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拇指还留在宁裴的唇齿之间,宁裴终于回过神来,后退一步,抿起唇,唇上还留着奇怪的触感,让宁裴感到不自在,忍不住伸出舌尖去舔了一下,然后又立马缩回去。
太奇怪了。
宁裴定了定神,他下午要去实验教室,摇头,实话实说,周厌表情略显遗憾,片刻又问:“我今天下午没事,我能送你过去吗裴宝,我还没见过实验室长什么样。”
犹豫片刻,宁裴告知:“你不能进,你下午不用训练?”
话题被岔开,宁裴心中已有答案,不知道再如何提起,如果周厌再多问一句,再像之前那样直白地问一句,他想他肯定会答应。
“晚上回去训练,我在外面看看也行。”周厌腆着脸,“裴宝。”
宁裴抿起唇,抬眉看了他一眼,快速收回视线,淡淡点头。
只是在外面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
周厌立马笑了起来,凑过去小声说:“裴宝真好。”
宁裴抿紧唇没有应,心情却明朗起来。
搞得他们好像和从前一样亲密了一样。
好奇怪。
等他俩离开,在暗处偷偷观察的陆杰问姜鹤:“怎么回事儿?他们怎么走了?我还要不要去道歉了啊?”
陆杰一头雾水,又想起方才看见的两人的举动,觉得怪异:“厌哥和宁裴哥和好了吗?怎么感觉关系和以前一样了。”
姜鹤了然地啊了声,“给我讲讲他们以前什么样?”
“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些?”陆杰拒绝,率先给周厌发了道歉信,实事求是,言辞恳切。
那头,周厌收到信息,终于了解事情原委,皱了下眉,宁裴担心他,甚至不顾一切跑来找他,对他而言确实是好事,是进步,值得高兴,然而他并不再想在宁裴脸上看见类似情绪,不想让宁裴担忧难过,他给陆杰发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收了手机,看向坐在自己对面吃东西的宁裴。
他们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随便找了家馆子。
这一次已然是不同心境,周厌仔仔细细看着宁裴,他和从前一样,吃饭的时候安安静静,坐姿也不会改变,周厌忍不住摩挲了一下大拇指,想起方才一时冲动下的行为,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再这样,万一惹宁裴反感、不高兴,该怎么办,然而那种触感却无法忘却,仿佛回到当年,他情窦初开,不受控制地想要去亲吻宁裴后颈的时候。
察觉到目光,宁裴动作一顿,抬头问:“你不吃?”
周厌立马正襟危坐,笑着说:“吃!”
一如当年在学校食堂的时候,周厌总说看着他食欲就能好许多,宁裴晃了下神,不再看他。
一顿饭安静吃完,去学校实验室。
路上正好碰上林薇和张决,两人也是要去实验教室,今天宁裴接手姜鹤之前的活,带他们班的实验课,打了个招呼,张决不停地看向一直跟在宁裴身后默不作声的周厌,虽然对方戴着口罩,看起来却依然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不记得,林薇却隐隐记得。
不过张决是个外向的,见宁裴迟迟不介绍,忍不住问:“学长……这位是?看起来好眼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宁裴一愣,沉默片刻,“我朋友。”
周厌一愣,笑意在口罩下藏都藏不住,清了清嗓子说:“你们好。”
不管有没有真的正式和好,由宁裴说出来的这三个字,都足够让他欣喜欢乐。
宁裴抿紧唇,不管他,看了眼时间,“马上到上课时间。”
瞬间断了张决还很好奇的心。
到实验室门口,宁裴停下脚步,转头对周厌道:“你可以回去了。”
“裴宝,你什么时候结束?”周厌死皮赖脸,四处张望,这个时间正好是上课前,走廊里人还挺多,不过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我可以在外面等你下课吗?”
和以前一样,不管宁裴到哪儿,他都喜欢跟着,宁裴抬起眼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不嫌冷的话。这节课两个小时。”
说完推门进去,林薇跟在他身后小声问:“学长,他是不是上次图书馆里那个啊?”
