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种场景似曾相识,也是在医院里,那时候他和周厌刚刚重逢,他甚至连见都不敢见他,怕周厌厌烦自己,也没有想过会有如今的场面,和当初一样,只不过现在,周厌因为药水的缘故昏昏欲睡,而他在这儿和当初一样处理邮件,时不时看周厌一眼,心态已然完全不同。
他觉得周厌和从前一样了,又觉得他和从前不一样了,比如还是粘着他,比如更加粘着他,他只是稍微动一动换个姿势,明明睡过去的周厌就立马醒过来,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问:“怎么了?”
宁裴并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他只是刚才回复了一封邮件而已,打了几个字,疑惑地问:“怎么了?”
周厌突然的心跳还在剧烈跳动中,他感觉到手边动了一下,然后看见宁裴头也不回地离开,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次在医院的时候,宁裴什么也没说,就再也没回来。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手边一摸,人还在,原来那只是一场梦,周厌摇头,“就是梦到你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他说着,把宁裴的手藏进外套里面,那里热得很,宁裴冰凉的手一下子被捂热,虽然很想就这么捂下去,然而他没办法单手处理邮件,只好把手从周厌手中抽回,看见周厌垂下去略显失落的眉眼,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我还有事。”正好,手机屏幕上的邮件,是凯尔德教授告知他自己来国内的具体时间,并邀请他到时候一定要带他参观一番学校。
脱离出梦境,周厌知道自己不能打扰到宁裴,乖乖把手藏好,然而宁裴却突然牵过他的手,这让周厌的心重新跳动起来,盯着宁裴的侧脸问:“怎、怎么了?”
“我之前在国外的时候,碰到了你爸爸。”宁裴之前觉得没必要告知周厌,那时候也确实没有必要,如今看见凯尔德教授的邮件,他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他告诉我,你之前去求过他。”
提起周仁,周厌的表情变了变,但确实如周仁所说,他承认,“是。”
知道周厌对周仁是何种感情,宁裴笑了下,“多亏他。”
“多亏他?”周厌硬着声问。
“是,要不是他,我那时候都不知道,原来你还找过我。”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宁裴的心就已经硬不起来了。
周仁大概不知道,他的话弄巧成拙,他想让儿子远离的人,因为他的这些话,反而越走越近。
周厌的水挂完就得回基地训练,恰好白川的电话打进来,问他人在哪里,他毫不掩饰地说:“和宁裴在一起。”
听得宁裴一愣,怎么像个到处炫耀拿到礼物的小孩子。
白川也是一愣,“哦……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只是问你人在哪儿,能不能及时回来。”
“能,挂了。”
立马听见一串忙音的白川:“……”
干什么!又不是谈恋爱了!搞得这么着急。
挂断电话,周厌万分不舍,“裴宝,你要回学校吗?”
宁裴看了眼时间,如今再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做,他这一天情绪起伏过大,也并不想回去,摇头,“你走吧,我回家。”
他也有一种不舍的情绪,然而还是理智更占上风。
“我可以送你回去吗?”不过周厌并不这么想,他只想能和宁裴多待一会儿多待一会儿。
犹豫片刻,宁裴屈服在他乞求的眼神中,点头。
坐上车,宁裴告诉周厌:“我下周开始有几个讲座。”
年前的时候学校都很忙,没有时间搞这些,如今年初,很多学校都需要讲座来拼学分,往年,宁裴很少参加,他手上有其他项目要做,去年的项目拿了几个小奖和一个大奖,如今姜鹤面临毕业,没有时间,这些就都落到了他身上,连项目都往后推,等找到合适的接班人选,他才可以回归到本来该做的工作中。
幸好只是讲座,并不是像之前一样要去什么战队演讲,省去不少麻烦。
他的话,言外之意,他要出差。
周厌问:“要去多久?”
“不一定。”宁裴还没收到具体的时间表,只记得去年姜鹤好像去了一个多月,回来的时候,人都瘦了一圈,对姜鹤来说,不停地演讲简直是要了他的命,而对宁裴来说,这并不困难,他甚至可以享受。
周厌语气低落起来,“很久吗?”
