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都要这样清点尿片数量,确定十条尿片都在,接着往盆里倒洗衣粉,嘴里叮嘱坐在育婴箱里的狗蛋:“蛋蛋,我先把盆端去水房再来接你啊。白伽没在,没人看着你,你不要翻出来爬走了哦。”
狗蛋吱嘎吱嘎地啃着饭盒盖,唔唔了两声,像是答应了。结果在看见季听端起盆跑出屋后,也不啃饭盒盖了,立即抓住育婴箱沿往外翻。
季听穿着他的浴袍短裙和一双大塑料拖鞋,端着尿片盆啪嗒啪嗒地冲进水房。水槽里已经放着个塑料盆,是他刚才来回一趟放好的,里面搁着洗漱用品和宝宝霜。
他接着又往回跑,刚出水房,就看见狗蛋正在通道里,飞快地往前方爬行。
“蛋蛋。”季听喊了一声。
狗蛋转头看他,朝着他咯咯笑,接着又忙不迭往前爬。
“蛋蛋,蛋蛋。”
季听追了上去,狗蛋爬得更欢,边爬边回头看,瞧他追上来没有。直到被季听挡住才停下,坐在地上嘎嘎嘎地傻乐。
“走了走了,回去了。”季听在前面走,自觉已经玩了一场游戏的狗蛋,就满足地跟在他身后爬了回去。
季听将狗蛋连抱带推地弄进育婴箱,再拖着他一起去了水房。
现在是上午九点过,水房里并没有多少人,不过大家也都认识季听,纷纷和他打招呼,又凑在育婴箱旁边逗狗蛋。
“小爸爸,又来洗尿片了?”
季听脆生生地回道:“是啊,还要刷牙洗脸。”
“哟,还没刷牙洗脸的,那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我哥哥给我端回来早饭,给宝宝喂了奶才走的。”
季听踮起脚去摸水龙头,旁边的人帮他拧开,浸湿尿片后再端下来。季听道了谢,脱掉拖鞋站进去踩。
“你哥哥不是让你等他回来再洗吗?”有人一边逗着狗蛋一边问季听。
季听假装没有听见别人的问题,只低着头踩尿片。
戚灼在去地面之前,总是叮嘱他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记得吃饭和看好狗蛋就行。但有天他提前洗了尿片,戚灼回来后便对他好得不得了。
戚灼给他洗澡,不让他去食堂排队打晚饭,他想像狗蛋那样躺着吃,戚灼居然也给他喂了。
季听醍醐灌顶,终于明白不管戚灼怎么说,这尿片得自己洗,洗完了那天就什么事都可以不干,非常划算。
一名大妈看不过去,伸手去拎季听:“自己玩去,这才几条尿片,大姨几分钟就给你洗出来。”
季听急忙推开大妈的手:“谢谢大姨,我自己洗,我自己可以洗。”
他才不会让别人洗,那样就不能躺在床上让戚灼喂饭了。
旁边的人都看着他,语气分外怜惜:“多懂事的小孩,知道他哥哥辛苦,自己就把事给做了。”
“哎,又可怜又可爱,懂事得让人心疼。”
“总是怕他哥哥责怪他吧,非要坚持自己洗。”
“应该不是怕他哥哥责怪他,是不想去麻烦别人,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太乖了。”
季听在那些慈爱的目光和夸赞里踩完尿片,再踮起脚将盆端进水槽,其他人立即给他拎来一条小凳,让他站上去冲水。
“谢谢。”
“乖。”
洗完尿片后才刷牙洗脸,狗蛋看见季听拿着毛巾过来,便惊慌地要往育婴箱外翻。
“蛋蛋洗脸啊,洗了脸才是爱干净宝宝,才是干净蛋蛋。”季听一把将狗蛋抓住,像是戚灼平常那般,将毛巾直接盖到他脸上一顿揉搓。
