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些天的脾气可不怎么好,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自寻死路。
王子腾叹了口气,咔哒一声,握紧了手掌心。
就只盼他那位好侄儿,还能好端端活着罢。
毓庆宫内,康煦帝坐在允礽的床头,看着他额头的红肿,铁青着脸色说道:“保成,你这刚醒就又折腾什么呢!”
皇帝听闻太子醒来的消息,惊得连早朝都不上,结果刚入东宫,就听到砰的一声——
太子从床上摔下来。
康煦帝将浑身无力的太子给拎起来重新压回去,感觉自己要被太子气得苍老了十岁。
得亏他刚才这么乱动,没把伤口给弄崩裂。不然皇帝可要被太子这莽莽撞撞的行为给气出毛病来。
太子已然吃了水,喝了药,说话也有劲了些,理直气壮地说道:“还不是这群奴才说阿珠到现在都昏迷不醒,我想去瞧瞧。”
“你才刚刚醒来,就惦记着阿珠?”康煦帝酸不溜秋地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朕呢?”
“可我既然还没死,就说明阿玛不会出事啊。”太子更加理直气壮地说道,“只有我死了,阿玛才可能出事。”
康煦帝一巴掌拍在允礽的脑门上,“什么死不死的,以后这种不吉利的话少说!”
“阿玛就是仗着我现在动不了。”允礽委屈了,脑门红通通的,可他现在连去揉的力气都不怎么有。
康煦帝微笑,“你想去见阿珠,就等你自己能爬起来后再说罢。”
皇帝这话,就是不肯让人帮他了。
贾珠的身体并无大碍。
……至少,在太医诊断时,他们是如此认为。
不论怎么诊脉,贾珠看起来,都应当只是在昏睡。可正常人的身体也无法一连沉睡上半个月。期间,为了保证他的安危,宫人不得不想尽办法给贾珠喂食流食。
每日都会有人守在贾珠的身旁,可再是怎么奇怪,他看起来就像……
只是睡着了。
“睡着?”太子皱眉,他被扶起来,正靠坐在床头,“一点办法都没有?”
“都戳了他的指尖穴道,”康煦帝端着碗,给太子喂白粥,“愣是不醒。”
那针口瞧着都疼。
太子总算醒了,康煦帝连说话都变得随性了些。眼见着太子还是皱眉,皇帝的拇指揉了揉他的眉心,无奈地说道:“阿珠的身体定是没事。”
当然,太医能够保证的,也就只有身体了。
太子吃下一口,“阿玛,春华他们说的话,怕是有不尽不实之处罢?”
他到底是怎么醒过来的?这事儿横竖瞧着是有古怪的。
那天他没法控制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火辣辣的灼烧感从伤口处蔓延过来,当时他就知道中了毒。
能够用来对付皇帝的必定是剧毒。
可是他眼下瞧着仿佛只是普通的受伤,别说毒了,就连一点残余的药性都没有。
康煦帝只道让太子好好休息,等他下次醒来时就告诉他。
太子醒归醒,可脸色苍白得像鬼。
这身体虚弱得很,这才连下床也做不到。
太子听了康煦帝这话,一言不发地将白粥都吃完,漱了口就躺下歇息了。
康煦帝看着太子几乎立刻入睡的模样,叹息着说道:“这分明是快撑不住了……”
如果不是担心贾珠的安危问东问西的,允礽根本撑不到现在,早就昏睡过去。
康煦帝在太子这里守到下午,不得不去处理朝事时才起身,走了走,忽而想起贾珠,却又朝着偏殿走去。
守着偏殿的宫人们一见康煦帝,纷纷跪下行礼。
康煦帝摆了摆手,“王良,阿珠的情况如何?”
王良道:“大人还是从之前一般昏睡,也没任何的动静。”翻身,呓语,梦话,或者各种生理需求都没有,王良甚至怀疑是不是每日不喂食,也是无妨?
——贾珠一直处在一种奇怪的境地下。
这无疑只有守着贾珠的宫人们才最清楚。
这其中,或许有不对。
然不曾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到王良这两句话听起来何其古怪。
康煦帝在偏殿停留了片刻,这才离开。
王良眼瞅着帝王一行人离开,这才松了口气,看向贾珠。
他已经知道殿下醒来的好消息。
王良缓缓走回床边蹲下来,看着贾珠的睡颜叹息着说道,“大人,殿下可都算是挽回一条命,醒了过来……可大人怎么就长睡不醒呢?”