宁裴想了想:“应该吧。”
果然看见周厌耸搭下去的眉眼,这副模样实在好笑,宁裴忍住笑意:“最多一个半月,中间还会回来。”
“我下个月月末的比赛。”被安慰到,即使不舍,就算宁裴不走,他俩也没有太多时间见面,周厌把车开得龟速,忐忑道:“我们队换了新成员。”
这是他第一次向宁裴主动提起战队的事情。
“我知道。”宁裴从后视镜里看着他:“陆杰都告诉我了。”
“他怎么话那么多?”周厌有些不爽。
“你不也是问他要的我的联系方式?”宁裴一句话让周厌没法怨念起陆杰来,“他告诉我你们队有个成员打假赛,虽然我不懂,但我知道冠军肯定还会有。”
宁裴这是在安慰自己?
周厌眼睛慢慢睁大,欣喜若狂,“你在安慰我吗裴宝?”
搞不懂他怎么这么大反应,宁裴顿了顿,承认:“算是。”
他只是想起陆杰在朋友圈发的那段视频,视频里的周厌实在太难过,他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和周厌说,如今总该补上。
周厌瞬间坐直了,哦了声,又小声问:“还能再安慰几句吗裴宝?”
“不能。”宁裴无情拒绝,并提醒他:“你没有听见后车的喇叭声吗?还有旁边超过我们的电动车。”
那位电动车车主甚至朝他们投来了鄙夷的目光,周厌自然看见了,但并不在意。
“你再慢一点,我可以下来打车。”
这话终于让周厌不得不加速,车行驶到公寓楼下,周厌自我安慰:“正好我这段时间也很忙,忙着和新成员磨合。”
宁裴解开安全带,嗯了声:“那正好……”
他话没说完,周厌眉眼又一次搭下来,宁裴接上没说完的话:“那正好可以网上联系。”
周厌一愣,高兴起来。
然而宁裴没想到他说的网上联系,在周厌眼里就是回到家,进入家门后没两分钟。
周厌问:进门了吗?
宁裴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养成的听见手机消息就拿起手机的习惯,以至于他秒回导师消息的时候,导师很惊讶地问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宁裴:刚进
周厌说:那我走了
宁裴讶异,到窗边,果然看见周厌的那辆新车这会儿才缓缓驶离。
他无奈:你的训练赛还来得及吗?
周厌:我算好了时间,你上楼进门回我消息的时间,再从这里回到基地,时间绰绰有余,训练赛很晚才开始
他知道宁裴担心什么,从前他写个作业磨磨唧唧,如今不用再如此,他想让宁裴安心,但又喜欢宁裴这样关心他。
宁裴:我查了一下,你们的训练赛是晚上九点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
宁裴:好好打
回复完消息,宁裴不再看手机,这一天过得实在跌宕起伏,然而现在心情十分平静,甚至有心情重操旧业,给自己做顿晚饭。
他去厨房看了眼,在冰箱里找到了食材。
其实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给自己下厨了,以前一直没有心情,也觉得麻烦,宁愿把时间花在学业上。
如今已经不一样。
隔几天,宁裴终于还是要出发去其他学校演讲,临出发前,他才收到具体的行程安排,他把行程表拍给周厌一份。
收到周厌回复的时候,他人已经落地。
来接他的是学校的学生代表,在人群里举了很久的牌子,写着欢迎“宁裴教授”。
大概是消息传递错误,一直到宁裴走到对方面前,男生才反应过来,看了他好一会儿,问:“宁裴……教授?”
宁裴摇头说他不是教授,男生腼腆地笑笑,向他道了歉,又夸他实在太厉害,所以把他当成了教授。
宁裴并不在意,他在车上点开周厌的消息。
周厌:大哭.jpg
周厌:为什么这么久,不是说最多一个半月
宁裴也不知道,这次的行程长达两个月,然而下个月凯尔德教授到他们学校,他还得回去。
宁裴犹豫了一下:晚上回酒店视频?
发完,他不敢看。
从前只有周厌缠着他视频,如今由他提出,莫名羞耻。
前面坐在副驾驶的男生见他方才神色冷淡,如今不知道是在和谁聊天,神色明朗许多,不由问:“宁老师,您是在和您爱人发消息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欢喜
“爱人?”宁裴疑惑地看向男生, 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随即摇头,“不是, 是朋友。”
为什么会说是爱人?
