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地罗曼史—— by卡比丘
卡比丘  发于:2023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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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慎之说没有:“下午回去,我送你回家吧。”
怀里的人动了动,忽而推拒:“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好了,万一你被拍到多不好。”
展慎之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告诉他:“不会。”即便被拍了,展市长也不会让它见报。
在房里吃了早餐,展慎之送乔抒白回公寓。
停在公寓楼下,时间还早,展慎之心中也多少有些好奇,叫住了刚要打开车门的乔抒白:“不请我上去坐坐?”
乔抒白愣了愣,说:“安德烈在家,你要去吗?”
“他在家我不能去?”
“不是不是,”乔抒白连忙摆手,像怕展慎之生气似的解释,“你不喜欢他嘛。而且他很怕见人,我担心他做出什么丢人的事。”
“比如钻桌子底下?”
乔抒白叹了口气,皱了皱鼻子:“展哥,别这么说。”又抬眼看着展慎之:“那我有机会请展警督上楼喝杯营养剂吗?”
展慎之觉得乔抒白左右为难的样子很有意思,便说:“哦,李斯特的零食不给我吃吗?”
乔抒白“哎呀”了几声,打开车门,抓着展慎之的手往外拉。
展慎之只在视频里见过乔抒白公寓的样子,从没来过。
摩区所谓的高级公寓,与都会区比,还是有些差异,楼下的大堂装得不伦不类,电梯有些狭小,里头放着好几个屏幕播广告,从男性重振雄风,到牙齿美容应有尽有。
乔抒白住在顶楼,是双层公寓,他开门请展慎之进去,强调:“我们去我房间吧?”
房里很安静,打扫得整洁,乔抒白二话不说,拽着展慎之往楼上走,进他的房间。
乔抒白的房间不大不小,一张一米八的床,配套的浴室、衣帽间,还有沙发椅和茶几。
沙发对展慎之来说有些太小巧,床也比较矮。
“没什么好看的,是吧,”乔抒白扭扭捏捏地贴着展慎之,偷看展慎之的脸,自说自话,“就是很普通睡觉的地方。”让展慎之觉得房间愈发新奇好玩。
“一楼是李斯特住?”展慎之也不否认自己在意。
乔抒白点点头:“还有他的机房,数据库,所以一楼会冷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讨好展慎之,让展慎之不再介意他和安德烈·李斯特同住,乔抒白竟说要下楼去给展慎之偷安德烈的蛋糕来吃:“展哥,你就在我房里休息一下。”
展慎之不吃蛋糕,但也没阻止,看乔抒白关上门。
乔抒白走了,展慎之独自站在房里,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地方。
房里有一股幽香,是乔抒白喜欢的紫丁香味,从衣帽间散发出来。衣帽间门没关,展慎之随意地走过去看了一眼,看见墙上挂着香片,衣柜衣服不多,理得整整齐齐,按颜色、季节分开摆放。
正要回身,展慎之突然瞥见一件不和谐的衣服,是条黑色的风衣,挂在夏天的衣服里,显得十分突兀。
风衣很长,如果乔抒白穿,恐怕得到脚了。
展慎之还没来得及思考,已经走到风衣旁,将它拿下来看。
风衣有一股浓郁的消毒剂和漂白剂的味道,里头只混着很淡的洗衣液味,展慎之将手放在布料上,忽然注意到领口内部有一团像是洗不掉的比布料颜色更深些的污渍。
他展开风衣,又在内部好几处找到了类似的深色块。
稍带着疑惑地想了几秒,展慎之听见门外的脚步声,立刻把它挂了回去,走回沙发旁,展慎之突然间意识到,那些洗不掉的污渍,应该是血迹。

第53章 复原(一)
乔抒白站在冰箱前,选了半天,偷了一盒看起来最好吃的蛋糕端回房间,展慎之却不愿吃一口,只是稍坐了一会儿,接了个电话,便离开了乔抒白的公寓。
乔抒白觉得他有些怪,送他离开后,把蛋糕放回冰箱,回楼上,先去小卧室看了一眼弟弟。
弟弟安静地看着视频,乔抒白进去,问他学得怎么样,他便模仿陈霖,给乔抒白看。
