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就不见了吧。”宁年手心很凉,被季迟栩握着也没热乎多少,眼神躲闪开,“才放你爸妈鸽子,我不太敢了。”
“....他们不会介意的。”季迟栩盯着宁年,眉头略有皱起,似乎想从人脸上捕捉到什么,可宁年头埋的更低了,只小声说:“可以下次吗?”
空气安静好片刻,季迟栩才收回目光,点头说:“好。”
早饭季迟栩刚才下楼买了,宁年便跟着一块去客厅吃,吃完季迟栩得先走。
“晚上还是得去我爸妈那,就不能过来了。”季迟栩交代一声,“有事给我打电话。”
宁年坐在椅子上,很乖巧的点头,虽然还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在季迟栩看他时,才笑了笑,只可惜平常总是弯弯的眼睛这会连个弧形都没了。
季迟栩心底情绪交织,抬手在宁年脸颊上掐了下,又弯腰吻了吻,才说:“走了。”
宁年目送季迟栩离开,房门合上的那一瞬,笑意才缓缓褪去,他握着豆浆杯一点点慢慢的吸,整个人放空的坐了好一会。
.....
季迟栩周末两天陪父母,毕竟两位家长难得回国一趟,很多朋友那还是要走动走动,便只能抽出晚上点时间和宁年待一阵,因为提前和林洛说过,让人照看着宁年,所以知道宁年两天都没出过门,狗都是林洛帮忙溜的。
“整天躺着不累吗?”
周日晚上过去时,季迟栩打包好林姨做的饭菜,都是宁年爱吃的,让人起来吃,宁年这才愿意从床上爬起来,眼睛下边黑眼圈很浓,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
“好香啊。”
宁年眼睛眨呀眨,坐好让季迟栩给他盛汤。
“都是挑你喜欢的,林姨挺想你的。”
季迟栩在他边上坐下,递筷子过去,宁年这两天并不开心,甚至于情绪不太对劲,其实很明显,虽然每回他过来宁年都在笑,但实在不是个擅长隐藏起情绪的人。
“我也好久没见林姨了。”林姨回老家之前,这两周宁年过去人都不在,算起来快半个多月没见着。
宁年没什么食欲,但饭还是能吃,而且不吃怕季迟栩担心。
他吃东西一向快,朗吞咽的,唇角沾了些饭粒,季迟栩自然地指尖替他捻了下来, “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还是没忍住问,主要是都已经两天,宁年状态看着仍旧不是很好。
季迟栩放软声音,“不方便和我说吗?”
宁年抓着筷子的手紧了些,短短几秒就出了湿汗,滑滑的握着就有些费劲,“嗯,是有点事。”他说,又笑了下,“不过还好啦,能解决的,大概还需要点时间。”
这就是不想说的意思,季迟栩没法再问。
“好,不过要放宽心,什么事都得慢慢来。”季迟栩没逼他,最后说:“如果解决不了,或者需要个商量的人,都可以找我。我是你男朋友,你可以依靠我,也要学会信任我,知道吗?”
宁年瞳孔闪了下,不明显的回避,随后才低低应了句,“嗯。”
周一宁年照常去上课,晚上季迟栩去接人的时候,状态倒是比起前几天好不少,只是总时不时发呆。
“这周几结束?”红绿灯前,季迟栩问了句。
宁年攥着手机很用力,慢半拍才转过头,眼睫眨了眨迷茫的空洞才消失,赶紧回答,“哦,周四。”
“嗯,要和他们出去吗?”
“去...哪?”
