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早备好了,吴掌柜坐在桌前,手拿算盘。乡长带着村长指挥后生,全乡没一个刺头敢这个时候捣乱,一人过称报数,吴掌柜记在纸上,算盘珠子没个停歇。
从下午三点半左右开始的,到了天茫茫黑,众人是越忙活越是精神,天黑了,那就点火把,早早都备好了,岑越后来回去吃饭,他是扛不住了,跟阿扉说:“我看就别打断了。”
齐少扉点头说:“你没看乡长连着村长眼底都冒着火光,这会打断说要吃饭,我看乡长是什么都吃不下。”
虽是玩笑话,不过现在外头也差不离了。
大家跟那狼崽子一样,随着斤数报着,心头很是火热,哪里顾得上吃饭,已经忘我境界了。
他们是匆匆吃了饭,也坐不住。孩子们也结伴,到了门前看热闹,有丫头护着,不过看了会可能觉得无聊,却也不离开——人多火把亮的跟白日一样,热闹啊。
于是称心是娃娃头,带着一串孩子在轿厅玩。
两姨娘干脆让把竹榻搬了过来,圆月和弯刀趴在上头,夜里是天气凉爽,还点了驱蚊虫的,玩了一会弯刀先睡了,圆月便也挨着睡了过去。
醒来了,外头还是通亮,圆月揉着眼睛喊阿爹。程姨娘满面的笑意,抱着圆月问:“你阿爹在外头,圆圆是不是饿了?”
圆月不饿,圆月要阿爹。
程姨娘便给圆月穿了鞋子,领到门外。外头数十个火把,夜和白昼一般,随着一汉子说:“岑郎君,乡长,全部称完了。”
“阿爹。”圆月声响起。
齐少扉一把先抱着崽,说:“你阿爹在忙,等会。”这么关键的时候。
“吴掌柜,多少?”岑越问。
吴掌柜算盘珠子没停,分批记下数,此时噼里啪啦算总账,“……郎君,统共五千三百一十斤。”
站了几乎一天的乡民们哗然,是干的舌头舔了舔干巴巴的唇,“多少?”、“你听清了吗?”、“我是不是听岔了,这在都五千多……”、“那是十亩田的数。”、“那一亩田多少?”
“一亩田均下来五百三十一斤。”吴掌柜道。
乡长信的,此时双目含泪,一双手激动地颤抖,久久未能说话,他望着满满的麦子山,露出了如孩童一般的笑。
好啊,五百多斤,老天爷啊,你是可怜我们庄稼汉子,终于开了眼,派了这般的人物来琢磨种子。
“岑郎君,受我一跪。”乡长颤颤巍巍的下跪。
一辈子的庄稼汉,地里刨食,一年到头光景好的时候能填饱肚子,大多时候都是饥一顿饱一顿,不敢多吃,不敢吃细粮,省一口给娃娃吃,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
可如今往后不一样了,不一样了啊。
乡长没见过大世面,没去过远路,在他看,地里收成那就是天大的事,而岑越琢磨出这般的种子,他替自己感激,替乡民感激,朴实的感激那便是下跪磕头了。
岑越忙到乡长身边,拉着乡长起,起料其他村长见状也给他下跪,后来在火光熠熠下,围观的乡民皆跪下。岑越道:“种子是我琢磨出来的,那也是今年是个好光景年,老天爷开眼,咱们才有福气,快起吧。”
后来这一幕,密探在人群中尽收眼底,但给新帝报信时,只字不提乡民纷纷向岑越下跪这事,只说了乡民感激,岑越言好年。
天丰帝听闻后,看着传上来的数字,长久的舒了口气,大喜过望道:“朕便是天命所归,是真龙天子。”可能是情绪波动,天丰帝说完,便喉头痒,有些咳意。
他的毒未清尽,为了安抚朝中,加上东渤国虎视眈眈,对外天丰帝一直传消息出去,老天庇护,他毒伤不碍事,已经清除的。
“皇上保重龙体,可要传太医?”太监总管道。
祥宝太监自是做不了大总管了,但此人手段有,天丰帝留着,转到了暗处‘养老’。
天丰帝点了头,要秘传太医。
桃花乡。
麦子是还没晒干过的,也未去壳,肯定是压秤,可再压秤,那也是实打实的五百三十斤——
“一一,你咋还把一给省了,那是五百三十一斤麦子。”男人躺在炕上,听音是急的,可脸上那笑,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媳妇便笑说:“好好,知道了,这不是粮食多了,诶呀可真是没想过,咋就有五百多斤,不对是五百三十一斤。”
“岑郎君真是厉害,外头传说三少爷是文曲星下凡,我看岑郎君也是神人下凡,你说管麦子的神仙是哪位?”