或许是拥有陈霖的基因,弟弟学习能力比乔抒白想象中强多了,把陈霖冰冷的眼神学得很像:“狗东西。”
乔抒白笑起来,弟弟也冲着乔抒白憨厚地笑了。
在一张刻薄的脸上,出现这般无害的笑容,实在不算太和谐,但乔抒白想到自己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心情便不可抑制地高昂了起来。
下午电影院有一场试映,乔抒白自己也打算去看,便回房换衣服。
他走进更衣室,忽而有些奇怪的感觉,左右扫视着,发现了夏季衣橱里,劳森借给他那件长风衣看起来很怪。
黑风衣原本好好夹在T恤中间,现在却挤出来了一些,位置似乎也变了。
乔抒白愣了几秒,走过去,将黑风衣抽出来,低头看着衣服里洗不干净的血迹,回忆着方才端着蛋糕走进房间时,展慎之微微冷淡下来的表情,忽然确信,展慎之发现了这件不属于他的衣服。
展慎之看见血迹了吗,如果看见了,为什么要放回去,却不问他?……是不是已经在怀疑他了。
乔抒白抓着风衣,有些无助地站在房间里,懊悔又迷茫地想:不应该替劳森留着,早知道扔掉了。
因为那天是劳森给他发了消息,说【衣服很贵,对我有纪念意义,记得洗干净还我】。
乔抒白只好把它塞进了洗衣机,但很可能是因为乔抒白的血液和普通人的不同,家里的洗衣液根本没法将血液洗净,乔抒白洗了好多次,仍旧留着大摊的深痕。
最后实在没办法,烘干之后,先将它挂回衣柜,本想问问劳森,血迹洗不掉该怎么办,但事情太多,劳森又不催他,他完全忘了这回事。
结果就被第一次来他家的展慎之看见了——乔抒白倒不能为此感到意外,因为他一直就是个很倒霉的人。
站了一会儿,乔抒白无端地觉得心脏有些痛,好像身体里血液消失了一部分,意志力变得脆弱,把风衣随便地挂回去,走出衣帽间。
他昨天被展慎之折腾一夜,全身脱力,跪在床头柜旁,打开密码箱,拿出一支康复剂,为自己做了注射。然而身体的疲劳消失后,不舒服仍旧没有结束,手指是冷的,大脑也像停转了。
乔抒白开始设想最坏的结果,却想也想不出来,因为这只是一件染了血的风衣,而他和展慎之重遇后的种种,如果真的要细数,恐怕是挑拣不出一句真话。
看见了那件应该不属于乔抒白的风衣后,展慎之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他回到下都会区,按着订好的日程继续工作。
傍晚时,乔抒白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是一张电影票据:【我带金金来看电影。】
展慎之忽而想起温悦和自己提过,乔抒白的影院年底会开,随口问他:【你自己的电影院什么时候开?】
乔抒白很久才回他【你猜】。
展慎之忙着和竞选团队开会,不继续发消息闲聊了,等会议结束,时间已经很晚,见手机上乔抒白给他发了【晚安】,这天的电话便也没有打。
接下来一整周,展慎之忙于竞选和工作。
周日,一个跨区致幻药售卖集团,可能新的动向。据线人说,这批致幻药会在凌晨,从新教民区运往下都会区。
深夜,展慎之带着一支突击队前去,没想到对方武器充足,激烈地反抗起来,幸好后援来得及时,警方虽有几人负伤,但无人有生命危险。
为了保护证据,展慎之后背被激光枪烧伤了几道。
和同僚们一起到下都会区的医院,院长给他安排了一间单人的病房。
医生给展慎之检查了伤口,确认没有大碍,他坐在病房里,等待护士来包扎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敲门进来了。
“慎之。”
展慎之回头去看,杨雪站在门口,阖上了门,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她还是平时的打扮,灰发挽成发髻,戴着一副珍珠耳环,连脸上的纹路,都和展慎之上次见她时没有两样。
“好久不见,”她走近了一步,“伤得重吗?”
展慎之耸耸肩:“小伤。”
他没什么与她聊天的欲望,重新背过身,打开手机,想问问乔抒白睡了没,又听见她说:“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作为看你长大的长辈,一个真正关心你的人,我不能看着你被人蒙骗却置身事外,我必须得告诉你,不管你想不想听。”
展慎之放下手机,侧过脸看她:“我确实不想听。”
她顿了顿,提高了声音:“难道你一点都不怀疑他对你说的故事?”
