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边还未等抬步去拉扯远江墨,又有四颗火球从他自己的两个侧面袭来,一时间迫得他只能往后退,却左右脱身不得,亦不用提去拉扯江墨的事了。
江墨只看的温浮祝身后也有一串火球,本是想上前去拉温浮祝一把的,这般余光瞄见了周边才知大事不妙!
如果放在以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都好说,可是现在这里已经这么乱了,他们刚才一得顾忌脱身之法,二是地崩山摇哀嚎一片的,场面简直太混乱,他没抓得住这很轻微破坏了风声的攻击。
就知道他们的目的其实是温浮祝!
因为江墨他知道自己是压根还没出房门就被逮住了!这里的居民绝不是看到自己行凶或者暗探这里的地形才抓自己的!
只是自己怎么可能被发现行踪?莫非羽鸦里头有人出卖?
不可能!
他带的几个都是亲信……而且这群人看架势是密谋好了要对付温浮祝的!不然的话,哪儿能短时间内布这么严密又封死了退路的局?换句话说……这群人知道温浮祝要来!而自己只是突然撞见了温浮祝也来了的!连自己都是无意中撞见他来的,那更不可能是羽鸦去通风报信了!自己这边想不通,那就想是不是温浮祝那边走漏了甚么风声。
若论说有谁见过他们两个碰面……江墨很自信那一路没被人瞧见过,唯一瞧见的,便只有那个叫谢常欢的男人!
温浮祝此刻也想明白了江墨刚才那句『我是棋』的意思——这群人竟然真的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奸细就应该不是刚才站在自己身后的常欢了罢?
毕竟他刚才先入为主,以为是江墨的行踪被发现才被抓到那里用火器处死,这般一理清头绪,刚才那群人其实是装的?只等着自己一上前去救江墨时,一举杀了自己?他们并不知道江墨是谁?只当他是一个纯粹夜里行凶的『非我族人』?
心思刚想到这儿温浮祝又是一愣,他下意识想排除常欢的可能性,可无论怎么推,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哪怕是按照刚才的设想,那,那群人又缘何要针对自己?他们又缘何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心下闪过了这许多弯弯绕绕,他和江墨也早已心意相通——此刻既然救不了彼此出困境,那便看各自造化吧。
温浮祝虽闪身躲过身后身侧的火球,离得远了便立马忍不住偷发了把暗器去替江墨解围。
毕竟江墨现在应还处在反乏的疼中,浑身大抵是没多少气力的。
——周边那些发暗箭的人又辨别不出在哪里,温浮祝想了想,索性一旋身向周边疯狂的甩了把暗器,接着打算切身回去搀江墨一把好快撤。
可没想到他还未等实行,有一个人却先替他这么做了。
虽然,他的第一反应是浑身冰凉。
那团火……江墨虽然能稳住身子,却避不过了!
谢常欢是刚把那个自己被自己绊了脚摔地下的汉子给搀起来了,他自己刚才也被一块崩石砸中了肋骨,现下也是力气时断时续的,只不过看他费事扒拉的,这人好像又对老温比较重要,便忍不住搭了他一把手,心说俩人互相撑着大概也是能站起来的。
没想到刚撑起来,他肋骨那又是一阵如电流惊过的疼,疼的一瞬间脑子还有些发懵,『嘶』了口凉气又忍不住一矮身子。
江墨也随之一晃动,那火球没有撞到他身上,擦着他胳膊过了。
温浮祝想也没想的脱下身上罩衫过去猛扑了几下,尔后趁着山彻底塌掉、那群人也彻底做了坑底冤魂之前,飞快的同谢常欢一并发力撑着他往出口跑了。
虽然道路已经彻底被堵住了,也拱起了一个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的小山丘,但温浮祝觉得这个高度他们还是跃得起的,便咬牙稳住了这口气不泄,想同他俩飞快的跃上去。
江墨此时也恢复了点气力,猛吼了一声,抓牢了他的胳膊,将他往上带——他太熟悉温浮祝的体力,极限恐就是在这里,况且他刚才还去犯傻的摧毁了山腰,虽有投机取巧的成分,但那也定然耗了不少体力,此刻如若在这里突然摔下去——顶多断只胳膊断条腿的,但是周围的山石滚下来,那就又是另一说了。
眼瞧着希望在即,温浮祝当先反身跳上,一手抖出袖中银丝暗线,往身后一甩连连缠住了三棵大树,尔后想也没想的就往自己胳膊上缠,借以此稳固身形,拉得他们两个也上来。
江墨此刻是有气力上来的,只不过没想到身侧这人倒突然失力一般,忽然就往下滑了将近有一丈,这还都是在温浮祝跳上山头去缠暗器丝线时没瞧见的,这般忽然被他拉了后腿,又想起刚才的猜疑,也不知怎了,他忽然想把他踹下去——毕竟他们这种人从小接受到的理念也是,困境中,先保全自己,再想想拯救同伴这回事;英勇这个词向来是给真正的英雄所留的,他们不能当英雄,想要护好隗昇,他们就必得是枭雄。
谢常欢此刻也在心底无边漫悔意,心说刚才倒不知自己回头瞧温浮祝怎样了、怕他出没出事就没大注意自己身边的情况,倒叫一个崩来的山石砸中了骨头,简直是飞来横祸!倒也不知是肋骨哪一根,又断没断的,怎么这么吃力呢,一口丹田气都聚不起来了。
温浮祝又拼着气力往后旋了三回身子,最后迫不得已将手指都缠上了暗器钢线,因为太过猛力的缘故,细细的那么一条钢线都勒紧了肉里,勒了满满一手的血,也不见得江墨和谢常欢能冒出个头来!
