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危言耸听。
惠嫔决定不能让事情走到这一步。
“娘娘,大皇子到了。”延禧宫大宫女走了进来,轻声说道。
惠嫔回过神来,“今儿怎么这般尊礼,快些叫他进来。”
大皇子大步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收敛的笑意。他的身上看不出半点阴霾,甚至在看到惠嫔时,还露出更大的笑容,“额娘,今儿阿玛夸我了。”
惠嫔的指尖落在滚烫的茶杯边,不着痕迹地说道:“额娘不是听到说,你被万岁爷训斥了一顿?”
大皇子尴尬摸了摸鼻子,讪笑地说道:“最开始的确如此,阿玛还知道是二弟帮我的,差点连二弟一起骂。”
这倒是惠嫔不知道的事情,她挑眉笑道:“殿下不生气?”太子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就算是皇帝也敢尥蹶子。
一说到这里,大皇子又露出了笑容。
没错,小太子直接尥蹶子了。
“阿玛,”太子超大声地说道,“大哥虽然不擅长读书,可是他不论骑射还是读兵书都非常乐意,这就说明这才是大哥所擅之道。他非圣贤,天赋不高,您又何必刻薄他?您若不信直接考他这些,若他连‘好’都达不到,阿玛便直接连孤也一起罚了。”
“殿下当真这么说?”惠嫔讶异地说道,“万岁没生气?”
大皇子在惠嫔的左手边坐下,拿着额娘早就给他准备好的茶水咕噜噜喝下去解渴,而后才摇头,“应是没有,阿玛听完了二弟说的话后哈哈大笑,然后就考问了我别的。”
而这些的确是允禔所擅长的,轻易就得了康煦帝的赞许。只是在最后,皇帝仍是老神在在地要求允禔一定要好生读书,就算是不擅长,也必须在学堂里坐着,将四书五经中的学问嚼烂了。
尽管允禔并不喜欢,可他也清楚这是皇帝为他好,利落地应下后,就被康煦帝挥手给送走了。
“太子还与万岁在一处?”惠嫔又道。
“大概吧。”允禔伸手去抓糕点,他已经够饿了,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时不时就腹中打鼓,“我离开时,阿玛还没考问二弟,怕是要花好一阵功夫了。”
惠嫔凝视着允禔,生怕他的脸上流露出不甘痛苦的神情,只是在他注视下的大皇子却高高兴兴地吃起了糕点,完全没有她想象的那些愤懑。
她想了想,摸着允禔的脑勺轻声说道:“允禔,你觉得太子如何?”
这是一个有些危险的问题。
但此时殿内只有惠嫔与大皇子,就连心腹也在方才被遣散了。
只有他们两人。
允禔慢腾腾地嚼着,吞下去才道:“我最初有些厌恶他。”孩子的话语总是直白,“我也……嫉妒他。”
惠嫔等待着。
“但现在,”允禔露出一种像是恼怒,又像是好笑的表情,但那又不是全然的心烦。
“我不……不再一直那么想了。”
那是一种近乎喜爱的,带着孩子气的愉悦。
惠嫔心口的大石,也似被无声无息地搬开了些。
此事落在太子那一头,就是截然不同的反应了。
原本因为康煦帝这场意外而特殊的考问,故提前下课的几个伴读并没有立刻走。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贾珠。
格图肯对此摇头,却无可奈何。
谁能想到,他们这些进宫只是为了陪伴太子与皇子的伴读里,居然有人是真心想要读书的——好吧,这或许也是可以理解的范畴,但是连不懂的学问都要趁机留下来询问师傅,就未免勤学得过分了。
曹珍听着前头不远处的一问一答,捂着自己的嘴巴打了个哈欠,“我们为何不走来着?”
他有点困顿,迷迷糊糊间都快忘了自己的初衷。
格图肯冷笑了一声,“都是伴读,都是提前下课,结果贾珠留下来问汤斌了,我俩却巴巴走了,可算是什么事?”
曹珍想起来了,但曹珍也痛苦了。
他没想到贾珠如此认真。
读书学问这自然是要的,但伴读伴读,伴在前读在后。尽管他一直都知道贾珠喜欢读书,可看着他与汤斌的问答,他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贾珠是不是要考科举?”
曹珍挠了挠下巴,奇怪地问道。
“阿珠不可以考科举?”
