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有些太晚了。”
沉默良久,贾珠摇头笑了笑,叹息着说出这话。
不管他和太子的关系如何,可眼下最起码,看不出半点太子愿意放手的可能。贾珠思忖着明年春闱后的道路——是的,哪怕他还没有知道结果,但贾珠在走出考场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他这一次当是不会失望——到那个时候,允礽又会做什么呢?
贾珠心里叹息一声,面上却是一点都不显露。
“以后你和太子殿下定然还会有往来,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但,”贾珠的双手按住桌面,用一种非常强势的姿态说话,“我希望你不会再传出这么离谱的传闻。”
想来这一次给他带来的麻烦是无比巨大,不然贾珠不会用这样的口吻说话。
秦少尚在心里嘀咕着,面上可想而知答应了。
等他们一起离开茶楼的时候,秦少尚嘀咕着关于午后回去做事的麻烦,尤其是要解释请假的缘由,但贾珠都当做没听到——他默认为此发生的任何麻烦都是秦少尚活该。
秦少尚是被贾珠的侍卫绑架过来的。
他站在马车边上,打量着守在贾珠身后的侍卫,没好气地说道:“等我什么时候也去挑选几个身强力壮的侍从,免得再随便给人绑架了去。”
贾珠随口说道:“那我应当还是可以绑走你的。”
他目送着登上马车的秦少尚,微微一笑,“这些都是太子殿下的侍卫。”
秦少尚脸色大变,可贾珠已经大笑着将他推入了马车内,转身就走了。
贾珠将马车留给了秦少尚,自己则是在明桥街缓步走着。
深水巷就距离这里不远,他打算顺道过去看看。只是还未等他走到深水巷的巷口,一道柔软的声音就叫住了他,“贾大公子?”
贾珠看着对面,发现提着挎篮的娇桃正站在台阶上,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娇桃发现没认错人后,小心翼翼下了台阶走到贾珠的面前,“大公子是来看望夫人的吗?现在她和小小姐都不在家。”
在贾珠的问询下,娇桃才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告知贾珠。
之前这条街道上的流/氓地痞因为有官府的出面,已经被彻底抓走了。她们在深水巷的日子过得很是安逸。
“只是街头的医馆大夫看中了小小姐的天赋,说她在读书写字上都很有能耐,将来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合适的医女。”娇桃说着,“近来,夫人常带着小小姐过去,怕是在斟酌此事。”
娇桃说话时文绉绉的,语气轻柔,没有半点粗鲁之态。她是跟着甄夫人从甄家离开的,也足以看得出来甄家从前也算是个富贵人家,如今叫家中的姑娘去学习这等医术,虽不是鄙夷姿态,但也的确是弯下腰骨。
贾珠本欲说些什么,可想起甄夫人宁愿自己做工,也不愿意贪图别人钱财的秉性,到底是将想说的话吞下,与娇桃又说上几句,便要告辞。
娇桃忙说道:“夫人曾说过,若非有大公子的帮助,我等自立女户,实难支撑。这路过不暂歇歇脚,吃几杯茶,奴实在失礼。”
贾珠微笑着摇头,轻声说道:“这本没什么。夫人一家包括你都是勤劳之辈,若没有我也能靠着自己活下去,我并未多做什么,却得这样的赞誉,方才是无地自容。”他不肯留下,只是知道了她们的情况安好,就悄然离去。
贾珠这一行人都是男子,娇桃自然无法拦下真的要走的他们,只得朝着他们遥遥行了一礼。
贾珠看着街尾的医药馆,转身换了个方向走。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着甄夫人一家的生活。如今她们在京城中安定下来,过往的事情对他们应当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可甄家和林家,又有什么相似处呢?
