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用手帕擦了一下眼角,已经没有泪了。要么是流干了,要么是看开了。
转头又笑意盈盈地催促洛凛尝尝自己做的双皮奶,纯手工,从来不用香精。
她做这个玩意儿做了十多年了,入口就是浓烈的奶香味。
“嗯好的。”
洛凛低下头尝了一口。
他这个人性子直,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老人看懂了洛凛脸上的不自在,就多嘴问了句:“你们是不是家里也有人遇到这种病了。”
洛凛伤感是因为母亲,但没有想到老人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不过也好,自己借坡下驴,就顺势说起自己的老婆最近也患上了这种疾病。
正在吃双皮奶的简如琢不耐烦地闭上了眼。
妈的,都不在一起了怎么还能这么秀呢?
“哎哟,造孽哦,这个病治不好的!家里有金矿银矿都治不好的!”
一提到这个老奶奶就想到了自己过世十年的儿子最后躺在床上生不如死的样子,到最后身上的皮全都脱落了,每次换纱布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治不好的,我知道的,真的治不好的。”
老奶奶摆摆手,故作残忍地说道:“尽早放弃吧,让健康的人好好活着。”
这句话是他儿子最后留下的遗言。
——“您拿着钱,安度晚年。这个病是无底洞,我不治了。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希望你们幸福,真的,你们幸福我就够了。”
她早年被丈夫抛弃,靠着糖水车养大了儿雨隹木各氵夭卄次子。她教会了儿子很多美好的品格,比如自信,比如坚持,比如热爱学习,但她唯独没有教会儿子自私。
或者说,再过一段时间,她的儿子也没有了自私的资格。
钱总会花光,而病却药石无医。
生病的人痛苦,活着的人忍受的是更大的痛苦。
“我们也在尝试看能不能想办法找到发病的原因,您儿子在病发前有过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听到洛凛这么问,老奶奶一下子有点迷茫。
十年了,让一个老人回想起当年的事情确实有些困难。
“没有什么特别的,”老奶奶皱起眉头,她确实想不出更多的信息了,“感觉就是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儿子突然就那样了。”
洛凛看了简如琢一眼,其实他们应该去直接找男人的妻子的,说不定妻子年轻,记得的东西还能清楚点。
“那有没有当年的什么东西?您儿子的房间还在吗?”
“当年我们为了治病房子也卖了什么都不剩了,十年前的东西——”
老奶奶用手指敲着桌子:“哦我想起来了,我儿子之前有记账的习惯,十年前的账本还在,你们要吗?”
有总比没有好,洛凛点了下头。老奶奶起身去后面住着的小房间里取来了账本。她几乎没怎么花时间找,能看得出来老奶奶平日里一定经常翻看这本账本来回忆自己和儿子当年的生活。
“您还能找到当时的时间点吗?我拍几张照片就行。”
老奶奶翻到了当年儿子发病的时间点,交给洛凛拍照。
洛凛拍了病发前半年的账单,检查清晰度没有问题后,对老奶奶说了声谢谢。
老奶奶仔细地收起账本,看洛凛和简如琢要离开,她拉住了洛凛。
“别治了,治不好的,我们一开始也觉得能治好,但最后大家都坚持不下来。”
洛凛低头看到了她满是皱纹的手。
他伸手握住老奶奶的掌心。
“相信我,”洛凛的眼神坚定,“如果真的是异能者在背后作祟,我一定会把幕后黑手押送到您儿子的坟墓前让他认错。”
检查过去账单的事情就交给了洛凛,他几乎是将这家人在病发前半年的生活全都过了一遍。
这些消费记录基本完完整整的显示了这家人过去的生活,没有任何让人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看得出来第一位病人是个对生活相当认真的人,事无巨细都会记录在册甚至还会特别标注自己消费的目的。
“怎么连买了什么菜这种东西都要记录啊?”