“啊嘎嘎啊呀呀。”狗蛋奋力将脑袋扭来扭去,脸蛋皱成一团。季听飞快地给他擦完脸,又取出宝宝霜,挑起一团涂在他脸上:“香蛋蛋,好香的蛋蛋。”
这宝宝霜是戚灼向秦梓霖提出要求后送来的,一共三瓶。戚灼旋开宝宝霜瓶盖后,发现螺纹里还嵌着泥渣,显然是从地面某个废墟里刨出来的。
他嘴上并没有表示什么,只默默收下了宝宝霜,但在修理能量泵时更加认真,每天被通知出发时也从不推辞。
从那以后,包括白伽在内的四个小孩,每天都带着甜甜的草莓味。戚灼不愿意涂这个,但架不住季听每天想法设法往他脸上抹,后面也就听之任之了。
季听给自己和狗蛋都洗完脸涂上宝宝霜,白伽也从他舅舅那儿回来了,还找到了水房。有白伽帮着推狗蛋,季听就方便得多,很快将尿片晾好,再一起去通道口等戚灼。
两人刚走出电梯,季听还没抬头,就听见白伽略微紧张的声音:“大狗崽。”
“在哪儿?在哪儿?”
季听顺着白伽视线看出去,看见季云正跟着季太太朝食堂走。
他们这段时间已经和季云打过数场架了,虽然输赢各半,双方都没捞着好,但并不妨碍下次见面后又扭打在一起。
季云也发现了他们,因为季太太在,大家都只无声地做着口型和表情。
“聋、瞎、子。”季云手指着季听。
季听则朝着他翻白眼扭屁股,吐出舌头略略略。
季云伸手摸自己的耳朵,模仿关掉视听器,季听则左手握拳右手高举转圈,朝着季云发射无敌冲冲冲大招。
直到季太太察觉到了,对季云低声说了句什么,季云才不屑地昂着下巴转回了头。季太太的视线落在远处季听的身上,季听赶紧收回动作站好,她又淡漠地移开视线,带着季云继续往前走。
和季云来了场无声的交锋后,季听和白伽推着狗蛋到了避难所出口。两人经常到这儿来,检查室的人只探头看了一眼,和他们交代两句后就缩了回去。
“这些机器人都不好看,太大了,而且呆呆的。”季听打量着通道口的值岗机器人。
白伽道:“我爸爸以前就是做机器人的,我长大了也要像他一样做机器人。我以后做个好看的机器人送给你,小小的,脑袋方方的。”他看了看育婴箱里在啃饭盒盖的狗蛋,“还能帮你带宝宝。”
“好呀,谢谢。”
白伽问:“那我送你的机器人叫什么名字呢?”
季听歪着头想了想:“威廉?陈晓思?王劲松?”
他能想到的都是幼儿园里小朋友的名字,全部被白伽否定:“不好听不好听。”
“那要叫什么?”季听问。
“额……”白伽两眼放空。
季听道:“我给它取一个我最想记住的名字,好不好?”
“好吧。”白伽问道:“那你最想记住谁?”
季听迟疑了下,犹犹豫豫地问:“那叫它妈妈?叫它哥哥?”
“额……”白伽又露出那种呆呆的表情。
季听便道:“那等你做出来后再取名吧。”
两人如同平常那般去大门旁坐下,但才走出两步,又齐齐停下脚步,都盯着大门左侧。
那里有条手指宽的缝,正往里呼呼吹着冷风,应该是进出的人一时疏忽,没有将门彻底合拢就离开了。
两个小孩对望一眼,都凑在那条缝上去看,结果将大门越挤越开。
“我想看看外面,看哥哥回来没有,只看一眼。”季听小声道。
白伽说:“那你看吧。”
季听探出头,左右看了眼,再飞快地缩了回来。
“你看见了吗?”
“没,没见着,外面有些黑,而且我也看得太快了。”
白伽道:“你看了一眼,那我也要看一眼。”
“好吧。”
两分钟后。
白伽半个身子都钻出了门外:“外面黑不黑?”
