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川:“……”
他就是随口一说。
他大概知道这个让一群人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的东西是什么了,依然是季望澄的‘影分.身’。
它脱离本体之后,如同被地球引力捕获的陨石碎,被他身上的磁场吸引过来,并且坚决不愿意回去,就在这里扎根。
黎星川继续和它沟通,试图用一些“我会找不到工作饿死”之类的言论恐吓它,劝说它彻底离开;然而,小黑影再度恢复装死状态,不肯再后退。
它也不发声,一动不动,像一块平摊在手背上的史莱姆,隐约感觉得到冰凉。
黎星川也不生气,起码它不是“葵厄”,应该也不会危害身体……而且看起来智商也不高的样子,多忽悠几次就好了。
还没等他把这个发现告诉黎梦娇,季望澄先一步出现在窗外。
黎星川豁然起身:“你总算回来了!”
他几步走到玻璃窗前,捋起袖子,给对方展示自己的“新纹身”,颇为得意地说:“我知道怎么克制它了,厉不厉害?”
季望澄稍显惊讶,很轻地挑了下眉。
随后,他整个人松弛下来,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了。
“嗯。”他说,“很厉害。”
黎星川:“我想回去。”
季望澄:“不太好。”
黎星川:“为什么?”
季望澄:“还是有危险。”
两人没能就此达成一致,黎星川给黎梦娇打了电话,让她把自己放出去,然而对方的意见和季望澄一样——再观察几天。
黎星川据理力争,无效,他的狗叫实在很烦人,黎梦娇稍稍退了一步,允许他到病房外侧的观察室走动,活动范围扩大了几个平方米。
观察室支上一张折叠塑料桌,他有像模像样的饭桌了。
都说人的性格调和折中,饭桌一搭,黎星川顿时好受许多,因为他能和季望澄同桌吃饭了,不再像前两天那样隔着玻璃墙探监,坐牢感大大减轻。
晚餐是火锅,但却是速食自热火锅,这玩意只沾了火锅两个字,和方便面是一个性质。目前还没“出院”,不能对物质上要求太多,尝个味道解解馋,他也愿意将就。
黎星川把盖子盖好,看着从小孔中冒出来的白气走神,和季望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他问:“你找到‘潘多拉’幕后黑手了吗?”
季望澄:“快了。”
黎星川:“你要小心一点。”
季望澄:“他很弱,不用担心。”
黎星川拆开筷子,压了压红汤上的笋片:“不能轻敌,轻敌会吃亏。”
不过,他也认同“他很弱”这一点,真正有能力折腾的,会直接传播末日病毒降维打击全世界;鬼鬼祟祟小十年,通过发小广告的手段偷偷害人的,实在上不得台面。
比起利用“潘多拉”影响别人的心神,这人可能更擅长东躲西藏。
“对了。”黎星川突兀问道,“黎淑惠是怎么回事?她治好了吗?”
季望澄的动作骤然刹住,筷子险些掉道桌上,被眼疾手快的黑影闪电般捞回来,齐整地放回到盒盖侧边。
他点头,若无其事地说:“好了。”
黎星川始终惦记着外婆病房的那一幕,嘀咕道:“她真的好奇怪啊,真的没问题吗?”
倒不是关心黎淑惠本人身体情况,只是她实在看起来病得不轻,担心她病没好跑出去祸害更多人,那可真是罪孽深重。
在季望澄听来就不是这么个意思了。
他和父母的亲缘疏远,但他知道,在一般的家庭里,父母子女之间有再大的矛盾,也会因为“血缘”这一永恒主题逐渐走向和解。闪闪是心软的人,大概也会像宽容得罪过他的普通同学那样,原谅他的亲生母亲。
那么,他对黎淑惠使出的惩戒手段,会不会被追责?