一道声音问。
“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格图肯你干嘛?你什么时候叫上阿珠……”曹珍一回头,对上小太子。
曹珍:“……”
您进来怎么悄没声的啊!
外头的宫人早就被太子噤声了,小太子溜达进来,发现三个伴读都没走,奇怪地说道,“你们都呆在这里作甚?不是早就说可以走了吗?”
格图肯机智地回答:“贾珠在问师傅学业上的困惑,我们留在这里陪他。”很好,很完美的回答。
小太子颔首,复道:“不过你们走罢,孤和阿珠有话要说。”想了想,他又看着两个伴读,“阿玛说你们最近陪孤读书也辛苦了,对你们各有赏赐。”
格图肯和曹珍脸上露出喜意,扑通跪了下来,齐齐说道:“谢万岁厚爱,这是我等该做的。”
这等喧闹,就算太子是悄声进来,也很难不引起前头贾珠和汤斌的注意,两人一齐回头,就看到两个伴读从地上爬起来的模样。
汤斌捋着胡子淡笑起来,他拍了拍贾珠的肩膀,“太子殿下既回来了,今儿便到这吧。”
贾珠:“谢过汤大人教诲。”
汤斌捏了捏贾珠的肩膀,笑着说道:“往后若是还有什么文章上的问题,也可到我府上去。”他这话说出来,更非随意客套。
贾珠苍白的小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高兴地应下。
就在匆匆对话间,太子已然走到了他们身旁,汤斌与其他两位伴读行礼后退下,贾珠这膝盖还没弯下去呢,人就被太子拖到了边上的椅子扑通坐下。
说起来……
贾珠有些恍惚,他是不是从来都没怎么跪过小太子?
“保成不高兴?”
贾珠敏锐地感觉到了太子情绪上的问题,下意识就拉住要往另一边去的小太子,然后将其拖到了自己身上坐着。
……好吧,允礽的确是存在着一定的重量问题,贾珠在被压得半死的时候这么想。
提醒他以后不要这么做。
允礽闷闷不乐地抠着贾珠衣服上的扣子,“我觉得阿玛似乎对大哥有些……”他想了想,“刻薄。”
这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对话。
贾珠想,尤其是这个对话是太子跟他的。康煦帝不会高兴他在太子殿下心中是可以聊这件事的存在。
谨慎的,敏锐的,贾珠意识到了这点。
“或许是因为万岁爷很看重保成,除了保成之外的,万岁爷并不想知道。”
但贾珠还是回应了。
瞧,“不想”知道和“不”知道,那就是两个问题了。
于是允礽又继续闷闷不乐了。
毕竟,他才是那个最终受益者。
而太子对这件事有任何的情绪,似乎都会让允禔在某种情况下的处境变得更尴尬。
允礽软软哼了一声,“我讨厌这种感觉。”
不管是阿玛有意无意地将皇子当做是他的磨刀石,还是今日考问显示出来的问题,都让小太子莫名其妙的不得劲。
那是一种危险的征兆。
不得劲的小胖崽在贾珠的身上乱蹭,发出呜呜的委屈声。
理智告诉贾珠,允礽已经是七岁的大孩子了,不可以这么乱撒娇,而他也不能听下去了。
这太危险。
贾珠还是下意识抱住允礽的后背,轻声说道:“保成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好似觉得,殿下在说的,不是此时此地的事情。
就比如……眼下,小太子不可能会发现万岁爷将其他皇子当做磨刀石的心思。
这个时间太快,也太早了些,也太敏锐。
这不该。
允礽:“不知道。”
他恹恹地蹭在阿珠的怀里。
贾珠顺着他的后背,“最近,保成会做梦吗?”
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允礽昂起小脑袋,“阿珠怎么知道?”
贾珠小小声地说道:“因为大宫女说保成最近总爱说梦话。”尽管都是些古古怪怪的呢喃呓语,听也听不清楚。
允礽这个小胖崽的脸瞬间爆红了起来。这么丢脸的事情,怎么可以和阿珠说!
小太子色厉内荏,小太子雷霆震怒:“保成要干掉她!”
半夜梦话什么的,太不男子汉了!