红灯跳转成绿,季迟栩才发动车子,说:“上了两个多月课,结束了不得出去庆祝一下。”
宁年这才明白过来,想起今天凌圻说的一块去唱歌的事。
“我不去,闹哄哄的,反正以后还能见面啊。”
他说完这话看向窗外,人又开始走神起来,季迟栩往他那看了一眼。
到公寓楼底时,宁年解开安全带开口准备道别,季迟栩侧过身同样解了安全带。
“陪你上去。”季迟栩解释一句。
宁年才“哦”了一声,他先一步下车,大晚上的公寓门口除了车流一个人影没有,路灯昏暗照出些树影。
两人一块上了楼,迎接他们的依旧是热情的小金毛,季迟栩陪它玩了会,宁年直戳戳的站着,抬眼,“去洗澡吧,我坐会。”
宁年不知道季迟栩想干嘛,去房间拿了衣服,最快的速度洗完澡出来,季迟栩还在沙发上,这会冲他招了招手,过去时就被拉着坐在大腿上。
唇上被亲了下,宁年眼睫蝴蝶似的颤着,对视上小金毛的眼睛,它此刻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
宁年心口重重跳了下,整个人跟被激活什么开关似的,匆匆忙忙就要从季迟栩腿上下来,然后被按着亲了好几口,脸羞红,“别在这,它..它看着呢。”
“它又看不懂。”季迟栩哭笑不得,在宁年肉多的地方捏了两下,倒也没再亲他,抵着额头蹭,“年年。”
“嗯。”宁年终于注意力不在小金毛上,环过季迟栩脖子,享受此刻亲昵。
两人抱着好一阵,灯光温柔覆在他们身上,映出朦胧光影。
“跟我回家吗?”半晌季迟栩才开了口。
宁年愣了下,“什么?”
“去我那住段时间。”季迟栩看着他,征询意见,“都瘦了,去我那补一补?”
“你爸妈不是在吗?”宁年反应过来问。
“过两天就走了,而且他们不会去我那。”季迟栩亲了亲他脸颊,把人抱的更实了些,“去吗?收拾收拾东西。”
“现在?”宁年有些茫然,为什么这么突然。
季迟栩点头,“嗯。”
宁年眼底犹豫,不是不想去,就是...现在不太合适。
“大晚上了好突然,我...”忽然想到什么,宁年话语顿了顿,看了下边上已然对于两个人类亲亲抱抱没了兴趣蔫蔫正趴着的小金毛一眼,才扭头望看季迟栩,在人深邃的眼睛里没捕捉到什么,试探着小声问:“你是想做那个事吗?”
季迟栩:“.....”
一时间心情复杂。
“没事,我们在这也能做啊。”宁年以为季迟栩不说话,是肯定的意思,想从茶几拿手机,“但是我没东西,这样吧你去洗个澡,我叫个急送...”
宁年被扯回来时,屁股上挨了一巴掌,整个人耷拉下来委屈可怜,被季迟栩从腿上推到沙发上。
“不做。”季迟栩起身时丢下一句,“晚上我住你这,老实睡觉。”
客厅里的灯熄了,卧室门合上,小金毛玩球的声音时不时透过门板传来,到后边该是累了,响声才消停下来,季迟栩裹着一身沐浴后的水汽从浴室里头出来,身体几乎才挨上床,怀里就钻进温温热热的人。
宁年后知后觉的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季迟栩回答的声音挺闷。
“你生气了。”宁年这回笃定。
季迟栩无奈,“有点吧,但现在没事了。”
宁年有时候真挺能拱火,明明只是因为担心,怕他吃不好睡不好一个人胡思乱想,所以想让人跟着回去也能好好照顾,可宁年那么一句下来,简直兜头泼了盆凉水,可这会又小心翼翼道歉,不可能不心软。
“对不起。”宁年沮丧,“我又理解错了。”
他轻声道:“我只是想让你更喜欢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段时间宁年已经是不止一次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虽然知道,宁年也坦诚告诉过他没安全感,可比起以前似乎更焦虑不少,甚至于很多时候更悲观。
“年年。”季迟栩把他抱紧了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宁年身体一时间有些僵,否认的话没来及说,被堵了回去。
“我不是傻子,说没有你自己信不信?”季迟栩说:“真不能告诉我吗?”
他一点不想用手段去查宁年,可宁年状态又确实让他担心。
宁年在他怀里绷的更紧,沉默蔓延开来,在整个漆黑的房间里,明明体温贴的那么近,可始终心脏还是隔着两个胸膛。
“睡吧。”季迟栩一声叹息打破了此刻沉闷,
他开口的声音有些疲惫,宁年心都被揪紧,一双眼睛睁的很大,里头满是茫然,直至随后头顶响起的一阵话语,让他眼眶发酸。
“不说也没事。”季迟栩嗓音很温柔,“年年,我还是爱你,知道吗?”
宁年心脏像是猛地被刺穿,季迟栩答应过他,愿意一遍一遍耐心的回应,一遍一遍都会是那个唯一的答案,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变。
“你再给我点时间。”宁年终于开了口,“再给一点,好吗?”