他不期然想起远在苏州的林家。
……听说,那位姑母,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
贾珠心中叹息,近来家中常走水路送信,便是为了尽早知道苏州的情况。
可想来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贾敏的身体似乎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听说整个苏州的大夫都被找遍了,却是根本无用。
贾珠也曾问过系统类似的事情,却被系统给予了否定的回答。贾敏的身体是自然的衰竭,此乃无法挽救之疾,而她的丈夫林如海并不曾想过放弃——
如今贾敏还能活多久,全靠那些奇珍异宝的药材吊着。
一旦到了无法延续之时,便是贾敏魂归之日。
贾珠对此感到失落。
【宿主难道觉得系统有拯救生命的力量?】
“或许。”
尽管系统曾经否认过。
贾珠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看着明桥街的街坊,“但我不会要求你这么做。”
【为何?】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不管这世间是否存在神魔妖怪,都最好不要插手干涉。”
【如果将要死去的人是允礽,或者其他宿主在意的人呢?】
“那我的确会有所动摇。”贾珠坦然地说道,“我或许会希望你能给出一个能够挽救他们的办法,我到底是人,不可能约束这份贪婪。”
系统不说话了。
贾珠也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着,
系统偶尔会问这些无厘头的话,有时甚至会直斥贾珠的内心,就像是它在乎人类是怎么想着的。
贾珠有时会警惕,但系统存在于他身上这么多年,如果真的能造成更严重的危害,那事到如今已经无法阻止,他索性将那些猜测都埋藏在心里,就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无所事事的时候是最麻烦的。
贾珠不想外出,因为一旦见到熟悉的人,他们便会迫不及待地问起贾珠考试的结果——天知道就算他心里有数,可他不是那种喜欢被人关注的性格,到底是困在贾府不出门。
只留在府上,却又有另外的麻烦。
王夫人特特带了周瑞家的过来。
这位属于二太太的陪房抱着好些卷宗,都是各家各门的姑娘小姐。
王夫人苦口婆心地说道:“阿珠,你都十八岁了,元春可是比你的岁数还小些,若是你不及早订婚,元春可该怎么办呢?”
这一二年间,王夫人总算挑选了合她心意的女婿人选,恰巧元春对那人也没什么抗拒,近来已经接触过几回。
贾珠陪同出去过一次,瞧着元春脸上的笑意,就知道她对那人也没什么恶感。
说不得,这位还真的有可能成为贾珠的妹婿。
可元春的婚事有了苗头,贾珠这边却是一点都没见影子。
王夫人也不是想特地挑着这时间来与贾珠说这事,实在是贾政也明里暗里暗示过她要给贾珠寻个合适的亲家,这还是他们自打贾环生下来后,难得融洽的一段时日,王夫人也不想叫贾政以为她对贾珠不上心。
可偏偏……
贾珠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温和地笑着,手指只碰了碰那些卷宗,便朝着王夫人摇头,“母亲,在成为进士之前,我不会考虑这些事。”
王夫人当即就着急起来。
“纵然你今年秋闱能过,可是春闱进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珠儿,待你成为举人后,就此订婚也不是什么坏事,不然,真的要拖个好几年,纵你是男子,也再难找到一门好亲事。”王夫人苦闷地劝说起来,她甚至让周瑞家的离开,就只剩下他们两个,“珠儿,我现在能与你好声好气地说,是母亲尊重你的意见。可是你的父亲,若是真的想要为你订婚,你知道,就算是老太太也无法阻止他。”
贾珠知道王夫人并非是在威胁他,而是在阐述一件难事。
纵然贾母能够站在贾珠这边,可这世人总归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约。贾母就算能说上几句,可最终能决定的人到底还是贾珠的父母。
不管贾珠喜欢不喜欢,要是贾政真的定下,那就再无回旋之地。
贾珠缓缓说道:“倘若我这次秋闱能中,父亲在来年春闱结果出来之前,不会再打扰儿子。”他看向王夫人,恭谨地垂下头,“至于在那之后,儿子自然还有别的法子。”
王夫人下意识站起身来,语气焦急地说道:“你为何……珠儿,不过是这人生嫁娶之事,来而又去,到底有什么不可的缘由?”
贾珠平静地说道:“因为儿子已经有了心上人。”
他这话一出,王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色,紧接着说道,“那是谁家的姑娘?”