「在干甚么啊!」
温浮祝忍不住破口喊了一句,这一喊便是泄力三步,刚才的统统又成了无用功,险险自己也跟着再度栽下去。
「你快放手吧。」
谢常欢忍不住又低道了一句,他是真没力气了。
让江墨想要出手又改变主意的那一刻,是因为他真的看到他上衣已经彻底漫了一圈血迹,滴滴答答的就在往下一个劲的滴血。
受伤不轻……
这人总归是让温浮祝信任的……他能看重的人,不会看走眼吧?就算看走眼了,那最后也得要他亲自来处理。
江墨太知道温浮祝这人的底线了,他的猎物,没有自己替他咬死的机会。
如果越过了他的底线,江墨恐怕温浮祝是会头也不回的就甩手走出隗昇的。
温浮祝这般差点也被栽下去了,一眼瞅到了下面的情况,便险险吐血——江墨在脱谢常欢的衣服!
还未等他再吼一句脱衣服干吗!便瞅着那一件血色衣衫沉沉的往底下掉落,谢常欢胸前也是一堆血迹,看的他心猛的一揪,刹那便差点没握住手上的钢丝。
江墨脱他这染了血就变得十分沉的衣衫时竟然还摸出了一把匕首,这下可有办法上去了,想也没想的冲温浮祝道,「你一会只管接好了他,我有法子上去的!匕首!」
一语便知他意欲何在,但温浮祝又害怕江墨失手,正犹豫间,便觉得身下所拉扯重量猛然一轻,又猛然一重!
下意识又旋了个身放绳子,温浮祝也掏出护身匕首,恶狠狠一下子囊入地面,并没来得及去接谢常欢,只想稳住自己的力量,结果还没彻底轧进地面,便觉得身上所系着的那股子沉重的力量又没了,尔后是整个人被带的往回滚了几滚。
江墨是最后靠着踩着匕首奋力一跳跳上来的,那时候他内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没想到温浮祝还那么担心自己,看他狼狈的被自己带的在地上卷了几卷,便忍不住嘲讽道,「没用的明明是你好吧,还担心我做甚么?我们两个在一起,有做不成的事吗?」
温浮祝这般被他牵扯的滚了几遭,却忽然又没力气起身了,他的目光所及就是谢常欢身上那一滩血迹,倒不知是怎么弄出来的。
江墨倒是先他一步走去了这人身边,低下头探察了一番,低声道,「这样还没昏迷,也是挺厉害的,肋骨这里破了皮出了点血。」
「不是破口子?」温浮祝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自己先喘了几口气,才有勇气走过去……这么多血……
江墨闻言也愣了愣,低吟了一声,便忽然伸展开自己的手去抹他身上的血迹。
「这血……不是他的吧……」
温浮祝一瞬间血液都快凝固了,只健步如飞的向前走去,生怕谢常欢突然起身给江墨一匕首之类。
江墨倒是很淡定,他身上的那丁点不入流的东西全叫他刚才一股脑减重给扔了,唯一的匕首还留在了山崖上,他能怎么杀自己?张嘴吐暗器?
