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邵坤从一片似锦繁花中探出头,趁机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换上滑雪服,两个人出门,坐缆车去往山顶。
自从那次意外过后,陆邵坤说什么也不肯让江朔再玩单板,两个人在雪山顶上吃了顿早饭,踩着滑雪板从那条红色雪道上一路畅快地从滑到了山下。
度假村内的圣诞装饰还没拆除,又多了不少新年装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陆邵坤搂着江朔的肩,就着他的手,低头喝了口热红酒。
回去的路上,江朔问他,“今天晚上出去吃?”
“你想出去吃?”陆邵坤问。
江朔嗯了一声,又问,“你都准备好了?”
陆邵坤思考片刻后说,“先等一等,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话音落下,江朔瞳孔一缩,不动声色地望了眼那头埋在云中的山巅。
回去的一路上他都有些惴惴不安,陆邵坤却似乎很得意,一直看着他笑,笑得他越发觉得不妙。
回到别墅,陆邵坤将滑雪板和鞋子放回仓库,江朔已经换了身衣服,捧着杯热茶站在客厅看着他忙进忙出。
“我去换个衣服。”忙里偷闲,陆邵坤抓住他亲了一口。
十分钟后,陆邵坤居然穿了身颇为正式的正装下楼,一边卷衬衫袖子,一边偏头从楼梯上朝他笑了一下,江朔迷茫地打量他这一身行头,不明白这所谓的惊喜到底算是正式还是不正式。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江朔转身要去开门,陆邵坤却抢先一步冲了过去!
在门口一个急刹车,他轻咳一声,放松了一下肩背,随即将一只手踹进兜里,端起一副悠闲淡定的架势,不急不慢地拉开了大门。
江朔,“……”
“嗨——”
林殊站在门口,手都激动地抬起来了,见来开门的人是陆邵坤,一张老脸随即耷拉下去,“是你啊,江朔呢?”
说着,用力扒拉开堵在那里的陆邵坤,探头朝里张望。
看到站在客厅里的江朔,林殊顿时喜上眉梢,“江朔!”
“林导?”江朔震惊不已。
林殊挤开陆邵坤,冲进去将他一把抱住!
今天跨年,他特意穿了件大红色外套,脸蛋儿被风吹得红扑扑的,整个人看起来喜气洋洋,“哎呀,我的男主角,想死我了!”
江朔满脸惊喜,“好久不见,林导!”
自戛纳一战封神之后,这几年林殊在影视圈发展得顺风顺水,先后拍了两部电影,各种国内外奖项拿到手软,但人还是依旧地这么接地气——江朔低头看了眼他脚上那双破了个洞的红色球鞋,想起当年他裹着军大衣穿着棉袜脱鞋在围村里走来走去的画面。
“去年拍戏的时候在义乌买的,才八十块钱!”林殊得意地向他展示。
江朔失笑,将他用力搂了一下。
三年不见,两人心中都感慨万千,江朔请他到沙发上坐,林殊脱了外套围巾和手套,兴奋地环顾四周,视线很巧妙地略过了站在那里的陆邵坤,“这地儿真不错欸,风景也好。”
江朔看了眼陆邵坤,“林导会滑雪吗?”
林殊吓得直摆手,“我可不会,我一把老骨头,滑个雪都散架了!”
陆邵坤走过来,两只手搭在江朔肩上,一副主人家派头,看着林殊问,“想喝什么?”
林殊这才不情不愿地看了过去。
穿这么正式给谁看呢?在心里哼唧两声,他说,“茶就行。”
陆邵坤又弯腰问江朔,“想喝什么?”
江朔看他装得起劲,心里憋着笑,举了举手里的杯子,“不用,我有了。”
陆邵坤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们聊。”说完,起身去了厨房。
江朔脸颊发烫,忍不住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林殊。
真是孽缘啊孽缘,三年了,两个人到底还是又走到了一起。
他是左右看那个陆邵坤不顺眼,不过既然江朔自个儿愿意,他这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想到这里,林殊轻咳一声,主动挑起话题,“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啊?”