夜深人静,王良坐在脚蹬上,似睡非睡。
他白日小睡了会,就为了等晚上守夜。只是这天气越发凉了,也就让人更耐不住冷意。可要再过些时候,才会烧起地暖。
他搓了搓手,拍拍脸,想让自己更清醒些。
啪嗒——
烛光爆闪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将王良再度吓醒。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脑袋倚在床沿,王良猛然坐起身来,眼角的余光却却突然发现,床边多了一个人。
王良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可他这些天经历过的奇怪事情多了去了,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到。他一把抓住床沿,正要拦在那人身前,可这一抬头,整个人都愣住。
“……殿下?”
王良一直守在偏殿,自然没啥时间去殿前,亲眼所见太子醒来的模样,他激动得整个人跳起来。
“殿下怎么在这?”
王良急切地打量着太子殿下,只见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大氅,在这个天气本该是热乎了些,然在神色苍白的殿下/身上却是恰到好处。
昳丽漂亮的脸上,那双眸子幽深可怖。哪怕瞧着病弱,却又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一直都守在阿珠的身旁?”
太子殿下坐在床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王良却猛地跪了下来。
他后背发凉。
哑声说道:“奴才……一直守在大人的身旁。”
“那你来说说,为何阿珠,现在还是不醒呢?”太子似笑非笑地问,那薄凉的寒意,好似钻进了王良的骨髓,叫他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太子当然会生气。
在他好不容易挣扎着回来之时,最想见的那人,却躺在床上,这如何不叫东宫动怒?
王良低着头,将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因着他一直都在偏殿,出入也未曾去过前头,所以也不知道康煦帝下的禁令。
又或许,其实他才是那个知道前因后果最多的人,由他来讲述,才最适合不过。
太子默然坐在那里,手指抓着贾珠的头发,不着痕迹地梳理着,直到他听完全部。
“殿下……”
醒来发现太子殿下失去了踪迹,好一顿找,才发现人就在偏殿的玉柱儿只敢守在门外,不敢冒然进来。
直到太子示意,宫人们才着急忙慌地入内。
“殿下,您刚刚醒来,太医说殿下要在床上好生歇息,此时不可下床走动呀。”玉柱儿这都快哭出来了,别看太子昏迷这些天,然他身上的伤势却是崩裂了好几次,直到近些时候才好些,可太子这刚醒,人就迫不及待地下床,这一日两回,可真是要将这些伺候的宫人吓出个好歹来,“大人这边,有王良看着,不会出事的。”
“不会出事?”太子虽是虚弱,却带着薄怒的声音响起,“那他又是怎么躺在这里的?”
玉柱儿语塞,这……这连太医也不知道呀!
太子嫌弃他们几个碍事,又将他们轰出去。玉柱儿干巴巴地看了眼还在屋内的王良,用眼神暗示他要好好劝说太子殿下,这才避了出去。
“那个老道呢?”
关于那一夜发生的事,康煦帝下了封口令,若非太子殿下问起,王良是决计不可能和其他人说。
不过也因此,让王良的确知道了比别人多一点。
王良毕恭毕敬地说道:“那位老神仙来无影去无踪,万岁爷并未找到他的踪迹,守着宫门的侍卫也都没有看到他的存在。”
对于这桩事,康煦帝除了感到神异外,其实更多的还是警惕。
康煦帝是多疑的,谨慎的。
哪怕是出现这样证据确凿的存在,然这个人要是能够在后宫出入于无形之间,岂非有一天他想刺杀谁,都是轻轻松松的事。
“万岁爷似乎……一无所获。”
太子若有所思,可注视着贾珠的眼神半点都没有挪开。他的手扯了扯青年的头发,动作却是轻轻的,并没真的扯痛。
“起来罢。”
太子慢吞吞地说道,王良立刻爬起来。
正当他犹豫着要怎么劝说太子殿下回去休息,却看到太子殿下将大氅随手丢在了地上,而后单膝跪在床边,又蹬掉了靴子。
那动作瞧着是利索洒脱,可王良却吓得半死,“殿下,殿下,这万万不可呀!”