贾珠抿紧了唇角,似乎是想起在这件事上闹出来的误会,他原本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却意识到这其实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不会告知母亲关于他的身份,因为我与他无法在一起。他已经……”贾珠的脸色扭曲了一瞬,只是速度太快,就连一直盯着他的王夫人也没有发现,“他已经嫁人了。”
王夫人倒退一步,摇摇晃晃地坐在位置上,“你,你竟然喜欢上了有夫之妇?”她的声音里满是震惊,似乎无法相信她这完美的儿子竟然出现了缺陷。
贾珠狠狠地捏了捏指尖,这是他平生对父母撒下第一个谎言,却也是弥天大谎,他不知道母亲会不会看透他的虚假,只能一边狠狠掐着自己的手指,一边低下头叹息,“是,儿子做了错事,且无法回头。”
王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不论如何,她第一反应却还是要维护贾珠的颜面。她立刻说道,“这家中,除了我知道,还有谁知道此事?”
贾珠朝着王夫人摇了摇头,“这个秘密让儿子痛苦已久,怎会为外人所言?”他在说这话时,强行调动起自己第一次知道自己喜欢上太子时的心情,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种又是欢喜,又是恐惧的神情来。
王夫人在触及那个眼神后,她的心都要碎了。
或许她能感觉得到贾珠说的话有不真不实的地方,可他最后这一刹那所流露出来的神情必定是真的。
唯独真的喜欢上谁,方才能有那样的眼神。
王夫人也曾经有过意中人,虽那未必是多么眷恋的情感,可是她记得那个时候的欢喜、雀跃,以及最后知道他娶妻时的心碎痛苦。
而这样的痛苦,也正在贾珠的眼中,这如何不让王夫人也为此感同身受。
她忍不住抱住贾珠,痛苦地说道:“你这坏孩子,你这坏孩子……”她一边说,一边拍着贾珠的后背,说是生气愤怒,却又下不了狠手,只是抱着他啜泣了一会。
奇异的是,贾珠此前从未真正意识到自己有过难受,可在王夫人这么紧密抱着他,在他耳边啜泣时,贾珠好似感觉到那份难过也被母亲的眼泪流淌出来,让他连呼吸都不自觉沉重下去。
“……太太,莫要哭了。”良久,贾珠才轻声说道,“您都快要把儿子的难过都哭没了。”
王夫人捂着眼,嗔怒地瞪着他,过了好一会,才略带鼻音说道:“就当真那么喜欢她,喜欢到宁愿不娶?”
贾珠微微闭眼,想象着允礽那娇蛮任性的模样,想象着他叫人难以忍受的时刻,可绝望的是,哪怕在这个时候,回忆着那些事情,他的脸上仍然带着温柔到令人心碎的快乐。
贾珠轻轻地说道:“正是如此,母亲,儿子不孝,但儿子……是真的非常喜欢他。”
如今这个年岁,贾珠深知太过年轻,他谨慎地让自己不轻易言说“爱”这个沉重的词语。
但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
非常喜欢。
哪怕挖空他的心思,刻满的也是允礽的名讳。
王夫人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时刻,她看着乖巧依偎在她怀里的贾珠,真正的,在这么一刻清楚地意识到他已经长大了。
“……你就不怕我告诉你父亲,而后得到你父亲重重的责罚?”
“母亲,倘若我的喜爱不改,那父亲早晚会知道的。”
贾珠的声音平静而淡定。
“我已经有了意中人,若是他愿意长久住在我心,那我便不可能另娶他人,这对我不公平。”
贾珠道。
他没说对进门的妻子不公平,因为这是清晰可见的,也因为王夫人不会在乎。倘若是为了贾珠好,哪管什么公平不公平,只要贾珠高兴就好了。
可贾珠说,这对他不公平。
王夫人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有了心上人,有了能叫他倾注一腔爱意的女子,便再也无法将目光停留在其他人身上。若是强行叫他娶妻,只会令他痛苦不堪,无法接受自己必须长久与自己不爱之人相处。
是的,这对贾珠而言的确不公平。
可王夫人又滚下泪来。
“然你是贾家的子嗣,你该知道,你有你的责任。你的祖母,你的父亲,都不可能叫你如此荒唐下去。”
贾珠便缓缓笑起来,“母亲,”他道,“您觉得,儿子会听话吗?”