江朔和他说了自己和妹妹以及朋友在西西里开创意中餐厅的事,可能是职业天性,林殊一把年纪,依然对一切陌生事物都充满了兴趣,闻言不停地问东问西,江朔于是拿出手机,给他看里面的照片。
“这是我妹妹,江榕,这是沈师傅,我们的大厨,他做饭特别好吃。”江朔向他介绍。
“你妹妹和你长得真像,随谁了?”林殊看看他又看看照片。
“我们母亲,”江朔说,“都这么说,我和我妹特别像,但江榕比我还要更像她。”
陆邵坤端着泡好的茶回来,听见江朔提到自己母亲,赶紧加快脚步走过来,放下东西在他身边坐下。
江朔将手机移了个位置,三个人一起看上头的照片。
“这是我们开业那天,三个人的合影。”
“这是餐厅的第一桌客人。”
“这是去年圣诞节,沈师傅做的圣诞大餐。”
“——在波尔多的酒庄参加品酒会。”
陆邵坤神情专注,右手在江朔后背上来回轻抚。
“这呢?”林殊一脸惊奇地问。
照片上是一桌客人,两个人眉开眼笑,手里居然拿着江朔的签名。
看着这张照片,江朔脸上露出了孩子气的调皮笑容。
“我经常会在店里放《夜》的主题曲,那天被他们听出来了,很激动地把我叫过去,这人也是位导演,当年《夜》获奖的时候他就在戛纳,说看完首映之后特别特别喜欢,于是我就说,我刚好有几张这个男演员的签名,可以送给你们一张,然后我就回去房间,直接帮他们签了一份。”
林殊听了哈哈大笑,陆邵坤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他们没把你认出来啊?”林殊问。
“外国人对亚洲人都脸盲。”江朔一脸认真地说。
再加上他当时还戴着面具,餐厅里灯光又暗,对外国人来说确实很难将人认出来。
林殊笑得直冒眼泪。
看完照片,江朔又带他参观了一下别墅,林殊注意到二楼床铺凌乱的两间卧室,似乎还挺满意,亲热地搂着江朔的肩膀下楼。
陆邵坤,“……”
阳台上,林殊举着手机拍了一堆照片。
“明年我也要带她们过来这儿度假。”他把照片一股脑发到家庭群里,“太漂亮了。”
“贝贝该上大学了吧?”江朔回忆后问。
“哪儿啊,九月份开始实习,明年都要毕业了。”林殊说。
江朔愣了一下,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就是啊,”林殊看着他,似乎意有所指,“人生有几个三年啊?三年三年又三年,转眼一辈子就过去啦!”
他示意江朔跟着自己,两人回到沙发边坐下,林殊有些正襟危坐的意思,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江朔。
陆邵坤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们。
看着那个袋子,江朔瞬间心跳加速,看了林导一眼,他接过文件袋打开,从里面抽出一份剧本。
林导笑着说,“三年了,也该休息够了吧?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回来继续演戏了?”
“林导——”江朔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当年罢演事件过后,他几乎名誉扫地,是林殊给了他《夜》的剧本,三年后,他已经被整个影坛淡忘,又是林殊,再次请他出演自己的电影。
“可我已经三年没有演戏了,这几年娱乐圈里也出了不少优秀的后辈,能扛得起票房的也大有人在,如今林导您的本儿可以说是圈里最炙手可热的,我,我怕自己到时候让您,让投资方都感到失望。”江朔说。
林殊叹了口气,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好演员永远不会被埋没,缺的只是一个舞台,我既然来了,就是相信你一定能演好这个角色,也只有你最适合这个角色,你应该相信我的眼光,也要相信你自己。”
江朔神情怔然,低头看着手里的剧本,白底黑字,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如果你担心当年陈律那件事的影响,那大可不必,我早就说过,那家伙自作孽不可活,现在已经彻底翻不了身了,你也算是沉冤得雪,相信我,你的粉丝还有影迷,很多人都在等你回去。”
四年前,就在江朔拍完《夜》没多久,陈律被曾经合作过的多名女演员联手告上法庭。