塑料碗里的火锅汤冒热气,季望澄盯着浮在汤面上的红油,食不知味。
他不想欺骗,也不敢告知真相。
——【那就交给我好了。】
声音在背后响起。
人形影子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居高临下地审视他,无声嗤笑。
【软弱,懦夫。】
【真好笑啊。】
【你去死吧,接下来我会处理。】
【我会让闪闪高兴的。】
季望澄往下瞥了眼,小腿被泥淖般的黑影缠裹,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要拉着他堕入泥潭。
它是从他本体中诞生的东西,共享同一份力量,他弱小,它就强大。
对方的轮廓,比先前更加鲜明。
黎星川抽了两张餐巾纸,忽然看到季望澄心不在焉,问:“你怎么了?”
在他的视角,季望澄面色不佳,视线凝聚在右后方的门框上。于是黎星川试探着说:“……是外面有人吗?”
季望澄回神。
他摇头:“听错,没有人。”
黎星川不疑有他,没继续追问,刚低下头,却又听季望澄说:“你想知道黎淑惠的经历么?”
黎星川随口道:“你知道?说来听听。”
“和我有关系。”季望澄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她……”
他卡顿了好几秒,没能把自己做的事说出来,饭桌陷入沉默。
半晌,季望澄拿出手机,几分钟过去,又放下,时不时看向门边。
黎星川觉得好笑:“你干什么呢?”
季望澄:“……我知道。”
黎星川:“那你怎么不说?”
季望澄:“……”他生硬地转移话题,“最近……你喜欢的那个队伍进世界赛了。”
黎星川:“?”
他十分纳闷,不过也顺着季望澄的话题聊了下去。
等这顿速食火锅吃完的时候,有个人拿着牛皮文件袋走进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黎星川:“……给我的吗?”
对方答道:“对。这是黎淑惠女士的诊疗记录复印件,您有权限查阅,但不能拷贝或带离。”
黎星川眉头一皱,直觉事情不太简单。
坐在对面的季望澄紧紧盯着他,眼神专注,两页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却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研究了一下,把线绳一圈圈绕开,拿出里面的复印纸,患者姓名这栏是规整的印刷体,出生地点和年月也能对上,是黎淑惠本人无误。
季望澄放在桌下的手指逐渐收拢。
掌背青筋绽起,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狰狞,像张牙舞爪的蛇。
自从身份被发现起——也许要更早一些——自从他决定和闪闪正常交往起,他知道这一刻一定会来。
季望澄默许它的到来。
以他的本事,瞒天过海一百年,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可人的欲望就是没有穷尽,一开始希望和闪闪当一辈子的朋友,后来期待能和他变成更加亲密的关系,等这些一一落到实处,更高层次的野望应运而生。
于是,事到如今,一种全新的、迫切的渴望,占据了他的心神。
——这样糟糕的本性,也能被闪闪接受吗?
黎星川抽出第一张纸,雪白的复印纸如水般涌出牛皮袋,挤占视野。
铡刀临近了,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了。
冷冰冰的夜里,季望澄走进不知生死的黑色房间,他等待宣判,他等待死亡。
耳边仿佛响起“砰”的一声——
黎星川忽然动了动手指,把纸塞回去,绳扣一圈圈地绕好。
除了名字之外,他一行都没看到,就这么把唾手可得的真相丢弃,仿佛那只是几张废纸。
“什么表情啊?这么紧张,是干坏事了?”
他对季望澄笑,态度松散,理所当然的语气,“你不希望我知道的话,我就不看了。”
“我不想你因为她不高兴。”
你比那个人更重要。
——“砰。”
是礼花棒绽放的声音。
最终,牛皮袋被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黎星川隐约猜到季望澄可能对黎淑惠采取了一些不好的措施,比如私下套麻袋暴打她一顿——至于原因,大概率是帮他出气,对方能忐忑成这个样子,估计不止“暴打”那么简单。
如果真是非常过分的事,他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完美控制情绪,所以选择掩耳盗铃。
毕竟,季望澄看起来很不安。
而纵容的直接后果是,对方开启得寸进尺。
黎星川当然也很乐意和他待在一起,但有个人吃饭的时候盯着你看、打游戏的时候盯着你看、看电视的时候盯着你看、睡觉的时候直愣愣地站窗外大眼瞪小眼盯着你看……这就有些过于变态了。
到这个程度,已经能被称之为偷窥狂。
黎星川知道这大约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于是十分努力地忍了一整天,然而人类忍耐力终有极限,没过多久,他还是受不了了,质问道:“你完全没事做吗?”