宁裴一愣,没有否认,林薇哦了声,上次就感觉学长和对方关系似乎不一般,不过她不八卦这个,只是又想起来一件事,“是不是之前我们去你家吃火锅那天,走错门那个?”
没想到林薇记性那么好,宁裴犹豫了一下:“是。”
那天周厌走错门,他们才重新遇见。
他刚应完,张决就凑过来问:“什么什么?我看了下学长你朋友还在外面唉,他不会真的要等两个小时吧?”
没等宁裴回答,林薇就推了他一下,“你管人家等多久,你小心挂科,学长可比姜鹤学长严格多了。”
张决立马讪讪闭嘴。
林薇没说错,宁裴上课比姜鹤严格许多,他不爱说话,不管讲什么都认真严肃,一本正经,不过今天,他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
张决凑到林薇耳边小声说:“你有没有觉得学长今天特别和蔼可亲?”
林薇和他一组,专注于手下实验,没有注意到其他,问:“有吗?”
张决点头,“有啊。”
怎么说呢,就感觉今天学长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以前他要是这么讲悄悄话,学长肯定把他拎出来了,今天居然没有,当真稀奇。
林薇动作顿了顿,确实觉得今天学长不太一样,来源于她的直觉,她觉得肯定和外面那个朋友有关。
学长平时总是独来独往,有个关系亲密的朋友,也是好事。
然而没几秒,张决感觉后颈一阵发凉,宁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他身后,不冷不淡地说:“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张决立马摇头闭嘴,林薇憋住笑,宁裴从他身后走开,不经意间瞥了眼窗外。
周厌确实一直站在外面。
在等他。
心头微胀,不再分神,宁裴把注意力投入到课堂上。
实验教室外,周厌偷偷看了教室里的宁裴几眼。
宁裴穿上的白大褂,戴了眼镜,一丝不苟的模样,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显得他身形更加挺拔,也更加成熟。
周厌按捺住想要一直偷看他的心思。
不行,会影响宁裴上课。
他得乖一点,宁裴才会喜欢他,完全接纳他。
周厌垂下眼,干脆靠在外面的栏杆上玩手机。
陆杰问他人去哪儿了。
他回:陪裴宝上课
陆杰:???
陆杰:我也想蹭高材生的课
周厌:那你想想就行
陆杰:……
陆杰隐约感觉到了一种炫耀,还有一种,他厌哥心情似乎十分好的感觉。
周厌不再多说,打开微博看了眼。
成嘉伟被解约的消息至今还在热门,自从成嘉伟打假赛的事情被曝光证实之后,之前那些讨伐他的声音就小了许多。
换成从前,周厌大抵会直接用大号和他们怼起来,不过现在,他也不在意了。
犹豫了一下,他点开自己之前发过的微博看了眼。
他的微博没太多东西,大多都是之前骂人的,还有不少转发官方发布的罚他款的,他自己看得都皱眉,动动手指,把这些全给删除了,只留下几条宣传比赛的。
不然万一哪天宁裴看见他的微博,觉得他不乖怎么办。
做完这些,他收了手机,然而没一会儿,白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嘶力竭:“你干什么!你怎么又上网了!联盟问我你是不是被盗号了!你这才好了多久没有罚款,怎么突然又开始了!”
“我干什么了?”周厌问。
白川:“我怎么知道你干什么了,联盟检察员突然给我发消息给我吓了一跳,我看看……呃……”
看着周厌突然干净的微博,白川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问:“你被盗号了?”
“没有,我自己删的。”周厌淡声。
“你疯了?”除此以外,白川想不出来什么理由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你真谈恋爱了?”
这回,周厌默认,一声不吭。
虽然还没谈,只是到了朋友和好的阶段。
白川:“不是?你认真的 ?周厌你人呢?怎么挂了?”
