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脸小年轻,林姨娘是方脸,瞧着端庄些,身上衣裳颜色也有点老气。越发衬的旁边下首坐的程姨娘年纪小了,属于岑越看一眼都得骂齐老爷的程度。
程姨娘看着刚二十出头。听梅香说十六七岁时进来的,当时大奶奶从妾室成了继室,位置没坐久,程姨娘进了门,大奶奶由此恨得紧。
这破封建社会。岑越心里骂了句。
齐少扉拉了拉越越袖子,岑越同杜氏见了礼,喊母亲,齐少扉乖乖跟着喊。
杜氏在外人面前向来大度慈爱,让两人坐,嘘寒问暖的,问少扉伤怎么样了,最近用饭如何,身体如何,药要喝着不能断。岑越都给敷衍过去。
那三道爪印早好利索了,半点伤疤都没留。
齐少扉露面,杜氏又不是看不见,故意问完后,跟底下林姨娘学说:“想必你们是不知道,少扉前些日子跟他夫郎回门,受了牵连挨了一巴掌。”
“可怜见的,我回来瞧着心疼死了。”杜氏拿着帕子擦了擦没什么眼泪的脸。
林姨娘先是附和了句:“大奶奶疼爱三少爷。我看脸上半点伤痕也没留下,说明三郎君照顾的好。”
“是啊。”杜氏没话兴头了。
林姨娘是夫人在时跟杜氏打擂台的,年轻时姿色还行,后来夫人一去,齐老爷是看着夫人面厚待几分林姨娘,杜氏瞧了急了,就怕到时候林姨娘成了继室,当时背地里挣齐老爷手段多着。
齐老爷子子嗣艰难,其实林姨娘曾经坏过一个,但没坐住。
不像杜氏,有四少爷傍身。后来杜氏成了继室,林姨娘日子苦了一段时间,就对杜氏就低了头,杜氏高兴了,可没高兴多久,程姨娘就进来了。
她还不能闹,谁家正经夫人吃小妾的醋?那正经夫人都是贤惠大度的,只有上不得台面的小妾才惦记这个——也不知道谁跟杜氏说的,杜氏很在意过去‘外室’、‘小妾’的身份,后来就‘大度’了。
客厅里几句闲聊,倒还算融洽。
“少修今个上半天,晌午从书堂回来,刚老爷到家,见了少修说先过去,他问问话。”杜氏说起这个很得意,老爷看重少修的,“饭咱们就晚一点摆。”
林姨娘说不急。其实过去都那个点吃,没什么早晚的。
杜氏就是想显摆呗。
程姨娘话不多,说也是附和林姨娘的话。
“要是少扉好着就好了。”杜氏嫌没人捧到她心头,没尽兴,就拿齐少扉开了刀,还想继续夸她儿子。
岑越本来无聊,就差数地砖了,听到杜氏找茬,是本能笑了声说:“可不是嘛,四弟十一岁了也没考上童生,那确实是差着三年。”
还不等杜氏说话,岑越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真诚询问:“母亲我一乡下的不懂这些,是不是考完童生还得考秀才?那这算起来不止三年了。”
“我就光记着我家阿扉九岁考到了秀才。”
杜氏气的,一团火烧的五脏六腑疼,最后心里骂了几遍傻子才解气。
夸耀齐少修这个话题,又被聊死了。
不过没坐一会,齐老爷就和齐少修来了,齐少修走在齐老爷后头,胖乎乎的看着跟个胖鹌鹑一样,缩着脑袋闷闷的。齐老爷脸色不咋好——不过齐老爷一直喝药,面色发乌,反正岑越没学会看齐老爷脸色判断齐老爷心情。
杜氏三位学的会。
岑越都是看氛围,此刻一看齐老爷就是带着气火的。
“老爷怎么了?少修惹你不高兴了?”杜氏迎上前。
众人都起身,喊老爷的喊父亲的,反正见了礼,齐老爷随意摆摆手,坐在正中的椅子上,说:“他夫子跟我说,齐少修学问糊里糊涂的,时好时坏,原来都是花钱雇书堂里其他人帮他做学业。”
“谁给他的银钱?”