事件轰轰烈烈地发酵了整整半年,性丑闻最终拖垮了这位曾经在国内风头无限的大导,一纸判书下来,陈律锒铛入狱,就此名声狼藉。
所谓墙倒众人推,在那之后,他更是被人陆陆续续爆出这些年利用身份打压同行的恶劣行径,与此同时,江朔凭借电影《夜》在法国夺得戛纳影帝的消息传入国内,一夜之间口碑翻转,粉丝和影迷高呼迟来的正义,强烈要求陈律以及当年对江朔满口污蔑的演员和一众娱乐圈人士发布道歉声明。
迫于舆论压力,那整整一个星期,娱乐版热搜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盛况,首页不断被一条又一条的道歉声明刷新,最后话题总阅读量超过数十亿,江朔终于等来了属于他的公正,而他的粉丝和影迷却至今没有等到偶像归来的那天。
“还有那些曾经见风使舵踩过你一脚的人,”陆邵坤突然开口,充满心疼和内疚的眼神里,掺杂着刺骨的寒意,“所有人都在等你回去。”
江朔抬头看着他。
陆邵坤走过去,蹲下握住他的手,“回去再次证明给他们看,他们当年的评判是错的,你的成功靠的是你的努力和天赋,无论你离开多久,回去依然是当之无愧的影帝。”
当年的事他难辞其咎,陆邵坤只想竭尽全力弥补,他要陪着江朔,重新回到那个原本就属于他的位置。
江朔热泪盈眶,摩挲着手里的剧本,片刻后,终于将其翻开。
演戏是他一生热爱与向往的事业,不是为了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他只是不愿再辜负自己。
见状,林殊展颜一笑,向他介绍,“这是一部商业片,悬疑推理,故事写得很精彩,编剧你也认识,就是我们《夜》的编剧,程延之。”
程延之擅长写悬疑,尤其是那些结尾处意想不到的反转,总能给人一种意料之中的惊喜,随着《夜》的获奖,这几年他在国内外名声鹊起,合作了不少导演,三年前,《诡》系列电影第一部 横空出世,票房大爆。
那一年被网友戏称为华国恐怖悬疑元年,之后接连上映的两部同样水准极高,已经在国内成为了类似于《007》系列的超级IP。
“我看过《诡》。”江朔说,“当时在罗马上映,我和江榕都去看了。”
林殊点点头,“这个剧本是他读大学的时候写的,被我前段时间无意中翻出来,写得特别好,后来他又拿回去改了改,我们一合计,就打算把它拍出来,要是效果不错,可以成为下一个《警察故事》系列嘛。”
江朔倒是对林殊开始拍商业片这件事有些意外。
“哎呀,与时俱进嘛,而且谁说商业片就能随便拍拍了?也需要好演员好导演啊。”林殊说。
“我当时立马就想到你了,”他朝江朔挑挑眉,“你想啊,商业片更容易出票房成绩,你三年后回来拍戏,算是从零开始吧,小程的剧本,你的演技,再加上一个我,咱们得一鸣惊人啊,对不对?”
两年前,那部积压了将近三年的电影《次日凌晨》终于成功上映。
江朔在里面的表演可圈可点,但作为他的电影处女作,还是非纯商业片,导演和编剧也都寂寂无名,若是他的全盛时期,票房或许能再翻倍,但当时他已经消失在大众视野当中整整两年,所以最后虽然口碑不错,票房成绩却并不十分理想。
面对林殊这份良苦用心,江朔感激地点点头。
看出他眼里的迫不及待,林殊一脸欣慰,很识趣地准备撤退,“欸,行了,那你先看剧本吧,我——”言语间对上陆邵坤的目光,见他没有要挪窝的意思,于是只好自己站了起来,“我住哪儿?”
“二楼还有一间空房。”陆邵坤说。
见他还是没有要挪窝的意思,林殊哼一声,毫不见外地扛起自己的背包,踩着楼梯噔噔噔上楼了。
“WIFI密码是六个零。”陆邵坤还挺贴心地补了一句。
林殊回头瞪了他一眼。
二楼很快就没了动静,客厅里,陆邵坤扑过去搂住江朔,黏糊糊地亲他的脸和脖子。
“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江朔推开他,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
“对不起。”陆邵坤抚摸着他的脸,却有些答非所问。
江朔明白他的意思,却洒脱地笑了笑。
当年闹到那个地步,他们两人谁都不清醒,况且陈律那部电影拍的也实在是敷衍,若非顶着大导的头衔,恐怕还不及那部《次日凌晨》,着实令人失望。
他不想再聊那件事,“所以这些年你和林导一直都有联系?”