展慎之没有被她的情绪影响,实际地对她说:“杨校长,我以前也不怀疑你。”
“……”杨雪张了张嘴,心中受伤,又觉得难堪。
从前,展慎之一直把她当做尊重的长辈,她也将他当做儿子看待,如今却变成得剑拔弩张,信任全无,即便有过心理准备,还是十分痛心。
她沉默了几秒,才说:“我承认,答应展市长,为你做格式化处理,是我做错了。但关于乔抒白的事,你真得听我说。”
“你记不记得你在他体内植入过监控仪?”她说得有些艰难,“我这里也能看见一些数据。”
如果不是事情已经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她真的不愿再插手展慎之的感情。
展慎之愣了愣,紧皱起眉,用几乎是嫌恶和被冒犯的语气盯着她问:“你偷看乔抒白的监控?”
“我没看很多,慎之,我不是看,”她没想到展慎之的反应这么大,赶紧解释,“我能调用到原始的传输代码,我是在里头搜索了,我也只想告诉你,在我给你做情感格式化之前,你和乔抒白,从头到尾都没有确定过关系。你离开摩区去前哨赛的时候,只说你会考虑你们的未来,他骗了你,你懂不懂?”
展慎之看起来也有些震动,但更多是怀疑与不信任。
沉默了片刻,她觉得自己现在似乎再怎么说,也无法撼动展慎之,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问他:“慎之……如果,我可以帮你把你格式化的记忆重新复原,你愿意吗?展市长不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我也不会告诉他这件事。”
“当时不是说办不到吗?”展慎之的表情还是冷静,也并不买账,“我也不能确定你是不是打算再给我格式化一次。”
杨雪顿了许久,低声对他说:“你不想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吗?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发誓,这次我不会再骗你了。”

第54章 复原(二)
杨雪三十五岁告别家人,加入耶茨计划的时候,不曾想过,她将在这里度过她的一生。
起初,生活于她是简单的。
她是耶茨计划初建劳工体设计二组的负责人,随着开荒者们来到的这颗星球,虽然与想象中大为不同,工作很苦,但那时的开荒者们都很团结,不像现在四分五裂。基金会给了她们配置了增长寿命的医疗舱,足够她们在这里度过比想象中更长的建设时光。
杨雪从来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建设耶茨过程中,种种可怖的意外,都从未让她失措过。
然而,从劳工体混血实验成功的那一刻起,或者说从她担任战术学校校长一职,来到展慎之身边,保守着秘密,成为他的师长开始,她突然成了一个容易紧张和不安的人。
她代替市政厅,守护着展慎之,守护耶茨未来的希望,见证他成为了一个正直、优秀,暂且是幸福而不自知的青年警察。
展慎之的生活那样简单而理想化,几乎悬浮在整片耶茨大陆之上,以至于他去了摩墨斯区后,被人如此轻而易举地趁虚而入,在他的生命中掺进了不洁净的污渍,最终导致难以修复的结果。
乔抒白是最根本的病灶,杨雪现在已看得很清楚。
展慎之和乔抒白重逢后,她没有知会展市长,从后台重启了乔抒白的监视器,在复杂、断续的原始数据中,偷偷分析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她看来,乔抒白是个彻底的反社会分子,撒谎像喝水一样简单。
原本,杨雪担心再加以干涉,反而会导致展慎之更加叛逆,他们在一起,暂时没有造成重大损失,而且展慎之变得圆滑了,在政界活跃了起来,事态奇怪地朝着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杨雪便只是在数据流中静静观测着。
然而,几周前,乔抒白在摩墨斯区的热土地消失了一个多小时后,他所做的一切,开始让她感到恐惧:秘密订购的新劳工体“哥哥”和“弟弟”,让展慎之对他做出“选上摩区区长就公开关系”的承诺,以及他私下里毫不掩饰的,对新教民区权利的窥伺。
新教民区本来就已经成为了市政厅无法插手的半自治区域,一旦被乔抒白所掌控,再加上展慎之公开他们的关系,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杨雪想过,是否该把这件事汇报给展市长,但对重新被展慎之信任的渴望,终究占了上风。
她也真实地相信着,她和展慎之多年的感情,不可能一丝都留不下来,一旦展慎之相信了她、接受她的劝说,他们一定能共同解决这场新教民区权利的危机,也不必让市政厅知道。
终于,在展慎之受伤的夜晚,杨雪找到机会,来到下都会医院,重新见了他一面。
谈话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顺利,她费劲口舌,都没能说动展慎之马上同意,但展慎之不全然回绝,说“我会考虑,”,也已是个好兆头。
“别想太久了,”杨雪顿了顿,问展慎之,“对了,乔抒白没告诉过你,他是永生人的事吧?”