挂断电话,周厌敛了脸上神色,淡淡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江铃。
谁也没料到阔别五年,会在这里相遇。
江铃脸上神色也是又惊又喜,这五年她从网络上看过周厌,知道他如今长什么模样,然而看照片看视频,再怎么样都比不上现实里见一面。
她的儿子比五年前长高了很多,人也瘦了,但很帅,比以前更帅了,轮廓也越发成熟,脱去了年少的稚气,江铃一时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前他们母子很少有温馨的时候,更多时间都是在为这个为那个争吵,而她更多的时间也是放在工作上,太少关心周厌。
还是江铃率先开口:“我,我来给宁裴送点东西。”
她并没有说谎,不过前提是,她是来给宁裴导师送东西的,因为知道宁裴在这里,她就想能不能碰碰运气,正好宁裴今天在学校,问过导师之后,她就过来了,哪知道会在这里碰上周厌,她手足无措,一时热烈盈眶,哽咽着问:“你来等宁裴下课吗?”
“是。”自从上次过年提起江铃,周厌也尝试过要不要主动询问江铃,然而江铃当初说过的那些话到底还是他心里的刺,说到底,他除了主动向宁裴低头,其他人都做不到。
所以这段时间,他并没有刻意把江铃的事情放在心上,既然江铃没有再来找他,他也就不找江铃,如今看着江铃比从前更加干练的模样,周厌心中并未激起什么风浪,只是笑了下,“要去聊聊吗?”
江铃求之不得,点头答应,有些局促地问:“吃饭了吗阿厌,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辣的?”
这么多年没见,江铃并不知道周厌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循着从前的记忆,周厌垂下眼,“随便,都行。”
“好,学校外面有家味道很好的辣子鸡,你以前很喜欢吃。”她以前周厌默认,以前她对周厌关心太少,如今想拼命弥补,路上不停地找话题,“你以前还喜欢吃红烧肉是吧,最喜欢宁裴做的红烧肉,你嫌弃我做的不好吃……”
然而周厌并不想听她说这些,厉声打断,直说:“我过年回去了。”
江铃一愣。
周厌看着她的表情,“你不在家。”
一瞬间,江铃又心生愧疚,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往年她确实都在家,然而今年新年她和男友出门旅游了,知道周厌可能不喜欢听这个,她一时间支吾起来。
“我知道你去哪儿了,不用瞒着我,陈阿姨已经告诉过我,况且之前给我寄的衣服里,你也都说了。”周厌并不打算和她拐弯抹角,“你有新对象了,是吗?”
想起当年周厌因为知道她和周仁离婚而激烈的反应,江铃不知道该不该承认,又想要隐瞒,周厌笑着说:“不用担心,我祝福你。”
江铃错愕,好半天,挤出一句:“……谢谢。”
周厌不再多说,他们到江铃说的那家辣子鸡店,周厌由着江铃点单,没有告知她如今自己不能再吃辣,等菜期间,江铃终于忍不住开口:“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我很想你。”
“挺好的。”周厌姿态放松,从来没想过原来和江铃面对面谈话是这么放松的事情。
“那就好,我有看你的比赛,你打得很好,很厉害。”
然而江铃非要往他心窝子上戳,周厌一愣,问:“是不是和你当年所想的背道而驰了?”见江铃愣住,周厌笑了声,“算了,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没有这个意思。”江铃连忙解释,“当年的话,我确实说重了,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也知道不读书的话影响有多大。”
即使知道自己话说重了,江铃如今还是这样想,即使现在周厌已经出人头地,并不是如她所说,她依然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讲,“你确实做得很好,这点我没有说假话,也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好了,停。”周厌不愿意听这些,从前江铃就喜欢说教,她强势,工作第一位,如今还是一样,周厌摇头,“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当年周仁告诉我,你有了新的家庭,是真的吗?”
江铃一愣,“怎么可能?!”她激动起来:“虽然我那时候重心并不在你身上,但是我从来没有过要找新家的念头!在我的想法里,你是我唯一的儿子。”
很奇怪,这对已经离了婚的夫妻,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周厌蓦地想起周仁所说的话,笑着问:“那你现在的男朋友又算怎么回事?”