“你懂什么,不当家不自柴米油盐贵的,”洛凛嫌弃地拍开简如琢的脑袋,“当然要记账啊,花了多少钱,在那里花的钱都要记下来,不然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菜价最便宜。”
“行行行,你最贤惠,你无敌爆炸贤惠。”
待在一旁的楚尘刚刚结束跟柠小檬的通话,他摘掉耳机,起身活动筋骨,看到洛凛和简如琢争论记账的问题,就凑过去看了一眼。
“好多乱七八糟的内容哦,”楚尘看着密密麻麻的字皱了下眉头,他心疼洛凛的眼睛,“学长你要是看不来的话我录入一下AI。”
洛凛心里一甜:“没事,我自己弄就行,你的AI还是处理你那边的事情吧。感觉它已经超负荷运载很久了。”
这么说来确实是,楚尘感觉这段时间小木头都不出来对着自己的耳朵叨逼叨了,可能是真的在崩溃的边缘了。
【压迫智能AI,我要投诉!我要反抗!呜呜呜一天到晚你就知道欺负AI!你是不是人啊楚尘!!】
看着两个人之间浓情蜜意的样子,想到刚才楚尘明明跟自己一样抱怨第一位病人的记账本又密又厚,但洛凛的态度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倒不是嫉妒,就是觉得这两个人,太肉麻了。
“哎我真的不想跟你们两个一起工作,卿卿我我的,腻歪死了!”
洛凛白了他一眼:“你管我。”
然后侧过头来搂着楚尘的腰:“宝贝,你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之前的特工在调查时送了一份水疱样本到总部,我在申请检查结果,”楚尘抱着陶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不过我现在也倾向于部长的判断,这个病应该跟吉利斐雪脱不了关系。”
新加坡分部部长拥有特殊系异能,全能之眼,能够一眼看穿异能者的能力。
洛凛吐槽这个破眼睛要是能看到凶手是谁就省事了。
“那可就无敌了,”楚尘往自己的太阳穴上抹了点下午去华超买的风油精,刺激自己清醒过来。
“是的哇,怎么的也得跟绣球花肩并肩,”简如琢接过了风油精,他倒是对自己狠,直接往眼皮上面涂。
洛凛婉拒了他俩的风油精,这玩意儿之前他跟风过不小心洒裤兜了,从此之后就敬而远之再也不碰。
收起风油精,洛凛眼看着楚尘戴上了无框眼镜。那双蔚蓝的眼睛在眼镜的包裹下,像极了放在玻璃柜里展示的蓝宝石。
真好看,再看两眼。
“那不行,绣球花才是最厉害的,”洛凛随口反驳简如琢,但那双眼还停留在楚尘身上想看他的反应。
楚尘挑了下眉,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忙着写东西去了。
但他一落笔就写了个“洛”字,怕自己的心思被察觉,赶紧动手划掉。
第97章 圣玛莉安医院 水疱 (八)
熬了一整晚,外加有个外援柠小檬的帮助,楚尘总算从浩如烟海的资料中找到了一丝线索。
在他结合了国际联盟发过来的检查报告以及柠小檬的临床经验后,他发现几种皮肤病,这些皮肤病的发病情况与水泡型皮肤松解有些相似。但具体的一些信息等问陈医生,毕竟他才是这方面的专家。
“陈医生他这几天疲劳过度,在点滴区挂水,你们有急事的话就过去找他。”
刚到皮肤科住院区,护士就告诉楚尘和洛凛陈医生生病的消息。
“如果不急的话,你们是哪个病房的家属,我登记一下,等陈医生有空了我再跟他说。”
楚尘和洛凛都是乔装打扮来的,护士一下子没认出来。
“是有点事,我们过去找他吧,不麻烦您了。”
每到这个时候洛凛就有点抱怨,这个吉利斐雪加强的身体也没什么好羡慕的,既不能熬夜,又不能抗病,打个架有时候还得借助一下AK47。
好不容易找到了点滴区,那个看起来面色苍白,眼下青黑的男人就是他们要找的陈医生。星期二的上班时间,点滴区的人不多,洛凛和楚尘坐在他身边,亮明了身份。
“怎么又是你们两个,不会这次负责调查的只有两个人吧。”
“三个。”
洛凛骄傲地爆出了数字。
“才三个人,调查一个涉及几千人,横跨了将近十年的案子?”陈晓峰的话语带着些嘲讽的意味,既是在嘲笑洛凛他们的天真幻想,也是在嘲笑自己这么多年努力换来的不过都是泡影。
洛凛倒是毫不在意地给自己倒了热水,慢条斯理地问了起来:“你给的资料我们看过了,之前分部派来的侦探,警员,特工的调查记录我们也都过了一遍,我们找了几个有些相似的皮肤病,想问问你的意见。”