第32章
贾珠阻止了允礽想要立刻挖出来是谁泄密的冲动——尽管他对这件事泄密给了贾珠并非真的生气,可是泄密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他不快,但小胖崽暂时没纠结这个,而是挠了挠小肚子。
贾珠顺着他的动作看了眼他的小肚子,他不是故意的,可还是不小心顺口说了一句,“殿下最近是不是……”
“没有!”
小太子机敏地在贾珠说出那句不该说的话之前阻止了阿珠,他没有胖!
小胖崽如此坚定地认为。
罢了。贾珠看小胖崽这般坚毅忽视了小肚腩,也就说服了自己也视而不见。
他们总算开始谈起了正事。
——而正事就是,允礽不记得了。
“我记得自己做了梦,但我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允礽认认真真地把玩着贾珠的发饰,不得不说,今天贾珠的头发是编成了一串串的小辫子又坠着金珠串,看起来的确是好看,“不是之前的那些噩梦。”
小太子似乎知道贾珠在担心什么。
“那些偶尔会叫我发烧的噩梦。”允礽重复地说了一次。
当贾珠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并没有忽略这些异常。
因为允礽是个不会重复,也不喜欢重复的人。当他重复着自己的话时,这或许代表着小太子重视,或者别的什么。
贾珠沉默了一会,才将下巴抵在允礽的小脑袋上,“殿下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
小太子为这明显质疑了自己记忆的问句表示不满,然后闷闷不乐地说道:“记得一些,保成讨厌那些噩梦。”
小太子不完全记得那些梦中的内容。
但他记得恨。
无法化解的恨意,滔天的怒火几乎叫这个娇小的孩子承受不住。
他的身体,他的魂魄仿佛都被浓重不甘的怨恨所吞噬。允礽不明白这种情感从何而来,他还不到会懂的岁数,但小太子永远都忘不掉被焚烧过的痛苦。
他这辈子第一次品尝到的种种负面情绪,皆由此而来。
允礽当然会记得这些噩梦,也会记得噩梦后康煦帝的脸,以及在这其中,往往会出现的阿珠。
小太子当然不会觉得,这些噩梦是因为贾珠才来的。
可他清楚阿玛对自己的疼爱。
在知道贾珠和自己生辰相同时,允礽或许明白了更多——尽管他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不过允礽还是有过一些不太妙的想法。
阿珠被允礽视同囊中物,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用任何原因夺走,哪怕是阿玛也不例外。
“但最近和那些噩梦不一样。”贾珠从允礽刚才的话里品尝出了这味道。
允礽的小胖手又摸了摸小肚腩,这纯粹是无意识的举动。
然后他点了点头。
可太子殿下不该在这个时候体会到康煦帝的意图,因为这个时候的皇帝,也的确尚未真正动过这个念头。
哪怕是允禔,不过才九岁。
这个时间不管要做什么,都不合时宜,康煦帝都不能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这么做。
毕竟,康煦帝可也非常之年轻。
就连贾珠,也是有了系统的存在后,才知道康煦帝会这在后来这么做。
系统没有泄露太多,但通过那个梦,贾珠总能猜到一点什么。
然,太子殿下呢?
殿下在绝对不可能知道的情况下,仍然感觉到了这个意图,那只能说明……
贾珠无意识抚摸着殿下对后背,平静地说道:“保成,万岁在这个时候是不会这么做的。”
“那以后呢?”
允礽敏锐地抬起小脑袋。
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
贾珠沉默。
而他的沉默,已经是个回答。
小太子的脸上流露出某种压抑的暴怒,他不知道为何自己在这一瞬会生气,可他就是生气了。他一言不发地从贾珠的身上跳下来,在殿内疾步走了两圈,仍是心口发闷,抬起一脚狠狠揣在了椅子上。
纵然椅子再沉重,允礽暴怒之下的抬腿依旧让它被踹倒在地,发出了沉闷的巨响。
殿外守着的宫人一下子冲进来,在看清楚殿内的模样时,心中更是骇然。
允礽脾气本来就不好。
他只在贾珠面前好,便也叫贾珠无从看过那些充满戾气的瞬间。
小太子一直都藏得可好了。
可眼下太子爷发怒了,还是在贾珠的面前发火,这是不是意味着他那种有些独特的地位被打破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稳坐在位置上的贾珠,以及正在恼怒中朝着他们抬起小脑袋的太子殿下。
太子爷冲着他们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牙齿,“孤叫你们进来了吗?”