他这么一问,江铃突然哑了声,隔了这么久,他俩还是这样,一见面就没办法好好聊天,沉默好久,江铃承认:“我这些年一个人太累了,他追我,我就答应了,但是我目前还没有要结婚的打算,就算要结婚,也会征求你的同意。”
“我的同意?”周厌反问,嗯了声,他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你不用不敢看我,我已经原谅你了,妈,当年确实是我误会了。”
听见这一声妈,江铃已然藏不住眼泪。
周厌直直看着她:“我也不会打扰你的婚姻,你结婚也不用征得我的意见,我已经成年,已经长大,不用再像从前一样连离婚都瞒着我。”
周厌平静地陈述着。
他原本以为自己确实会生气,会控制不住情绪,然而事实却是时间过去太久,只是心里的刺没办法拔掉而已,而这根刺碰上去,根本不会痛。
江铃越发错愕,感觉周厌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她问:“你是我儿子,我不征求你的意见,征求谁的?家里的一切还给你留着,阿厌,我这些年一直盼着你能回家,你现在愿意和我谈谈实在是太好了……我……”
说话间,辣子鸡上来了,打断了江铃的话,江铃连忙说:“多吃一点。”
周厌看了一眼,尝了一口,太久没吃辣,有点接受不了,灌了一整瓶水,胃里火辣辣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吃,和盘托出,“我已经不能再吃辣的了。”
江铃愣住:“怎么会……发生什么事了……”
周厌不解释,只说:“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样不会关心儿子。”
他的话让江铃心中刺痛,一时说不出其他话来,她确实不会关心儿子。
周厌喝完一瓶水,再喝第二瓶,心中也一点也不痛快,明明都把当初江铃带给自己的刺还给了她。
没喝两瓶,胃中隐隐不适,周厌笑了下,放下水瓶,“我们扯平了。”
江铃一愣,“什么扯平了?”
“恩怨,你当初骂我,我还给你。”周厌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眼时间说:“裴宝快下课了,我要去接他。”
江铃信以为真,当真如此,被他多刺几句也没事,难过又高兴地问:“阿厌,那你什么时候愿意回家看看?”
“再说吧,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周厌已经不在乎,“等你结婚的时候可以喊我,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找宁裴帮忙,他不是我爸妈,没必要管我们家里的事。”
江铃隐隐觉得不对,可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厌已经走了。
宁裴从实验教室出来,外面走廊人来人往,然而不见周厌身影,他四处张望,心脏直直下坠,不该期待。
他垂下眼,一个人往楼梯口走,手中的书直直撞上一个人的胸膛,对方闷哼了声。
那声音耳熟,不是周厌是谁。
宁裴一愣,然而周厌唇色发白,不像刚才那般生龙活虎,以为自己把他撞疼了,宁裴不由伸手掌心抵在他胸口刚才被自己撞到的位置,摸了摸,担忧地问:“这么疼吗?”
周厌摇头,“不是胸口疼。”
周厌忍着疼痛,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胃部,虚弱地说:“裴宝,我胃疼。”
作者有话要说:
周厌:我也没想到啊,一口辣的威力这么大
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 中午刚出来,现在又进来,气氛沉闷。
输液室里, 宁裴皱眉看着护士给周厌插针,一声不吭,想不到中午虚惊一场,如今倒是来真的,所幸周厌只是单纯胃病犯了。
然而宁裴想起方才在医生办公室周厌所说。
吃了一口辣子鸡,喝了两瓶水, 最近饮水量比较大。
医生说,因为水喝太多, 对他的胃造成了一定负担,所以才会出现吃了一口辣就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况。
宁裴心中有个猜测, 起了不安。
周厌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的?仅仅凭那瓶药吗?
挪开落在周厌身上的视线, 宁裴垂下眼, 想要掩藏住此刻情绪。
他该问吗?
他不知道, 他依然和以前那样胆小, 怕听见不想要的答案, 双手紧紧攥握在一起,无意识地摩擦着,却突然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那只手覆在他的左手手背上, 把他的手包裹住。
宁裴一愣, 周厌低声说:“对不起裴宝,我今天是故意的。”
他确实是故意的, 故意这么做, 寻找一个机会。
来的路上, 宁裴并未问缘由, 只是见到周厌跟他说胃疼时候的模样已经没办法想起其他,误以为周厌擅自离开再次实验的心也被高高抛下。
如今周厌主动提起,宁裴终于想起这件事,周厌明明中午和他一起吃过饭,怎么又会跑去吃什么辣子鸡?