季听站在水道旁的石阶上回答:“不黑,墙壁上有灯的,哈,以前墙壁上都没有灯。”
“你现在钻到门外到处看,那我也要钻出来看。”白伽道。
“好吧。”季听顿了顿,“那把蛋蛋也推出来。”
五分钟后。
白伽问:“哇,真的能看到路了,你见到你哥哥了吗?”
季听推着育婴箱往前:“没有,可能还要往前面走一点。”
白伽保持着几分理智:“那我们就前面一点点,不要太多哦。”
“嗯,好的,只走一点点。”
半个小时后,两个小孩推着育婴箱,满脸惊慌地走在幽深昏暗的地下水道里。他们原本只往前走了一小段,但想回头时,却发现迷路了。
面前又出现两个岔洞后, 季听指着左边:“我记得是往这边走。”
白伽推了下眼镜:“可我们走过这边了,你看墙上有个老鼠形状的黑团,我记得的。”
“好吧, 那我们就走你说的这条路。”季听推着育婴箱往前,心里既害怕又着急:“要是我们回不去了怎么办?我好想哭哦。”
“你别哭, 万一被螅人听到了呢?”白伽眼圈发红地道。
季听抽噎了一声:“好,那我忍着。”
两个小孩都强忍着泪, 只有育婴箱里的狗蛋安心啃着饭盒盖,不时还转头递给季听:“啊嘎嘎。”
“我不啃, 我现在不想啃。”
戚灼终于将第九个能量泵修好, 跟着吴队长他们匆匆撤回避难所。
钻入下水道后,吴队长心情很好地问戚灼:“今天又修好了一个能量泵, 比原计划还提前了几天,你小子厉害啊。说吧, 你想要什么奖励,吴哥哪怕是上天入地都要给你弄到。”
“对,小戚想要什么奖励?我们哥几个肯定给你弄到。”其他队员也纷纷附和。
戚灼嘴唇动了动,有些迟疑地问:“可以帮我找个发绳吗?”
“发绳?”
“对, 小孩子扎头发的那种。花花绿绿的,好看的就行。”
“没问题,发绳好找。”吴队转头对一名士兵道:“D组正在地面巡逻, 他们那片以前好多卖小饰品的店,让他们刨一个小孩儿扎头发的发绳。”
“好的。”士兵立即就打开了通话器联系D组,把戚灼的要求告诉了他们。
戚灼又道:“最好是用好看的盒子包一下, 包得……就像个礼物那种。”
吴队笑起来:“包, 用最好看的礼品纸包。”
一行人说说笑笑, 很快就回到了避难所, 走在最前面的士兵突然停步,惊讶地道:“大门怎么开着的?”
“是吗?果然是开着的。”
几人第一反应便是螅人攻进了避难所,顿时变了脸色。还不等他们行动,戚灼已经率先冲进了门,边跑边拔出别在腰后的枪。
“哎哎哎,是谁?是谁?”通道旁边的检查人员立即冲出门,对着戚灼的背影喊:“那是谁——啊,是小戚啊,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戚灼听到检查人员的声音,一个急刹顿住脚步,气喘吁吁地转过身:“没,没螅人?”
“螅人?哪儿来的螅人?”检查人员立即紧张起来,却看见了跑进通道的吴队他们,连忙打招呼:“吴队。”
吴队抹掉额头上吓出来的冷汗,转身指着大门,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为什么大门是开着的?”一名士兵替他问道。
检查人员大惊:“门是开着的吗?糟了,是那俩小孩开的!不对不对,他们又没有密码。”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重重跺脚,“哎哟,肯定是C队出去的时候没有关严,我在屋里填写数据,就忘记了来看一眼。”
戚灼大步走了过来:“哪俩小孩?”