呃……也不是不可能。
江墨也下意识起身后退了一步。
如果说根本不是大出血甚么的,或者伤的走不了路,他刚才做甚么要忽然没了力气?现在还有点渐入昏迷的症状?
懵我们的?
温浮祝也想到这一点,略微同江墨交流了一眼,两人眼里俱是同样的疑惑。
江墨当先无奈,反正这人现在应该是昏迷了,如果没昏迷……
想了想,为了安全起见……
「那个……他……」江墨这边刚开了个头,就看到温浮祝出手如电的刺了一根银针过去。
好了,这下是彻底昏迷了。
江墨拱拱手,表示自己心服口服了,走到另外一棵树下休息,忍不住又开口去嘲笑,「这人不是你找来的么?怎么,你还怀疑?浮祝,多久之前就见你在那个小本子上一直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句话了,这么多年过来了,你倒还没走出这个坎儿……」
用人不疑?
那这事论到当初那个小孩子身上又怎么说?
温浮祝也无奈,但现下也没力气太折腾,先让他昏了吧,他得休息会处理下伤才能想想他该怎么办。
只是刚坐下,他又坐起来,忍不住走到了江墨身边,「右胳膊吧。」
右胳膊是他拿枪的胳膊,伤不得,有伤也得第一时间处理。
江墨咳嗽了一声,笑道,「没甚么大事。」
「我看看。」
一面说着却也一面当先扯了过来,这里本就没甚么衣料防护,此刻早已焦炭一片,只不过这种程度的痛苦,江墨当时也没叫一句痛的,真是……
从怀里打算掏出个小伤药瓶子,温浮祝这才发现蹭了自己一袖子一衣兜的血,正疑惑着血哪来的,倒换做自己的手腕子被他擒住了,话语了也透着一股子严厉,「疼的都麻木了?倒不知你自己的手还是在流血的?」
温浮祝冷笑一声,甩开手,「得了吧,咱俩也不过半斤八两。」
「你这手伤不得。」
「我手伤不得?」温浮祝一面快速的在自己右手上倒了些药,一面冷声回敬,「我是靠脑子的,你的手你的身子才是真正的伤不得。战神如果连身子都没了,你拿甚么去跟敌方打架?拿脑子?」
「行行行,就你脑子好。那你赶快想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吧。」江墨也累疲惫了,而且自己以前身上有伤也叫他上习惯了,此刻倒泄了气一般的一副大爷相,靠在身后的树干上,任由自己的胳膊被温浮祝搓来搓去——疼,真心疼,他刚才没吼出来是觉得当着谢常欢那人的面不好意思,可现下没吼出来是压根没气力了。说实在的,温浮祝涂得可比火烧上来那一瞬疼的要多了!他压根不是在涂,他明明就是在搓好不好!
温浮祝他手劲大的简直就是在公报私仇!毫无昔日同窗手足情谊好吗!
不就是抛了个天大的思索难题给你么!你倒是至于这么不动声色的折磨我!
江墨直到第二天醒来后,仍旧觉得浑身上下他处虽已无大碍,独独那胳膊简直是连抬都抬不起来,而温浮祝就那么直愣愣的坐在他的桌边,直愣愣的走神,直愣愣的发呆。
「怎么样了?」
「没事。」
温浮祝淡淡的回了句,换做垂着眼看桌上清盏。
江墨叹了口气,「那个人呢?」
「内伤比较重,外伤看不大出来,所以昨夜他有时使不上气力来,情有可原。」
江墨无奈,勾起个敷衍的笑容,「我有在向你问罪吗?你倒是急着辩解甚么?若是你找来的人……」
「江墨。你醒了就好,我想出去转转,就在门口。你有事可以叫我。」
「呃……行啊。」
江墨这边刚应了声,温浮祝便已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似乎多留一秒都是煎熬。
可真等着他也起床下地活动了活动,一推开窗子才发现这人不是回到那个叫谢常欢的杀手房间里,而是真的坐在回廊柱子上,淡定的继续发呆。
又瞧了眼这个回廊布局,不像是甚么客栈酒楼的,但莫名的眼熟,江墨也从窗户里跳出去,绕着周边又挑着尽量离温浮祝远的路,走了这么一遭才发现——难怪这里眼熟!燕子楼的旧址么!只不过现在是翻新了,重建了个楼,瞧起来仍旧挺空旷的,倒不知是谁重修的,又重修它干嘛。
他这边这么想着,便觉得身旁好像有一道目光,下意识侧了眼风看去,才发现那人并不是在看自己,只不过自己挡着他瞧温浮祝了。
是那个杀手。
江墨只对燕子楼有印象,可对燕子楼里的一干人等并没甚么太熟悉的,此刻忽的忆起这个人的杀手身份好像是温浮祝同自己提过的,便忍不住诧异了下。
但是却没深思这件事,毕竟当初燕子楼是温浮祝下令烧的——敌国余孽,亦有叛心,留之后患,存之无用……杀,无,赦。
而且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他现下更在意的是——昨晚他莫非也晕了?他最后怎么来到这儿的?这怎么没印象?而且这里距离那边又有多远?不可能是温浮祝一个人扛得动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往这边走的吧。
一边想着,也忍不住往一旁略移了步子,别妨碍对方那么直愣愣的瞧温浮祝。
也真是奇怪,中了邪了?咋眼神都直了?