陈晓峰瞥了一眼楚尘手机上记录下的病名:“相似的皮肤病——这些是差不多的,但你列举的都是一些比较罕见的基因病,这么大范围肯定不会是基因病,你们要是查不了还是换人来吧。”
“你的角度是从医生的角度出发的,但是涉及异能者的案子不能这么想,”洛凛耐下性子跟他解释,“异能者本身就是不太能够用科学道理去解释的。”
“那总得有个病因——”
洛凛大概摸清楚了陈晓峰的想法,作为一个可能从来没有怎么接触过异能者的普通医生,他一定会试图从病的成因上去分析。
虽然吉利斐雪出现了这么多年,但普通人,尤其是出生于一些经济发达,社会稳定地区的人,他们普遍对吉利斐雪的威力缺乏想象力。要么将其奉为天神,恨不得现场拜服,要么就是像陈晓峰这种无知者无畏,完全无法将吉利斐雪代入普通人的生活。
毕竟异能者在社会中仍然是少数。
洛凛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摘下手套,伸手对向自己的水杯。
强烈的风托着水杯,在陈晓峰的面前,纸杯悬浮于空气之上。
“这个你要怎么解释?”洛凛拿起水杯,收回风,“你打算如何解释?”
陈晓峰盯着他的手,一下都不舍得离开。
这是他作为普通人,第一次在生活中看到二阶段异能者发动异能的场面。
出于一些原因他也曾经跟一些一阶段异能者有过接触,甚至还参与过他们的手术或者是医学研究中,在陈晓峰的视角里,他以为这些人也不过就是身体变得更加强壮了而已。
“不要用你固有的思维去理解异能者,他们能做到什么,会做到什么,你是无法理解的。”
洛凛尽可能地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高傲,他知道在大多数普通人的视角里,无法体会过的东西,就是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你列举的那几个罕见病确实能导致这样的情况,但是这几个罕见病患者通常活不过3年,就算用尽所有的医学手段,都做不到。”
陈晓峰的态度也开始发生变化,他冷静地分析刚才楚尘手机里些的那几个罕见病的名字。
“可是你知道我们这里坚持最久的病人活了多少年吗?七年,整整七年,她的哥哥是新加坡有名的金店大亨,什么样的手段都给她用了,钱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但是那个女生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最后也放弃治疗了。”
“所以也就是说,只要愿意治疗的话,最终都是能活下去的。”
陈医生在打点滴这段时间内分享的东西比洛凛楚尘它们对着干巴巴资料自己研究出来的更加有用。或许是因为一线接触病人,陈医生的信息更多都掺杂了他自己对这个病的理解。
这种信息的好处是能够过滤那些不需要的内容,但坏处就是偏向性比较强,比如陈医生他是个典型的社会精英分子外加社畜,所以很多时候看待问题都是冰冷冷的思维。
比如说病人总会出现刚刚治好的病然后又迅速恶化的情况,陈医生就会将其归咎为病人没有按照自己说的去修养身体,去吃了一些不该吃的东西。
“这也有可能,但是你们现在发现病人过敏的东西有多少?”
“每个人不一样,有时候跟气温,空气也有关系。”
“这么多的过敏物?”洛凛瞥了陈医生一眼,“也太多了吧。”
“皮肤病就是这样的。”
洛凛看了一眼楚尘,显然陈医生是从皮肤病的角度出发的,但是在洛凛看来,这更像是背后的异能者在玩弄生命。
对比湖城大学的审判感,这次的案子更像是一个恶毒的,淘气的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所有人生不如死。
“我想问下这些病人中有异能者嘛?”
洛凛想知道如果是异能者,能否抵抗这种皮肤病。
“那倒没有,你们异能者的体质不是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吗?新加坡本身异能者就少,就算生病也不会来圣玛莉安医院吧。”
洛凛点了下头。
“地区,人种,职业上面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吗?或者性格?”