王夫人的手指抚摸着贾珠的鬓发,然后是他的脸。她已经好久没这么认真打量过贾珠的模样,或许是因为他常是昼出夜归,也或许是因为他与她几次争吵,可如今她抱着贾珠,却如同当年刚出生时拥抱着他一般,心里涌动着难以言喻的保护欲。
王夫人或许有着种种不堪,可她爱贾珠,爱元春,也爱着宝玉。她爱着她的孩子,尽管是以一种他们或许无法接受的方式。
她贴着贾珠的额头,轻声说道:“这个秘密,只许你与我知道。珠儿,就连你的祖母,你都不许告诉她。”
王夫人的声音骤然冷静下来。
“你的祖母爱你,你的父亲也爱你,可他们更爱贾府,更爱‘贾’姓,在大是大非面前,你找老太太是没错的,可在这件事上,珠儿,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永远,永远埋葬这个秘密。”
有时候,贾珠会感到抱歉。
但这一次的愧疚感,的确几乎淹没了他。
他对王夫人撒谎。
这是其一。
王夫人为他所吐露的事情痛苦不已。
这是其二。
王夫人选择为他遮掩此事,甚至不惜在贾珠的面前剖析开她从前憎恶的事——贾珠信任贾母远超过他的母亲。
这是其三。
自从谈话结束后,贾珠站在窗前已有一个时辰,却久久不曾从这个位置上移开。
他相信郎秋和许畅都分别有两次以上假装不经意地走来走去,可贾珠权当他们不存在,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院中的秋菊。
贾珠的院子里当然会有秋菊,还是最明艳漂亮的品种。
虽然贾府是大房管家,可张夫人是个性格宽和的人,从不会厚此薄彼。再加上她非常明智,根本不可能亏待贾珠。这府内的爷们小姐的院子里,这些四季花朵总是最早送来替换,也是最娇媚出彩的。
可贾珠看着那些花,这些形形色/色的娇嫩,却更加叫他心浮气躁。
【宿主,过于刻薄自己,并非好事。】
“闭嘴。”
贾珠难得粗暴地在心里说道。
【系统从严格的范畴来说,并没有嘴巴这个部位,所以无法闭嘴。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宿主的作为已经趋近普世意义上的好人,为何还要苛责自己?】
贾珠疲倦地闭上眼,知道他是没法叫这个奇怪的系统闭嘴了。
“母亲骂得没错,我的确没承担起应该的责任。”
【传宗接代?】
贾珠没有回答。
系统自动判定宿主的行为是默认。
【宿主有弟弟,他可以同样继承这个责任。以及,您若是继续处在允礽身边,能给贾府带来的利益,是整个贾府任何人都无法带来的巨大回报。系统从此判定,您的母亲并无资格这么说。没有您成为太子伴读,贾府在十数年后会走向末路。】
“这是你那些数据的统计?”
【是结果。】
贾珠的脸色微变,“我若在,怎可能让结果变成这样?”他没有忘记系统所说的故事,那个既定的结局。
他也没有忘记系统多次提及贾府的未来,然系统从未有过一次这么笃定地说出这些话。
用属于故事的答案。
【如果宿主没在幼年时成为太子的伴读,按部就班地读书,长大,成婚,并且在贾府的灾难来临时,宿主以为贾府有能耐抵挡那些困境吗?】
贾珠微愣,本能地计算起来。
但还没想清楚,系统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主人公出场时,贾府就已经覆灭了,这就是属于您这个故事的开始。】
贾珠的手指不自觉抓住窗框。
贾府的倒下,只是一个普通世家的覆灭,贾珠能够从系统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此事和朝廷有关,也就与康煦帝有关。
再加上王家……
贾珠的思绪不自觉转动起来,一时间都忘记了方才自己是为何难过。
半晌,郎秋到底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走来,“大爷,你已经在这站了一个半时辰了,天都快黑了,还是快些去里面坐坐罢?”