宫人们跪倒在地,颤声解释只是怕太子出事。
太子殿下的声音虽然轻,可他们毕竟伺候东宫好些年了,如何品尝不出殿下心中滔天的怒火?
可这火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在上一刻他们还以为这是贾珠所引起来的,可倘若真的是贾珠,他绝不可能还那么悠哉地坐着。
被他们觉得是悠哉的贾珠却是有些冤枉。
“殿下,”他道,“宫人唯恐有人对殿下不测,这才会这般焦急擅闯。殿下便饶了他们罢。”
“阿珠总是要给他们说好话。”允礽烦躁地摆手,“都滚!”
宫人们一溜烟滚走了。
贾珠:“保成,保成……”
他锲而不舍地叫着太子殿下的名字,最终收获了一枚从远处发射过来的小炮弹,猛的冲入了他的怀里。
“现在担心这个还为时太早。”
“我怕太晚。”
允礽闷闷不快。
太子足够敏锐地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哪怕现在阿玛并没有这么做。
“但保成可以解决它。”
允礽从贾珠的怀里抬起小脑袋,就见阿珠有些犹豫地咬住下唇,苍白的小脸上露出几分迟疑、但坚定的神色,“我会帮保成的。”
这对小孩来说的确需要下定决心,因为这不仅关系到他自身,也关系到他身后的荣国府。
允礽那种烦躁易怒的情绪好似一瞬间被压了下去。仿佛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将那些痛苦不甘的怒火剥离了开来,他一下子变得清明,又纯粹。
他眨了眨眼,灵活扭动着自己的小胖身子一下子钻了上来,又抱住了阿珠漂亮的脸蛋子,凶巴巴地在侧脸上吧唧了一口。
那气势不像是在亲,仿佛是在啃。
“阿珠是保蹭的!”
允礽气势冲冲地盖章。
贾珠摸了摸脸蛋子上的小牙印,扑哧笑了出来,他的身体一颤一颤,抱着小太子在闷笑。
允礽撅起嘴,“阿珠不要这样嘛,难道阿珠也不想亲亲保成吗?”他朝着贾珠昂起了小脸,这可是太子殿下无往不利的大杀器,每次用在阿玛和祖母他们面前,就没有失败的时候。
贾珠看着肉乎乎的可爱小脸,谨慎地戳了戳,“保成很好看。”
小太子欣然接受了赞美,但仍然不满足。
贾珠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会,才低头在小太子的脸上也亲了一口。
轻轻的,软软的,贴了一会就走。
允礽摸了摸刚才和阿珠贴过的地方,不晓得那是什么感觉,却晕乎乎地说道:“阿珠不好,这完全没用力。”
他露出一口小白牙,兴奋地扑了上来,在阿珠的另一边小脸上也湿乎乎地啃了一口。
凑了一对。
贾珠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却感觉到小太子趴在他的肩头上,悄声说:“阿珠,与你说的那个宫人是谁?”小胖崽的语气严肃。
贾珠侧过头,也学着太子悄咪咪的姿态,轻声说道:“桃柳。”
将太子夜间多梦的消息告诉他的宫女,叫桃柳。
他当然记得这个宫女。
是贾珠在毓庆宫最开始接触到的宫人之一,另外一个是小顺子——顺带一提,虽然他还是小太监,但最起码不是负责洒扫这种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引起主子关注的位置——由桃柳来告诉贾珠这一件事虽然显得合情合理,但又不那么合情合理。
允礽对贾珠很好。
超乎寻常。
他们两人几乎没有太多可以称之为秘密的东西。
当然,在一个七岁,一个十岁这个年纪,要拥有什么可怕的秘密也实在太难。
——除了贾珠的系统。
然,这是属于允礽和贾珠的关系。
贾珠对桃柳印象尚可,甚至于她可能就凭借此才杀出重围,成为新的大宫女。
可她仍然不应该将允礽这种事情告诉贾珠。
这听起来只是普通的小事,却非一件会随口向外人吐露的琐碎。
这事关太子殿下的隐秘。
或许以贾珠和太子这样的关系,他来发问也并无什么要紧,可偏偏,贾珠从来不会是那个开口询问的人。
这就让桃柳的主动显得更加奇怪。
她是太子的人。
允礽在贾珠身上翻了个身,发出长长的一声“唔”后,一动不动了。
小胖崽似乎在沉思。
就在这个时候,贾珠看着小太子几乎暴露在他面前的肥肚肚,也同样沉思了一会,最终缓缓伸出了邪恶之手。
一层肉肉。
捏了捏。
没以前软乎。
但,它到底还是肉肉。
“很好捏吗?”