展慎之终于变得有些惊讶,正眼看向了她:“什么永生人?”
“乔抒白来耶茨前,在地球,就做过永生人改造,”杨雪觉得自己有了撬动展慎之的希望,精神也振奋了些,“几乎所有的在售药物都对他不起效。”
她从手机里调出当时展市长发给她的乔抒白的血液检查报告,递给他看:“这是乔抒白被从那栋楼里救出来之后,在圣摩医院验血的血样,每一项指标都和正常人差别很大。”
展慎之看了一会儿,把手机还给她,眼神却恢复了平静,甚至对她解释:“他一位家人在地球是某区域的行政长官,能接触到永生改造也很合理。”
“但他骗了你,不是吗?”杨雪觉得展慎之对乔抒白的维护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心中急切非常,却只能继续循循善诱,为他分析,“你记不记得你在摩区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给我打电话,问我,如果一个人被注射催情剂,起效了怎么办?”
“乔抒白对催情剂免疫,你们也根本没发生过关系,他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的同情,”杨雪忍不住痛心地告诉展慎之,“他在你面前所说的、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吗?”
展慎之看了她几秒,忽然之间,眼神变得有些空荡。
在那刹那,杨雪觉得自己读懂了,展慎之是在想,原来仍旧没有一个人是他能够信任的。
这是谁的错呢,杨雪也弄不明白。她为什么听从展市长的要求,儿戏地骗着那个信任他的孩子做了情感格式化的处理呢。
为什么轻易地将他当成一个不会感到失落的木偶来对待。
很快,连这种空荡也从展慎之的眼里消失了,他将对她的防御重新牢牢筑起,低声说:“我知道了,等考虑好了,我会联系你。”而后便按了护士铃。
走前,杨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的背,几道很深的烧伤,血和皮肉粘连在一起,上头擦着消毒的碘酒,一定是疼的。
但展慎之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就像伤口不存在一样。
在医院包扎完,去看完了受伤的其他同僚,宵禁就解除了。
天蒙蒙亮,乔抒白给展慎之发了不少消息,打了电话,还留了语音。
他看见了新闻,关心展慎之有没有在昨晚的枪战中受伤,一副万分着急的模样,与杨雪口中“准备夺取新教民区控制权”的野心骗子截然不同,声音也依然是可爱与柔弱的。
他说:“展哥,如果你很忙,就空下来的时候,给我回个表情也行。”
展慎之不是不想回,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照顾着乔抒白的情绪,因为乔抒白和其他人不同,是独属于他,深爱着他,一直等着他的恋人。
只是现在,心中的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芥蒂也像根刺,他的手指放在键盘上,便被扎得收回去。
展慎之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回复,所以选择了逃避。
出了医院,展慎之回了趟上都会区的家,他父亲仍旧不在,他回到房间,在柜子里找出了乔抒白身上监视器的初始连接器。
不用看说明书,展慎之凭着记忆,将手机连接了监视器,导入储存的监控内容。
他本是想确认他和乔抒白的过去,与乔抒白所说的是否有出入,往回调时,一周前的某一段录像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选择播放,看见乔抒白的运输车开进一片废弃的工业园区。
时间是下午,乔抒白把车停在一栋建筑门口,背起那个劳工体包装箱,有些踉跄地跟着那个在等他的,高大壮实的男人走进门。
展慎之认出了,这男人是新教民区陈霖的副手江兴浩。
他们来到建筑的地下室里,陈霖正在里面,乔抒白教他做完劳工体的主人认证,陈霖变了脸,想把乔抒白灭口。
监视器晃来晃去,展慎之听见乔抒白脆生生地说“我和展警督准备结婚了”,展慎之正给乔抒白找了个借口,觉得他是为了自保,紧接着,乔抒白就挨了陈霖一巴掌。
陈霖打得很重,竟连监视器也传出嗡嗡声。
展慎之反射性地把手机抓紧了,屏幕被他抓得发白,画面都断续了,他又将手松开。
他其实没看过乔抒白工作,他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候,只是任务式的闲聊或者做爱,展慎之不知乔抒白原来有这么一副面孔,卑怯,讨好,像小丑似的挨了打还迎着笑,仿佛丝毫没有自尊一样,任由别人践踏。
正怔愣着,毫无预兆的,展慎之听见乔抒白冷静地对陈霖说:“我有和他的短信记录,也有视频,霖哥,你要看吗?”