“这我咋知道,以后就按着岑郎君模样画去。”
这日的桃花乡是家家户户不怕费油灯,就是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小子,今个摔了碗,大人们也不骂也不拧耳朵,还有胆子大的喊娘想吃肉,他娘也是笑嘻嘻的,要是往日准要拧他耳朵。
“吃肉啊,等着,等明年了,咱们吃肉,吃一大锅的肉。”他娘许诺。
家里就是以往刻薄省着的婆母,今个也不吭声,是笑呵呵说:“对咯,等明年。”
都盼着日子过的快些。
“还有买种子的,明个就去,别晚了。”
“知道,我大早上天不亮就过去,齐家真是厚道,这样好的种子还买的比外头便宜。”
“人家做生意买卖的不赚这个钱——说起来,难怪人家挣大钱盖大宅子,如今是服气了,真真的好人啊,自己日子过好了,还想着咱们刨食的。”
“这话说的,先前没琢磨种子时,齐家就是好人,三少爷行医给抓药看病收钱都是意思意思,我听说在青牛镇上的药堂里,要是碰到光景不好的年,还给免费救治发药。”
“齐家确实是不一般。”
乡里夸完岑越夸齐家,夸完了齐家最后又回到了今日过称时,大家是说不完的话,兴奋的睡不着。
“我一听数,真的吓了一大跳,最好那时候也就四百斤,咋今年这般的多。”
“你瞅瞅,现在话都大了,还也就四百斤。”虽是这般打趣,但大家都带着笑。
五百多斤啊,就是去了壳晒干了,那也有四百七八斤呢。
今年光景是不错,过年时下了雪,开春的时候又有几场雨,真是好年。自然那也是岑郎君种子好。
乡民们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是听见鸡叫第一声便拿了早早准备好的银钱,早饭也顾不得吃,便去齐家门口,结果一看,天还未亮,齐家大门前已经乌压压的都是人了。
岑越昨日就跟曹罗交代过,让吴掌柜也顶一顶,限量卖种子,每户就十斤,多了没有——全乡九个村,小的村不到百户,大的有一百五十户,这样算下来,平均每户差不多只能分五斤。
先前岑越答应了九十个壮汉,每人是二十斤,还有他哥嫂那儿、桃源乡那儿……
如此算下来真的不够。
还是乡长说,今年他家不买,九个村村长也不买,等来年收成。而岑越答应的二十斤,现在改为十斤,剩下的十斤等来年他家地里种出来再给。
这样扣扣挤挤,每户人家就十斤,多了没有。
岑越想着空间里还有剩的,回头再空间里再养一批出来。
麦种还没处理干净,可乡民们实在是等不及,说拿回去他家自己处理,岑越让曹罗交代怎么弄——
种的时候要过水。他家过的是空间泉水,不过岑越也试过过普通井水,效果大差不差——总之就是五百三十一斤和五百斤的区别吧。
比以前的种子好太多。
齐家门口白日里队伍就没停。李壮子家也想买种子,只是心里担忧,怕岑郎君不卖给他们,他娘说:“那就贵一些也行。”
“你话说的轻巧,旁人买都便宜,凭啥咱们贵!”李壮子爹不答应,转头又埋怨儿子,“本来这好事,咱们不花银钱也能钻第一个的……”
又是嘟嘟囔囔许久。
李壮子早后悔死了,听了埋怨,最后没忍住脾气顶了他老子几句,气得李壮子爹揍儿子,只是推搡间,李壮子爹发现儿子长大了,还了手力气大了,他竟然没推搡过。
这让李壮子爹又惊又有些恐惧来,指着儿子骂畜生不孝,竟敢对你爹我动手……
这家人最后还是捧了银钱去买种子,齐家下人瞅着他们先没卖,留了句等着,进去问郎君了。李壮子娘是下意识本能想撒泼,后来想到齐家郎君手段,和现在的岑氏麦种,当即是忍了回去。
后来卖是卖,就是市面价,要贵,半点都不便宜,而且只卖他们家五斤——旁人都十斤的。
“爱卖不卖,卖给你家都是我们郎君大度。”
“买买。”李壮子家最后还是咬牙买了下来。
如此五天,乡里麦种的事是解决了。草莓生意不能拖了,岑越组了车队,让阿扉留着看圆月,他一人去送货——
“胖崽有什么好看的。”齐少扉嘀嘀咕咕嘀嘀咕咕不开心。
圆月脸鼓鼓的,他想阿爹,才不要凑爹呢!