江墨退退退就退到了廊杆上,一个措手不及被晃了下,索性一屁股坐栏杆上了。
这一声动静不小,倒是把谢常欢忽看的回了神,轻轻朝他瞥了眼,谢常欢又默默回屋去了。
昨晚他醒过来时,是温浮祝疏离到陌生的一张脸。
——他问他,「你是谁?」
我是谁?
我不就是谢常欢吗!
我还能是谁!
——他接着又冷静的问,「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谢常欢喉头梗咽了一下,忽然觉得,他这一句回答出口,他们自此就形同陌路。
所以,他有点虚弱的笑应,「你是我的老温啊,你还能是谁?」
——「如果有一天,我不是温浮祝了呢?」
「甚么意思?」谢常欢真没听懂这句话。
「算了。起来罢,能走路吗?」
「能的,刚才那石头崩到我肋骨上,恐是直接砸出了淤血出了内伤,丹田气运到哪儿块就提不起来了,得需要冲一冲。」
是又陪着他静坐了大半夜,温浮祝担心着刚才被他故意搓的狠了昏迷过去的江墨,便忍不住想当先背起他,找个露水不重的地方。
——江墨是得要休息的,他若是强行也陪他们撑一夜,他总怕他再发烧甚么的。
关于发烧这件事,温浮祝很是担心发生在江墨这人身上。
正如顾生所言,「那人多久都没发过烧了啊,除了小时候差点严重到烧死那一次……」
可正是如今有十来年没发过烧,温浮祝才怕他又突然烧起来,眼下顾生这个回春妙手隔着自己数千丈远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找谁去救?
他温浮祝可以没有江墨。
但是隗昇不能没有江墨。
好在那时候他刚撑起江墨,谢常欢像是已知己意。黯淡月影下的男人第一次脸上所有的表情都不生动,「我後来为了纪念十三哥,将他的燕子楼重修了,就在附近,我同你一起撑他去吧。」
顿了顿,又轻轻补充道,「那里还没重建好,没甚么人的。我的朋友也没有知道此事的。」
温浮祝没有问他的朋友为甚么还不知道此事,亦没有问他为甚么要给十三寻重修楼,只是默许了谢常欢近身,同他一起撑着江墨。
我不能将情用尽,但这次我却要将我的所有押上,赌一局你的忠心。
毕竟比起江墨突然发起烧来这种病症,温浮祝觉得他们哪怕深入险境抑或陷阱,也有可谈判的机会。
可是这一夜安然过去,江墨醒来,那就证明他没多大事了,他的恢复力向来很强。当然,也有可能是上次江墨塞给自己的伤药曾是顾生配的,故而太过有效。
温浮祝脑子蛮乱的在外头吹了一天冷风,连晚饭都是江墨三催四请,後来索性拿了自己右手不便得要靠他喂饭才能吃好为由头,骗的他也进来吃饭。
只不过温浮祝这个人永远看起来温温柔柔,下手却残暴无比。
「你不是不能吃饭吗。」
「左手拿的了剑拿不起筷子了。」
「吃啊。」
「别,别塞了……我的天呐你心情不好拿我出甚么气?」江墨又赶忙一侧头躲过温浮祝直接拿勺子盛起的大半团米,感情这位公子爷吃饭都是论团论团的吃么?