陆邵坤闻言哼笑,“怎么可能?是他突然联系我,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他手里有个剧本,想找你来演。”
闻言,江朔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直击重点,“林导问了你,你才来的,是吗?”
陆邵坤听后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搂住他,“没有的事!其实这几年我一直想来找你,做梦都想,但就是一直鼓不起勇气,我怕我自己还没准备好,再一次让你觉得失望,也怕——”
也怕你的生命里早就没了我的位子。
陆邵坤落寞地垂下眼睛,片刻后倏地又看过来,朝江朔笑了一下,“他那个电话,最多算是给了我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江朔抬手,夹住他的鼻子轻轻晃了晃,低声说了句“傻瓜。”
陆邵坤心头发热,凑过去要亲,被他用剧本挡住,义正言辞地说,“我要看剧本了。”
“就亲一下。”陆邵坤脑袋绕过去跟他耍赖,“从早上到现在还没亲过。”
那还真是够久的!江朔拧身就逃,旋即被他搂住腰抓回去,两个人笑着歪倒在沙发上,陆邵坤翻了个身,两只手扣住他的手腕摁在头顶,不由分说低头吻了上去。
客厅里很快便安静下来,壁炉里火光跳跃,沙发上两个人影紧紧相拥,吻得动情极了。
二楼房间内,林殊嘴里念叨着非礼勿听,把耳塞用力捅进耳朵眼里,盖住被子蒙头呼呼大睡。
三天后,江朔和陆邵坤坐上了回西西里的飞机。
两人在机场和林殊道别,林殊还是那身喜气洋洋的大红色,跟着蹭了几天陆邵坤做的饭,脸蛋都圆了一圈,“我在申港等你!”
“一路平安。”江朔抱了他一下,“申港见。”
回到切法卢,下了车,江朔看着熟悉的小路和门口飘散在地的三色堇花瓣,忍不住笑了笑。
“欸,”陆邵坤抓住他的手腕,低声喊他。
江朔一回头,陆邵坤立马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房间都退了。”
江朔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你去了肯定有房间,这个季节没什么游客。”
陆邵坤心想出去度个假我们都快住一个屋了,怎么回来了反而连门都进不了了?不由得上前一步,贴着他没皮没脸地撒娇,“你舍得啊?”
“这有什么舍不舍得的?索菲亚每天把房间打扫得那么干净。”江朔偏头看向别处,嘴角没绷住笑意,轻轻咬了下嘴唇。
“又不是房间的事,”陆邵坤顿时笑了,抬手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可以给你暖床啊。”
江朔的脸顿时爆红。
跨年夜那晚,每晚缠着要给他暖床的人终于找到机会,趁他洗澡忘了关门,偷偷钻进了他的被窝。
整个过程就不提了,江朔掀开被子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卷进了被子里,然后就被这样那样折腾到了天亮,期间还要顾及睡在隔壁房间的林殊,江朔崩溃得想死,最后陆邵坤的肩膀都被他咬出了血。
新年第一天,睡到下午四点才起床的江朔,在客厅对上林殊意味深长的目光,恨不得一头扎进雪地里。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朔拿起行李就跑。
“我保证乖乖的,”陆邵坤一把将他抓回来,与他额头相贴,小声求他,“就让我睡你隔壁,好不好?”
“这不也是隔壁?”江朔指指亚历山罗德的院门。
“那怎么能一样?”陆邵坤抱着他晃来晃去,“隔着一堵墙呢!你想看我天天爬树啊?”
阳光下,江朔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看得他心里头发痒。
咯吱——
索菲亚目瞪口呆地看着家门口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
空气凝固一瞬,江朔猛地推开陆邵坤。
“Jiang?”索菲亚惊讶不已。
“晚上好。”江朔面不改色地和她打了个招呼,连行李都忘了拿,快步走进自家院门。
索菲亚呆呆地目送他进门,视线又转向陆邵坤,“陆先生?”
陆邵坤看着虚掩的院门喜上眉梢,也顾不上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了,拿起地上两只行李,和索菲亚道了声别,一个闪身窜了进去。
“真不要我给你暖床?”二楼走廊里,陆邵坤成功将人堵在了拐角。
江朔这会儿实在是听不得暖床这个词,从脖子到前胸一片通红,“别闹了!”