还能谁给的。这厅里,除了杜氏一个亲娘,谁会给齐少修额外的零花钱,这天天有作业,花钱雇同学写,那也不少钱吧?
杜氏支吾说不上,只在旁边虚着心让老爷别生气,她会好好管少修的。齐老爷看了眼杜氏,到底是留面子,没再多说,杜氏连忙下坡。
“……都饿着了,老爷先吃饭吧?”
齐老爷嗯了声。
圆夜饭果然是大席面。
海鲜鱼虾是清白灼,鸡鸭是炒、炸,羊肉和蹄髈是红烧,除了这些荤的,素菜是时下常见的,清炒过,做的很清爽可口,还有三道中式甜口的点心。
一大桌子,摆的满满的。
齐老爷正坐,左手顺位是齐大奶奶,右手位置是齐少扉,再是齐少修,两位姨娘和岑越坐下底下位置——以前是这么个坐法,按道理也是这么坐。
时下观念,子嗣重,妻妾往后排排。
谁知齐老爷说:“少扉夫郎挨着少扉坐。”
杜氏一愣,说了声老爷,但到底没再说什么话。于是座位就是以齐老爷为中心,左边杜氏,下手是两位姨娘。右边是齐少扉、岑越、齐少修。
齐家子嗣倒是让个夫郎越过去了。别说杜氏不高兴,她年纪长还能压下去,齐少修刚被齐老爷当众说了两句,这会座位变动,脸上摆着情绪。
不过没人管齐少修高不高兴,在齐家一家之主那是齐老爷。
林姨娘想到之前猜测,是悄不声息的看了眼三郎君,三郎君脸上对此没什么,既不是高兴也不是不高兴,瞧不上好坏。
这人……不一样。
“用饭吧。”
齐老爷说了声,也没人敢上筷子,等齐老爷夹第一筷子菜,众人才拿了筷子用起来。
其实齐家没那么大规矩,到底不是真大户人家,宅子里头下人有时候喊着人也没用敬语——除了对齐老爷。所以刚开始开动可能气氛压了点,没两下,杜氏就说起话,贤惠的给齐老爷夹菜,盛汤。
“老爷瞧着今个口味怎么样?”杜氏问。
齐老爷不咸不淡嗯了声。杜氏也不觉得没趣,笑说:“昨个儿送了虾,我瞧着那么大一只,快赶上我手掌大了,说留着今个用,老爷爱吃虾。”
“虾是不错。”齐老爷点评了句。
岑越就顺手夹了个虾球往阿扉碗里放,“阿扉尝尝。”
“越越吃。”齐少扉给越越夹。
岑越也没客气,就吃了起来,这次虾球做的比上次好,味道清淡,又Q弹,不错!
试一筷子羊肉,岑越尝过就给阿扉夹着试试。齐少扉以前来这儿吃饭,总是吃不好,今天不一样,越越给他送了好吃的,他也给越越。
一来二去的,三少爷夫夫真成了来吃饭,吃饱饭。
桌上杜氏还跟齐老爷说话,或是和两位姨娘闲聊,甚至还‘打趣’了下岑越,说经过上次,她还担心岑越粗心不会照顾少扉,现在看这样就放心了。
又笑了下说,少扉娶妻后长大了,光顾着媳妇儿了。
意思齐少扉娶了媳妇儿忘了亲爹,也没说给亲爹夹夹菜。
齐少扉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正专心把好吃的给越越碗里夹!