猜测错误,男生连忙道歉,也不好意思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宁裴需不需要陪同吃饭,都被宁裴一一拒绝,男生只好作罢, 把人送往酒店,和宁裴约好明日前往学校的时间之后就自行离开。
回到酒店房间, 宁裴把东西和资料全都收拾好才又重新打开手机,刚才在路上其实就已经收到周厌的消息, 宁裴一直没有看。
现在一打开手机, 就被周厌的消息刷屏。
周厌一开始只回了个好, 隔了没多久, 就开始报备自己行程, 说他晚上有两场训练赛, 大概会到很晚。
可能是见宁裴久久没有回复,周厌又问:裴宝,你到酒店了吗, 什么时候开视频?
他和以前一样, 在开视频这件事上抱有非常大的积极性,这让宁裴感到安心, 于是也就把主动提出要视频的那种羞耻感抛到了脑后, 问了一句周厌现在有没有时间,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 他主动拨了视频电话。
令宁裴没想到的是,周厌人在训练室。
周厌正襟危坐,身下的椅子还在晃悠,带着他一并在晃,他用双脚抵住地面,高兴地喊:“裴宝。”
宁裴看了眼酒店的菜单,问:“你在训练?”
“没有。”怕他误会自己耽误训练时间,周厌解释:“在自由活动。”
确实是自由活动时间,下午的时候他和辅助打了一下午双排,辅助累得够呛,还在躺尸恢复元气,他本来在进行基础训练,收到宁裴的消息之后终于舍得放下鼠标休息,时不时看一眼消息,本来白川还担心他又要用手过度,看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奇怪又放心地去看阿姨准备晚餐了。
宁裴嗯了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先点了酒店的餐,等他点完,周厌问他:“刚才在点餐吗?”
不知道周厌怎么看出来的,宁裴点头,周厌问:“那你现在有空了吗?”
既然都给他打视频了,那肯定是有空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宁裴感觉周厌有点小心翼翼,从前不管他在做什么,周厌总是会打扰他,哪怕没有什么事,都会喊他一两句。
也许只是感知错误,宁裴应:“有。”也很直白地告诉周厌:“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太久没有视频了,很奇怪。”
他还没能完全适应和周厌回到从前的状态,毕竟都过去了五年多了,两个人都从少年变成了成年人,即使关系想要变得和从前一样,心境也已然不同。
宁裴重新看向视频里的周厌,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手机举得很高,视角也变得广阔,能看见他们训练室的大门。
“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周厌问:“你要参观一下我们基地吗,裴宝。”
宁裴没有拒绝。
上次去周厌他们基地,只是匆匆一瞥,那时候也并没有想要参观的心情,只想着早点完成工作,也不想过多停留,如今再看,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得到肯定答复,周厌自然很高兴,但他没舍得把镜头对调过去,依然对着自己,这样就能一直看着宁裴,他给宁裴介绍训练室,走出去之后,给他介绍会议室,路过心理咨询室的时候,周厌脚步没有停。
走过楼下一圈,周厌想要上楼,宁裴这边的餐却送到了,周厌脚步一顿,宁裴说了句稍等。
拿完餐回来,周厌人已经回到训练室,宁裴疑惑:“你不继续给我看了?”
“你的饭到了。”周厌也想继续,但宁裴从前吃饭就是不喜欢被打扰,他不想做宁裴不喜欢的事情。
“这和参观基地有什么关系?”宁裴并不能理解。
周厌垂下眼:“会打扰你吃饭。”
“并不会。”宁裴摇头,继而说出自己的猜想:“周厌,我觉得你现在有点畏畏缩缩。”
周厌一愣,想要辩解,然而宁裴说的是事实,他张了张嘴,宁裴定定地看着他:“你不用这样,既然我答应和好,就已经放下过去,如果你这样,和从前的我没有区别,那我们和好,就没有意义了。”
顿了片刻,宁裴问:“你在害怕?”