“越越你看吧,他不要我的。”齐少扉理直气壮说。
岑越:……
其实齐少扉都知道,只是故意逗一逗胖崽,临别时不舍,说了许多话,岑越便带车出发了,再不走,这父子俩太粘人,他招架不住啊。
岑越是五月底出发的,六月初到达,这次直接进了城,许多读书人闻音赶到,结果一看只有岑老板,齐探花真的没来,便信了之前岑老板所言。
唉可惜齐探花大才。
有人便痛快说:“岑老板,今年换了年景,听说奸臣季广恩同他的女婿,年初时就斩立决了。”
“听说那日盛都百姓——哦不是,现在盛都改了,成华都,华都百姓拍手叫好,都说痛快,可惜咱们没看到。”
“要是探花郎在那就好了,大仇得报,痛快。”
读书人来报信的,还有百姓替他们高兴的。岑越好不容易下榻客栈,收拾了一顿,车里的新鲜草莓换了换,当日下午便去送货,在秦唐二府多留了些,尤其是秦府。
秦钰的妹妹,惠妃娘娘,现如今不知……
“顺王在华都有王府,我妹子如今还好。”秦钰说完沉默了一二,实在是昧不过良心,眉宇间带着几分怨气,没了半分世家公子翩然姿态,就差破口大骂了。
“顺王以前时,第五一族为了巩固地位,对抗摄政王,招揽了不少氏族,全都嫁给了顺王。”
因此顺王做皇帝时,尽管那方面不行,可太后不死心,是给当时还是皇帝的顺王妃嫔皇后贵妃都迎进了工。
一后,一贵妃,四妃,八嫔。
好在后头长文帝对男女房事没什么兴致,他提不起来劲儿,一门心思钻到木头上,爱干木活。现如今成了顺王,第五一族被新帝连根拔起,该诛的诛,该流放的流放,祖籍老家也抄了。
大厦倾倒,轰塌什么都无了。
顺王府如今就是曾经的四妃八嫔,皇后贵妃姓第五,难逃一劫。可顺王府狭小。
“……季广恩原先的府邸,现在做王府,屁大的地方,我妹妹跟其他人挤在一处,这如何过日子?”
秦钰说着说着火气便大了,而后反应过来道抱歉,“我不是冲岑老板发火的。”
“我知。”岑越点点头,若是以前他不会开这个口,而今不一般,唐宵秦钰帮过他们的,此时便说:“以前时,因为秦小姐关系,你不能入仕,怕皇族忌惮秦家,可现如今不一样了。”
“我自己想的,秦少爷听听就好,当今圣上没要了顺王性命,只除了第五氏,秦少爷若是想入仕做官,拿功绩换秦小姐后半生。”
若是秦家不努力,秦小姐怕是只能在顺王府磋磨一辈子了。
秦钰皱了皱眉,“我要是表了忠心,圣上不会忌惮吗?毕竟我妹子在顺王府,若是觉得我们还有二心……”
“两个方向都能说,我觉得是掣肘,秦少爷将软肋递了过去,只想着护妹妹周全的。再说,还有唐少爷的事。”
秦钰惊了下,而后倒是了然,岑老板不笨,再说齐清越知道了,岑老板肯定也知晓,想了许久,眉头松开,“我和唐宵不会有子嗣,秦唐二府在北雁郡城,一个是盘旋百年,一个手持兵权……”
当今怕是会忌惮的,现在抽不出手,以后也会料理他们,将他们氏族势力割开打散,如今主动一些也好。
岑越只是按他思路想说一说,见秦钰在思考,之后便不多话了,最终如何还是要看二人的。秦钰的大哥秦珏,他听阿扉说过,秦珏为人更正直清流了些,要颜面有风骨,心善且正直,文人气浓厚,阿扉原话是,做官怕是做不了太高掌实权的。
摄政王党派时,打头的就是温如生,观温如生行事做派就知道摄政王喜欢什么下属了。
齐少扉也做不了高官。
秦钰比着他大哥,可能养的风流纨绔些,所以行事手段有时候还挺活的,不板板正正。
他在这儿送草莓,卖果子,在北雁郡城多留了两日,便启程回了。
七月时,樱桃下来,岑越休息了大半月继续送樱桃。
齐少扉和圆月是父子俩两脸的不舍,哼哼唧唧的。岑越也不舍,这暑天晒得人能脱层皮,当即是感叹说:“要是有哪日,咱们桃花乡成了度假游览的田园采摘园,北雁郡城和府县的达官贵人慕名而来,亲自上门采摘买卖就好了。”
省的他跑一趟。
就跟他在现代的农家乐小馆子一样,城里人开车来的,吃了饭,有闲情逸致亲自下田摘草莓、摘樱桃——多好啊!