贾珠听着郎秋的话,意识还有些朦胧,他花费了好一会的时间,方才察觉到有人和他说话。紧接着,郎秋说的那些话再缓缓地贯穿到他的耳朵里。
“……我……”
他想说话,声音却非常沙哑,动了动脚,身体僵硬得几乎要酥麻起来。
“我有些饿了。”贾珠看向郎秋,脸上露出很淡的笑意,“麻烦帮我和厨房说一声,便说今日要清淡些。”
郎秋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连连点头。
他看着郎秋离去的背影,心里却还是想着今日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贾珠喃喃,“多谢。”
这话他是在心里说的。
不管系统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他方才说的那些话都将贾珠从沉闷的情绪里引开,甚至于启发了他更多关于未来的想法。
这毋庸置疑是非常宝贵的帮助。
【不客气^_^】
就在这个时候,许畅喜笑颜开地朝着贾珠跑了过来,脸上可以说是狂喜之色,激动得难以自已,“大爷,大爷,中了,您中了——”
贾珠闭了闭眼,终于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南巡路上,一处极其奢靡的宅院。
太子跟随在康煦帝的身后,缓步看着这四处不同的景致,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他们怎会觉得,献上这些奇珍异宝,就会叫孤忽视他们藏在底下的腌臜呢?”
康煦帝不紧不慢地说道:“因为他们总是这么做事,时间久了,便以为这是通行的法门。”
矜傲的太子殿下脸上满是嫌弃,正要吐出一系列不太中听的话,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在发现康煦帝和太子的踪影时猛地跪倒了下去。
允礽看着侍卫手中的书信便知道那是谁的物什,他高兴地笑起来,越过了身旁大太监的动作,从侍卫的手中取走了一封……不,是两封书信。
太子殿下挑眉,意识到其中一封是给康煦帝的。
“阿玛,你先前在书信里,可没训斥阿珠吧?”
尽管太子知道康煦帝并未真的生气。
这位帝王对自己人总是护短的。
而,是的,贾珠也被归类于自己人。
康煦帝挑眉,毫不留情地从太子的手中抢走其中一封——尤其是在这臭小子抬手就拆信的时候,“这关太子什么事呢?”皇帝阴阳怪气地嘲弄,“这是朕与阿珠的事情。”
太子嘀嘀咕咕着关于“小气”“吝啬鬼”之类的话,拆开了阿珠的信。
康煦帝是笑着看完自己手中的书信。
可紧接着他意识到,看完书信时太子的小脸却是拉得老长。
皇帝揶揄地说道,“平日里不是高兴着能看到阿珠的回信吗?怎这一回,却是如此耷拉着脸?”
太子委屈吧啦地看着自己的书信,“他骂孤!”
阿珠不带脏字地连续骂了他整整三页纸!
三页纸!
之前给他写信,阿珠都没写这么长过!
皇帝站在太子的身后,理所当然地看完贾珠的书信,然后朗声大笑,吐出两个字,“活,该。”
康煦帝爽了。
“是的,太太,大爷一直在家中读书,并没有外出的举动。”
周瑞家的轻声说着,“太太,大爷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怎近来却是日日盯着,难道是生怕大爷出去了?”
王夫人冷漠地看了眼周瑞家的,并没心思与她说话。
贾珠前几日说的话,一直在她的心里盘旋。
她又惊又怕。
贾珠所吐露的事情看起来不是多严重,喜欢上有夫之妇不过行差踏错一时,困扰王夫人的当然不是这么一件区区的小事。
她在意的,是贾珠的态度。
她怕的是他死不回头。
贾珠从来都是认真的性格,可那样执着地与她交谈,这是第三回。
第一回是与元春有关,第二回是通房……
噢,王夫人的眼眸微微睁大,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每当贾珠这么执着时,王夫人就知道自己劝不动他。
她这个儿子向来自有主意。
一想到这个,就让王夫人烦躁起来。
贾府如今正处在一个微妙的阶段,她偶尔回娘家时,王子腾夫人也曾与她隐晦说过几回,都是让家里人要谨言慎行。
贾府正在缓慢起兴。
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合适的联姻是必须的。
不管是贾珠还是元春,他们的年纪都最合适,远比大房还差几岁的贾琏要好许多。
不管是贾母还是贾政,都希望他们两人的婚事能够带来助益,这是一种联合的手段。
家里拖延到现在一直没有动作,一则是因为贾珠从前的身体不好,二来是因为他要专心考试,方才没有过多提及。
可贾政如今已经频频给了她暗示,便说明他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王夫人叹了口气,看着还站在那里的周瑞家的,“你继续叫人盯着,看看珠儿在做什么。”
周瑞家的觉得奇怪,但王夫人这么吩咐,她也不能当做不知道,就只能继续迷茫地听从。
贾珠院里,许畅有些纳闷地看向外头。
郎秋扯了他一把,没忍住说道:“你走什么神呢?”
