不大,但草莓可就糟了,毁了一车,另一车还是车夫发现及时拉住了,晃了晃,也不知道里头什么情况。
“草莓我来检查,搬我房子里,明日送草莓,你和王勇来——”岑越顿了顿,“这次我不得闲,你们二人卖了货,会给你们多算些工钱。”
赵立忙摆手说不敢要,都是应该的,“……租的是我们的车,看货本来就是我们职责,结果竟是被摆了一道,翻了车,坏了雇主的货,您没让我们赔都算是好的了——”
“各位兄弟都心里惶惶,怕岑老板之后不用了。”
岑越:“你给他们传个话,说这次事长了教训,以后还照旧。”
正事说完了,赵立才说:“老板,我听客栈伙计说,您一天都没吃了,不然先是吃一口,三少爷醒来了,您也好照看不是?”
岑越才恍惚有一些饿意,点了点头说知道了,问小二要了饭。回到屋里吃了几口,才感受到胃里不舒服,有些疼,便慢慢喝着热水泡着饭,多嚼几遍,吃慢慢的。
好在他身体好,一向没什么胃病,今天只是饿狠了。
当天夜里,岑越守在阿扉身边,迷迷糊糊睡着时,察觉到有人摸他头发,岑越一个机灵,醒来了,便对上了阿扉的眼睛。
“阿扉?!你醒了,怎么样?饿不饿,还是难受?”岑越一串的问话。
齐少扉脑袋不敢动,面色发白,双目有些无法聚神,懵懵噔噔的,张嘴也说不出话来,岑越忙让别说了,也不敢扶着阿扉起来——
阿扉伤的脑袋。
他拿干净的纱布打湿了,先给阿扉润了润唇。
“你别急,我在呢,一定会没事的。”岑越给阿扉慢慢喂了一些水。
此时北雁郡城宵禁,岑越不敢送阿扉去医堂——他怕送人过去路上颠簸磕了碰了,想自己去敲医堂的门,请大夫过来,但想了下,还是不能如此——
若是禁卫队抓到了宵禁还出来的人,不问缘由先杖十板子。如此重罚之下,就算是他跑出去了,医堂大夫也不会跟他出来的。
“阿扉,先不吃,等明日一早我请了大夫问过他,再吃东西好不好?你眨眨眼睛。”岑越握着阿扉手心道。
齐少扉慢慢的眨了眨眼睛。
“疼吗?”岑越问的时候有些哽咽。
齐少扉不眨眼了,岑越一下子知道,阿扉想说不疼,怎么会不疼呢,那般的严重,血肉模糊——
“乖,你先闭着眼睡一会。”岑越哄着说,低头亲了亲阿扉的额头。
齐少扉眼睛瞪圆了,岑越并未看见,轻轻的给阿扉掖了被子,再看阿扉时,阿扉闭上了眼。
阿扉一向听他的话。
岑越关了门,问守店的活计借了炉子开始煎药,等他药煎好端了上来,轻轻叫醒了阿扉。
一碗药只喝了半碗。
齐少扉脑袋昏昏沉沉,吞咽不及,哪怕是慢慢的喂,到后头都咽不下去全撒了,岑越停了手,擦了擦,说:“喝不了先不喝了,乖,不急的。”
此时天亮。
岑越派了人去请大夫,大夫来时把了脉,说脉象缓缓平稳,他既是醒来,想必没什么大碍了,都是外伤,等伤口好就成了。
“那能吃饭了吗?”
“吃啊,吃点清淡的,粥啊米汤这些。”
早起客栈,岑越要了米汤,阿扉醒来后给阿扉喂了半碗,之后便停手……
李家村。
老丈两个儿子去追商队,一天一夜未归,李老丈心中后怕,请了堂兄弟家的壮丁外出去找,结果怎么也找不到。
“这一路平平安安的,没什么豺狼,就且安心吧,没准过几日就回来了……”
李满粟俩兄弟失踪,在李村是大事情,是变着法子说、猜。结果到了第二日晌午,有人瞧见衙役进村,还以为李老丈的两个儿子犯了什么事,都往李家围去,结果那衙役打听的是李跛子。
老丈一下就知道了,那一晚小儿子说看到跛子翻他们家墙,应当是真的——
“我儿呢?我大小两个儿子,粟米和粮食呢?”