「我自是知你这饭桶量,我没生气啊,我就想好好给你喂个饭。」
直惊得江墨四下乱躲,最后温浮祝气的懒得追他了,便又寂寂的坐回桌边对着一桌饭菜继续发愣。
直觉感受到这团气不是因自己才生的,但就是往自己身上出罢了,江墨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以往温浮祝吃了甚么瘪的时候,就得找自己发泄。但凡是他能直接回敬回去的,他一定当场就整回去了,何苦要后头同自己泄恨?
也真是,自己活了三十多了,长这么大了竟然还是他幼年时的出气筒。
瞧瞧,谁说自己脾气不好的?这么大个的出气筒你们瞧见过吗?!
「你到底怎么了?」
温浮祝又瞥了眼江墨,心说你个榆木脑袋,我现在若是说我跟那个杀手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你会不会直接吓到被饭噎死了?
此刻这种事情说不出口,那就更没得找人分析那一举的初衷——毕竟当夜事情发生之时,确实除了谢常欢泄露他俩的行踪外,再没人知道自己是谁、抑或江墨是谁了吧?
「对了。」
江墨忽然开口,吓得温浮祝一个激灵,但温浮祝此刻也顾不上骂他,只赶忙反问道,「怎么了?」
「昨天晚上,那群人抓我是在我出门夜行之前。」
温浮祝眨眼,有点不可置信,「你不是放火点炮仗的时候被发现的?!」
「对,所以我也奇怪。当时……欸?你干嘛?」
江墨这边还给自己费事费力的缠着胳膊上绷带呢,就瞧见温浮祝也从桌边起身绕到床边来了,尔后二话不说扒自己衣服。
「你扯我衣服干嘛啊?」
江墨半拖半就的抬起胳膊来想顺从他,可温浮祝扯得衣衫太快了,到底还是碰的他被烫伤的胳膊一阵激灵,这边还没反应过来,温浮祝便找回江墨那本身被烫焦了的半身衣衫,重新给他套上。
好在小麻花辫子还没拆掉。
又重新给他像当初初见面那般扎了扎,温浮祝退后了好几步,又从侧面端详了他好几眼,这才淡声道,「说真的,当时看见你的第一眼,我都不太敢相认。」
江墨虽然没搞懂温浮祝这是在干嘛,但还是下意识的觉得他在推测甚么,於是并不接他的话,而是反问道,「所以你想问甚么?」
「这身装扮羽鸦瞧见过?」
「嗯……有见过的,毕竟我劫人是在出口,他们也一直在出口那边等着。现下也不知道活着几只。」
语毕江墨倒先叹了口气,他倒是怕那帮傻孩子在山崩那时候冲进去找自己。
自己连带着温浮祝他们跑出来本就不易,更何况,他们又如何在那清一色的民族衣服中,找寻自己?
「你真的再确认一遍,都十分可信?」
江墨眉头微微一蹙,轻声道,「从隗昇还没稳定时就跟着我,到了现在,你说可不可信?」
可不可信?
对面厢房里还住了一个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痴情种呢!
十多年抵死纠缠、十多年推脱不得,那现在你怎么不问问我,我又敢不敢信?
想了想又是一股子恶气陡然从心底生起,温浮祝寻思着,真的,这种事里头若是谢常欢也有敢去掺和的成分在,他就一定亲手剁细碎了他去喂狗。
从怀里掏出伤药,江墨就浑身一顿,一句「我自己来」还没出口,温浮祝便已切身过来,『啪』的一声拍在他暴露在衣衫外的肌肉上,冷笑了一句,「你近些年倒也是爱美了,同顾生要了甚么霜啊粉的?还知道遮掩下自己吓人的一身疤了?我瞧着你本是不太爱惜自己身子的,那我一会给你上药下手重了,你也莫见怪……」
「浮祝,这不是遮盖去的,是真没了。」
温浮祝拔瓶塞的动作一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顾生,顾生说他前些日子得了个能愈合好伤痕的东西,他留着没多大用处,索性就给我用了。就是那个……叫甚么来着,反正是只虫子。除了驱毒,还能愈合好伤口的。好像……是叫『毒愈』来着。」
谢常欢本是想出来看看温浮祝有没有好好吃晚饭,以及这么晚了他还要呆在他房间干嘛呢,这里虽然没修好但是空房捯饬出三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昨夜老温就在那个男人的房间过一夜了——好吧,那个男人胳膊上确实烧的挺严重的,但是,但是照顾了他昨夜一晚今天怎么着也该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吧?