岑越也没应。杜氏碰了个冷钉子,笑了一声,齐少修就说:“娘,你说的三哥可能听不懂,三哥伤了脑子,还病着。”
齐老爷咳了声。
杜氏责怪了声儿子,怎么说你三哥的。齐少修乖乖认错,说:“我不是故意的,想替三哥解围来着,三哥刚没听懂嘛。”
岑越听这对母子一来二去,一边给阿扉夹菜,一边闲聊说:“原来是四弟懂了啊,没想到四弟十一岁就知道娶媳妇儿好,那母亲不得提早给四弟相看相看。”
齐少扉听到越越说话声,才抽空听一听,只是没听懂前因——刚专心致志吃饭去了,这会眼神有点茫茫然不懂,越越说什么呢。
“四弟要娶媳妇儿了?”齐少扉重复了遍。
岑越说:“可不是,好着急。”
这下换三少爷夫夫一唱一和了。齐少修那小胖子脸上得意笑早没了,气恨恨的,人还是年幼,经不起别人说他,正是要说回去,齐老爷先放了筷子。
“读书是正经事,把心思少放在旁的上。”齐老爷沉声说小儿子,又跟杜氏说:“少扉娘在的时候,为了少扉读书,煞费苦心,你也是看见的,多学些好的。”
“知道了老爷。”杜氏心里不快,嘴上先应是。
早时候杜氏凭借着样貌身段,勾的齐老爷把她养在外头,觉得自己压齐老爷正室一头,官老爷家的小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连个男人都看不住。
后来进齐家成妾,杜氏还得意,觉得她又压了正室一头,进了齐老爷后宅院子,才知道,是夫人开的口,说搁外头丢了齐家脸面,干脆挪进来。
她才能进门做个妾。
当日,夫人就给身边丫头做了脸面,也送到齐老爷那儿,成了林姨娘。这两手敲打,杜氏还有什么面子风头?一直记在心里恨上了。
可等她成了继室,不自觉的处处学夫人处事,却不承认,还打心里厌恶,谁都不能提起来说要是夫人在怎么怎么样,听了就炸那种。
但齐老爷说了,杜氏可不敢摆脸色。
杜氏母子二人吃了瘪,加上齐老爷神色有些不痛快,接下来吃饭就没什么别苗头的话题了,吃的是楚河汉界,真心搂席派——岑越齐少扉夫夫。随便吃几口的下属派——林姨娘程姨娘。
齐少修是不服气,揣着坏憋着。
岑越瞥了眼小胖子,心想你最好给我憋着,要是再敢——
那就试试。
外头天麻黑前,偏厅点了灯,齐老爷放下筷子,餐桌上就停下了用餐,不好在吃了。齐老爷移步去正厅坐,众人跟着,之后上了茶水。
惯例是说说话,总不能真吃完了就走吧。
齐少修突然说:“前几日上街,孩儿见有个稀罕的,缠着娘买来想送给三哥,是个木匠做的好精巧。”
“少修真是懂事,还惦记着你三哥。”杜氏夸赞。
齐老爷神色缓和些,说不错。齐少修就笑说:“三哥你同我一道去拿吧?还有些大,真的很好玩。”
齐少扉不想去,他才不要齐少修的玩具。
“你们兄弟去玩玩吧。”齐老爷发了话。
齐老爷年纪大是喜欢看家里和睦,尤其是两个儿子手足情深,尽管他可能也知道,不是一个娘生的可能隔一层,但到底是血脉兄弟断不了。
“阿扉知道了。”齐少扉拗不过,闷闷说道。
齐少修高兴一笑,招呼三哥去他屋里玩——齐少修的房间就在东侧厢房,也不远,就一个院子,又不是龙潭虎穴,齐老爷在正堂坐着,能出什么事?
当初梅香就是这么想的,四少爷胆子再大能在老爷眼皮底下对三少爷起歹心吗?然后就打起来了。
两人一走,岑越坐不住站起来,杜氏笑盈盈说:“少扉少修俩兄弟玩,你就别去打扰了,由着他们兄弟俩闹着玩。”
“不是母亲,我想去解手。”岑越道。
杜氏:……
“那你去吧。李妈妈带带路。”
正院有回廊,地方也敞快大,东侧厢房距离正屋不远,不过也不像小院那样,一眼就能远处瞧见,还是有些隐私性的。
岑越出了正厅,李妈妈在前头带路,专门绕到西侧边往后院去。岑越说:“知道地方,不用带路了。”
“大奶奶吩咐的,我不敢不听。”
“那你是还要看着我尿不成?”