展慎之的心脏忽的紧缩了一下,过了几秒,眼前骤然浮现那天和乔抒白做完爱,他偶然看见乔抒白的手机开在的摄像的界面。
乔抒白被他折腾了一通,手都抬不起,对他说:“我不在录啊。”说得那么真诚。
紧随其后,展慎之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
一些他记得的相处场景,他们在上都会区的公寓里玩乔抒白小时候玩的那个游戏,见面时细碎的交谈声。
然后是他在乔抒白做了噩梦之后,毫无防备地对乔抒白吐露的安慰:“等我竞选结束之后,我们慢慢公开关系,怎么样?”
“我们配不配不用听别人说,宝宝。”
乔抒白录下的这些展慎之的私密话语,就这样赤裸的、没有遮掩地响在地下室里,作为效率很高的工具,完美地帮助乔抒白达到了目的。陈霖放过了他,让他滚了。
看乔抒白爬回车里,展慎之关闭了监控画面。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杨雪再替他做一次情感的格式化处理,好忘记这种耻辱的感觉。但他也只是放下了手机,坐在沙发上,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平淡地消化着他从未经历过的,无处发泄也无人可说的困顿与痛楚。

客厅的电视机在播放新闻,关于昨晚在下都会区发生的警匪火拼事件。
外景记者爱丽丝给观众们展示现场,位于下都会区的某天桥下卸货区的枪战遗迹:“……激光枪烧毁了半个集装箱,有数名警员受轻伤,其中也包括特别调查科负责人展慎之警督……下都会区警局还未对做出正式回复……将在下午召开发布会。”
屏幕中,现场的损毁程度,让乔抒白觉得触目惊心,担心至极。
展慎之依然没有回信息,今天乔抒白的手机,统共只接到了来自陈霖的几通电话。
公寓里似乎有一根水管坏了,安德烈说走到哪里都能听见滴答声,管理员拖了两天,还没来修。乔抒白迷信,总觉得是个坏征兆,不过说不清坏在哪里。
陈霖的劳工体弟弟可能在房里等得饿了,走出来,问乔抒白要营养剂吃,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再等等,很快。”乔抒白告诉他。
弟弟斗志昂扬地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乔抒白心事积压着,惶惑不安,却只能对弟弟笑笑。因为计划已经不能再变动,今天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这一周来,通过哥哥的监控镜头,乔抒白已对新教民区和陈霖手下的势力构成分析得透彻,也对陈霖身边的人了若指掌。
陈霖暴躁易怒,狂妄自大,他让乔抒白订做劳工体,是打算让劳工体当他的替身,代他出去横行霸道、与人冲突,最好再受些伤,就找到借口,能堂而皇之地打砸、吞并他人的生意。
只几天,陈霖已经成功地霸占了一栋物产,也让哥哥的腿受了轻伤,回到了地下室休息。也是为了完全让劳工体伪装成陈霖,哥哥知道了陈霖的几乎所有密码,也已使用过陈霖的私人联络设备。
乔抒白发现自己的运气突然变得很不错。
因为下都会区昨晚的火拼,陈霖手下已经一团乱,原物产的业主趁机回来闹事,阿浩受陈霖指派,带着大部分手下去那栋新抢得的物产看守镇压。
乔抒白也雇了几个人帮着闹,同时指示哥哥在地下室装病,露出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的姿态。
物产那头,人越聚越多,情况不容乐观,陈霖本想把哥哥也弄起来,送去现场,在监控里叫了几声,哥哥一动不动,他只能独自去了地下室,像怕哥哥有什么传染病似的,隔着老远喊了几句“喂”。
见劳工体没回应,他怒气冲冲地给乔抒白打电话,责问“这劳工体是不是残品”,“都快死了要我给他埋哪去”。
乔抒白在电话里连声安抚,说是劳工体受伤的正常情况,又告诉他:“我做过体弱劳工体的售后,家里留了有些治疗针,我给您打包寄过去吧,打两天就能康复了,您给我一个地址。不过可能要两天。”
陈霖还得靠劳工体出去撑场子,哪等得及乔抒白慢悠悠找快递。
阿浩在那栋物产与闹事的人周旋,抽不出身,陈霖或许是觉得乔抒白瘦弱无力,没什么威胁,又等了阿浩半小时,终究还是打来电话,让乔抒白带着药再去一次热土地的地下室。
乔抒白挂下电话,便开车,带着弟弟出发了。
热土地的温度仍是高,乔抒白一下车,热得浑身都烫了起来。
他提着医药箱,熟门熟路地走进门,下了楼梯,看见陈霖右手握着枪,稳稳指着他:“你会打针吧?”