本来樱桃草莓就是专供贵族的,再过几年,北雁郡城附近的樱桃树也该结果子了,到时候北雁郡城百姓们肯定也能吃到,不急的买一把樱桃,种子撒院子里,过几年也能结出来,到时候他们家樱桃生意肯定淡一些。
这都几年后的事了,岑越畅享完后回归现实,“现在还得赚钱的,你们乖乖在家中。”
七月最大的车队到北雁郡城卖货,樱桃、寒瓜各种周边。等七月中时,岑越带车队回时,华都一行护卫骑着马,背着信桶,打马出城,直奔北方去了。
华都百姓瞧着躲避开来,“瞧着是皇城出来的。”
“那些老爷腰间挂着牌子,都是圣上的人。”
“刚瞧见了没?背上背着信桶,肯定是装着圣旨。”
“不知道给谁的?”这话说的有些唏嘘,当今圣上是仁君,也没杀顺王,可手段也冷硬,赏也有,罚的更多。
今年年初,圣上登基时,该赏的早赏完了。
那这道圣旨就是罚的了?
“也说不准。”
护卫背着圣旨,日夜颠倒,只在驿站歇息换马继续赶路,原是一个多月的行程,愣是十二日到达了。
那时候岑越带着车队才刚到乡上,车队安顿,他是洗了澡,圆月和大崽都紧巴巴围着他——
“我在洗澡啊!”他还在澡间呢。
齐少扉可怜巴巴:“越越,我只想给你洗澡的,真的。”
“阿爹阿爹阿爹~”这只高兴的光会喊人了。
岑越:“……好吧好吧。”
本来他自己洗,那要快速,结果是一家三口磨磨唧唧洗了半天,终于从澡间出来,圆月和齐少扉两只衣裳都是水,刚打了个水仗嘛。
门口曹罗江护院是疾步跑来的,“郎君三少爷,圣旨,华都来人了,圣旨到。”
“?!”顶着齐肩短发湿漉漉穿着短打的岑越。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78:越越离开的第一天,捏胖崽一下,越越走的第二天,薅胖崽冲天辫,越越走的第三天,和胖崽抱头痛哭,哇哇哇想越越,哇哇哇想阿爹……
圣旨到。
桃花乡乡民闻音是战战兢兢,无人敢去齐家,甭管好的坏的,百姓们对圣旨二字,那就跟天书一般,沾着圣上,就是打听说嘴也无人,面面相觑后,去给乡长村长报信了。
乡长听了腿都软,他活大半辈子第一次听到‘圣旨到’,拘着百姓不许前往,就怕冲撞了贵人。
“我们都晓得,不敢去的,也不知道圣旨到齐家是啥意思?”
“禁言禁言,别说了。”各村村长拘着人不许传,回头就晓得了。
齐家全家上下也是一般,噤若寒蝉,好在有两位主子顶事——齐少扉岑越听闻消息后,齐少扉先前学会礼仪,面色镇定自若吩咐:“传话,让大家整理衣容,被条案香桌前院候旨。”
传旨的太监还未到,先是派侍卫来传信,留有时间让齐家上下准备接旨。不过侍卫说,半个时辰左右就到了。
那时间便匆匆了。
岑越看一个个面色都慌的,说:“慌什么,听阿扉吩咐,曹罗你带泽泻几个小子将前院庭院都洒扫一遍,条案位置朝着南方,面对华都方向。”
“青丝梅香你们去喊赵婶、蕊红,要是没时间换衣裳了,先整洁面容发丝,到时候你们往后站。”
“小菊去姨娘那儿传话,别慌。”
有了岑越细节化,这下大家虽是有些紧张但知道怎么干了,当即是各做各的差事。岑越等人一走完,顶着齐肩发回屋换衣裳包头发,说:“幸好我从北雁郡城回来,如今车队都在。”
七月这趟车,他带的大部队,剩下五六辆车,每年这个时候二苗就跑青牛镇、桃花镇这些近处,买卖做大了,二苗依旧喜欢给镇上送货,说不拘着镇上的乡绅老爷,还是百姓,卖果子,大家吃着开心,每次都盼着他去,说来年等他。
全是留了银钱就在他手上买。
姜二苗每每到这时,好像人都年轻了,回到他第一次卖寒瓜的时候。
岑越刚回来洗完澡,还不知道二苗回没回来。
“他和寇长峰是昨日去的镇上,想必今天就该回来了。”齐少扉说。
岑越便道:“那要给二苗说一声,别到时候听我回来直奔这边,冲撞了传旨的侍卫。”
“你安心吧,乡里这下怕是全知道了,再说也不会久留,传完旨就会走。”齐少扉话道。
话虽是这般说,岑越最后还是让下人去桃花镇回来路上,要是碰到了姜老板,告诉姜老板先缓缓再过来。
两盏茶的功夫,两位姨娘带着称心就来了,两姨娘一身新衣,面上还有几分惶恐,称心年虽小不知利害关系,眼底是好奇多一些。
“没事,听旨意就好。”岑越跟两姨娘说。
两位姨娘见郎君如此神态,以为没什么大事,或是说坏事。殊不知,岑越其实也紧张和害怕,他猜来猜去,唯一的就是阿扉探花郎的案子,这对摄政王坐上皇位是好事,应该是嘉奖勉励几句,封个小官当当的。
……不然还能如何,总不会要卸磨杀驴吧?
