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日记—— by秃子小贰
秃子小贰  发于:2023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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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伽想了想:“其实是造人的。”
用基因繁育后代并不难,但因为安全性和伦理方面的原因,这个技术一直被封禁。直到遭遇这场劫难,人类濒临灭亡,这项技术便被重新提了出来,开始进行后续研究。
“那造出人来了吗?是怎么造的?放点种子进去还是什么?”季听俯身打量着培养皿。
“还没造出来,有个算法卡住了,但不是太难,很快就能解决。种子的话……就是母体基因,嗯,当然也可以是父母两个人的基因。”
“父母两个人的基因?”季听好奇地问。
白伽点头:“对,培育出来的小孩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和自然生育没什么两样。”
“两个人的孩子啊……”季听喃喃轻声重复,看着培养皿发起怔来。
白伽弯腰看他:“你在想什么?”
季听很自然地回道:“我在想啊,以后王铁板是不是就更会吹牛逼了?”
白伽诚实地回答:“会。”
季听直起身,嘴角下撇,昂起下巴一脸倨傲:“我,王钦,皇家科学院院士,帝国研究所所长,三项发明都获得了达伦奖,被伯纳德三世亲自授勋为爵士。”
“像不像王铁板?”他问白伽。
白伽侧过脸:“你别学他,我看着心里就发颤。”
通道一端走出来一名身着白大褂的男人,蓬乱着头发胡子拉碴,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神情严肃地板着脸。
“遭了,王铁板。”季听低声道。
白伽道:“快走快走。”
但男人已经看见了他们,大喝道:“还在磨蹭什么呢?快把东西搬到实验室里去。”
实验室很大,还被分成了若干小区域,十来名研究人员正在忙碌着。季听刚放好培养皿,别在衣领上的通话器便在闪烁,还发出滴滴的声音。
他低头一看,是戚灼,连忙小跑出实验室去通道里接听。
“哥哥。”
戚灼的声音很平静:“崽,我需要用一下你的试听器充电装置。”
季听毫不迟疑地回道:“你在哪儿?我给你送来。”
“不用,你在家等着,我派人来取就行了。”
“我现在还在给王铁板搬东西,马上就回去。”
病房里,戚灼结束通话,慢慢踱到病床前,俯下身近距离看着那人的脸。
“像,的确是像……换脸手术?还是找的个聋盲人?没换成一模一样,而是弄出一定的年龄差,这是更加具有说服力?”戚灼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但那笑意却没到达冰冷的眼底,“是谁派你来的,处心积虑演这么一出,居然把手伸到老子的人身上了?”
半个小时后。
季听在恢复视觉和听力后,第一眼就看见了戚灼。
他又惊又喜,立即就要扑上去,但戚灼却戒备地退后两步,用一种极其陌生的冷冰眼神看着他:“你是谁?”
季听心头的喜悦散去,这才发现眼前的人和戚灼不同。
他太年轻了,英俊的眉目间带着着几分青涩少年气,浑身气质锋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少了戚灼那份沉淀的稳重和内敛。
他是戚灼,却像是记忆里的,曾经的戚灼。
但哪怕是记忆里的戚灼,也不会用这样的冰冷语气和他说话,像是在审讯一名犯人。
他觉得中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曲折,比如戚灼受了伤暂时失忆,或者容貌出于什么原因被暂时改变。
他努力对戚灼讲那些两人之间的事,讲饭团,但面前的人眼神越来越凌厉。他想站起身靠近,却被两名冲进来的士兵反剪双臂按在了床上。
季听既困惑又惶然,费劲地转头去看戚灼。
戚灼站在一旁,眼睛被掩映在帽檐下看不清,只看到那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下巴绷出一个凌厉的弧度。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并没有什么暂时改变容貌,也并没有失忆。
季听重重喘着气,脑内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让他手足冰凉,背心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戚灼在哪儿?你们把他弄到哪儿去了?”他死死盯着戚灼。
“什么意思?戚灼在哪儿?”戚灼眯了眯眼,“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话音刚落,他便看见这人的神情陡然改变,那双和季听可谓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露出狠意。