乔抒白点头,他便用左手拿着扫描仪,把乔抒白从上到下扫了一圈,扫到乔抒白的手机,他动动枪:“手机扔门口。”
乔抒白只好蹲下身,把手机放到地上,这时候,他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是展慎之给他打的电话。
陈霖也看到了,应激一般拿枪抵近他:“放下。别接。”
乔抒白虽然心急想接,但现在情况危急,只能安慰自己,展慎之能给他打电话,总应该是没事了的信号,等完事了,再回电话,找个借口,骗一骗,展慎之肯定会相信的。
不接一次电话没关系的。
而后,他慢慢放下了手机,站起来,跟着陈霖,走近了阴冷的地下室。
哥哥躺在放在角落的一张简陋的行军床上,盖着被子,一动不动,仿佛生命已流失殆尽。
乔抒白坐到床边,背对隔得远远地用枪指着他们的陈霖,打开医药箱,先用藏在箱子隐藏区里的干扰仪挟持了地下室的摄像头,将麻醉镇定剂枪塞到哥哥手里,又装作注射,打了些生理盐水,回头看陈霖:“霖哥,我给他打好针了,还有剩下的药,这瓶蓝色的隔六个小时打一次,紫色的十二小时。”
“你留在这,”陈霖走近了些,皱着眉头看了床上的劳工体一眼,“他没好之前,你不准走。”
“可是我怕展警督找我,他每次都要打到我接为止……”乔抒白无辜地看着他,“我本来骗他我在送货,送货也送不了那么久吧。”
陈霖眼神变了,死死瞪着乔抒白:“你他妈不会是在跟我玩什么花样吧?故意让他打你电话?”
“真的不是……”乔抒白惊惶地摆手,“他那么正义凛然,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我给您做的这些事,哪敢让他知道呢。”他又提议:“要不然您让我去拿手机,给他发个消息——”
“——闭嘴,”陈霖极度烦躁地说着,最后走到乔抒白身边,控制不住体内的暴戾因子一般,用枪托重重敲了一记乔抒白的头,“你他妈事怎么这么多?”
乔抒白眼前一黑,疼痛很钝地传抵大脑,过了几秒,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后脑勺往下淌。
他没有伸手抹,抬头看着陈霖,露出讨饶的模样:“对不起,霖哥。我不是故意惹您生气。”
陈霖本来昨晚吃了大亏,听见展慎之的名字就火冒三丈,朝乔抒白发泄了怒气,才冷静下来,意识到不能再引起展慎之的关注,只好垂眼看着药箱里两种颜色的药瓶,问乔抒白:“再说一遍,什么颜色几小时。”
“这个蓝色,六小时……”乔抒白声音越来越轻。
陈霖听不清楚,靠近了些,刚想再骂乔抒白几句,大腿忽然有一股轻微的刺痛,头晕了晕,他低下头,看见行军床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
那手很苍白,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手里握着一把细小的、半透明的枪。
来不及扣下自己握着的枪的扳机,陈霖刹那间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双腿发软地跪在地上,勉力抬起头,看见乔抒白靠近自己。
乔抒白从他脱力的手里挖出了枪,淡而漠然地问他“霖哥,你怎么了”,而后毫不留情地、报复般用枪托地在他头上猛砸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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