岑越手一抖,便被握住了,看了过去,齐少扉轻声说:“不会的,别怕。”
“嗯。”后来心里冷静了,想着他把事情往坏处想太多,阿扉当初也没掺和太多,早早跑路,即便是洞悉摄政王想借此事生事的计策,那也没多嘴乱说乱传,全都是温如生交接的。
即便摄政王当了皇帝,想把过去痕迹扫平了,那也不该是现在时下动手的——
当初探花案传这么广,现在圣上动手,无疑是不打自招了。
半个时辰不到,齐家上下全聚在前庭,条案桌上冲着南方,摆着红烛、香炉,香烟袅袅飘起,齐少扉、岑越领众人候着,像是听到马蹄声似,齐家底下人是凝神静气,圆月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乖乖听阿爹的话。
阿爹说家里来了重要的人,不能说话乖乖站着,一会还要像过年磕头那般磕头的,阿爹说圆圆一会看着阿爹和爹怎么做,要是做好了乖了,今晚阿爹跟你睡。
跟他睡觉觉!圆月眼睛咻的圆了,当即是点头,小大人说他懂的,肯定会乖会学好。
此时大家不说话,圆月也不说话,静静站在爹旁边。
马蹄静,脚步起,从外有一道声:“圣旨到——齐家众人跪下听旨——”
齐少扉岑越便带头跪,圆月一看噗通一下也跪了,只是有点疼,他小手想揉揉膝盖,但阿爹没揉,他便也不揉,要听话夜里和阿爹睡觉觉!
传旨的太监护卫到。众人跪着目观鼻,看不见来人长什么样,打头太监恭恭敬敬取出了圣旨,便开始宣旨。
岑越之前心里有谱,想着估计是嘉奖阿扉的,因为圣旨赞美之词还挺多,他便提取关键词,但越听越不对劲……
“……麦种有利天下万民,实乃大功之臣……”
麦种?!
岑越一个激灵,虽是低着头但眉都蹙起来了,今年麦种收成好那是五月的事情,整个传播范围就桃花乡,因为麦种稀罕,桃花乡的村民都不够买,自是藏着掖着了。
他倒是想给哥嫂那儿送一些,还有二苗家里,可二苗后来说,这种子要光是他们家种,收成好了,肯定遭村里人眼红,没准要破坏,他家不着急等一年,等种子多了再拿回去。
其实岑越知道,二苗是怕他种子不够,找了这么个借口,让他先紧着桃源乡伯伯、他大哥、大伯、小叔
后来他就先都没给了。
既是五月在桃花乡传播的事,怎么华都圣上都听到了?
“——此嘉奖封岑越为北安伯,世袭罔替,袭爵乃齐姓……”
“钦赐——”
传旨太监一口气念完了,此时声没了刚的肃穆,而是带着几分亲近之意,笑说:“北安伯接旨吧。”
岑越收敛了神色,眉头舒展开,露出诚惶诚恐又带着点高兴模样,双手举着:“臣,岑越接旨,谢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家众人跟着念万岁。
岑越接了旨,便可起身,是拿着圣旨问公公,“公公,我未见过圣上,怎么就得如此殊荣,心中是又惊又喜,还望公公指点?”