“我知道你不是!你们把他弄到哪儿去了?他在哪儿?”季听又开始挣扎,白皙的脖子上凸起了青筋,眼底迅速充血发红。
两名士兵死死按住他,季听突然一个拧身,一拳击在身后那名士兵脸上。同时右脚向侧方踢出,把另一人踢得倒退,撞翻了病房内的小柜。
脸部挨了一拳的士兵眼都睁不开,流着泪去摸腰间的枪套,季听一个肘击顶上他胸膛,另一只手飞快地拔出那把枪,就要抵上他的头。
可他的手臂才刚抬起,虎口处就一麻,刚握住的枪支掉落,被一只手在空中接住。接着喉咙发紧,颈子箍上了一条手臂,太阳穴也被顶上了冰冷的枪口。
“别动!”戚灼冰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季听举起双手,在戚灼的命令下慢慢转身,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找寻着机会。
可当他目光落在窗外时,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视线顿时凝滞,神情露出震惊,举着双手僵在了原地。
外面是一片广场,几名维修工正趴在云梯上检修一台机甲,棕红色甲身上印着104,脑袋上有处明显的凹陷。更远的地方则是住宿大楼,密密匝匝的房间,斑驳各异的房门,阳台上挂着的床单和衣服……
“艾尔玛舰,这是艾尔玛舰……”他喃喃出声,有些怀疑眼前看到的是幻觉。
他生活过数年的艾尔玛星舰已经在那场和螅人的战斗里损毁,和着那些机甲一起变成碎片,消散在茫茫太空里。
但眼前分明就是艾尔玛舰,那栋住宿大楼,旁边是学校所在的军部楼,学校门口停着的训练机甲……
就连前方104号机甲脑袋上的凹陷,也和记忆中没有丝毫区别。
季听只怔怔看着窗外,直到头发被抓住,被迫仰起头,对上戚灼居高临下俯视的目光:“说,你究竟是谁。”
季听眼神慌乱,神情惊惧,惨白的嘴唇发着抖,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凶悍。因为动作牵扯,胸口处的绷带处也渗出了一抹红。
戚灼看着他那张分外熟悉的脸,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情绪,脸上的冷肃慢慢消失,松开了钳制的手。季听则像是站不稳般,往旁趔趄了两步。
戚灼往旁边看了一眼,那名还流着泪的士兵便走过来,扶着季听在床边坐下。
一个小时后。
戚灼靠坐在墙边椅子上,姿态闲散,修长的手指间转动着试听器充电装置小盒。他看似放松,但那双掩在军帽阴影下的眼睛却分外锐利,冷静地观察着对面病床上的人。
这名自称是季听的人,正侧头看着一旁,那双瞳仁已经恢复了神采,睫毛很长,侧脸白得像玉。
“我再问一次,你究竟是谁?混进我们星舰有什么目的?”戚灼目光停留在对面人的脸上,声音里突然透出来森森寒意,“为什么还要乔装成别人?还编造出自己是来自3554年这种荒诞谎言?”
“为什么说我们有个小名叫做饭团的儿子?”季听幽幽开口,把戚灼没能问出口的话补充完。
戚灼沉默着没有做声,季听依旧看着旁边:“我已经从头到尾都给你说了一遍,你再问无数次,我的回答也是一样。我没有乔装成别人,我是季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从3554年来到了3546年。为什么我的爱人……”他顿了几秒后接着道:“不过他也不是你。”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去救我的爱人,上一刻还在机甲里翻滚,下一刻睁开眼……结果你告诉我这是3546年,而你也不是你。”
经过刚才那一场折腾,季听的激烈情绪已经散去,他坐在床上,胸前的绷带已经换过,语气和神情都带着疲惫。
戚灼看着他的侧脸。
这人偶尔会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那双眼睛大而圆,眼尾收束拉长,像是一片睡莲花瓣,脖颈纤细,瓷白的肌肤有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这些都让戚灼感觉那么熟悉,不免有着片刻的失神。
他脑中甚至闪过一个念头,觉得自己真的窥见了未来岁月的一角,看见了成年后的季听。
他心头一阵恍惚,但瞬间又清醒,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的荒唐,刚柔和下来的目光重新变得冷肃。
“你们真的只找到我了吗?没有发现他吗?”季听不死心地再次追问。
戚灼微微皱了下眉。
“没有,在那片区域里只发现了你。”旁边红肿着眼睛的士兵听得很专心,还插嘴道。
季听显得有些焦躁,手指将床单攥得更紧:“那他去哪儿了?既然我现在好好的,证明我的机甲已经把他从螅人手里救了出来……我得回去找他,我得回去……还有我的饭团,我得去接他……”