正当他鬼鬼祟祟的蹿到窗外想瞧瞧他们到底在聊甚么这么晚了还不散去,却正巧看到那个男的裸着胸膛仰着脸坐在了床边上,而温浮祝正好坐进了他怀里。
他的手臂紧紧缠着他的腰,他的脸好像也与他的脸相叠在了一起。
吻了吗……
谢常欢一时间心乱如麻,可内心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去质问甚么,而是躲!
几乎是下意识的拼着自己最快的轻功闪出了楼房,谢常欢茫然四顾了一圈,只觉得这里每一处景都十分眼熟、却每一处景色都十分陌生。
想当初他还站在这个莲池边上,信誓旦旦的同十三寻讲,「十三哥,你等着瞧,我早晚有一天得把他带回来压在这边好好做的。叫你们羡慕死我。」
可是……可是不必羡慕我了,那个男人一出现,我就甚么都不是了。
我本来也甚么都不是。
「温浮祝,你怎么了?」
江墨此刻胳膊痛的狠,但更叫刚才温浮祝失力一般摔进自己怀里搞得一愣一愣的,他脸色还白的跟撞了鬼似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温浮祝又在他怀里静坐了半晌,面容也呆呆的,心底却闪过了千万种糟糕的可能——最糟糕的,便数着苏衍出事了!
顾生那人擅长医术,便也必定擅长毒术,如果苏衍被下了甚么慢性毒,或者苏衍现在就已经在遭受苦难……
想了半晌倒先把自己吓了一身冷汗,恍恍惚惚间便踉跄着起身,差点又一下子栽了回去,痴傻一般的就要拉门而出。
他得回去。
他得回隗昇。
苏衍若是出事了,那他温浮祝还活着做甚么?
他当初欠了苏远山一条命,苏衍便是他抵过的一条命。
苏衍不能出事,墓碑前曾信誓旦旦立言——「只要我温浮祝活着一天,便佑苏衍一天喜乐无忧。」
「浮祝!」
江墨又喊了他一嗓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温浮祝一时间也心乱如麻,得了江墨这么一喊,又回了点神,孩童学步一般又急急的往他身边奔去。
肩并着肩同他坐稳了,闻着这人身上熟悉的气息,温浮祝微微闭了闭眼。
十多年前,因那件事,顾生曾放了他一马。
难不成……十多年后,他仍旧要败北吗?仍旧要为自己一己之欲,而输的一塌糊涂吗?!
温浮祝啊温浮祝,亏夫子当初还尊你一句举世无双,你当真攻无可破,你当真毫无私情?
「江墨……」温浮祝都听得见自己音里十分明显的颤抖,嘴唇合合闭闭了好几回,才有勇气续完全句,「顾生知不知道,你来找了我?」
「不知道的。」江墨露齿一笑,「他压根不知道我去哪儿了,前些日子因为羽鸦接手了一件比较奇怪的事,我就同他讲要亲自出去瞧一瞧,尔后,路上中途又接到你的消息,便又来找了你。至于这个谷里头有火药的事,也是近些时日彻底敲定的,其实三年前多我就收到有踪迹的消息了,只不过当时零散,还借着烟花做掩护,有时候是外地杂耍团……总之跟了许久,终于在今年露出蛛丝马迹了。呃……你这样瞧着我做甚么?」
温浮祝眨了眨眼,一瞬间如释重负,既然顾生还不知道江墨同他已经见面了,这就还好办。
而且……这么多年没见,倒没想到江墨也是能顾起这种事的人了!
这,这简直让温浮祝他有点刮目相看。
「你终于拿脑子思考事情了,江墨,我真感动。」
似乎是眼睁睁瞅着这人长长的吁了口气,江墨怕他是真担心甚么担心过了头,此刻也懒得再讥讽回去,只小小声建议道,「其实你该试着去信一信顾生的,毕竟夫子也信他。他能回来……」
「『毒愈』,你刚才不是说了『毒愈』吗?」温浮祝蹲到江墨面前,双手按住了他膝盖,冷静分析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当初之所以要陪常欢南下,是因为最终地点是在南方吗?可是他第一次拿着物品去跟那个雇主换手中宝图残片的时候,就是用的『毒愈』。而且因那次换物之行,他还特意往北地奔波了一趟。」
「呃?」
「那东西,不可能在市面上常见吧……」
「说不定便是顾生经常让打探药市的羽鸦买来给自己的呢?」
「那你觉得那种东西,是会拿出去卖的多,还是自己留着用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