“故意的?”注意力被转移到这件事上,宁裴不解。
周厌沉默一会儿,点头,“是,我见到我妈了。”
“……江阿姨?”没想到还有这回事,宁裴显然错愕。
“对,她来找你,正好碰上我。”周厌并不隐瞒,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宁裴,是他主动邀请江铃去聊一聊,也是他故意没有告诉江铃自己不能吃辣,然而提起江铃,他语气低落起来,“我知道之前我错怪了她,是我太冲动不辨是非,我也想和她和解,但我没办法忘记当初她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所以我只能让她对我愧疚。”
宁裴已然明了,想起之前周厌告诉他江阿姨曾经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说他离开家什么也不是,那对年少时候的周厌打击有多大,宁裴能明白,而当年自己因为没有父母,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是周厌和江阿姨吵架,还是得知江阿姨和周仁离婚,他也总是劝周厌要珍惜,却没有过问当时周厌内心感受。
如今想想,那对周厌根本不公平。
“那就不要和解。”看着周厌泛白的唇色,宁裴的手动了动,由手背向上改为手心向上,和周厌的手握在了一起,就像年幼时候,周厌在幼儿园的教室里牵过他的手,让孤立无援的他得到了温暖一样,如今,冰凉的双手逐渐生出暖意。
周厌一愣,笑了声,“好,听你的,不要和解。”
他确实强迫自己和江铃和解,可就算让江铃愧疚,他的内心也依然无法彻底放下,他和江铃的母子关系从来没有多么和谐过,年幼时候,他在冰冷的屋内等着江铃回家,可是他并不喜欢那种感觉,于是他跑出门,跑去找别人玩,江铃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对他大发雷霆,说那样不安全,周厌自幼倔脾气,和她吵了起来,后来一点也不收敛,可江铃发现确实不会有事之后,就不会再管他。
后来宁裴出现,在江铃离开家里之后,他终于有了可以去的地方。
周厌牢牢盯住宁裴的眼睛,在他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顿感高兴,向宁裴道歉:“但我确实做错了,伤害了自己的身体,对你食言了。”
“对我食言?”宁裴不解,“身体是你自己的……”
“是你的,裴宝。”周厌却不让他说完,虔诚地看着他:“我的身体是你的,所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我什么都归你管,什么都听你的。”
他的一切,都是宁裴的。
他如今,为了宁裴而活着。
双手被十指相扣住,宁裴也不是第一次听周厌说这样的话,周厌乞求他原谅的时候,悔恨的时候,也曾经说过相似的话,想要他重新管他,这些话,宁裴曾经不敢相信。
可如今心境已然不同,这一次,心脏却开始咚咚咚地跳动着,大脑皮层有什么东西炸开,内心生出一股欢喜。
这让宁裴意识到,他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周厌把一切交给自己的感觉。
这种情绪太陌生了,宁裴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一点也不正常,然而周厌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把下巴搁置在他另一只手的手背上:“但是裴宝,我还有件事瞒着你。”周厌做好心理准备,盯住宁裴,终于把瞒了许久的话说出:“医生那边说的话,我也是故意的。”
手上突然传来重量,忍不住动了动,宁裴猜出周厌要说什么,愣了片刻,问:“……是不是那瓶药?”