即使表面再怎么风平浪静,背后的曾经依然是抹不掉的。
宁裴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如今愿意站出来试一试,就是并不想让周厌也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周厌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他知道宁裴话里没有意义的意思代表着什么,但他实在想这一天想得太久了,以至于得到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总想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怕宁裴又被自己伤害到。
沉默好久,两人隔着镜头对视,宁裴率先挪开视线,拆开了今天的晚餐,低头的时候,听见周厌说:“我知道了,裴宝。”
周厌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讨论这个才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他重新站起来,一边问宁裴要先去他卧室看一眼还是先去他们基地的娱乐室看,一边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宁裴问:“娱乐室?”
“你对我的卧室不感兴趣?”周厌立马不乐意。
宁裴摇头,“以前看得太多,确实不感兴趣。”
但周厌还是去了自己的卧室。
看见卧室里那张几乎和从前一模一样的书桌,宁裴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心中有种别样的情绪。
是喜悦,也是难过。
镜头没在那张书桌上多作停留,周厌挪到床边,掀开被子露出睡在枕头上的娃娃,很不高兴地问:“裴宝,你什么时候把娃娃还我?”
宁裴眨了眨眼,“有机会吧。”
他想找个合适的时机。
第二日大清早,宁裴就前往学校,讲座倒是下午才开始,但他想去旁听几节课。
因为本来是要和学校的老师和领导一起交流吃饭,宁裴并不喜欢这种场所,干脆用听课来躲避,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连吃饭都是在学校食堂解决。
下午的讲座持续两个小时,一场讲座下来,下面的学生困倒一片,宁裴当没有看见。
接连两周都是这样的行程,还要隔几天就换一所学校,坐车坐得很累,尤其是气温正值变热的季节,正是流感高发季节,许多大学生都已经中招,演讲的时候礼堂里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姜鹤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宁裴正在做新的PPT,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姜鹤不由问:“你哭了?”
宁裴用纸巾摁住鼻子:“没有。”
“感冒了?”姜鹤想起之前陆杰感冒似乎就是这种说话语气,“怎么感冒了?这活不好干吧?”
“还可以。”只是实在太忙,从前宁裴希望自己一直那么忙,这样就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如今真的这么忙了,却又不想这么忙了,他已经连续好几天和周厌的消息都停在早安晚安上面,这是从前上学时候从来没有过的状态。
姜鹤有些担心,“你别嘴硬啊,要是实在吃不消就停几天也没事,老师那边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接我的工作啊,早知道当初不接这么多工作了。”
宁裴嗯了声,他知道那时候姜鹤需要钱,所以一般给钱的工作都会接。
宁裴实话实说,“还好,有钱。”
惹得姜鹤啧了好几声,“那行吧,你自己注意点身体,我就是想问你之前负责的一个实验的数据你放哪儿了,我去老师那儿没找到。”
数据还没来得及归档,宁裴干脆直接给他发了一份,姜鹤说了声谢谢,正想说再见,宁裴犹豫一下,问:“我吃药的事情,是你告诉周厌的?”
姜鹤哎哟了声:“怎么了?问罪来了,行,我受着,那不是那天他一副我不说就要谋杀我的样子么,我不得不说啊。”姜鹤顿了顿,“但其他的,我真什么也没说,不过师弟,你也应该知道,我希望你能正视你自己的病,也不算病吧……”
“我知道,谢谢。”宁裴打断了姜鹤的话,姜鹤还挺惊讶,宁裴居然没有让他别管,反而对他说谢谢,可真是奇了怪了,他正想继续说什么,宁裴又给他了一记重磅,“我和周厌和好了。”
姜鹤一惊:“和好?哪个和好?是我知道的和好吗?”
他其实是想说是谈恋爱复合的那种和好吗,但是听宁裴这语气应当不是,姜鹤内心默默替周厌默哀,然而一想,自己长达多年的暗恋再也不会有结果,还替周厌这种人默哀,实在不值当,没有嘲笑就不错了。
宁裴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嗯了声,然后就没了声,等得姜鹤忍不住问:“没了?你就想告诉我这个?”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宁裴还记得通知他这个当初当“坏人”的人呢。
宁裴犹豫了一下:“还有什么?”