在他的劝阻下,太子已经爬上了贾珠的床,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外侧。
“你说什么?”
太子懒洋洋地看着他。
王良……王良又想跪下了。
得,他还不如不起来。
他哭丧着脸,被太子也赶了出来。
眼瞅着王良出来,玉柱儿等人立刻围上来,面露诧异之色,“殿下呢?”
“太子殿下都来寻大人了,就不要明知故问了。”王良绝望地说道,“还是想想明日万岁爷来了,要怎么说罢。”
贾珠醒来时,觉得自己好像睡了长长的一觉。他隐约察觉到,身边有人正抱着他的腰,头颅则是埋在他的胸/前,湿热的气息扑打着,睡得正是香甜。
这熟悉的感觉,让他没有睁开眼。
安逸,祥和。
贾珠还欲再睡,然已经清醒过来的意识非常活跃,根本没法重新睡着。
他半睡半醒地眯着,抱着那人,懒洋洋地顺着他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
允礽的头发很长,也很多,散落下来时,贾珠抓了满手,丝滑得很。别看太子殿下肆无忌惮,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然对这头发他还是蛮爱惜的……大抵是他看得出来,贾珠有时候总是爱极了他这一头黑发,事后出神时,不自觉地总会捋着它。
太子就在他的身边……
太子就在他的身边?
贾珠猛地睁开眼,他在这瞬间总算想起来发生的事,低头看着就趴在他身上的允礽。
他整个人都埋在了被褥里,睡得脸颊微红,贾珠的小半个身体都被压得有些麻木,难受得很。
他后知后觉地动了动胳膊。
“别动。”
允礽发出一声呓语,喃喃了一声,然后又蠕动着往下,将脸藏在了更加看不到的地方。
贾珠:“……”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子这般瞧着可真是有趣。
看来那位老神仙给的药的确是有用,只不过一夜之间太子就有了好转,甚至能够下床走动。
贾珠虽然感觉到有些奇怪,不过这心情是好的。
不过他看着外面的日头,已经是天色微微亮,他到底还是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把他给叫醒。
现在是在东宫,可不能这么肆意妄为,太子殿下受伤,皇帝肯定会频繁来探望,要是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怕是麻烦大了。
太子被贾珠的动作惊扰,又蠕动了两下,才总算抬起了头,那两颊微红,瞧着迷迷糊糊。
贾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子殿下,你这脸上都睡出印子来了。”他伸出手去碰了碰。
这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太子猛睁开眼一下子看向贾珠,这个动作和刚才贾珠所做出来的和其相似。
贾珠心里那根奇怪的弦又被敲响了一下。
“保成……”
贾珠不由得又叫了一声,“你……”
太子定定看着他片刻,忽而重新埋下头,然后狠狠咬住贾珠的皮肉。太子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疼得青年倒抽了一声气,想要去护住自己的皮肉,可太子却死咬着不肯放。
青年明显感觉得出太子生气了,可他却不知道这个气愤从何而来。
……要说生气,难道不得是他生气吗?
太子殿下受伤濒死,危在旦夕。这才是应当叫人生气的大事吧?
在两人厮打或者说争执时……这屋内的响动,总算惹来外头的注意。守在外面的太监宫女,听到这动静,就知道主子可算是醒来了,匆匆忙推门而入。
“大人!”
王良看到和太子滚在一起的青年,惊喜得大叫了一声,“大人可算是醒过来了!”
可算是……?
贾珠有些茫然,一时间动作失了准头,不小心捅到了太子的腰上,疼得他嘶了一声。一看到太子这个反应,贾珠连忙收回手,“伤怎么……”
几个太监宫女围了上来,把太子给扶了起来。那头王良连忙给贾珠解释,“太子殿下也是昨日才刚刚醒来的,这毒性去了之后虽然伤势严重,但是太医们也算是有了医治的法子……”
“你刚才说太子殿下刚刚醒来?”贾珠也跟着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就只穿着一套素白的里衣,“他昏迷了多久?”