“就是你弟弟,天天推着婴儿在这等你的那个小爸爸,还有个小孩,刘队的侄子。”检查人员四处张望:“他们约莫半个小时前来的,直接就去了大门,应该现在还在这儿的。”
戚灼脸色大变,急声问:“你确定他们应该在这儿?”
“对,我就坐在门口填数据,他们要是回去的话,肯定会从我面前经过。”
检查人员话音刚落,眼前人影一闪,戚灼已经冲向了大门。吴队赶紧追上去,嘴里吩咐其他士兵:“两小孩肯定进了水道,还带着狗蛋,都分头去找。”
“好!”
季听和白伽一直在水道里走,两人脸上都带着泪,却不敢哭出声,只偶尔发出抽气哽咽声。
“我的脚,我的脚好疼,我应该穿我的运动鞋的。”季听还穿着那双成人塑料拖鞋,现在已经滑到了小腿上,只光着两只脚丫在地上走。好在水道两边的长阶很是平整,不会硌着脚。
白伽摘下眼镜,撩起白T恤擦镜片上的泪水,嘴唇哆嗦着:“我们可能,可能已经走出庞隆城了。”
“啊,走出庞隆城了?”季听惊惶地停住脚,边哭边道:“那怎么办?我哥哥会找不到我的,怎么办?”
白伽将眼泪蹭在肩头上,呜咽着纠正:“我舅舅也找不到我了。”
季听慢慢蹲下去,搂住狗蛋肉乎乎的小身体,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蛋蛋,呜呜……我们回不去了……呜呜……哥哥找不到我们了。”
狗蛋伸出手去摸季听的脸,安慰地叽咕了几声,拿起饭盒盖往他嘴边喂:“啊,啊。”
“我真的,真的不啃,你自己啃吧。”季听将脸埋在狗蛋肩膀上,拼命压低音量,但哭声还是呜呜咽咽传了出来:“我要回去,我想哥哥,蛋蛋,我想哥哥,呜呜……”
“咦,我们没走远。”白伽突然惊喜地道。
季听倏地抬起头,抽噎着问:“什,什么?”
“你看,这个像老鼠的黑团,这儿。”
季听站起身,盯着那个黑团看了几秒,被泪水浸湿的眼睛亮起了光:“我们又走回来了,我们还在这里,在庞隆城呀。”
话音刚落,右边水道就传来些微动静,两人立即噤声闭上了嘴,浑身紧绷地看了过去。
这一路上走来,两小孩张口螅人闭口螅人,把自己和对方都吓成了惊弓之鸟。白伽立即靠向季听,季听则蹲下去搂住了狗蛋,大气都不敢出。
“啊!”狗蛋突然叫了声,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洪亮,还带着回音。
“嘘,嘘!”两个小孩吓得赶紧竖起食指在嘴边。
只有狗蛋丝毫不为这紧张的气氛影响,又举起两只手在头顶左右转圈:“啊嘎嘎呀呀嘎……”
“嘘,嘘!”白伽这两声嘘,用力得腮帮子都缩了进去。
季听连忙将狗蛋的手拉下来:“你现在别跳舞,蛋蛋,现在别跳。”
右边的动静停了下,接着变得清晰起来,带着急促的节奏,听上去是朝着这方向奔跑的脚步声。
“是人,是人啊!不是螅人!”季听激动地去扯白伽,见他还有些愣怔,便抓住他摇晃:“螅人没有脚啊!”
两人都站了起来,盯着那边瞧,终于看见了几道晃动的手电筒光和人影。
一道光束落到季听脸上后便没有移开,让他看不清对面,只能眯着眼,一手抓着白伽,一手握紧了育婴箱拉杆。
“……是他们……两个小孩,还带了个婴儿……
那几人迅速跑近,纷乱的脚步和喘息越来越清晰,那道落在他脸上手电光也终于移开。
季听不断眨眼,视野里的白茫茫消失后,就看见了戚灼那张满是汗水,却也阴沉得像罩上了一层黑云的脸。
季听没想到会看见戚灼,狂喜让他失去了反应,大脑里一片空白,只不可置信地微微张着嘴。
戚灼喘得像是呼呼拉动的风箱,他飞快地将季听全身打量了遍,又看向旁边正朝他伸出胳膊,不断啊啊着的狗蛋。接着再看向白伽,确定三人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后,开始解腰上的皮带,唰地一下抽了出来。
“哥哥!”