陆邵坤贴着他,真是爱惨了他这幅无奈又纵容的样子,于是故意逗他,“我暖完了就走,不过夜。”
“江榕就住在这间,你发什么疯?”江朔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话音落下,陆邵坤眼里瞬间漫上笑意,江朔惊觉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有些恼羞成怒,推开门要进屋,随即被陆邵坤一把抓回来,摁在墙上吻住。
起先还赌气地挣了几下,亲着亲着,身体便软了下去,陆邵坤勒住他的细腰,将人用力揉进怀里,指尖捏住他的下巴,低头吻得更深。
“哥,你回来啦?我看你车怎么——”
“……”
角落里两个人都快合二为一了,听到她的声音,硬是撕了开来。
陆邵坤背对着楼梯,用指腹抹了下唇角,江朔的嘴唇被吻得充血,眼里还闪烁着水光,十分淡定地看着自己妹妹,一张脸红得都快看不出五官了,“回来了?”
江榕站在楼梯上,像是画面卡主的电视机,一格一格僵硬地转过身,“我去煮咖啡——”
江朔瞬间进入兄长模式,“这么晚了还喝咖啡?”
“我去倒杯果汁!”话音落下,人头也不回地跑了。
走廊里,两个人面面相觑,陆邵坤抬手擦掉他嘴角的水光,一脸好笑地和他贴了下额头,“我去收拾一下,一会儿下去做饭。”
江朔嗯了一声,转身把自己关进屋里。
靠在门上,江朔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想起江榕刚才的反应,崩溃地抓了把额前的碎发。
晚上八点,三个人围在餐桌边准备开饭。
“哇!好丰盛啊!”江榕拉开椅子坐下,吃了十来天的西餐,现在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中餐,简直馋得不行,“你也太会做饭了吧?居然连三黄鸡都会?”
“小菜一碟。”陆邵坤看了眼江朔。
江榕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咬了口鲜嫩的鸡肉,笑眯眯地说,“好好吃啊!酱汁调得也正宗,小时候我哥最喜欢吃三黄鸡了。”
他们一家都是申城人,以前江启东买一只三黄鸡,她哥能一个人吃掉三分之二。
就是知道江朔是申城人,陆邵坤才特意学的这道菜,闻言赶忙帮江朔夹了一块,“尝尝看。”
“怎么样?”陆邵坤不免有些紧张。
“好吃。”江朔说。
陆邵坤笑了笑,又帮他夹了几块。
“卡崔娜和她男朋友到底怎么回事?”江朔问。
“分了呗。”江榕惋惜道。
“真的?”江朔有些意外,毕竟是七年的感情。
“不合适能怎么办啊?”江榕说,“越拖越难分。”
愿意为了另一半放弃生育下一代的人,确实太少了。江朔理解地点点头,又忍不住看了眼陆邵坤。
陆邵坤眉眼淡然地吃着菜,见他看过来,朝他笑笑,又帮他夹了一筷子炒蛋。
江榕在对面看着他们,开心地笑了笑。
“对了,还没问你们,这次度假怎么样啊?”
话音落下,眼前两张脸顿时都红了。
陆邵坤的嘴角根本绷不住笑意,江朔言简意赅地说了句还可以,那股子甜蜜的氛围简直要把江榕给齁死。
陆邵坤倒是想起来,看向江朔问,“你还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学的滑雪?”
“咳咳咳!”闻言,江榕顿时来劲了,看着她哥直笑。
江朔不答反问,“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在干什么吗?”
陆邵坤,“……”
“没有。”
他的回答让两人都有些意外。
陆邵坤低头看着碗里,如实和他交代,“我怕我忍不住,所以一直没看过那些资料。”
偷偷看一眼,就看一眼?
三年里,看着手下人不断送来的资料,陆邵坤总是这样跟自己说,却怕自己看了之后再也忍不住,一张机票莽莽撞撞地飞过去,不仅吓坏江朔,也破坏了他平静的生活。
他总想准备到最好,却总觉得自己永远也不够好,那是他才明白原来深爱一个人真的会患得患失,需要如此艰难地维持理智,才能看似平静地忍受着孤独,独自继续往前走。
江朔筷子一顿,看着面前这几道自己最爱吃的菜,片刻后说,“就这两年。”
陆邵坤看过去,“在哪里?”