他能处理好的,可以的,如果不能的话...他就全部告诉季迟栩,他骨子里就是自私,哪怕这一刻,他还是自私,不想让季迟栩知道,如果有可能的话,可以一辈子都不知道的。
季迟栩没再开口问宁年这事, 第二天早上和人吃过早饭后去了公司。
宁年补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微信上季迟栩给他消息说是和父母一块吃饭, 还有个小视频,他戳开来看,愣了下。
视频里叶美英和他打招呼,说是给他准备了小礼物, 让季迟栩带给他,差不多一分钟的视频都是在关心他的身体, 只字不提那天吃饭他的失约, 也没说想要再见个面, 给他压力。
而视频最后几秒, 是季祥燊严肃的脸上一抹慈祥的笑, 说欢迎下次宁年到家里做客。
宁年眼睫有些湿润,手背狠狠蹭了下,沾上湿湿凉凉, 他最近哭的实在太多了,像是被拉回了小时候那段不见光的好像日日夜夜都没法散去的噩梦里, 只因为...那个人的出现。
宁年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遇见季迟栩把他所有的幸运值都耗尽了,所以才重新开始变得不幸,而他也太笨,他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在小吃街里第一次遇见刘全的时候就搬家。他抱着侥幸,不愿意挪窝,然后自食恶果。
第一件报应, 就是把明明很在意很想努力做好的见家长搞砸了, 可他原本什么都准备好了, 他穿上新买的衣服整理好头发甚至于特地敷了个面膜,会是家长喜欢的乖乖样子,他满心欢喜的准备好礼物,去附近的花店买了当天最好的鲜花。
捧着花提着礼物,带着紧张和期待,他很努力想得到喜欢的人家长的认可,却在下楼时,那么突然地见到刘全,一个知道他所有不堪的过往,知道他狼狈且卑劣的过去,他被拉回噩梦里。
只因为他从来不是季迟栩口中的,世界上最干净最美好的小天使,他做过坏事,麻木过,冷血过,用一颗冷冰冰的心,去伤害别人,哪怕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凭空的恨意,自甘堕落的变坏。
宁年偷过东西,偷过钱,在很长一段浑浑噩噩的时间里。
在小餐馆里打黑工的日子,其实开始是还没那么难过的,哪怕被刘全几人孤立,会时不时挨一顿打,因为性取向被说恶心被辱骂,可那时候宁年哭着哭着也就习惯了。
他那会胆子实在太小,不敢反抗甚至于连离开的勇气都没有,世界对他而言太大太陌生,他怕离开就没有下一个能呆的地方。
所以宁年一直忍着,他努力让自己接受,让自己别那么害怕,可挨打实在太疼,刘全几人从不会往他脸上打,所以餐馆老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以至于后来因为一些小错误,扣工资挨骂,宁年也从来不会反抗。
可日子这么过下去还好,在刘全去赌后,一切就变了,变得可怕起来。
他挨打的频率高了,只要输钱就会被打,在大冬天被丢到门外,靠着冰冷的门板,冻了一夜又一夜,很多个宁年觉得太冷冷到无法忍受的黑夜,都会哭着想,为什么刘全这么讨厌他。
因为他是个同性恋,因为他长得不讨人喜欢,他心理有问题,他不配,刘全是这么说的,说没人会喜欢他,没人会对他有真心。宁年其实不懂,十五岁的少年心智都未成熟,又是从乌托邦一样的校园出来,哪能懂这些?