季听刚找回自己的声音,眼前便是一花,接着听见啪的一声脆响。
咦?什么在响?
他脑中冒出这个念头,挠了挠屁股,这才感觉到屁股升起一股尖锐的刺痛。
“哇……”
接下来便是一阵鸡飞狗跳。
戚灼不断扬起皮带,照着季听和白伽的屁股抽。两个小孩不敢跑远,也不敢大哭,就在原地又躲又跳,呜咽着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好痛啊……呜呜……哥哥别打了。”
“别打了,我要给我舅舅告你,别打了,呜呜……舅舅救我……能量波一次发射……呜呜呜……”
“哇嘎嘎呀呀哇哇。”狗蛋也在育婴箱里大叫。
两名士兵连忙上前将戚灼抱住,吴队长去夺他手里的皮带:“消消火,小戚,消消火,人找到了就行,没出事就好,口头教育为主,可别把人打坏了。”
戚灼被夺掉了皮带,人也被一名士兵挡住往旁边推,却红着眼睛咬着牙,指着季听哑声道:“你乱跑,再乱跑,老子打断你的腿!”
“我不敢了,我不乱跑了,我不会乱跑了。”季听张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伸出胳膊往戚灼那边走:“我再也不会乱跑了。”
“好了好了,人找到就行,也揍了一顿,以后肯定记得住。”士兵拍拍戚灼的肩,松开他站在一旁。
季听走到戚灼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伤伤心心地嚎哭:“我走了好久好久……我好怕……我好想你……我再也不乱跑了……哥哥抱抱我,抱抱我……”
戚灼胸脯急促起伏,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抱他,垂落在裤侧的手指在不可抑制地发着抖。
片刻后,他侧头看向洞壁,将眼角的水痕悄悄蹭在了肩膀上。
狗蛋坐在育婴箱里看着季听,双手抓着箱沿,看着看着,嘴巴开始瘪,也跟着哇地哭了起来。
“走走走,都回去,等会儿真把螅人给招来了。”
吴队将狗蛋从育婴箱里抱了出来,一名士兵去提上育婴箱,另一名士兵则将还在哭着挠屁股的白伽抱了起来:“走,叔叔抱你回去。”
“我要给我舅舅告……”白伽哭得喘不过气。
“行,你回去给你舅舅告状,别哭了,我带你去告状。”士兵安抚道。
季听去牵戚灼的手,戚灼却没让牵,沉默地在他面前蹲了下去。季听便一边抽噎,一边趴到了他背上。
一行人回避难所,戚灼走在最后,与前面保持了一段距离。少年的肩膀并不宽阔,季听趴在他肩上一摇一晃,却觉得倍加安心,慢慢停下了抽噎。
“疼不疼?”戚灼侧头问道。
季听摇了下头,又点头:“疼。”
戚灼将托在他屁股下方的手继续往下挪,只托在没有挨过打的腿弯,沉默地往前走着。
回到避难所,吴队送他们回了房间,士兵抱着抽抽搭搭的白伽去找他舅舅告状。
季听趴在床上,红肿着眼睛和床边的狗蛋说话,戚灼则在自己那背包里翻找着什么。
“你知道猫猫是怎么叫的吗?喵喵……”季听两手张开放在脸庞学猫,狗蛋也跟着啊呜啊呜:“狗狗怎么叫的?汪汪,汪汪。”
“啊呜啊呜……”
“爸爸刚才挨了打,蛋蛋给爸爸跳个舞吧。”