戚灼的额角抽了抽,眉头拧得更紧。
季听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梳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得出一个结论。
——想要离开这儿的话,必须得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来的,也必须得让眼前这名“戚灼”相信自己。
他看向戚灼,看见那熟悉的容貌后,也同戚灼开始那般有着刹那的晃神。但年轻男人那探究的目光让他迅速冷静,知道这人可能也是戚灼,却不是自己的爱人。
“你左臀上有颗黑痣。”季听淡淡地道,又竖起一根手指,“指甲盖这么大。”
“咳咳。”站在旁边的两名士兵突然开始咳嗽,低头看自己的脚。
戚灼看似没有什么反应,瞳孔却微微一缩。
“你大腿内侧有一道长条伤疤,是你小时候在偷渡的海轮上滑倒,被一块铁器刮伤的。伤疤的这头快接近膝盖,另一头……”季听对着戚灼的某处部位遥遥指了下,“在那下方三厘米处。”
“咳咳咳咳。”两名士兵用手抵着嘴剧烈呛咳,耳根子都在泛红。
季听说话的过程里,戚灼一直盯着他,眼神晦暗难明。就在季听考虑还要不要说得更多时,他倏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大步走过来,伸手探向季听的脖颈。
季听没有阻止戚灼的动作,被他手指一勾,将衣领里的项链勾了出来。
那是条长长的银链,末端挂着一个椭圆形的银色坠子。戚灼看见那坠子时,动作微微一滞,接着便捏住两端轻轻下按。
——坠子左右分开,露出嵌在里面的一张照片。
年轻的女人抱着一名胖嘟嘟的婴儿,正朝着镜头微笑,而那名婴儿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季听一直看着戚灼,嘴里轻声道:“你知道这条项链的,照片里的人是我妈妈和我。”
戚灼的呼吸渐渐急促,他松开金属坠,又去拨季听的衣领,在那段脖子上寻找什么。
他扯动衣领的动作有些大,季听脖子被纽扣划出了一道红痕,但他却没有动,只继续道:“我把青玉给饭团戴着了。”
戚灼的呼吸停顿了几秒,片刻后慢慢直起身。
他大步走向门口,嘴里简短地吩咐:“叫研究所的人来一下,采集他的样本送到王钦那儿去。”
“是!”
戚灼走过通道,匆匆跨下楼梯,并按下了通话器按键。
“哥哥。”
“你现在去一趟研究所,我马上就来。”
“哦。”
半个小时后,研究所。
少年季听坐在检验室外的长椅上,穿着他的改良军装和修身长裤,露出雪白的衬衣领子,不时转头看一眼身旁的戚灼,又低头打量自己。
“你怎么老是盯着我看?看得我心头毛毛的。我这衣服你又不是没见过,没什么问题啊。”季听嘟囔着。
戚灼也不说话,干脆捏起他的下巴,半眯着眼左右打量。
季听没有挣开他的手,就半仰着头,眼底含着一汪水,似羞怯又纯真,却没有移开目光,只小声道:“干什么啊,突然就把我叫到这儿来,扯我一根头发,然后就这样看着我。”
戚灼又盯着他看了两秒,松手,拿掉粘在他嘴角的一点栗薯饼渣。接着似嫌弃地搓了下手指,见他在不满地撇嘴,又伸出手,两根手指在他衣服上缓缓擦拭。
“干嘛?”季听倏地沉下脸,“你这么不爱干净的人还敢嫌我?你昨天的衣服谁洗的?要不是我盯着,你昨晚是不是不洗澡就要睡觉?”
戚灼一言不发地靠回长椅背,长腿轻松交叠,左手一下下轻敲着腿,右手横过季听身后的椅背。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胡子拉碴的王所长走了出来,戚灼立即站起了身,季听也闭上了嘴。
“王所长,怎么样?”戚灼问。
“我提取两份样本的细胞,将DNA序列复制成碱基链——”
“这些我不懂,只说下结果吧。”
王钦看着面前英俊的年轻军人,轻轻吐出几个字:“一模一样,百分百相同。”
“意思是……”戚灼嘴唇动了动。
“这两份样本的提取对象是同一个人。”

虽然现在才六月末,但机甲里密不透风,舱内热得像是一个蒸笼。
戚灼只穿着一条长裤, 光着上半身,大汗淋淋地站在副舱能量板前烤沙鼠。
“成火哥哥, 蛋蛋要拉屎了。”季听惊慌失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季听也只穿了一条内裤,像只青蛙似的趴在圆形入口处。脸蛋儿被热得红扑扑的, 头发湿润地搭在额头上,颊边还挂了一串汗珠。
“他已经拉了?”戚灼问。
“还没有, 马上就要拉, 他正在这样——”季听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嘴唇紧抿, 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草。”戚灼骂了句脏话,迅速往上爬, 嘴里道:“你下去动一动那沙鼠,别让它粘在能量板上烤糊了。”
“好。”
狗蛋全身光溜溜地躺在育婴舱里,目光发直地看着头顶。戚灼飞快地爬上主舱,一声大喝:“不准拉!给老子憋住!”