可当这些字眼一日一日反复的被刘全灌输到脑袋里,到后来连宁年自己都渐渐相信,是因为他命贱,这是他的命。
他逐渐接受了,他本来命就贱,爷爷在的时候,温饱还能保证,爷爷不在了,早已经没有人会爱他,他于是开始不再期待别人的善意,因为也确实很久很久,久到他记不起曾经被人好好对待,记不起学校里的那些快乐的时光,也记不得大夏天爷爷接他放学时,给他买的想吃很久的昂贵雪糕时的满足快乐。
他比之前更沉默,原本就怯懦胆小的人,活在阴暗的角落里,更没人看的见他,宁年孤孤单单的长大。
可他愿意忍受着欺负愿意安静当个影子,也不被成全。
夏季的午后炎热,老式的空调不怎么管用,以至于店里总是闷热,来往的客人都心烦气燥,宁年端着汤碗往挨着门口的一桌过去时,被忽然起身的男人怒目而视,随后男人狠狠一巴掌将他扇倒在了地上。
宁年那阵茫然地只觉得脸上裂开的疼,半边耳朵嗡嗡嗡响,以至于后来男人揪着他领子的模样在他视线里都有些发黑。
男人从他兜里掏出了钱,是几张百元,嘴里骂的字眼肮脏低俗,可那是宁年第一次挨打没哭,黑漆漆的眼睛看着那几张纸钞,随后缓缓望向面前黝黑壮硕的男人,他目光从在场一双双或是冷漠或是讥笑的眼睛上扫过,定格在阴影处刘全毒蛇般令人不寒而栗的笑上。
这场闹事是老板过来才得以解决,老板让他道歉,男人说不道歉就报警。
宁年道了歉,“对不起”三个字脱口而出时,眼底的光彻底暗了下去,周遭的人缓缓散开,老板恶狠狠丢下一句这个月工资扣光离开,世界终于安静下来,直至刘全缓慢踱来的步子,在他面前停下。
刘全居高临下的眼神里满是厌恶,他对着一个十五岁尚且还有很多不明白的怯懦少年说。
“我真讨厌你。”冰冷的话语响起,“真脏。”
宁年空洞的眼神看着他,被那双手带着冰冷的寒意,擦掉嘴角染上的血迹,刘全弯下腰,贴在他耳边。
“宁年,但我也可以很喜欢你。”
刘全手脚本来不干净,好赌后更是变本加厉,宁年撞上过一回。
那是刘全输了很多钱的一次,而宁年那天却意外地没有挨打,刘全只默默的把从一个农民工手里的血汗钱收进口袋,随后第一次热情勾住在一旁目睹了全程却始终一言不发的宁年肩膀。
“真乖。”他表情很愉悦,拍了拍宁年脸颊,是从没有过友善和满意,“看见了?其实很简单的,你也可以。”
刘全那天过后执着于让宁年也去偷,他告诉宁年不作为就是从犯,偷不偷都一样,可宁年的抗拒让他不悦,但他没打宁年,只意味不明的一笑。
宁年垂下眼睫,任由此刻刘全的手抹去他唇角的血迹,耳边仿佛有数不清的声音满是讥讽怜悯嫌恶的响起,脑海中是漠然的一双双眼睛。
“好。”他听见自己开口,给出了回答。
宁年开始跟着几人一块偷,小镇上没什么有钱人,那会更是没有监控,钱丢了没法找,所以他们更喜欢找老人下手,什么金镯子金耳环,因为老人记性不好,也看不太住东西。
而在宁年第一次偷了市集上辛苦卖了一天的菜最后挣到的几十块钱全被偷走时,坐在地上绝望哭泣的老人时,心里狠狠战栗下。
耳边却传来愉悦的笑声,刘全往他嘴里塞了颗糖果,刺耳的笑声没有断过。
“和你没关系,你做的非常好。”刘全一字一顿说:“宁年,你很棒,以后你和我们就是一类人了,我们不会再欺负你,大家都是朋友,你有朋友了,高兴吗?”
宁年不知道他高兴不高兴,只知道他终于不用再挨打,哪怕他仍旧很孤僻。
刘全对他从没有过的好,用偷来的钱带着他吃吃喝喝,也不计较他偷的永远是几人中最少的那一个。
这样的日子开始让宁年渐渐麻木,从第一次目睹老人哭泣时的战栗到后来只是漠然的一眼,和他没关系,别人哭不哭,别人的生活好与坏,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想自己哭,那就让别人哭好了。
宁年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开始变得和刘全几人一样阴沉,漂亮的眼睛里不再是以往的干净,只乌沉沉的一片黑。
宁年就这么偷了将近三四个月,数不清日子了,直到年关一点点逼近,镇上人比起平常热闹许多,餐馆里也忙,他们便只在白天出去晃悠,寻找下手的对象。
几人是分开的,没在一块。
当宁年在拥堵人群中寻找目标,向一个满脸慈祥的老人下手时,手腕被很紧的力道硬生生捉住。
宁年闭上眼,觉得下一秒就该有拳头落在身上,可头顶响起的声音,却让他久久沉寂的心重新跳了下,男生喊的他的名字。
宁年抬起头,黑沉的眼睛瞬间慌乱,像是那层死寂被打破,露出里头最本真的东西。
老人转过身,看着自家外孙,和旁边惊慌失措的小少年。
“没事,外婆。”男生对着老人笑了笑,“您先回家吧,这是我同学,我和他说会话。”
宁年被拽去了角落,面前的男生是他初中时候有过好感的,靠近时闻着洗衣液的清香会脸红心跳,第一次明白自己性取向的人,可这一刻他连心动的资格都没了。
男生质问他为什么要偷东西。
宁年回答不了。
“如果你爷爷知道...你对得起他吗?”