许畅:“太太的人一直盯着院里,你不觉得奇怪吗?”
郎秋:“看着便看着,你难道还能和太太的人较劲?我可不想再被太太找过去说话了。”不管是贾政还是王夫人,都不是他喜欢的主子。
跟习惯了贾珠,再看这府中的其他人,郎秋私下可是有自己的一番看法。
甭管说这院子里有各自的去处,有人说贾母那里好,也有人觉得王夫人亦或者宝玉的房里去处最好,可要他看,再好都没好过贾珠这里。
珠大爷从来不苛责下面的人,前头他结婚时,不仅送了礼,还给他安排了七天的假日说是让他在家里和新婚妻子好好相处,这种礼待让郎秋心中温暖。
他喜欢在贾珠身旁。
他相信贾珠院子里的许多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许畅小声嘀咕着,“我方才出去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成了犯人。”
“好了,大爷都没说什么,我们就当做不知道吧。”郎秋打断了许畅的抱怨,贾珠肯定是知道这原因,可他什么都没有和他们说,便说明此事是他们无需知道的。
而处在屋内的贾珠,当然,他在听到了这两个书童的交谈时,也清楚母亲的担忧。
他没有对此做些什么,如果太太觉得这样更好的话,贾珠自然是随着她去。
秋闱的成绩在前几日已经出来,贾珠名列前三。
这样的好成绩,让贾政在宴请的席面上喝得大醉,高兴得很。
贾珠自是高兴,但按部就班取得的结果,没有他想想中那样愉悦。
他抹了把脸,无可奈何地意识到,他居然还是想念起太子殿下。
他现在分明应该好生温书,因为在来年春日,他还有一场春闱。
可眼下,贾珠却莫名其妙想念起了允礽的温度。
他敲了敲桌面,对自己无奈摇头。
郎秋小心翼翼地过来,“大爷,大姑娘过来了。”
“直接请她进来便是。”贾珠扬唇笑了笑,“这般拘谨作甚?”
元春的声音伴随着清朗的笑声传来,“这不是担心大哥哥在温书,我们却是惊扰到了吗?”
贾珠为此挑眉,看到了藏在元春身后的宝玉。
贾珠看了眼宝玉泪汪汪的模样,“这是怎么了?”
他朝着宝玉张开胳膊,宝玉小步小步地走到贾珠的身旁,软乎乎依偎在他的怀里。元春有些恼怒地摇了摇头,“还能是什么,自己做噩梦给吓到了。”她觉得好笑,又是无奈。
贾珠好奇地看着宝玉,“是怎样的噩梦,怎叫宝玉哭成这样?”
宝玉抽噎着,委屈地说道,“不记得了,宝玉只记得,好难过好难过,像是被人抢走了最喜欢的小马……”他最近喜欢的玩具便是一座木匠雕刻好的精致小马,“但要更难受……”
可怜宝玉从来没吃过什么苦,以至于现在想要解释清楚自己的遭遇,都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珠抱着宝玉哄了一会,总算不再那么难受。
元春笑了起来,“方才在院子里哭闹了好一会,怎么说都不停。我说要带他过来,这才让宝玉没继续哭嚎下去。”
宝玉攥着贾珠的袖子,有些羞恼地将小脸埋在他的袖子上,擦得满袖子都是泪水。
贾珠任由他去,“若是一两次就罢了,要是时常多梦,倒是得警惕着点。”他摸着宝玉的后脖颈,发现已是哭得汗津津,便蹙眉让跟着的奶妈带宝玉去换衣服。
元春看着宝玉离开,忽而叹了口气。
“又有什么为难事?”贾珠挑眉,“怎么愁眉苦脸的。”
元春惆怅地托着小脸,有些茫然地说道:“大哥哥,等明年春闱后,你是不是就不在家中了?”
贾珠为难地摇头,“春闱那样的地方,可不是我说能中就能中的。保不准,我还得多考几次,纵是能侥幸考上,谁也不知是怎样的名次。”能不能外放,这还不好说呢,毕竟每年轮不到的进士可是大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