李婆子:……这三郎君咋说话这么粗俗。
“成吧,你爱看你就看吧。”岑越说。
李婆子面上讪讪,指着一方向,说就在哪,她就留在小圆门这儿等着郎君。岑越:“……”还真是看的紧。
东侧屋里,地方敞快,格局同齐少扉的屋一样,堂屋,左右卧室、书房。齐少修带齐少扉进了书房,桌子后头是多宝阁书架,放着书,靠窗是案条上头摆着花瓶。
一张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外,最瞩目的是一个木头摆件,外观是老虎造型,上了颜色,虎口噙了颗打磨圆滑的银球,最关键是老虎四肢还能摆动。
齐少修当时一看就爱的不成,回来闹他娘,就差撒泼打滚,一直磨了三日。杜氏把儿子当眼珠子似得疼,听这木头摆件就要半两银子,说不成,但架不住齐少修磨,最后松了口,一边骂骂咧咧说一个木头货要这么贵价。
杜氏却不知,这摆件其实就三百多文,剩下的一百多文进了齐少修自己的腰包。
这样宝贝的东西,齐少修怎么可能舍得给齐少扉。不过就是今天先被齐老爷点了名的教训,失了面子,又在饭桌上被岑越挤兑,咽不下这口气,非得报复回去。
以前也不是没干过,只不过被齐少扉揍了。
齐少修想到那一次就浑身疼,他决定等会先哭,齐少扉没动手就哭着喊爹,让爹来,到时候爹骂了齐少扉,他也不用挨揍。
“好看吧?”齐少修把木老虎给齐少扉看,得意洋洋说:“我娘给我买的。”
齐少扉不想玩,不说话,他想找越越,不想留在这。
齐少修一看急了,抱着木老虎说:“你干嘛去,你别走。”
“我不想玩。”齐少扉说完,又说了遍:“我不想和你玩。”
齐少修跑两步挡在齐少扉身前,故意说:“你以为我想,你个没娘的,你知道吧,你娘早死了,都死了!死人知道吧,就是你再也见不到了,在土里头埋着,你就是没人要——”
“你胡说胡说。”齐少扉眼眶发红大声说。
“我就说就说,你娘死了你娘死了——”
齐少修哇哇大叫,像那次一样激怒齐少扉,就等着喊爹,然后怀里胳膊一松,啪嗒巨响,他那个宝贝的木老虎摔在地上——
裂、开、了。
“我的老虎!!!”齐少修脑子里只有老虎了,一看是那乡下来的晦气的砸的,是哇的一声哭着扑上去打,嘴里喊:“你还我的老虎,三百多文买的,我的老虎我打死你!”
“来人啊,四少爷出事了。”岑越是一把揪着小胖子胳膊,捶!
作者有话要说:
岑越:捶这个小胖子。
杜氏听到出事,先是急了,“别是少扉又打少修了……”
因为之前有过这么一次,这次都这么想,杜氏脸上的急不是做样子,是脚下急匆匆,都快跑起来了,心里恨恨的要死,齐少扉那个傻的,脑子不好使,力气倒是大,别把她儿打坏了。
齐老爷听见了,脸色就发沉,说了句这个齐少扉不像话,也跟了上去。林姨娘程姨娘忙跟上,扶着老爷,没人敢劝说。
东屋门是敞开的,众人是前后脚到,自然杜氏快一些,先看到她儿子扑在岑越身上抡胳膊,齐少扉在哭,这局面不是杜氏想的,当即是怔愣了下。
也就这一下,没喊住齐少修,后头齐老爷两位姨娘也到了。
于是全看见齐少修在打岑越,齐少扉哭着。
齐老爷到嘴边的‘孽子’是顿了下,成了畜生了,这次挨骂的换成了齐少修。齐少修嘴里还喊打死你打死你。
“还不住手!”