狗蛋被吓得一个激灵, 眼珠子开始转动,那酝酿中的便意也被吓了回去。
戚灼抓了几张卫生纸,打开舱门, 探出头瞧了左右和头顶,没有发现危险,便抱着狗蛋匆匆跑向机甲左边。
机甲的左胳膊曲起搭在沙地上, 人可以躲在肘弯下方, 这里也就成了季听他们的天然厕所, 使用完毕后再用沙子埋上就行。
戚灼钻进去后, 蹲下,对怀里的狗蛋道:“好了,拉,快点。”
狗蛋便又开始用劲,对着前方怒目而视,两只小拳头攥紧,脑袋直颤,嘴里发出呃呃呃的声音。
季听在副舱里烤沙鼠,他个子太矮,脚下便踩了个金属箱,两只手一起握住铁钳,小心地拨动沙鼠,不让它和能量板粘在一起。
能量板的温度让副舱气温很高,他身上不停冒汗,像小狗一样张着嘴喘气。这次推动沙鼠时,一滴油溅了出来,落在他白嫩的小臂上。
“哎哟。”他丢掉铁钳,跳下金属箱,捂住自己的小臂原地跳。待到忍过了那阵灼人的痛,又爬上金属箱,一声不吭地继续翻沙鼠。
片刻后,头上传来关门声和脚步声,是戚灼抱着狗蛋回来了。他立即发出响亮的哭声,眼泪也涌了出来。
“干嘛?哭什么哭?”戚灼出现在头顶内舱口。
“我,我……呜呜……”季听抬起右臂给他看。
戚灼滑下副舱,看见季听手臂上那一小点红痕,问道:“烫了?”
“嗯!”季听重重点头。
“没事,就这么一点。”
“有事,好痛啊,太痛了……呜呜……”
戚灼便道:“你自己上去,用冷水淋一下。”
季听哭着去爬扶梯,那只胳膊就像断了似的抬不起来,又哭着去看戚灼:“……我已经痛得爬不上去了。”
戚灼关掉能量板:“行了行了,我也上去,别装腔作势的。”
季听的哭声一下便小了下来。
两人上到主舱,戚灼给那一小点烫痕淋了水,季听又要求他吹几下。
“别过分啊。”戚灼警告道。
“吹一下嘛。”季听扭着身子撒娇,“吹一下就不痛了。”
戚灼对着那烫痕吹了几口,便听见季听小声道:“我有次喝开水的时候烫了,妈妈就这么给我吹,吹着就一点都不疼。成火哥哥你真好,像我妈妈。”
戚灼抬头盯了他几秒,将那只胳膊扔掉:“我他妈的可不会生蛋。”
机甲里的空调是坏的,两人边吃晚饭边淌汗,匆匆吃完后,戚灼就带着季听和狗蛋去废墟小楼洗澡,顺便洗尿片和处理两只刚抓到的沙鼠。
季听和狗蛋的脖颈和背部长了一大片痱子,季听还能伸手挠,狗蛋却只会躺在育婴箱里蹭,或者左右翻滚,难受得哼哼唧唧。他们白天只能躲在机甲里,又没有痱子粉,戚灼便只能等到天黑后,带他们去冲凉水澡。
废墟小楼里,戚灼嘴里叼着一柄小刀,在水管下冲洗两只沙鼠。洗完澡的季听穿着浴袍短裙站在水桶里,两只脚轮流踩着里面的尿片。
育婴箱就搁在一块大石旁,洗得干干净净的狗蛋坐在里面,玩着一块光滑的小石头,玩着玩着就往嘴里塞。
“蛋蛋,不要吃石头。”季听制止。
狗蛋看着季听,将石头从嘴里取出来,接着又重新塞回去。
“蛋蛋,不要吃石头啊。”季听有些着急,在水桶里飞快地踏着脚,洗衣粉液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
狗蛋似乎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咯咯笑了一声,故意将石头塞进嘴,眼睛就盯着季听,等着他制止。
季听便给戚灼告状:“成火哥哥你看你的宝宝呀,他把石头又塞进嘴,我喊了也不听。”
季听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时,都很狡猾地加上你的宝宝,企图让戚灼不要那么嫌弃狗蛋。
戚灼扭头看了狗蛋一眼,将嘴里的小刀丢进水槽,在水下冲了冲手,大步跨到狗蛋面前,一手捏住他腮帮子,一手将石头抠出来,远远扔到了沙地里。
狗蛋的嘴角往下撇,戚灼又拿起安抚奶嘴,一把塞进他的嘴。
狗蛋动作飞快地吸吮着奶嘴,自己调整情绪,急促的呼吸慢慢平息,眼里那层水光也逐渐散去。