陈医生摇头。
这些洛凛和楚尘确实也用数据比对过了,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楚尘看了一眼地区分布:“我想问下就是这个病大部分都集中在圣玛莉安医院吗?新加坡有名的医院应该不只你们一家吧。”
“确实大部分的患者都会来我们这里,有什么问题吗?我们院在皮肤科这一方面本身就是最厉害的。”
陈晓峰的态度有些抗拒。
洛凛刚刚的问题总觉得是在质疑圣玛莉安医院的水平。
洛凛解释了自己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找到一些相同的特点。
“接下来几天我们三个人会装成病人来到医院,想在患者中潜伏看能不能找到任何线索,希望院方这边能够帮助我们,也不需要床位或者什么,不要声张我们的存在就可以了。”
“ok的。”
陈晓峰的语气稍微没那么刺了。之前来调查的人一个个都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让陈晓峰他们帮忙安排最好的病房。陈晓峰和同事们尽自己最大可能配合,最后也没折腾出个什么名堂,反倒是让医生护士在本来的辛苦上又添加了一层疲劳。
这几位好歹还讲点道理,知道医院病床紧张,不会提一些不合理的要求。
“还是按照上次咱们计划的那样,楚尘扮演病人,我是病人的丈夫,你是——”洛凛看了一眼简如琢,“我弟弟吧。”
简如琢没有意见。
“既然是病人就装得像一点,”打完点滴,陈医生煞有其事地给楚尘开了不少药。
甚至还开了点滴。
楚尘面露难色。
“皮肤病怎么还要挂点滴啊?”
陈晓峰掀了下眼皮:“你是医生我是医生?”
楚尘不说话了,求救似地看了眼洛凛。
洛凛这才想起来,妈的,楚尘怕针!
高中时候学校组织体检或者打疫苗,楚尘从来都是躲起来的那个。但是拗不过老师的安排,最后被揪出来打针的时候,他那副表情跟上刑场也差不了多少。
洛凛还因为这件事情笑话过他,最后被楚尘狠狠地咬了一口刚买的面包。
所以这么多年,如果碰上什么小病小灾的,楚尘是能吃药吃药,不能吃药就自己扛,但绝对不会选择打点滴。好在自己身体健康,也没有遇到过那种不打点滴就活不下去的时候。
但没想到今天撞上了,还真的要打点滴。
“不行的话——”洛凛对他本就有偏爱,看楚尘不乐意的样子就想作罢,反正也不是真的生病,何必演得那么像。
他有点后悔不该让楚尘来扮演这个病人的角色,他最开始计划这个就是觉得这个角雨隹木各氵夭卄次色省事儿,不用到处乱跑,坐在轮椅上就行了。
再一个楚尘的心思比他细,跟病人之间也更好沟通。
但是没考虑到楚尘怕针。
【你可以让洛凛捂着你的眼睛打针。】
许久未曾开口说话的小木头,这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像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足见这段时间他被楚尘摧残得有多惨。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忍不了打针抱不到洛凛。】
“我可以的,“楚尘伸出手,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模样,“打吧。”
陈晓峰抬头,这一个两个不是憨批就是神经病吧。
“你觉得我会打针??出门右转找护士。”
洛凛嗤笑一声,推着楚尘出了门。
给楚尘打的是葡萄糖,没什么特殊作用,就是挂着好看。知道楚尘害怕,洛凛上去就给人捂住了眼睛,两个人贴得很紧,跟抱在一起没区别。洛凛还贴心地拍了拍除尘的肩膀,说:“不怕不怕一会儿就好。”
“你们好恩爱啊,”护士微笑着望向两人,可一低下头看着楚尘的手臂,就笑不出来了。
楚尘的手又白又嫩,身上的血管很细,一看就是不怎么操劳的。
几番折腾好不容易扎好针,洛凛才松开了楚尘。
“弄好了,”洛凛看着他蹙着的眉头,伸手刮了一下楚尘的鼻子,“要不要我买颗糖给你吃?”
楚尘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我就是怕个针,”楚尘小声嘟囔着替自己辩解,“也不是小孩子了。”
“在我面前当小孩子不好嘛?”