似乎再多的话也没法说,因为宁年哭了,不仅仅是提到的爷爷,更是男生后来塞进他手里的两百块钱,只是宁年不肯收还给他时,在男生眼里看到清清楚楚的失望后,便再也无法开口。
那次过后,宁年没再偷,他把钱藏进了鞋子底下,时时刻刻都在告诫自己。
一切回到老样子,没了短暂的“风平浪静”,重新被孤立,挨打,到后来他想要离开,鼓足勇气拿了被克扣的只剩下不多的工资,被刘全堵在巷子里,手机上是清清楚楚的视频,宁年偷东西的所有罪证。
“你想坐牢的话,你就走。”
宁年偷的其实不多,可他不知道他偷的数目不足以坐牢,更不知道未满十八几乎只是批评教育,他什么都不知道,刘全的话至此将他死死地困在原地。
.....
宁年换好衣服时,手机上微信闪动两下,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咬紧了唇看着发来的消息。
四点培训班上课,他提早一个半小时出了门,宁年先去了趟银行,出来时随身携带的包很鼓,银行后边是条小巷,绕着拐了几个弯,就是大片废弃的空地,边上有个空棚子,底下一张桌,酒瓶瓶瓶罐罐摆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宁年神经瞬间绷紧,转过身时对上青年细长的阴寒眼睛。
刘全丢了瓶水过去,溢出一声笑,“来了?”
宁年接住水,在刘全视线扫向黑包时牢牢拽紧,低低的“嗯”了一声,他另一只手握的很紧,后背湿了一片。
“不热吗?里头坐吧。”
刘全示意宁年去棚子里,今天是个阴天,但气温还是高,他刚往前走一步,宁年下意识后退,唇角扯起笑,“这么久了,还是很怕我啊?”
两人去棚子底下坐着,刘全喝了两口水,才对着宁年扬了扬头,“钱呢?”
宁年手上松了又紧,想开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刘全拧紧瓶盖,胳膊撑着,离宁年近了些,说:“我来这不是和你打哑谜的,小哑巴,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连话都不会说?”
“...包里面。”宁年开口的声音有些颤,他没否认他害怕刘全,哪怕多年不见,阴影却始终都在,直到他低头躲闪的视线落在手腕黑绳上,才终于有了些勇气,“但是我有话和你说。”
刘全笑了声,挑眉示意他说。
“我上次已经给了你六万,你说你只欠了六万。”宁年尽量让自己声音稳下来。
刘全不否认,“是。”下一秒勾出玩味的笑,“所以呢?”
“才一周,为什么又要钱?”宁年说。
“因为上次那钱拿去还债了,我还要生活的呀。”刘全嘴角咧得很开,眼里却一片森寒,“宁年,你看你自己,吃的好住得好,找了个男人更是爱情钱财两得,给我的这么点,你还看得上啊?”
宁年唇色白了白,努力镇静下来,“我没用他的钱,这些都是我的,我有的差不多都给你了,没钱了。”
“是吗?”刘全眯了眯眼,“意思是我要的你给不出来?”
他唇角的笑意更大了,盯着宁年,“只是一点钱而已,我要的不多,不是吗,还是你更想让你那个眼瞎的男朋友知道,他看上的是什么货色啊?”
宁年手上的力气攥着更紧,好半天才松开,把包放在刘全面前。
刘全没打开,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里面有十万,再多的我拿不出来。”宁年掐着手心才不至于让自己和刘全对视时发抖,“我不想让我男朋友知道,你应该也不想,不然你就什么都得不到,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这些钱不少,但我知道也不算多,可这是我目前能拿出的所有。”宁年说:“我能挣钱,以后我也可以给你,你只要不去赌,是足够你过上不错的生活,只要你答应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
这一番话说完,宁年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尤其是刘全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令人恐惧的视线紧紧锁死,到漫长的宁年神经高度紧绷的几分钟过去,刘全才终于大笑出声,拿起包里的钱。
“再说吧。”刘全唇角意味不明的笑,“你还是长大了,宁年。”
他缓缓俯下身,凑的离宁年很近,似乎有些苦恼。
“以前偷人钱,现在偷人爱,真可怜,为什么老是奢想不属于你的东西呢?”