没想到他已经知道,周厌果断承认:“是……我捡到了你落在我家的药,也猜到了你的症状,我知道那都是因我而起,想体会一下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不再靠在宁裴手背上,紧握的手也松开,顿觉冷意,宁裴无意识攥了攥手指,却看见周厌从口袋中掏出他的小药瓶来,宁裴呼吸一滞,听见周厌说:“我数过了,一共80粒,我不知道多久的,不知道你吃了多少,不知道你熬过多少时间……”
宁裴脊背挺得笔直,没想到会是在医院这种地方摊牌,他强迫自己说出口:“86粒,见到你以后,吃了6粒。”
手中的药瓶晃动,发出碰撞声,周厌猛然抬头。
宁裴闭上眼,不敢看周厌,口中却诉说:“第一次发病,是在姨妈怀孕的时候,我以为我要被抛弃了,姨妈递给我一瓶水,让我喝。”
那时候的宁裴并不知道,只是那么一个举动,却在他心底落下了永远的病根。
即使已经心中有所猜想,如今亲耳听宁裴告知,心中震撼,酸楚,周厌说不出话来,心想自己要是那时候多问两句,是不是宁裴也不会患上这种病。
“后来我们分开,我来到大学,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喝水……”回想起那段过往,宁裴的声音还是会发抖,可是原来说出口并不困难,他感到解脱,感到轻松,“因为知道被抛弃,所以复发了,医生告诉我这是一种病,心理疾病,他建议我吃药,我吃过,后来不愿意再吃。”
只是他没有对心理医生说过,他知道自己为何生病。
宁裴把过往一五一十说给周厌听,包括他逼迫自己去戒掉药物,硬生生逼着自己恢复正常,然而他又转口,“我知道我没有好,直到你又出现。”宁裴睁开眼,他没有哭,甚至越来越平静,并不是当初那种知道他们要分开的平静,而是知道那些已经不重要了,药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过往对他和周厌来说已经过去,如今是一场新的开始。
他终于勇敢一次,想要去赌一赌。
这些痛苦的过往被说出口,不含一点难过情绪,可他眼前的周厌眼睛通红,已然要哭了,宁裴抬手摸上周厌的眼角,指腹湿润,宁裴仰起头,额头和周厌相抵,“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
“你在我身边的话,我就不用吃药。”他拭去周厌眼角的泪,忍不住轻声说出早就在心中徘徊已经的话。
他说:“阿厌,我们和好。”
并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他不想问,只想要肯定。
周厌一颤,和宁裴对视上,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把事情和盘托出,他想过很多后果,想过宁裴会不会因此责怪他,因此怨他,却没想到得来这么一个期盼已久的答案,等来了原本应该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
他哽咽着,迫不及待:“好……裴宝,我们和好。”
对上宁裴漂亮的眼睛,他又笑了起来,终于得偿所愿,发自内心的开心,一声一声喊:“裴宝。”
“裴宝……”
宁裴被他喊得烦了,瞥他一眼,只一个眼神,周厌就立马噤声,可又忍不住笑起来,牵住宁裴的手,用自己的下巴去摩挲着宁裴的手背,像极了在求主人摸摸抱抱的狗狗,然而他的笑着带着眼泪,是高兴的,喜极而泣的。
宁裴任由着他如此,问他:“你现在怎么这么爱哭?”
周厌直白:“因为高兴,你以前也哭,哭的时候鼻子红通通的……”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提起丢人的事,宁裴捂住他的嘴,转而道:“你说过的话我都记着。”他占据主导地位,像从前一般叮嘱,却又更加直白:“我什么都要管你,你要听我的话,也不要……丢下我。”
他声音越来越轻,然而周厌心中明了,宁裴心中已经留下伤痕,经不起再来一次,如今肯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已经是跨出的最大一步。
如果不是现在正在输液,周厌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宁裴怀里,如今只能连连点头应,让他做什么都愿意,然而高兴不过几秒,宁裴用掌心撑起他的额头,故意板着脸:“既然你说,身体是我的,就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来折磨自己。”
宁裴的手从周厌的脸上往下挪,挪到他的胃部,轻轻按压住,“至少不要喝那么多水,没什么好体验的。”
宁裴知道那感觉多不好受,他体验过太多次,不想让周厌再体验,也没有必要体验。
周厌低头看着他的手,宁裴大概不知道,这举动对他来说是多大的煎熬,掌心贴在他仅仅只有一件的毛衣上,温度都能直接传递到皮肤。
然而他甘之如饴,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他任由宁裴按着自己的胃,说:“以后不会再喝,不会再这样……你也不要。”
他也不想让宁裴再陷入这种痛苦之中。
宁裴看着他,久违地笑了下,嗯了声。
接下去,宁裴没有其他事情,然而有很多邮件需要处理,没办法,只能用手机——虽然他可以离开,然而他并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