作者有话说:
小木头:【婚礼我坐新人那桌,谢谢。】
洛凛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可就在洛凛的手落在楚尘肩膀上的那个瞬间,他隐约感受到了一股阴冷的寒气。
异能者的味道。
“简如琢,你看着他,”洛凛对风中的气息格外敏感,察觉到不对劲立马警觉起来,顺着气息一路探查。
穿过来来往往看病的人群,走出住院部。
那股气息似乎被门外的风吹得有些散了,洛凛凝聚风力想要找到气息的来源。
越过住院部前的广场,是一片草原,上面有不少休憩的病人。草原左侧是一栋深绿色的独立小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墙皮的深绿色泛着些许的黄。洛凛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走了过去,还没到门口,就看到玻璃门上贴着不同语言写就的:“患者止步,不对外开放。”
大门口齐聚了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着都挺年轻的,二十多岁左右。不像是医生,更像是来实习的学生。
洛凛本想询问他们这里是做什么的,那群年轻人也已经注意到了洛凛。这么一个帅气的男生倒也难见,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了些话,有个女孩子大着胆子试着用英语跟洛凛交流,发现洛凛听不懂后换了几种语言,最后用中文才跟洛凛对上信号。
“你是问这栋楼是做什么用的吗?”女生指了一下背后的建筑,“这是我们做实验的地方,不可以随意进去。”
做实验的地方?
医院的实验?难不成是——
“你是病人家属吗?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你想去哪里?我可以给你带路。”
洛凛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敏锐地嗅到了几个实习医生身上福尔马林的味道,大概猜出了这栋绿色的小楼是用来做人体解剖的。
看来是自己判断错误了。
毕竟尸体是不会使用异能的。
意识到自己追踪的目标不对后,洛凛跟那群学生说了声打扰了,转身回去找楚尘和简如琢。
楚尘这里也遇到了紧急状况。他本来是打算收集一些环境样本,化验一下看看会不会有病菌。原本他和简如琢进行地很顺利,也收集到了不少样本,但是当简如琢推着楚尘到一个拐角,拐角处放了张病床,那床上的病人突然猛地伸出如同枯骨一般的手,抓住了简如琢的手腕。
那病人似乎是要喊叫,但一开口,吐出了一滩橙黄色混着血水的液体。血水喷溅在雪白的被套上,在白色的反衬下格外骇人。
楚尘吓了一跳,差点忘记自己的伪装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催促简如琢去喊护士。
简如琢伸手去按病人床头的电铃,走廊里住着的其他病人和家属看到有患者吐血,也赶紧朝着护士站喊医生。
负责这一块儿的,正是陈晓峰。
陈晓峰看了一眼病人吐出来的秽物,又检查了一下口腔,说了句赶紧手术。
简如琢慌了神,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病人,赶忙辩解:“怎么回事啊?不是我——”
“跟你没关系,应该是水疱长到了口腔和喉咙里。”
这段时间楚尘紧急进修了相关知识,知道病人吐血这种情况大多数是因为病灶在口腔内部出现,破坏了口腔和喉管。
话说回来,如果水疱已经长到身体内部,这种情况很容易导致窒息和细菌感染。
看来这个病人已经凶多吉少了。
就在这个时候洛凛折返回来。他刚一出电梯就看到陈医生还有护士们手忙脚乱地推着病床送进手术室,便询问楚尘刚刚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尘解释了刚才发生的情况,又补充了根据自己的了解,人很难存活的猜测。
洛凛叹了口气,低头看到被褥上红黄混杂的液体,下意识地握住了楚尘的手。
这样的生离死别,在医院,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才会有人说,医院的墙壁听到了比教堂还要虔诚的祈祷。
“学长你刚才追出去是有什么问题吗?”洛凛推着楚尘来到了一处楼梯拐角,这里没什么人,方便他们三个交流信息。
“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我还以为是异能者所以冲出去了,没想到不是。”
楚尘疑惑地看了一眼洛凛,洛凛在这方面的嗅觉相当灵敏,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这样的误判。
“具体是什么气味?学长作为风系异能者感知度很高,一般不会出错。”
“我追过去才发现那是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应该是从医院做解剖实验的地方散发出来的。刚才因为被风稀释得太浅了,可能是我弄错了吧。有机会我再过去看看,确认一下情况。”
“哦。”
楚尘放下戒心。
既然是尸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毕竟尸体是不会成为异能者的。
陈晓峰做完手术,人已经疲惫得站不起来了。
人已经走空了,他找了个没人的小房间,一个人拿着电解质水,小口小口地补充体力。
“手术怎么样?”