大儿子李满粮,小儿子李满粟。
衙役只说李满粟在城中牢里,问李跛子家位置,直奔而去。老丈听闻,是两眼发晕,差点晕过去,老伴儿媳都在哭,就听见熟悉声:“爹娘,我回来了,媳妇儿你们怎么了?”
“粮食?是粮食的声?”
老丈一听闻言看过去,果然是大儿子回来了。李满粮是坐岑老板车队的车回来的,路上碰见衙役,是天然害怕,先避了避,走在后头,这不等衙役走了,见爹娘伤心,忙出来说话。
“我没事,弟弟也没事,是岑老板派人送我回来报信的,你们别急……”
老丈家不哭了,远处李脖子家传来哭嚎声。
是李跛子娘和媳妇儿在哭。
李满粮说:“跛子给人家车队骡子马下了药,那骡子马我们过去时都翻了车,货损了不说,连带着让岑老板的相公受了伤,岑老板的相公是举人哩,岑老板见了我们就要报官……”
“跟咱家没事,官老爷说了,粟米说的实话,到时候就放了回来,那官老爷问了许多举人的事,岑老板人家在北雁郡城也是有关系的。”
李满粮一知半解,但觉得那官老爷听了举人二字,对着岑老板这案子就判的利落多了,也客气多了。
“跛子活该,他那一条腿就是被人打的,整日偷鸡摸狗不算,如今还敢干这等事情,活该了,牵累了粟米……”老妇骂道,又老天保佑,希望举人也好,老板也好,都平平安安的,别找她家的事情。
要找就找李跛子!
第83章 桃花乡83
岑越花钱请了医堂的学徒来照顾阿扉,草莓耽搁了两日,他要送货的。前天夜里,客栈角落放着六个大铁盒子冰箱,翻了一车半的草莓,打开后里头嗑的碰的,草莓汁水四溅。
那整整一车翻的都用不了了。
剩下的半车用不了,岑越算了下,他多带了一车,如今这么算,其实刚好,只是不管是翻车的,还是没翻车,这次的草莓品相都不怎么好了。
当初骡子马发疯冲撞,也惊吓到其他马,导致没翻车的货其实也不怎么好看,加上到了之后,阿扉受伤,草莓在客栈搁了两日——
岑越一股脑全把好的那些货给换成了空间里的草莓。
他现在心烦意乱,只想把草莓货交了,无惊无险,别再被挑刺,和贵客周旋什么。
做戏要做真。
带了四车草莓,坏了一车半,岑越把三车好的坏的草莓全跟空间里的草莓换了一下,只留了一车坏的草莓量。
第二日一大早,岑越喊了车夫来搬货。客栈屋子门大开,车夫们都看到地上两筐破损坏的草莓,岑越说:“坏的我昨晚自己捡出来了,都是外表磕了碰了的,好的货在铁盒里,小心些搬上车。”
“坏的你看着,不能买卖。”
车夫们吃过草莓,确实是好吃,可运到了北雁郡城那就是另外一个价了——可比吃金子呢。
这草莓专卖贵族,就是磕了碰了坏了,也不能流落到市面上。
只能销毁的。
王勇应了声。岑越又道:“医堂的学徒回来照顾阿扉,他要什么你听着安排,热水粥饭煎药,客栈我打点过了……”
岑越不放心,一一安排完,听着确实是没什么了,看了看阿扉还在睡,想着他早早送完货,早早回来。
三车的草莓,岑越起的大早亲自送,他有收了定契的,秦唐两府不必说,还有林府、黄府、赵府,后面两府要的少了些。
先是秦唐二府,都是管家来接的,交接完货,秦府管家清点了货无误,让底下人抬了下去,一边说:“听闻岑老板相公受了伤,我家少爷便说,不急着用草莓,就是货损了也无妨的,晚一些送,没想到岑老板如期给送了过来。”
“对了,不知道岑老板相公伤势如何了?”