姜鹤本来想问具体过程细节,但想了想这纯属自找苦吃,转而问:“那你现在感冒,他知道吗?他是不是应该对你表示点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一个人,好不容易身边有个人,总得让他来照顾你吧?”
宁裴一愣,“只是感冒而已。”
“那不一定,我听你这声音,觉得挺严重。”姜鹤还记得上次陆杰感冒后就发了高烧,跟死鱼一样说学校宿舍没法待了,闷得他要死,问他有没有地方能让他睡一晚。
宁裴没未放在心上,挂断电话之后,他鼻塞又头昏脑涨,握着手机,手机界面调在和周厌的聊天框,最新一条还是中午周厌的一张午餐图,停在界面许久,他却一直没给周厌发消息。
其实他和周厌一样,还是有点害怕。
那种长年累月刻在骨子里的伤痛,到底还是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被忘却。
然而思考许久之后,他还是给周厌发了一条,问周厌:在干什么?
如今这个时间,周厌大多是在训练。
果不其然,大概一局游戏的时间,周厌说:在双排
没有训练赛的时候,周厌不是在进行基础训练就是在和队友组排磨合,这点周厌之前就和宁裴说过,宁裴回了个好,想自己总不能打扰他,从前周厌打游戏就是,很烦别人打扰他,总是给宁裴求情,有什么事情等他打完游戏再说,久而久之,宁裴也不会再在他打游戏的时候打扰他了。
让自己不要去想从前,宁裴给自己烧了点热水,明天还有讲座,他总不能倒下。
没多久,周厌又问:怎么了裴宝?
宁裴说没事,随后把手机放到一旁,忘却方才的事情。
他和周厌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回复完之后,他就继续做自己的PPT,然而实在是头晕难受,感冒的症状越发明显,宁裴又是不做完该做的事情无法停下休息的性格,一直坚持着。
今晚的时间特别难熬,也过得特别慢,不知道过去多久,放在一旁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宁裴脑袋昏沉,以为又是姜鹤的电话,接起来之后就问:“师兄,是还需要什么资料?”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周厌的声音,周厌不知道在哪里,声音听起来有些空旷,又很焦急地问:“你住哪儿层?”
宁裴一时没反应过来,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但他的PPT连一半都没有做完,感冒生病果然误事,宁裴有些头疼,站起来的时候头重脚轻,也觉得有热,大概是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就连看窗外的景色都有些模糊不清。
反应迟钝片刻,宁裴报了房间号,问他:“怎么了?”
“等我一下。”
电话没有被挂断,宁裴奇怪地摸了摸旁边早就放凉的水杯,又去烧了点水,走路的时候感觉自己在飘,只好缓了缓,然后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电梯叮的一声,他没有放在心上。
但没多久,他房间的门突然被敲了两下,与此同时,手机里再次传来周厌的声音,“裴宝,给我开个门。”
差点忘了自己还在打电话,宁裴愣在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出现了幻觉,直到又听见周厌喊了他一声裴宝,宁裴才如梦初醒,跑去开了门。
周厌拎着一大堆药进来,连队服都还穿在身上,宁裴愣愣地看着他脱了外套,问:“你怎么来了?”
应该问,你怎么过来了,怎么过来的?
两座城市间的距离,至少开车几个小时。
距离那两条消息过去,也已经几个小时。
周厌暂时没有说话,把自己的手塞进衣服里捂热了,然后才去捂宁裴的额头,看着宁裴发红的脸,摁着他的肩膀把他摁到床边,拆了新买的体温计,才说:“陆杰说你感冒了。”
感冒发烧让宁裴思维迟缓,反应许久才问:“陆杰?”
“是,陆杰,陆杰说姜鹤打电话告诉他的。”这件事还得一个人传给另一个人听,最后才传到周厌耳中,周厌想起宁裴那条突兀的消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打完手上那把游戏,就和白川请了假。
他蹲到宁裴面前把体温计塞进宁裴口中,“为什么没有直接告诉我?”
宁裴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
周厌却很认真地看着他:“你问我是不是害怕,你是不是也一样?”