“有的。”季望澄振振有词,“我在保护你。”
黎星川:“?”
黎星川:“外边有保镖。”
季望澄:“我还要陪你康复训练,。”
黎星川:“你拉倒吧,现在只是疑似身体不健康,你再陪下去,我心理都要出问题了。”
季望澄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说自己,用疑惑的眼神望回去,那神态和单白如出一辙的清澈愚蠢。他常常这样做坏事而不自知,理直气壮到极致。
“你给我留点私人空间吧。”黎星川直球出击,“没事别老瞪着我,瘆得慌。”
季望澄微微一愣,表情变化依然很浅,仅是眉心微蹙,但身后的影子像被雷劈了似的根根炸起,难以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黎星川:“咳……你懂吗?就是……”
季望澄垂下眼睑,
影子们二度爆炸,糊成了一团黑乎乎的刺猬球,像搁浅的河豚一样,又气又伤心。
“我……”他稍微放低音量,“我很烦吗?”
黎星川:“……”
好一道送命题!
他当然不能承认,为自己开脱道:“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别误会。”
季望澄:“那是什么意思。”
黎星川:“……”坏了。
他想了想,再度使用大白话描述道:“睡觉的时候别盯着我,我打游戏你就出去找个凉快地方待着,行吗?”
季望澄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略显低落。
他的缺点是听不懂人话,一切暗示原地失效,优点是信守承诺,还算有药可救,于是他严格执行黎星川定下的“规矩”,给他留出了些许个人空间。
黎星川又在病房里住了两天,观察结果还算乐观。
尽管没能恢复“无效化”能力,他手上的“葵厄”倒是基本控制住了,老老实实栖居在手背上,没吱声,也没再到处乱爬。
身体方面,除了几天没出门吃完就睡重了一斤半,身体各项指标显示他十分健康。
黎星川希冀地问医生:“我可以走了吗?”
医生打太极:“再观察几天吧。”
黎星川眼巴巴道:“后天可以出院吗?你能不能跟他们反应下呀?”
医生无权自然是给不出确切答案的,只能打哈哈:“好,我会替你争取的。”
闷在病房里的日子让人发霉,没有新鲜阳光,吃完饭想溜达,也只能在不到四十平的空间来回打转,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好歹有人陪。
黎星川终于明白了罗颂的心情,严格来说,罗颂比他更惨一点,病房不如他的大,每天上网时间还被严格限制。
他点开罗颂头像。
-【怎么样了?】
-【好点了不,啥时候能出院啊】
消息是晚上发的,罗颂第二天下午才回复,估计是才拿到手机。
【罗颂】:[大哭][大哭][大哭]
【罗颂】:我已经好了,医生不让我走
【罗颂】:说还得再观察一礼拜
【罗颂】:这日子我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我要跳楼!!
【罗颂】:不过护士现在允许我一天玩俩小时手机,嘿嘿,感觉人生还是有点盼头啊
这没出息的劲头把黎星川逗笑了。
果然,感到难过的时候还是得找人比惨,一经对比,幸福感油然而生。
因为太无聊了,他时不时尝试与手上的小东西交流,在心里说些话逗它,比如“你是不是哑巴啊?”、“你也是‘小季’吗?”、“你是个乌漆嘛黑的丑娃娃,不服来辩”……但它闷葫芦一个,任由黎星川叭叭个不停,打死不肯开口。
以影子们的闹腾程度来看,这位“小季”不应该如此文静。于是,黎星川初步猜测,它不是不爱讲话,只是开口需要一些条件。
又过了一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
黎星川刚解开两颗纽扣,突然听到一声尖利刺耳的喊声。
【闪闪!】
【它们偷看!】
像是影视剧里的传音入密,这声音直直传入他的大脑。
……偷看?