一个有点奶声,但已经不那么奶的小嗓音问道。
贾珠下意识回答:“不够软。”
还是以前软乎的手感摸起来更好,不过太子殿下总是不喜欢别人说他胖,所以这一圈……
“哼!”
贾珠猛地回神,就看到小胖崽气呼呼地冲着他哼了一声,尽管那声音很软。
“阿珠总是这么嫌弃保成的小肚子,那就让保成看看,阿珠的小肚子,是不是也这么,这么肉,这么软乎!”
小太子恼羞成怒地伸出小肉手。
贾珠刚被戳到腰,就颤抖着呻/吟了一声,拼命摇头,“不成保成,我……”他瞬间羞红了脸,小小声说,“很怕痒。”
允礽狐疑地看了一眼,又悄悄戳了一下,阿珠的身体又猛地颤抖了两下,差点把小胖崽给甩飞出去。
亲身体验了一波空中运动的小胖崽讪讪收回了邪恶之手,半晌又觉得不对,“那,那阿珠要补偿保成。”
贾珠瘫软在椅子上,捂着小脸点头。
可即便他捂住了自己的脸,那艳红的色彩却仍然从他的脸颊蔓延到了他的后脖颈,就连小孩的耳朵都是鲜红欲滴。
那淡淡的粉色在皙白的皮肤上涂抹着,叫允礽蠢蠢欲动,很想摸摸,可惜的是他刚刚答应了阿珠,不能够再乱动了。
允礽觉得自己亏了。
乘胜追击,“要两个!”
贾珠:“……”
但别说是补偿两个,就算补偿一百个也行。
别挠他痒痒了呜呜……
这可能是贾珠全身上下唯一的一个弱点。
第33章
毓庆宫内有八个大宫女与八个大太监,上一任太监总管梁必成当了没几年就换成了诸华,他是个比梁必成还要谨慎的人,直到今日,他都做得很好。
桃柳是大宫女之一,她负责掌管太子殿下的衣物等,这是个需要精细,但又算不上十分要紧的事情。不过对桃柳来说已经足够,她做事向来细心。
今儿殿下去读书,陪同去的两位大宫女与大太监仍然是那几位。
毓庆宫内,就算同为大宫女,还是有其地位差距。
太子殿下越喜欢,越记得的,当也是这毓庆宫内的重要人物。
便是如此随意,也是如此简单。
桃柳顶多是能被允礽记得,偶尔指挥做点事,但轮到陪伴太子读书出行这般的要紧活,可是没有她的份。
盯着的人可多了去了。
桃柳着毓庆宫一个小太监去辛者库跑一趟腿,回头,就看到与她住一屋的冬雪正站在她的身后。
大宫女冬雪面容姣好,性情活泼,即便是比桃柳更年长些,看起来也像是比她岁数还小。冬雪笑嘻嘻地走上前来,粉桃色的宫裙摇曳着,带出淡淡的香气,“桃柳,今儿不是你上值?”
桃柳平静地说道:“我身体不适,春红与我换了。”
冬雪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靠近了些,轻笑道:“桃柳,别说这般糊弄我的话,倘若你身体不适,早就被挪了出去。又是春红仗着殿下喜欢她,强行与你换的罢?”
桃柳斜睨她一眼,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回走,“你既知道这内中缘由,作甚来问我?”