都不用猜,那条试探的消息,包含着宁裴的小心翼翼。
然而不管从前现在,宁裴生病,周厌肯定没办法坐视不管,只是宁裴心底被太多过往的伤压着,暂时还没办法完全走出来。
宁裴垂下眼,没有否认,周厌从下往上地盯着他,把他的话还给他:“你自己说的,那样就没有意义了,裴宝,我也想知道你的一切,不管好的坏的,你不用像从前那样害怕,我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周厌的语气有些许低落,“如果你还是害怕,我会怀疑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
他们两个人可真的有够好笑,一会儿这个人害怕,一会儿那个人害怕,快把一段正常的感情搞得畸形了。
然而他们谁都想把对方从畸形的路上掰回来。
愣愣地盯着周厌许久,宁裴缓缓点头,又觉得头疼,顿住。
得到答案,周厌松了口气,笑了起来,起身,掌心在宁裴脑袋上压了压,“体温计给我。”
宁裴听他的话把脑袋往前递了递。
38.5,已经算是高烧,怪不得看电脑都是花的。
不由分说,宁裴被周厌摁在被窝里,周厌去翻退烧药,宁裴定定盯着他的后背,突然眼眶发酸,但并没有眼泪,只是眼睛连着心口。
吃过退烧药,宁裴反而开始觉得冷,他还惦记着自己的PPT,往身上裹了条毯子,问周厌能不能把他的电脑放床上。
周厌装作很凶地问:“你还有力气?”
吃过药自然只想睡觉,但工作没完成,宁裴摇头又点头,周厌无奈地问:“明天就要用?”
“是。”是临时加的一个演讲内容,也是下午才收到通知,不然依着宁裴的性格早就完成了,虽然是明天下午才用,但他怕明天上午自己更加爬不起来,工作不做完,实在是不舒服。
他眨了眨眼,看着和自己僵持着的周厌,“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
周厌惊了:“这也算?”
宁裴直勾勾看着他,不说话,看得周厌摸了摸鼻子,说出去的话总该实现,他抱起电脑看了会儿,发现上面的内容当真是天书,但总不能真让宁裴带病上阵,现在已经这么晚,再不睡,感冒肯定又要加重。
犹豫片刻,周厌掀开被窝,宁裴疑惑地看他一眼,周厌却已经脱了衣服裤子,自顾自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宁裴腿上就贴上另一道低于他体温的热源,他疑惑地问:“你干什么?”
周厌不说话,摁着他的肩膀把他摁进被窝里,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又把被子塞好,看起来完全不听宁裴的话,宁裴皱了皱眉,刚想反抗,周厌却把电脑放在自己身上,提了个意见,“你说,我来打内容,怎么样?”
宁裴迟疑又艰难地转着脑袋看向他,周厌单手捧住他的脸,“裴宝,我这不算不听话吧?”
“……不算。”宁裴现在确实完全不想爬起来了,周厌这个方法确实可行,然而他没想到自己答应之后,说了没多久,就在周厌的键盘声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没有他的指示,周厌看这份PPT简直像在看天书,也没办法继续做下去,也把电脑放在了一旁。
宁裴感觉自己并没有完全睡着,这一晚上像是在做梦一样。
梦见周厌突然出现,梦见周厌和他说了很多话。
昏昏沉沉中,他感觉后背贴上热源,费力地睁开眼睛,他问:“做完了?”
说话全是鼻音,听得周厌心脏发紧,把他整个人圈进怀里,下巴在他发烫的额头上蹭了蹭,恨不得如今生病的人是自己。
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起睡过,如果不是宁裴现在浑身发烫,周厌当真要心跳如雷心猿意马了。
“没有,不会做了。”周厌圈住宁裴的手,问他:“难受吗?”
宁裴嗯了声,没有否认,但被周厌这么抱着,好像舒服很多。
不再执着于要把PPT完成,宁裴再次沉沉睡过去,睡梦中感觉贴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很快热了起来,又很快凉了起来,都变成天然的物理降温工具了。
第二天,宁裴的烧退了,鼻子也没有那么堵,醒来的时候,宁裴身上压着一条手臂,脑袋下还枕着一条,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想起半夜周厌突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