传旨的公公中年模样,样貌平平,身高也平平,若不是知道这位是太监,打眼一看真像是寻常庄稼汉,就是传旨时,声都洪亮。
“北安伯莫慌,这是好事,圣上那是天子,虽是坐在庙堂上,但大华之内,什么事都瞒不过圣上龙眼的。”曾公公说了句,而后看向齐少扉,拱拱手说:“探花郎好。”
齐少扉拱手回去。
“北安伯探花郎,请借一步说话。”
岑越齐少扉请曾公公连同侍卫入会客厅正厅,遣散了下人,请曾公公先行。曾公公便带侍卫先行一步。
齐少扉伸手给胖崽揉了揉膝盖。
“爹,不疼的。”圆月说。
岑越:“刚噗通一声。”
圆月扬着小脸笑,他虽然年幼不知事情,但能察觉到两位爹爹刚才是担忧的,现下好像好了许多。岑越和齐少扉也不敢耽误,先将圣旨送回住的院子,这个得放好,而后到了正厅。
蕊红梅香先去送了茶水,岑越让井水沁的寒瓜切一切也送过去。
他们等了一会,再过去时,寒瓜对方已经吃完了,就是茶水没怎么动,估计是热的。岑越齐少扉又跟曾公公寒暄一二,自家下人都退了,有侍卫守在外头。
曾公公道:“圣上体恤二位,不日营造府会派人来,知道北安伯住惯了桃花乡,会在此选址,盖一座伯府。”
岑越刚才有点跑神想事情,都没仔细听,现在是一脸感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圣上还记挂,真是惶恐,感激不尽。”
“北安伯琢磨出麦种,那是天下百姓之福,咱们圣上乃明君,都是知道的,您安着心吧。”
曾公公说了一二,最后道:“二位安排了家中事,尽早进华都亲自面圣谢旨。”
“自然,多谢公公提点。”齐少扉道。
后来曾公公要走,岑越包了银钱,意思公公和各位侍卫远道而来辛苦了,既是不住,定要收了路上好喝个茶水云云。
曾公公掂了掂,便笑呵呵收了下来。
出门一看四只银锭子,这是二百两银子,很是大方。曾公公翻身上马,招呼兄弟们回华都早早交差事,一边说:“等到了府县,破开了银子,你们自己去歇息一二。”
众侍卫高兴,纷纷道好,谢过曾公公。
无人敢轻视带头马背上的太监身份,此人是比男人还男人,练家子,武艺高超,手腕又硬又黑,最关键是,是圣上的心腹。
等马蹄声走远了,岑越和齐少扉对视一二,也不敢说话,彼此都明白,先前他们回来后,摄政王是派了人监视他们的。
幸好幸好,当初跟唐宵秦钰说话也没透露什么。
岑越只觉得一阵后怕,背脊发凉。齐少扉摸了摸越越的手,说:“一通忙活,饿了吧?叫灶屋做一些饭,之后怕是有的忙。”
“嗯,先吃饭。”岑越其实没什么胃口。
齐家郎君一下子便成了北安伯,桃花乡里乡民知道后,沸腾热闹了。
“夫郎也能封伯爷吗?”
“伯爷是干啥的?”
“戏文里说了,那都是皇亲国戚。”
“我的老天爷呀,岑郎君成了皇亲国戚了?”
乡民们七嘴八舌却说不道正途上。齐家里,下人们也缓过神来,各个是喜气洋洋的,说着郎君成了伯爷,大家不知伯爷如何厉害,后来想着邹大夫肯定知道的多,就问梅香,让梅香问问邹大夫。
梅香也好奇,便说不用她在中间传话,一道过去问。邹长青是恍恍惚惚中,而后说:“伯爷那是有爵位的,能上皇家玉牒登记在册,还有俸禄有地,刚听圣旨,岑老板的封的北安伯,府邸就在桃花乡,千亩良田……”
大家一听,好像跟这会日子没什么不同。
“自是不一样。”邹长青说起来,觉得圣上宽厚,“寻常封爵,五代世袭、三代世袭,说的是子嗣没承袭便消减爵位一等,比如说公,到了子嗣那就是候,第三代时便是伯,而北安伯的封爵,那是世袭罔替,意思不会消减,世世代代传承的。”
丫头几人板着指头数,本来还觉得伯好像也不是太高,因为邹大夫说公后三代削了才是伯,可如今听完,郎君的爵位不削,这样轮到了小少爷也是伯爷。
邹长青说到这儿,眉头松开了,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