太子坐在床边被人检查着伤口,懒洋洋地插嘴,“也就小半个月吧。”
半个月?
贾珠总觉得,自己醒来之后,时常处在这个茫然的状态。
太子昏迷了半个月,而自己比他还要晚再醒来,这岂非说自己也昏睡了半个月?
可是对他而言,他只感觉自己好像只是小睡了片刻,顶多就是一夜的光景,怎会半个月这么漫长?
他动了动自己的身体,用捏了捏胳膊,完全没有那种躺得太久会带来的酸痛感。
贾珠看向太子,几个太监慌忙检查了太子的伤口后,发现刚才的碰撞,并没有让伤口破裂,不过的确是该换药了。
“阿珠感觉如何?”
太子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是侧过身看向坐在他身后床里面的贾珠。
“我……没什么感觉?”贾珠迟疑地说道,“我以为只是睡了一觉。”
太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站了起来。
当他们两个人重新回到太子寝宫的时候,皇帝也正在这个时候来了东宫。
康煦帝刚刚入门,看到太子坐在床边上药,而贾珠又坐在边上陪着他时,他恍惚了一会儿,仿佛以为自己在做梦。
此情此景,就好像之前的种种都没有发生过。
“阿珠醒了?”
皇帝慢吞吞走进来,打量着贾珠的模样,似乎颇有深意。
“是被我叫醒的。”
太子这话让皇帝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昨天晚上我醒来之时,觉得有些无聊,就趁着夜色去探望了阿珠。”太子坦坦荡荡的将自己昨夜落跑的事情告诉了皇帝,“然后阿珠就被我叫起来了。”
康煦帝:“……”
他缓缓走在他们边上,坐下平静说道。
“难道朕看起来像是个傻瓜吗?”
贾珠在边上无奈笑了起来,将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事情,略略讲了一遍,也省略了他们两个在一块休息的事情,只说太子殿下是在凌晨赶了过来,在床头略坐坐,他就醒了。
既然两人都在一处,那皇帝就索性让太医给他们两个都诊脉了一番,最终的结果可谓是大好消息。
太子殿下既然已经醒来,余下的事情便是好好休养。
而另外一个让他们太医院头疼得要命的贾珠,更是查不出毛病,除了身体虚弱还需要长时间调养之外,这里里外外,愣是没看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他昏迷这么久。
所幸都是好消息,皇帝自然也就轻松了不少。
太子毕竟重伤刚刚好转,这精力总是不够的。陪着皇帝和贾珠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坐着睡着了。
康煦帝看着太子的眼神带着怜惜,亲手把他给安置好,令他舒服睡去之后,方才看向贾珠。
贾珠知道自己和皇上终究会有这么一番谈话。
在被领到隔壁去的时候,也不见奇怪。
康煦帝让贾珠坐下,这桌上准备的却是满满一桌子膳食。
“虽然你昏睡之时有人给你喂食,然许久不曾醒来,这吃食上还是要清淡些为好。”皇帝不紧不慢说着,然而摆在他们眼前,这琳琅满目的一桌,可算是将素菜做出了花样来。
贾珠:“劳万岁爷记挂,臣并无大碍。”
“阿珠,你现在是平平安安坐在这,可是太医院这半个月,可是头疼得很呀。”康煦帝笑了起来,“我瞧着院首,可快将头都抓秃了。”
贾珠面露羞愧,“臣也不知为何居然昏睡了如此之久,若不是太子殿下提醒,臣还以为,只不过小睡了一晚。”
“阿珠看来,此事和那位神秘的老道士可有关系?”
桌上,连碗筷交错声都没有,两位在吃食上的仪态优雅,根本做不出这样失礼的事情。
贾珠:“也有这个可能。”
“那一日看见那位老道士的人,除了阿珠之外就只有王良,可是王良那时候对于你与老道的谈话,却是听得不甚分明。”这一次谈话的时候,皇帝并没有绕圈子,而是单刀直入,“阿珠可否说说,那一日你们都交谈了些什么?”
贾珠停下动作,手中捏着那把勺子,慢吞吞开口。
“那位老道士莫名出现,与我说,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太子殿下既然救了他,和他就算是有点缘分,所以太子的毒有药可解,问我信不信。”贾珠缓缓说道,“他说我若是相信他,就去救治太子殿下,而我若是不信,他转身就走。”
康煦帝挑眉,“信与不信,做与不做,取决于阿珠?”