“蛋蛋你不要生气哦,老师不准我们把橡皮和瓶盖放进嘴里,石头肯定也是不能的……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季听绞尽脑汁地安慰狗蛋,开始编故事:“有个小朋友,他吃了个瓶盖,死了。嗯,还有个小朋友,他吃了个石头,死了……”
这片沙地昼夜温差大,白天热得冒烟,夜里却不到二十度。三人在废墟小楼得呆到浑身冰凉,戚灼估摸着机甲内的温度也已降下,便将季听拎出水桶,自己将那桶尿片过水,清洗干净,再左手提桶,右手提起育婴箱往回走。
季听则提上两只沙鼠跟在他身后。
机甲舱里和之前已经有些不一样,一根绳子横过操纵器上方,满满当当挂着洗好的尿片和衣物。右侧搁着一个从副舱搬上来的金属箱,方方正正像柜子,上面摆着奶瓶奶粉之类的物品。
戚灼将两只沙鼠挂在绳子末端,把晾好的干净尿片收下来,全部丢给季听去叠,再将刚洗好的尿片晾上。
这机甲的通话器时好时坏,刚住进来那几天能听到军部的对话和命令,这几天则安安静静,没能听到军部的只言片语。
不知道庞隆城的具体情况,也担心错过星舰起飞,戚灼挂好尿片后,又开始去摆弄那些机甲按键,搞得舱内灯光时明时暗,也不时响起各种电流噪声。
“吱吱……擦擦擦……吱吱……”
季听则陪着狗蛋玩,一本正经地教他认字。
“这个字念一,一,一,来,蛋蛋和我念,一”
“啊!”
“一……”
“啊!”
“不是啊,是一,一,一……”
季听做着夸张的口型,狗蛋睁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突然咯咯笑出了声。
季听放下写着一的日记本,苦口婆心道:“你不会说话不会认字怎么行呢?就像你妈妈那样吗?你要像爸爸这样好好学习,好好认字。”
狗蛋很快便对学习失去了兴趣,伸手要季听抱,嘴里叽里咕噜地催促着。
“哎,你不好好学习,爸爸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季听放下日记本去抱狗蛋,被狗蛋的重量带得一头扎进了育婴箱。狗蛋的脸被挤得扁扁的,转着眼珠去看他。
“我马上就起来抱你啊,马上。”
季听刚站起身,就听戚灼嘘了一声。他对戚灼的嘘声已经很熟悉,知道这代表着危险来临,立即浑身僵硬地站着,连脑袋都不敢转。
舱内一时非常安静,连狗蛋都没有发出声音。
叩叩叩。
舱壁被敲了三下,声音非常清晰,每一下都让季听心惊肉跳,慢慢伸手抓住了狗蛋。
戚灼则拔出腰后的匕首,转身去看主控屏,在右下角的小屏上看见机甲外多了一个人。
那人蹲在舱门前,蜷缩成了一小团,戚灼仔细去瞧他的下半身,看见了两条腿。
有腿!那是人,不是螅人。
戚灼暗暗松了口气。
那人还在敲舱门,并惶惶不安地四处张望,一副有着任何风吹草动就会躲藏起来的模样。
“成火哥哥。”季听还是没敢动。
戚灼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便道:“没事,是有个人在外面敲。”
听到不是螅人怪物,季听也放松下来,赶紧走到戚灼身旁,盯着主控屏瞧。
“你看,他在这里,是个叔叔。”季听指着屏幕小声道。
“嗯。”
“是他在敲门。”季听提醒。
“我知道。”
季听见戚灼不去开舱门,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出声,只不断看看屏幕又转头去看他。
戚灼并不想开门,但外面的人锲而不舍地敲着舱壁,似乎笃定这机甲里有人。他担心再这么敲下去会被螅人机甲发现,便打算干脆将人给放进来算了。
戚灼年纪不大,做事却很是谨慎。他快速打量着四周,将两只挂在绳子上的沙鼠取下来,连着狗蛋的奶粉一并抱进副舱。
季听一直瞧着他的举动,跟过去趴在入口处问:“成火哥哥,尿片不拿下去吗?”