“第一年去的奥地利,第二年在德国。”江朔说。
陆邵坤看着他出神,“怎么突然要学滑雪?”
江榕在对面捂住嘴偷笑。
“强身健体。”江朔回答。
“噗哈哈哈哈哈——”江榕笑趴在桌上。
陆邵坤,“……”
“傻瓜。”江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夹了一筷子菜塞进陆邵坤碗里。
吃完饭,陆邵坤去厨房洗碗,江榕要帮着他一起收拾,却被江朔叫到沙发上坐下。
“怎么了哥?”江榕有些激动,以为他要跟自己宣布什么。
结果却是一个更劲爆的消息。
“榕榕,”江朔看着她,“林殊导演,你还记得吗?”
江榕愣了一下,“记得啊,和你合作《夜》的嘛,怎么啦?”
“他来找我了,”江朔说,“给我递了新的剧本。”
闻言,江榕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真的吗?这样的话哥你岂不是又能演戏了!”
江朔看着她,“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当然是替你高兴了!”江榕激动地说,“你那么喜欢演戏,演得又那么好,当然是要继续当演员了!”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厨房的方向,朝她哥调皮地做了个wink,“反正现在,你们也——对吧!”
江朔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我是说,你是想跟我一起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江榕从初中起,就被他迫不得已放到了亲戚家,一个人坚强地读到上大学,后来又跟着自己背井离乡,江朔对她一直很愧疚,总想尽可能地弥补亏欠的一切,他肯定希望她能跟自己一起回国,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回申港大学继续念书,当然最后还是要尊重江榕自己的决定。
“我回去的话餐厅怎么办啊?”江榕问。
“餐厅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厨师,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太放心。”江朔说。
江榕摇摇头,“哥,我挺喜欢这儿的,我想留下来。”
江朔不禁面露担忧,“你确定?”
“哥,”江榕蹲下来,趴到他膝盖上,抬头看着他,“我已经长大了啊,你不用再什么事都想着我了,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这个姿势让江朔瞬间想起了小时候,不禁眼眶泛红,“可是哥哥并没有陪着你长大。”
江榕笑道,“怎么没有啊?我可是看着你演的电视剧长大的啊!”
“这怎么能一样?”他失笑。
“我从小就是你带着我,怎么不算了?”江榕靠到他膝盖上,想起小时候哥哥等在幼儿园门口、小学门口接自己回家的身影,无论刮风下雨,打雷闪电。
那时候的她一天天长大,校门口的哥哥也在一天天长大,那个时候的江朔也才上小学、初中,正是最调皮的年纪,却十年如一日地承担着做哥哥的责任,从未缺席过一天。
“我的第一包卫生棉还是你帮我买的呢!这世上有几个哥哥能做到?”江榕骄傲地笑道,“我还记得你买错了三次,最后是超市营业员过来问了,你才总算买对了!”
江朔摸着她的脸,“这你可别说出去啊。”
江榕噗噗地笑,笑久了,又沉默下来。
他趴在江朔腿上,江朔摸着她的头,就像小时候在家陪她看电视时那样,用手指将她柔软的发丝慢慢梳顺。
像是突然得了感冒,江榕的声音突然有些发闷,“这些年你总说对不起我,把我一个人丢在叔家,但是那几年为了还债,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受了很多苦,演艺圈哪儿有那么好混啊,咱们家没权没势的,还欠外头一屁股债。”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眼里涌现泪光,“哥,其实你和陆总,你们当年,是不是那种关系?”
江朔没想到江榕居然猜了出来,顿时惊慌地看着她,“榕榕——”
膝盖上顿时落下一片湿润,江榕摇摇头,声音透出哽咽,“哥,以前你有很多的迫不得已,都是为了别人,为了爸,为了我,为了那些被骗了钱的老人,现在家里的债都还清了,我也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了,我希望你可以彻底放下心,无拘无束地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她看着江朔,兄妹俩互相擦去对方的眼泪。
“其实我觉得老天爷对我们还是挺好的,真的,”她笑着说,“你看你现在和陆总,再看看我们这个小家,咱爹虽然不靠谱,但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啊,哥哥给了我最好的一切,我从小到大从来没觉得自己缺过什么,所以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也能过上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