“他似乎的确将这个选择交给了臣。”贾珠苦笑了一声,“当时臣已经有些走头无路,毕竟醒来之时,已经知道太子殿下中了奇毒,无药可解。纵然是有法,却也来不及。既然如此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臣便赌了。”
贾珠这话本来无需说出来。
其实纵然他不说,谁又知道呢?
谁也不知道,贾珠和那个老道士的谈话到底是怎么样。只要贾珠说,那个老道的法术奇特,甚至将贾珠给控制住了,让他被迫同意此事,连王良也被蛊惑了云云,如此也就能把贾珠的风险给撇开。
他如此说,便是将自己又重新放在了台前,交由康煦帝审判。
“阿珠,这赌性,倒是大了些。”康煦帝淡淡笑道,“不过,却是赌得好。”
贾珠低头,“万岁爷,臣如此莽撞,该罚才是。”
“这药有用,又真的救下了太子,让他免于中毒死去。而决定此事的人,又是你,也相当于,你也救了太子。”康煦帝缓缓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朕怎可能罚你?”
康煦帝对于那一夜的事情很是好奇,又仔细问了好几遍,方才心满意足地停下,吩咐贾珠在毓庆宫好好休息,不着急回去后,这才带着梁九功等人离开。
缓步走在宫道上,梁九功低声说道:“万岁爷,贾大人说的话,怕是有不真不实之处。”
“你说说看?”
康煦帝饶有趣味地说道。
“王良说过,他曾经看到贾大人和那个老道说过什么一命换一命的说法,可是刚才在贾大人的描述里,却是一句也没有提及到。这岂非奇怪?”
“为何奇怪?”康煦帝笑吟吟地说道,“要么,是那一夜王良紧张,所以将口型给看错了。要么,是的确有这么一件事,但是阿珠不想说。”
康煦帝看向梁九功,“他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梁九功一时迷惑,不知皇帝怎会如此轻轻放过。可转念一想,他又突然明了康煦帝的想法……不管是与不是,如果是……那贾珠的做法,也是为了挽救太子,这纯然只有好处的事,最起码对眼下的康煦帝来说,并不是值得追究的事。
贾珠的奇怪,还有那个老道,其实都可以当做是一件事。
贾珠自打成为了太子伴读,他身边出现的事,每一桩一件,都会被康煦帝所知。
在他的身上,是再难找出来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反倒是那个老道,且不说他原本就是康煦帝的目标之一,再加上这件事上他所展现出来的善意,令康煦帝不免又多了几分揣测。
两相选择之下,康煦帝自然会优先于老道。
至于阿珠……
那多少还算是自己人。
毓庆宫内,贾珠连连打了几个哈欠,还没尴尬地捂住鼻子,就已经被人七手八脚地披上外裳,又带到屋内,按在炭盆边上。
贾珠:“这个时节,就将这东西翻出来,是不是太早了些?”他迟疑地看着身边那炭盆。
王良说道:“只要是需要的东西,哪里管它到底是什么时节,只要能让大人舒适就是最好的。”
贾珠顿了顿,他的确是有些冷了。
他吃着热茶,又看着自己膝盖上盖着的毯子,犹豫了一会,方才看向王良,“那一日,你可曾和皇上提及……”
王良立刻意识到贾珠说了什么,就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奴才将大人的怀疑告知了梁爷爷,他说他知道了。”
贾珠颔首,梁九功是个聪明的,不至于会将他特地告知的线索给放过。
王良:“只是……大人,朔方先生,他不是你从前的启蒙先生吗?大人是怎么猜到他的身份有问题的?”
贾珠吃了口热茶暖暖身子,叹息着说道:“其实我不确定,他的身份是否有异。”
朔方先生和贾政的关系很好,当初离开贾府时,贾政是非常不舍的。几年后,朔方先生重新回到京城,贾政还经常抽/出时间和朔方先生吃酒,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礼遇。
而他与贾珠之间更有师徒之谊,平时往来的书信也是不少。
“如果他不来县衙,没有说出那番话,我或许还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贾珠喃喃着说道,“许是看到那些人迟迟没有离开,所以,有些心急了吧?”