“尿片拿下来干嘛?”戚灼反问。
季听有些困惑地问:“可是,可是你把这些拿下去,不是因为摆在那里不好看吗?”
戚灼沉默了一秒:“谁管好不好看?我是怕这些东西被进来的人看上,给我们抢了。”
“被人抢了?”季听倒抽一口凉气,转头去看舱门,“你认识外面的人呀?”
戚灼放好东西后便往上爬:“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说他是坏人?”季听追问。
戚灼道:“……别废话,也别问我为什么。”
“哦。”
季听便道:“那我去把宝宝抱过来,你把他放下去。”
戚灼爬上主舱,返身将出内舱门关上,怒道:“抱他来干什么?谁他妈会抢你的蛋?”
确定主舱里没有什么可让人觊觎的东西后,戚灼这才打开了舱门。
门刚开启一条缝,外面的人就飞快挤了进来。
这是名浑身脏污,脸色发白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过大的蓝色工作服,一进门便不停弯腰:“谢谢,谢谢,太感谢了,我都以为会死在外面了,谢谢……”
他连接道了数声谢后抬起头,看见站在面前的戚灼后愣了愣,接着瞧见季听和狗蛋,有些诧异地站直了身。他转着头在舱内张望,确定没见着成年人后,才又看回戚灼。
“你们三个小孩儿?大人呢?”男人问道。
季听刚要回话,戚灼便打断了他:“我爸和我叔在外边洗衣服打水,过会儿才会回来。”
季听有些愣怔,但也没有做声,只悄悄走到戚灼身后,牵住他的衣角,从他身后露出半个脑袋。
“他们在东边那个水房吧?我下午的时候从那儿路过,还去喝了点水。”男人神情有些恍惚,对戚灼笑了笑,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戚灼见到这人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之前从星舰场逃亡那晚,这人躺在尸体堆里,脚被石头压住,还是自己帮他撬开了石头让他脱身的。
他明显没有认出来戚灼,当然戚灼也不会提起。
这人的脚看上去已经没有了问题,但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起皮,下眼睑一片青黑,戚灼不用问,也知道他这段时间过得很糟糕。
“你为什么敲我们舱门?”戚灼直截了当地问。
“我准备去矿山,但经过这片沙地的时候,天上来了机甲,我就随便找了辆废汽车躲着,想过一晚上明天再去。但那汽车连顶都快没了,实在是不好藏,结果看到你们这机甲开了门,有人从里面往外倒水。我就想在你们这儿过一晚上,明天天亮就去矿山。”
男人的语气听上去还算轻松,但垂在裤侧的两只手一直在抖,脸色白得泛着青,额角也不断渗出汗。
他说完这通话后,还朝着戚灼笑了笑,像是有些不太好意思麻烦别人。
但戚灼却没有笑,沉默着没有应声,季听更是从头到尾没开过口,只从戚灼身后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对面的人。
机甲内陷入安静,男人似是有点尴尬,侧过头去看育婴箱里的狗蛋。
狗蛋并没注意这些,只吮着安抚奶嘴,低头玩着季听给他找来的一段木块。
男人以为戚灼三人是兄弟,开始没话找话道:“这娃娃长得真好,个头大,壮实。”又抬手擦了下额角的汗,哆嗦着没有血色的嘴唇,“你身后这个弟弟也长得好,比女娃娃还好看。”
戚灼依旧闭着嘴,季听也只看着他不说话,机甲舱内再次陷入了安静。以至于男人的汗水掉到地板上,都发出滴答一声轻响。
戚灼见他这幅模样,怀疑他生了病,终于开口问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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