杜氏忙上前拉开,齐少修一看爹来了,才回过神,害怕了,哇的一声哭着指地上散开的木老虎,哭哭啼啼说:“他摔坏了我的木老虎,还打我,他先打得我!”
“我就说呢,无缘无故的少修不会动手打人。”杜氏护短搂着儿子,怒目看岑越,“你还敢先动手打人,老爷您评评理,可要替少修出头啊。”
岑越承认:“木老虎是我摔的,但说动手那冤枉我了。至于我为什么摔了那木老虎,四弟你敢把刚才说的再说一遍吗?”
齐少扉浑浑噩噩站在一旁哭着。
齐老爷目光到了齐少修身上,声音带着怒气,“你说。”
“没、没什么。”齐少修不承认,闪闪躲躲的。
岑越不想当着阿扉面说那些,说:“三百多文的木老虎,我一个乡下哥儿是见都没见过的,真无缘无故,我哪里敢摔这个?赔都不够赔的。”
“上次阿扉打你,这次我摔木老虎,都由谁引出来的?”
杜氏急了,“你摔了少修的老虎,怎么还是少修的错了?”
“那你问他,刚说了什么。”岑越说完,跟齐老爷说:“父亲,阿扉不适合留在这儿。”
齐老爷脸色发青,让林姨娘先带少扉出去。
林姨娘同三少爷关系算亲近,当初没成姨娘前,就是夫人身边伺候的丫头,经常照顾三少爷的。于是这会哄着神色木愣愣的三少爷先出了门。
不用齐老爷开口,岑越就说:“阿扉如今就五六岁记忆。我解完手路过门口,听到齐少修一遍遍跟阿扉说你娘死了,戳阿扉的心窝子,我摔老虎那是齐少修不停,是想逼死逼疯阿扉。”
“是这样吗。”齐老爷再问。
齐少修哪里敢承认,缩在他娘怀里哭。杜氏刚要张嘴替儿子求情说知道错了——
“阿扉敬母亲,从来规矩不乱,口口声声叫母亲尊着您,现下齐少修喊的什么,说的又是什么?架上的书,还是阿扉记挂弟弟,把书让给了弟弟。”
“他虽是病了,像稚童,但做儿子做哥哥,那是够的。”
岑越本是咄咄逼人,而后话锋一转,说:“我爹去的早,娘拉扯我们兄弟俩长大,当初我婚事难,各种苛责,我大哥从没嫌弃我,说亲兄弟一家人,那是该相助的。”
“今天摔这木老虎,我觉得没摔错,三百文的玩件,换四弟长大懂事,他还小,要是再不教……”
教个屁!岑越恨不得把齐少修打成八瓣,但齐老爷显然是‘家和万事兴’的拥簇者,比起断官司,见兄弟手足互相撕,齐老爷更想看到俩兄弟和睦,只能临时改了口风,齐少修还能救——
现在要好好教,才有希望。
说的还挺圣父的。
这不,前头他激情发言时,齐老爷看他就是看‘搅家精’,齐少修即便是有错,但他把事闹到明面上,让齐家刚和睦的氛围没了。
齐老爷不喜,看他眼神很锐利。
这会就不一样了,齐老爷沉了会脸,终于开口说:“齐少修关香楼一晚,跪着好好认认你母亲,知道什么是尊兄长。”
“老爷,老爷,少修还小,懂什么……”杜氏急着求情,她儿子才多大,关到香楼罚跪,不得吓坏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齐老爷就来气,“他是小不懂,那全是你惯,之前说那木老虎半两银子,现下说漏了嘴。”
“许氏在时教的东西,你半点是没学到,一味骄纵齐少修,一晚你觉得不如意,那就三晚。”
杜氏这下怕了,不敢再求情。
最后齐老爷是沉着脸走的,谁也没看,全都嫌烦。程姨娘害怕,谨慎的行了礼,最后躲着大奶奶回到了后院,岑越是齐老爷前脚走,后脚没打招呼也走了。
他惦记着阿扉。