洛凛推着楚尘过来,他想开口劝一劝陈晓峰休息,不要在这场战斗前夕就倒下。准备的话还没开口,陈晓峰开口:“顺利,人保下来了。”
“活下来了??”
楚尘下意识地发出疑问。
虽然他对医学了解不多,但是冲刚才那位病人的情况,按理来说应该不会——
“看来你这段时间补的功课挺多的,”陈医生读懂了楚尘言语里的惊讶,站起身来跟楚尘解释:“你说的没错。在正常情况下,这种手术很难成功。但是你知道吗?刚刚我们把人送进手术室抢救,还没打麻药,病人口腔的水疱突然全部都消失了。我什么都没做,就是单纯加了个呼吸机,病人很快就开始正常呼吸,吞咽也没有任何阻碍。”
陈晓峰苦笑着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毕生所学,在这场灾难前,毫无作用。
生死已并非他所能决定。
十年,他在这场角逐中坚持了十年。
恩师辞世,同门退却,国际专家一批批来,一批批离开,只有他坚信着人定胜天直至今日。
人定胜天——
自己从头到尾相信的,不过就是个笑话。
“这到底是什么?”
“要死不死,要活不活。”
“到底是什么!”
他逼问楚尘和洛凛,也在叩问自己毕生所学。
洛凛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意思?
快要死掉的人能够重新活过来,健康的人却会凭空生病拖着整个家庭沉沦。
不害人,就是让人一直病着,眼睁睁看着自己腐烂。
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善良到不愿意取人性命?
洛凛自然是不会做出这么天真的幻想。
这位幕后黑手的做法倒是让洛凛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听起老人们说猫抓老鼠的故事。
虽然现如今大城市人家家里养的喵星人,诸如布偶,英短,都是长相可爱又迷人,娇嫩又贵重,吃喝拉撒都得用专门的道具,一个不小心生了病小几千就蒸发殆尽。
这种宠物猫别说抓老鼠了,跟逗猫棒打起来都不一定能赢。
但是在洛凛小时候生活的小镇上,猫儿还没那么金贵。
小镇四面环山,镇上人少地多,不少人家里住着的,是两层小洋楼。这种房子住着舒服,安静又自在,但不好的是:极其能招老鼠。大晚上睡在家里,刚闭上眼就能听到房顶上老鼠轰隆隆地跑来跑去,踩碎房顶上的瓦片。厉害的时候,一晚上都不得安宁。对付老鼠,小镇的人们想过很多方法。
捕鼠器没什么鸟用,粘鼠板效率太低,老鼠药又有投毒的嫌疑。再加上谁家没个不懂事的孩子,万一被孩子捡走吃了,那可就真的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所以养猫是最经济实惠的选择。
那时候猫儿也好养,没那么金贵,去街上随便抓一只回来,平日里也就是给点残羹剩饭,什么猫窝猫砂盆都没有,就这么散养在大街小巷里,饿了就回来吃饭,晚上就找个鞋柜窝着睡。
但这些猫儿抓老鼠都是一把一的好手,它们会在夜晚扑到老鼠的身上然后咬住它们的脖子。抓到老鼠后这些猫儿也不会急着把老鼠吃掉,甚至他们有的根本就不吃老鼠,毕竟老鼠肉还没有主人给的残羹剩饭香。
它们留老鼠一命的目的是为了慢慢地折磨。先让老鼠失去行动力,然后再假意放它们跑,等老鼠一瘸一拐地跑出去,猫儿们就会扑上去再次咬着。荡着老鼠的尾巴玩,将它们从高处扔下去。直到自己玩腻味了,才一口咬死老鼠。
当然,大多数老鼠挺不到那个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陈晓峰说这些病人只要愿意治疗都能够活下去,哪怕严重到快要死了,身体也会回光返照的时候,他莫名的就想到了那些猫抓老鼠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