岑越先道:“多谢秦少爷体谅。”又说:“我家相公伤在头上,如今能醒来,只是喝不了半碗药便昏睡过去。”
“如此严重啊。”秦管家惊讶道。
岑越叹了口气,拱手做抱歉说:“今年草莓正好最后一批,之后往郡城的果子没了草莓,寒瓜的话,我另派人送,怕是不能亲自来了。”
秦管家点点头,“该的该的,希望岑老板的相公早早康复吧。”
“多谢秦少爷照拂体恤,借您吉言了。”
之后便交了货,结了尾款,秦府管家不打扰岑老板去送货了,回府关了门,去给少爷回话。
草莓早早到了秦钰院子里,丫鬟先洗了一盘送到二少桌子上。
秦钰先没吃,看了眼就发现这次的货要好,拿了一尝果不其然,是新鲜酸甜,汁水饱满。
门口丫头报信说管家来了。秦钰让进。丫头打了帘子,秦管家到了后先见礼,请了安,这才一一说了岑老板相公受伤的事。
“……刚同我说话,面色憔悴想来没怎么休息好,还说谢谢少爷您的体恤谅解——”
秦钰摆了摆手。
秦管家知道,少爷不爱听夸捧他的话,便略了过去,说回了正题,“岑老板说,之后就没草莓了,今年就最后一批就在这儿,幸好岑老板来时带了四车货,翻了一车的量,正好是送了定好的几家了。”
秦钰又摆了摆手。
“知道了少爷。”秦管家见状躬身见礼退出去了。
二少爷真是心善,买了岑老板一次草莓,如今岑老板出了事,也挂念两句,不过岑老板也是个刚烈的,直接报了官。
唐府收到草莓,见完好,还诧异,问了两句,岑越解释了一遍,之后管家点了货,付了尾款,还说:“我们少爷说了,明年还要,岑老板尽管送,之后寒瓜也是。”
“多谢。”岑越道了谢。
后来管家跟少爷回话,说完了。唐宵见那新鲜完好的草莓,是抬着眉,说:“就是今日送的坏的,本少爷我也照收不误,最是恨那背后搞坏的小人了。”
唐家从武,一向是正大光明,就跟唐宵同林府少爷玩的好,林府少爷有时候嘴上不把门,说错了话,说的过分了,唐宵也是直来直往笑骂两句,从不往心里去。
“你下去吧,那案子断了,报一声。”唐宵道。
管家应是,便下去了。
之后几个府都是管家来收货,不过没多问什么,岑越只说了之后送寒瓜另有其人,其他几府管家点点头,道了一声知道了,就这般了。
林府管家以前还在岑越跟前敲打过,如今便说:“岑老板还是太年轻,没什么经验,出了这茬子事,吃亏一次,就当长长教训了。”
岑越不喜这话,面上不显,只是拱手客气回应。
若是长教训在他身上就好——
岑越挂心的紧,一上午收完了银钱送完了货,回到了客栈。客栈里小学徒说:“一早上,辰时、巳时各醒了一次,用了半碗药,半碗粥,头上伤口我已经换过药了。”
“醒了多久?”岑越问。
小学徒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那就是连十五分钟都没有。岑越心里沉甸甸的,谢过了小学徒,让小学徒下去吃饭,换他来照顾阿扉。
天气热了些,岑越给阿扉擦洗擦洗,时不时换一下姿势,别压麻了,血液要流通的。
这两日,北雁郡城说的最多最大的话题就是——卖金果子的外来商车被砸了,已经报官了,听说背后搞坏的人也是果子商贾。这事已经传遍了。
就是这家客栈,底下都有人询问掌柜的,也有人磕牙聊。
“什么金果子银果子的?”底下人有人问。
伙计收拾桌子,见客人问,便解释:“客官,不是真的果子,是说那果子卖的价贵,一盘三十颗草莓,值十两银子。”
才来住店的外来客一听,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果子?这般的贵,还真是金果子了。”
“草莓。”伙计又说了遍,“我只听过没吃过,听说是运了十日来的,还是拿冰运的,可是稀罕了,如今北雁郡城能吃起的,也就几”
“那草莓确实是第一次听。”
“用冰运,难怪金贵。”
又有人好奇问:“怎么买?”
“赵老三,你这般问,是咋滴,也想十两银子吃个果子不成了?别吹牛了。”
这赵老三脸涨红,说:“我怎么吹牛了,十两三十颗,我三十颗吃不起,还一颗都买不起了?尝尝滋味咋滴。”
“说你一句,你还真杠上了?”