林姨娘送三少爷到小院,刘妈妈一看三少爷那模样都吓坏了,问林姨娘怎么了,林姨娘没听到原委,但想来齐少修嘴里没什么好话,只说:“和四少爷闹的不快,给三少爷煎一副安神茶吧,吓坏了。”
“我们郎君呢?”刘妈妈扶着三少爷问。
齐少扉神色才变化,口里喊越越,别罚越越。
林姨娘忙说:“老爷没生气,想必三郎君一会就回来了。”
没怎么多留,林姨娘就回去了。刘妈妈叫来梅香,扶着三少爷进了堂屋,她亲自煎了安神茶,梅香守在三少爷旁边,嘴里一遍遍说郎君肯定没事。
“……三少爷莫担心,郎君聪明,不会有事的。”
果然没一会,郎君就回来了。
齐少扉刚喝过安神茶,整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不哭不闹,看着有点没神,岑越见了心疼,说洗洗睡,什么事明日再说。
耽搁到现在晚了,也是该睡了。
岑越哄着给阿扉脱衣裳,齐少扉就跟木偶一般,让抬胳膊抬胳膊,没了往日小孩子快快乐乐的声,说阿扉给越越暖被窝,说越越快来呀。
将大崽塞到被窝,吹了蜡烛,黑暗里岑越也躺下,拍了拍阿扉,低声说:“睡吧。”
里头静悄悄的。
岑越一见,是反省刚才对齐少修下手轻了——
他当然打了齐少修了,摔了木老虎就上手捶齐少修,还说就故意摔的,不然齐少修干嘛发疯打他——
齐少修想激怒阿扉,他做的不过是原路奉还。
才十一岁就这么可恶,真是——岑越心底正想骂人,被窝里有动静,大崽贴了过来,岑越顾不得想别的,阿扉就扑进他怀里抱着他了。
岑越拍了拍阿扉的背。
“越越,我阿娘真的死了吗?”
岑越不知如何答。怀里齐少扉带着鼻音,哭着说:“齐少修之前说,娘死了,娘不要阿扉了。”
“阿扉再也见不到娘了。”
“越越,娘变成木牌牌了。”
“阿扉乖乖听话,乖乖吃药,乖乖睡榻上,阿娘也不出来见阿扉,阿扉见不到娘……”
岑越胸前的里衣被打湿了,齐少扉小声的哭,眼泪流个不停,岑越只能一遍遍拍着阿扉的背,一张口声也是哑的,“我爸妈在我十三岁那年车祸去世的。”
“我也好想好想见他们,有时候想,不如那次车祸我一起死了,一家人都在一起,活着太难了,我太想太想他们了。”
“大伯家不是我家,我就开个小饭馆把院子守住,客人来来往往,可还是空荡荡的。”
爸妈在,那院子才是
“我没家了。”
岑越说到这儿,眼眶是红的,泪珠滑落到发丝中,他抱着阿扉,说:“我以为会见到他们,没想着来到了这里,遇到了你。”
“越越不哭。”齐少扉哭的抽着抬手给越越擦眼泪。
岑越嗯了声,感受着脸上的手指,摸了摸阿扉的头发,他可以说许多安慰的话,说阿扉的娘在天上守着阿扉,说人都有一死,以后会相见,说人死了变成星星月亮,一抬头就能看到天上的亲人。
这些话,他父母去世时,同学、朋友、亲人安慰他都说过。
岑越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阿扉,低头亲了亲阿扉的额头,“以后就是咱们了,不离不弃,一起生活……”
齐少扉像是小兽一般,声声的叫着越越,抽着鼻子。
两颗灵魂,好像在这个时候融到了一起,明明年岁不同,记忆不同,来自不同的地方,却紧紧的绑在了一起。
第二日,两人眼睛都肿着,齐少扉那眼睛都不能看,声都是哑的,小孩子嘛,哭的惨。岑越看完齐少扉的,觉得自己应该能见人,他就是小小哭了下。