贾政是不可能会将家丑外扬的。
哪怕他喝得烂醉,胡言乱语,也不会。这就是他的父亲,贾珠在他的身边那么多年,知道他的父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贾政将自己,将贾府的利益放在前头。如他那样看重声名的酸儒,哪怕是背地里吵得再是厉害,都不可能会自己主动捅破。
如果朔方先生还是府上的清客,那或许还有可能。
然自打他去了北静王府,那纵然北静王和贾府的关系匪浅,可是这两者还是有差距的。
那天,朔方先生将话说得含糊不清,贾珠一时不察,然将他送走后,却是临时起意,问过了下人,今日白天时,朔方先生曾去过的地方。
下人列出来的地方,不及包括县衙的牢房,也包括贾珠的住处。
尽管朔方先生只是在外头走了走,并没有真的进去,可是贾珠那一刻却是蓦然升起了一种背后发凉的感觉,而后命人在朔方先生去过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最后在贾珠的床铺底下发现了一点东西。
是朔方先生放的,还是其他人放的,已经不重要了。
朔方先生的确身有古怪。
就是不知道,到底他是另有推手,还是……他们和这一次的事端幕后者,乃是一伙的!
思及此处,贾珠有些头疼地按着自己的额角。他待朔方先生自是有感情,而他也不觉得,往日朔方先生与他交谈时的模样,是在欺骗他……倘若当真连一点情感都没有,那他是不可能毫无觉察的。
可这到底又是为什么?
他出神得有些久,回过神来,手里这盏茶已经凉了。
贾珠随手将茶盏放到边上,然后起身去看了眼太子殿下。
王良跟在贾珠的身后,忽然笑出声来。
“怎么?”
“总觉得,这些时日,殿下和大人总是如此。一个睡着,另一个便来探望。过不多时,两位又颠倒了,反反复复,总是如此。”
贾珠微愣,然后也笑了。
王良说的话,却也是没错。
直到七日后,太子的情况可算是稳定下来,不再容易陷入昏睡。
太医院院首不满地说过,如果太子刚刚醒来时不乱跑,这时日还能缩短两天。
然太子将他所说的话当做是耳旁风,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贾珠,第二件事还是找贾珠。
这阖宫伺候的人都习以为常了。
这几日,贾珠也没有出宫,而是继续留在毓庆宫。
太医院好几个太医对贾珠的身体很是好奇,然讨论到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清楚,只能讪讪地离去。
太子看着那几个远去的太医,微微皱眉,“阿珠的身体,当真可好?”
“我醒来时,连久睡的疲倦都无。这些天,也少有感觉到不适。”贾珠淡笑着说道,“说不定,真的是那位老神仙让我睡着的呢?太子殿下就莫要想这么多了,分明险些出事的人,是你自己才是。”
太子毕竟年轻,醒来后,这短短时日,那伤口就已经结痂快要好全,不再需要日日换药。
允礽按了按原来的伤口,不在意地说道:“孤这不是没事吗?”
“可如果有事呢?”贾珠缓缓说道,“殿下,你是为了救皇上,所以我不能说什么。可是保成,希望日后,你能再谨慎些。”
他漆黑清亮的眸子抬起,望着允礽的眼神透着少许痛苦,“让我眼睁睁瞧着此事发生,一次便够了……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贾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扯了下来。
他们两人摔倒在软塌上,缠缠/绵绵地黏糊在了一块。
允礽吻住了贾珠的唇,舌尖舔了舔唇缝,含含糊糊地诱骗着阿珠让他进去。
贾珠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殿门还开着,他们甚至没有吩咐宫人,也没有任何的阻挡。自打太子和贾珠醒来后,他们的身边无时无刻都围着人,根本没有亲昵的时候,此时……
他们不该这么做。
可是……
贾珠僵硬的腰软化了下来,他微微张开唇,任由着对方急切地闯入,在这片小小的地方攻/城/掠/地。
他的舌根疼得很。
允礽舔舐亲吻的模样就仿佛要将他整个都吞下去般,带着无法满足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