狗蛋便将两只手举在头侧左右转:“啊嘎嘎呀呀嘎唔唔。”
戚灼在床边坐下,左手拿着那个药瓶,右手扯掉季听的裤子。
他刚才虽然惊怒攻心地揍了他们一顿,但揍人时也知道分寸,并没有怎么用劲。可小孩皮肤嫩,那露出的屁股上也有着一道道红色的痕。
戚灼看着那些红痕,眼底全是懊恼和心疼,季听却已经在给狗蛋学挨打的情景:“哥哥就,啪,啪,啪,我就哎哟,哎哟,哎哟……哈哈哈哈,我还躲,我躲,躲,躲,他根本就打不中,哈哈哈……”
“别动!”戚灼低喝了声,挑起一团药膏涂在他皮肤上,轻轻抹开。
“还疼不疼?”他俯身低声问季听。
“哎哟,哎哟,哎哟。”季听还在扭来扭去地学自己躲,狗蛋咯咯笑个不停。他听到戚灼问自己,立即就回了声疼,然后接着扭:“白伽也在哎哟,哎哟,哎哟……”
“别动!”
戚灼见他这样子,知道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但还是再涂了层药膏,小心地将裤子提了上去。
“哇,哇……”白伽的哭声从广场上传来,接着是楼梯,通道,由远到近,最后由一名士兵抱进了屋。
士兵和戚灼点点头,将白伽放在了他自己那床上。
“怎么还在哭?”戚灼问士兵。
士兵回道:“非要去给他舅舅告状,刘队长原本还不知道这事,这不,又挨了一顿。”
白伽见季听和狗蛋盯着自己,哭声原本已经小了些,闻言又开始伤心地放声大哭。
士兵出门时给戚灼递了个眼神,戚灼跟了出去,士兵从怀里掏出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他:“这是给你搞到的东西。”
戚灼接过盒子道了谢,装在裤兜里回屋,季听则拿着那瓶药膏,让白伽趴在床上:“我给你涂药,你别哭了,别哭了,蛋蛋,快给白伽学猫叫。”
“啊呜啊呜。”
“还有狗狗叫。”
“啊呜啊呜。”
白伽抽噎着:“狗和猫才不是这么叫的,是汪……喵……”
“啊呜啊呜。”
戚灼走过去,接过季听手里的药瓶,自己坐在白伽床边给他涂药,头也不抬地道:“去看看狗蛋尿了没。”
季听凑近了看他涂药:“没尿吧,刚才一回来,你就给他把过尿的。”
“万一又尿了呢?去看看,再看看育婴箱。”
季听道:“万一不会尿的,肯定万一不会尿的。”
戚灼停下手,抬眼看着他:“让你去就去。”
“哦。”
“蛋蛋,蛋蛋让爸爸摸下你的尿片,唔,干的,我就说没有尿嘛……咦,这是什么?啊!这里有个好好看的盒子,呀!”
戚灼依旧给白伽涂着药,白伽却抬起头:“什么盒子?什么盒子?”
“好好看的盒子啊,这是哪儿来的?蛋蛋,这是哪儿来的?”季听拿着那个小礼盒跑了过来,给白伽看,又递到戚灼面前:“这是育婴箱里找到的,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戚灼瞧也没瞧一眼,只说:“我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啊,好好看的盒子哦,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那你拆开看看吧。”戚灼将白伽按下去,“你给我趴好!”