刘全愉悦笑声持续好一阵,转身离开了,他身影拐进小巷子里,消失不见,云层厚厚的累在一块,颜色越发浓郁,直至细细凉凉的雨丝飘下,风刮起大棚顶簌簌作响。
下午四点的航班,季迟栩和季祥燊叶美英道别,送两人上飞机后,看向外头砸下的豆大雨点,给宁年发了条消息过去。
消息没回,他看了眼时间,去公司临时处理了几份加急的文件,到六点估着下课的点,直接拨通了电话,电话迟迟没有响应,季迟栩蹙紧眉心,吐出口气。
电梯下往车库时,他才收到林洛发来的微信,说是问过凌圻宁年今天请了假。
人不在学校,季迟栩只能先去公寓看看,他这么想着微信叮咚跳出条新消息,让他悬紧的心稍许松了下来,车子驶出地下车库,汇进瓢泼大雨下市中心拥挤的车流中。
季迟栩推开玄关处的门,就听见宁年叽叽喳喳的声音。
宁年抱着台笔记本在沙发上,一身浅色的睡衣,柔软干净,旁边茶几放着很多零食,开封的薯片,果冻还有巧克力。
“啊..对啊,是我男朋友回来了。”
宁年在直播,季迟栩换好鞋走近时能看到屏幕。
“恩恩,那不跟你们聊了,下次啊。”
宁年对着里头说了几声,挂断了直播间,起身勾住这会到他身侧的季迟栩脖子,讨好的在人唇上亲了一下又一下,“我刚才睡着了才没听见,你不能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好话软话都说了,季迟栩没法生气,只是无奈,“过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宁年眨了眨眼,“给你个惊喜啊。”
季迟栩试图从宁年脸上找到点蛛丝马迹。
“这几天是我偏激了,就想到些以前不好的事,让你担心了。”宁年掰了颗巧克力喂他,“所以为了让你放心,我搬过来住一阵子,这样行吗?”
季迟栩对于宁年提的这点自然不会拒绝,甚至于被哄得还挺好,只是始终有些疑问,但既然答应给宁年时间,便打算再看看宁年状态。
两人晚饭后,宁年像以前一样,拉着季迟栩陪他玩了好一会游戏,然后一块看电影,暴雨天气凉快,客厅没开空调,花房雨声滴答,灯光暗下,只屏幕闪着莹白的光,他们依偎在一起。
“年年?”季迟栩侧过头,身体相贴的滚烫。
宁年抬眼,不偏不倚撞进瞳眸中,在季迟栩下一句话开口前,吻住了面前的人。
雨声似乎大了些,有雷电白光闪过,照清诺大客厅沙发上拥吻的两人,宁年抱的季迟栩很紧,在缺氧的间隙,才微微离开,眼尾晕开很深的红。
所以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培训学校的课只差不多两天, 宁年没再去,总归也不是正经学校,去不去也就还好。
倒是凌圻后来打来通电话, 宁年慌慌张张的在季迟栩过来时挂了,看的季迟栩一时间无言。
“没聊什么?”宁年睁眼很无辜。
“.....”
季迟栩最后把人一头黑发揉的乱七八糟,顺带沙发上办了一次,才放过宁年。
“你这叫白日宣淫。”
宁年有气无力看着外头的大太阳, 和季迟栩抱在沙发上,空调的冷气逐渐带走身上黏湿的汗液, 季迟栩低低的笑了声, “那再来一次?”
阳光在眼前开始晃悠着打转, 宁年抓紧了季迟栩的手, 思绪彻底混沌。
一连两周, 日子好像就这么回到了之前,宁年在这养脚伤的日子,很平静也很温馨, 就是宁年不怎么爱出门了,说好的去山顶看星星日出也没了兴趣。
他白天直播, 顺带等季迟栩回家,晚上就和季迟栩一起在小区遛狗。
小金毛是宁年过来的第二天被季迟栩接来的,似乎是还熟悉这的味道,很自然就当成了自己家,只是第一天没注意到,花房里的花又惨遭毒爪。
宁年这段时间直播很卖力,接的广告堆满了二楼特地给他腾出的小房间, 直播间里“J”先生比起以往出现的频率也高了不少, 礼物大的小的不听劝的在送, 到九月下旬,国庆前最后一周的周日,调休日哪哪都是一片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