冬雪轻笑了声,“我不过是想告诉你,桃柳,这宫内不争不抢,可不是什么好事。你什么都不做,那别人就会帮你做了。你退一步,旁人便会觉得你软弱。”而这宫内,最要不得的,便是软弱。
两人一同回了屋,待午后,桃柳是真的躺下去歇息时,冬雪又出去了一趟。
背对着门躺着的桃柳在听得一切动静都消失后,慢悠悠地睁开了眼。她看起来不像是刚才与冬雪说话那么平静,但也绝非恼怒。
她只是有些出神,不知在盯着虚空的哪个方向,直到门外传来了更为细碎的声音,桃柳才从床上一跃而起,匆匆地走到了门口。
门外等着的正是刚才的那个小太监。
小德子将厚袄塞给了桃柳,小声说道:“桃柳姐姐,我帮你看过了,你妹妹在那里过得不错,前儿送过去的膏药惯用,这是她给你做的。”
桃柳的姐妹在辛者库。
桃柳收下了衣服,又塞了一角碎银给小太监。
小太监喜笑颜开地走了,桃柳则是带着衣服回了屋。她看了眼关上的门窗,这才去绣棚处取了把剪子。她回到放着衣裳的床边,一只手摸着厚袄,指尖一点一点感受着其中的厚度,最终发现了一点与众不同。
桃柳取着剪子,将那个地方细细剪开,取出藏在里面的东西,又先行缝上了刚才剪开的布料。
她的手艺不错,等缝好后,看不出一点痕迹。
桃柳松了口气,这短短的一会,她的额头因为紧张,已经渗了些许薄汗。她将一切都归整,这才仔细打量着方才取出来的东西。
而后,桃柳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晚间,荣国府。
小书房内,贾珠弯腰捡起滚落在地上的毛笔,还未直起来,就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是贾琏爽朗的大笑声,“珠大哥,你在何处?”
郎秋跟在贾琏的身后,绝望地说道:“琏二爷,担心脚下,担心脚下——”
贾琏走得快,就像是滚进来般,给人吓出个好歹。
贾珠坐直了身,看向窗外,正瞧着琏儿笑嘻嘻地站在窗外看他,“珠大哥,怎还在读书?二太太不是叫你莫要空耗身子,晚上不可熬夜。”
贾珠淡笑着摇头,“我可没这么做,就只是背书罢了。”
贾琏可不信。但贾琏不说。
珠大哥看着内敛安静,可是骨子里也是有点倔脾气的。
贾珠:“琏儿,你晚上特意过来一趟,便只是为了这个?”
贾琏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又忙在窗外跳脚,“我此番来,是有要事的。”看着个岁数比自己还小的孩子站在面前说出“要事”这两字,贾珠莫名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但他并没有将这种情绪流露出来,而是冲着贾琏招了招手,让他从门口进来。
扒着窗说话像什么话呀?
贾琏进来后,郎秋与许畅进来送了茶水和糕点,然后就全都退了出去,只留下这兄弟两个说话。
贾琏兴致勃勃地跪坐在贾珠的对面,正在观察着桌案上的东西。
贾珠从贾琏的反应看得出来,纵然真的有“要事”,这件事定也不是大事,便放下了心,端起放在手边的茶盏。
就在贾珠低头饮茶时,贾琏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连忙将自己的视线从桌案上的物品拔/出/来,“珠大哥,我这回来,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贾珠:“什么任务不任务,是珍大哥叫你来的?”
贾琏:“珠大哥怎会知道?”小孩的脸上满是讶异。
贾珠:“……”
因为先前已经拒绝过几回了。
贾珠:“我自上次后,便不怎么去东府。珍大哥怕是以为我生气了罢。”
贾琏想起上次东府的宴席,距现在已经快大半年,贾珠的确不怎么去宁国府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叫道:“难道两位兄长有误会?”
贾珠摇了摇头,示意贾琏吃茶,“不是什么误会,只是我不喜欢那些,便也少去了。”
贾琏还记得上次的事情,毕竟贾珠中途落跑,还叫珍大哥好一番找,还是后来王夫人派人去了宁国府,说是贾珠发了烧,这才免去了一番误会。贾珠也自此没怎么去过东府,这中间要是真没闹出来什么问题,贾琏可都不信。
不过这却是贾琏误会了。
贾珠和贾珍的确没闹出什么问题来。
他不愿去宁国府的原因很简单,贾珍喜欢玩闹,喜欢宴席,喜欢热闹的事情。他好面子,也好酒,与贾珠正是截然不同的脾气,上一回宁国府的宴会就足以看得出来,他和贾珠走的是不同的路。
他也不是完全不去宁国府,至少在两府间正式邀约还是常去的,只是推辞了几次贾珍下的拜帖。
可这一回,贾珍都辗转寻了贾琏过来,贾珠要是再不去,就实在是太不给脸了。
贾珠:“此事我知了,晚些时候,我会叫郎秋去送口信。”
贾琏试探地说道:“那珠大哥是去还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