同行人显然是知道赵老三的家底,不过是空口白牙说大话。
店里伙计见两人要吵起来,忙劝架,说:“两位两位别生气,别动怒,熄熄火,不说旁的,两位口中那金果子老板就住在我们家客栈中。”
这两人一下子看向伙计。
“真的?”
伙计点点头,“我骗二位干嘛,就在楼上。岑老板相公受了伤,如今在客栈里养病,二位息怒,小声些。”
那赵老三一听,又回到了原先话题,“那什么草莓还有吗?”又去看同伴,像是置气一般,说:“今个我还真买了,让你瞧瞧,我是不是说大话。”
“你这人真是——我不过玩笑两句,你怎么真要花钱买这个。”同伴也急了,好言相劝。
伙计忙说:“二位,您们就是想买都买不了了,这草莓岑老板只送了订货的货,本是多带了一车,结果闹了这么个事,车翻了,坏了整整一车,如今全坏了。”
赵老三眼底一亮,按捺住,说:“坏了的果子呢?卖不卖?”
“不晓得,早上我去送热水,只见两筐都在岑老板屋里,说是不让卖,可能会砸了吧。”伙计说。
柜台里掌故的瞥了眼自家伙计,喊了一声,让下去后厨看看,在哪擦个桌子擦了半晌——
伙计应了声,抱歉冲两位客人笑笑,忙跑去后头了。
掌柜的低声说伙计,“你嘴长话多的。”
伙计不明白,这两日,客栈里说岑老板事的有许多,他也说,掌柜的从不这般说他。掌柜的一看就知道这小子不明白错在哪里了,点了点说:“那位姓赵的客人,他同伴都说吃不起,可见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可他为什么非要买岑老板的草莓?”
“赌气吧?”伙计挠头,“刚俩人都吵起来了。”
掌柜是高深远远瞥了眼大堂那桌背影,说:“人家可比你机灵,你说草莓十两银子三十颗,那位姓赵的客人打的什么主意?”
“他想要草莓种子,偷偷摸摸种这个,这是那位客人跟岑老板的事,你不许在其中掺和,他要是给你银钱打点,让你偷几个坏果子,也不许应了。”
“咱们客栈开了这么多年,诚信经营,童叟无欺,又不是黑店,再者岑老板告官一次,要是惹了人家,你说人家告不告你?”
掌柜就怕手底下伙计见了银钱犯蠢,提前是吓唬吓唬。伙计一听,当即是正了心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说知道了,肯定不敢犯。
那赵老三倒是想的好,偷偷摸摸想琢磨草莓怎么种,打岑老板饭碗主意——可也不想想,从去年岑老板就卖了这个,卖的那般贵,到了今年,城中商贾,大大小小多少个,怎么可能没打这个主意的?
可直到今年,也没人琢磨出来怎么种。
掌柜心想,要么就是草莓水土只适合北方——可桃花乡离北雁郡城也不算太远,十日的距离,也不是南辕北辙,那桃花乡种的麦子,北雁郡城也有人种。
道理是一个道理。
要么嘛,草莓种子比较稀奇,还有种也是个学门,得精心伺候——
起码之后两三年,岑老板是独占草莓买卖的,赚这个钱。之后嘛,肯定有人下苦工能琢磨出来。
有些钱,赚不长久的。掌柜的想。
隔了一会,伙计找到掌柜的,同掌柜说:“真是奇了,掌柜的您猜的没错,那位赵三客人找上我,给我塞了半两银子让我偷坏果子——我没敢应没敢收,说岑老板回来了,屋里一直有人看着的,我可不敢偷……”
“嗯,做得好。”掌柜想要不要给岑老板提个醒,可他就插入其中了,不做不错,两边都是店里客人,都不得罪。
下午申时两刻时,衙门来传话,请岑越过去一趟。
李跛子被抓到了,供出了背后主谋是卖寒瓜的金老板,金老板在他们村里收寒瓜,以不收他家寒瓜为由,让他给骡子马下药,还说要是成功了,以后他家寒瓜会收的高一些……
寻常百姓是见了官,不用用刑就怕的什么实话都招了,李跛子口中的金老板也被带到堂上,原先是想狡辩一二,结果那李跛子连着药都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