“哼!”白伽还记恨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既然戚灼说可以打开, 季听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拆盒子,戚灼继续给白伽涂药。
D组士兵分明不知道怎么包装礼盒,透明胶带缠了好几层, 季听牙齿也用上了都拆不开。
“别把你刚冒出的牙顶歪了。”戚灼伸手接过礼盒:“我来拆。”
这礼盒被捆得跟个炸弹似的,戚灼也费了不少力才剥开那层彩色包装纸, 露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上面还印着几个字母。
戚灼就算对这些不熟悉, 也从街头的巨屏广告里见过这串字母,是某个非常昂贵的奢侈品品牌。
显然士兵们为了给这条发绳增加贵重感, 还去刨了人家的奢侈品店。
戚灼终于打开盒子, 露出细腻柔软的丝绒底布,中间搁着一条儿童发绳, 顶上镶嵌着一颗蓝色的小星星。
“啊!”季听在看见那发绳时,眼睛陡然亮了, 发出一声惊呼:“好好看呀!是季听那种发绳!我见过!这是有星星的发绳,和季听的一样!”
戚灼把盒子递给他,他却不敢伸手去接,脸涨得通红, 看一眼发绳又看一眼戚灼,小心求证:“是我的吗?你是给我了吗?这是给我的意思吗?”
“不要吗?不要就扔了吧。”
“我要,我要的!”
季听欣喜若狂地抱着盒子吱哇乱跳, 在戚灼脸上啵啵亲了几口,又拿去给白伽看,给狗蛋看:“蛋蛋看啊, 这是我的小星星发绳。”
“啊嘎嘎呀呀。”
“给你摸摸, 来, 摸摸……蛋蛋你别吃!这不是吃的!”
戚灼嘴角露出淡淡的笑, 将抬起头的白伽按回去,“别动,继续擦药。”
“哼!”
“你说你一脸稳重,还戴副眼镜,怎么也这么不靠谱呢?”戚灼问。
“哼!”
“你还哼?你今天用能量光波打我的是不是?”
白伽立即扭头看了眼他。
戚灼揉着自己肩膀:“骨头差点给我打断了,现在还疼。”
“……哼。”
戚灼给白伽擦好药,洗干净手后,从怀里掏出了个锡纸包,一层层打开,火腿的香味散发开来。
白伽闻到了肉香,立即坐起身,季听的全副心神都放在自己发绳上,抽了抽鼻子,却也不耽搁他立即就要去水房照镜子扎头发。
“站住!”戚灼喝住他。
“干嘛呀,我要去扎头发呀,哎呀哎呀,我好急呀。”季听站在门口踏碎步。
“过来吃块肉再去。”
“我不吃了我不吃了。”季听转身就往水房跑。
戚灼只得追上去,捻起块最厚的火腿往他嘴里塞:“别对着镜子照个没完,快点回来吃肉。”
“知道了知道了。”季听一溜烟跑向了水房。
戚灼回到屋内,见白伽一直盯着手里的纸包,便拿起块火腿递到他嘴边。却又在他张嘴来咬时,将手背到了身后。
“还对我哼吗?”戚灼问。
白伽摇头:“不哼了。”
“屁股还疼不疼?”
“也不疼了,就算有点疼也是舅舅扇的,不是你打的。”
“行,那如果以后季听让你再出去,你就要阻止——”戚灼猛地转身,对着育婴箱里的狗蛋喝道:“把肉丢掉!”
狗蛋忙不迭爬向育婴箱另一头,背对着戚灼,两只小胖手捧着刚从锡纸包里扯出的几块肉,拼命往嘴里塞。
“你这条猪!”
他见戚灼伸手来夺,慌忙趴在育婴箱里,护着自己手里的肉,只高高撅着屁股。
“你也想挨打了是吧?你也皮痒了是吧?”戚灼将他从育婴箱里拎高,夺走他捏在手里的火腿放回锡纸包,又去扯他吊在嘴外的半块肉片。
狗蛋虽然悬在空中,却把那块肉咬得很紧,腮帮子都用力得在发颤。
戚灼使劲往外扯,火腿被扯成了两半,他看了看手里的半块火腿,准备放在哪儿,白伽凑了过来:“我吃,我吃。”
戚灼将半块火腿喂给白伽,又去抠狗蛋的嘴,硬生生将剩下那半块给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