昨晚没忍住,齐少扉哭声勾起他说了他的事。
好在大崽睡醒了,什么都没问,应该是昨晚哭狠了,稀里糊涂的记不得吧。
昨天发生的事,大院子母子虽是挨了罚,但齐老爷对小院也没什么好脸色和表示,并没有安慰齐少扉——
岑越不在意这个,看阿扉也不在意。
也是,大崽连他爹说什么话都不想记。
刘妈妈是打听到了,知道了老爷生气罚了大奶奶和齐少修觉得很解恨,不过一看郎君不说昨日事情,便叮嘱梅香也别说了。
灶屋里,梅香点点头说知道,又说:“三少爷哭过,郎君眼睛怎么也是肿的……”
“估摸是郎君疼惜三少爷,一道哭了。”刘妈妈感叹道。
这日晌午用过饭,照旧午休时。
齐少扉巴巴贴着越越,主动脱了外衣上床,小孩子语气高兴说:“阿扉要给越越暖床!”
岑越:“……”天气这么热,暖个什么床。
“你往里头睡。”
“阿扉知道,阿扉不挤越越~”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5:越越哭了,越越亲亲阿扉了,阿扉只有越越了。
第28章 青牛镇28
话说昨日,二苗背着竹篓出了镇子,才想起来,诶呀一声,脸上尽是懊恼,说:“忘了说我姓姜了,叫姜二苗,家里住在大庙子村。”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姜二苗回头望了眼背后,方向就是齐家,齐家三少爷的夫郎,叫岑越。
他把这个名字牢牢记住。
大庙子村离镇上略近一些,走回去脚程快了,那就一个多时辰,要是慢点那就两个多时辰了。姜二苗走惯了山路,寻常不到晌午就能回家,今个却慢慢走。
岑夫郎说了,他脚上伤没好利索,让他慢慢走回去。
是了,他还年轻,肯不能留病根,成了瘸子。
姜二苗自顾自的想着,要是他家里人知道了,指定会说弟弟/阿哥倔脾气怎么还知道听劝了,稀奇。
走了会,姜二苗摸摸怀里的铜钱,因为鼓鼓囊囊一包,他一个人就没装过这么多的钱,老觉得听起来铜板和铜板撞的叮当声,这要是人多了,肯定有人知道他装了钱的。
可不成。
姜二苗环顾了一圈,脸上一笑,撸着袖子就上手,是薅了一路的猪草回去,猪草放在背篓里,钱袋子丢进去,再给上头盖着猪草,这么一来——
他原地蹦了下,半点声都听不见。
于是等到村了,姜二苗是灰头土脸身上粘着草、灰,脸脏兮兮的,太热了,出了汗,他随手扒拉了下脸,脸可不就脏了,背上还是满满的猪草。
大庙子村大,听闻最早是三个村,村口地势高一些的土坡上有一座大庙,里头供奉的是土地公,村里老人说,早年间闹灾,地里干旱的厉害,没什么吃,就围着大庙的三个村地里还能长出一些豆子来,勉强吊个性命不至于饿死。
因此传出大庙有神灵,三个村都想求大庙庇护,也不敢起争斗,慢慢的时间久了,三个村叫什么外人不喊了,全都叫大庙子村了。
“姜家的,这都晌午了打了这么多猪草?”
村口闲聊说话的婶子阿婆打招呼。
姜二苗就停下来,一一叫了人,说:“我早上进镇上给人家送山里野果子,耽搁了这么多天,果子也不好了,唉。”
“回来没啥事,薅了猪草,比没啥强。”
村里是藏不住事,就是谁家孩子放个响屁,没一会隔壁都能知道说起来。姜二苗前段时间进山摘那酸果子,说是进镇里卖,村里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