他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浴室设计得相当简单,干湿分离,淋浴区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墙壁和地板都是干干净净的白色,洗手台和沐浴用品的颜色也非常浅,整个浴室内,唯一深色的物品就是淋浴区外的长方形脚垫。
脚垫上面印了两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猫,正啃着竹子。
熊猫耳朵好像动了动。
黎星川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产生错觉,然而定睛一看,那只耳朵上似乎漂浮着袅袅黑雾……
他当场吓得夺门而出,把浴室门反手摔上,下意识呼唤道:“季望澄!!快来!”
“——季望澄!”
眨眼的功夫,无所不能的小季同学瞬移出现在门口。
他走进来,有些茫然,不明所以。
季望澄问:“怎么了?”
黎星川:“浴室里有东西!”他手脚并用,比比划划,还处在受惊的劫后感中,语言组织得相当磕绊,“是一个黑色的……黑雾一样的东西……附在脚垫上……鬼一样的……”
听到第一句时,季望澄的神态凝起一丝警觉,目光如箭矢般射向浴室大门。
然而,黎星川的补充描述,令他紧绷的状态突兀地松垮,并逐渐转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心虚。
视线开始在空气中乱跑,不敢和他对视。
手背到身后,罚站一样站在原地,浑身别扭。
黎星川:“……总之,你快去看一下,太吓人了。”
季望澄:“。”
黎星川催促道:“快去,快去,愣着干什么。”
季望澄:“……”
季望澄硬着头皮打开门,脚垫上的黑影早就躲到门板斜后方,趁此机会,悄无声息地汇入他的影子中。而黎星川躲在他的身后,探头探脑地观察那只绣在吸水垫上的小熊猫。
季望澄:“好了。”
黎星川:“真的吗?”
季望澄心虚:“……唔。”
黎星川不疑有他,顿时松了口气,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那天晚上突然出现在窗外的医生给他吓惨了,他在病房里住的这几日连带着草木皆兵,看到点什么都一惊一乍,生怕是新的惊吓。
黎星川松懈下来,重新回到浴室,准备洗澡。
刚准备脱外套,就在此时,一道灵光击中了他。
脚垫上的黑影,看起来相当熟悉,黏糊糊的黑色史莱姆;季望澄曾经承认过偷窥行径,刚刚的表现也有不少古怪之处……
一条条线索,像是铆钉纽扣一样,正正好好地扣在一起,指向同一个终点——
黎星川“嘭”一下推开门。
“季望澄。”他杀气腾腾地看向坐在床边的某个人,“那就是你吧?你是变态吗?啊?!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吧!”
季望澄:“……”
季望澄声如蚊呐:“……对不起,下次会注意。”
黎星川怒极反笑:“注意什么?”
季望澄很诚实:“注意藏好一点。”
黎星川:“……”
黎星川:“你给我滚出去。”
条件有限,黎星川很难对偷窥惯犯实施应有的制裁,暂时采取了驱逐出境的措施。
正当他冥思苦想的时候,季望澄坐在门口,走神。
季望澄知道自己可能做的不太对,但他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影子们习惯伪装成脚垫上的污渍,在这个角度,热气一蒸,其实也看不到什么。
派影子们例行跟踪,是为了保护闪闪,很有必要。
至于跟到浴室里,那也是战略性部署的一部分,万一有坏人趁着这种机会趁虚而入呢?又有谁能保证?
总之,他不想改。
季望澄鞋底摩挲着光滑的地板,一下又一下,轻而规律。
交班的医生和保卫从身边经过,所有人轻声细语,唯恐弄出声音来惹怒他。
他其实没有那么阴晴不定,也没反社会到动辄破坏世界的地步。
就像一个普通人去餐厅里吃饭,吃到一道不新鲜的菜,普通人很生气,第一反应是向餐厅讨说法,只有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才会把桌子椅子全砸了发泄愤怒。
他们不会这样类比,因为两者的破坏性不是一个档次,怀有远居人上的力量,被忌惮也是必然的结果。
季望澄不甚在意,他只希望闪闪别怕他。
黎星川不仅不怕他,甚至在计划如何给小天灾上上规矩。
计划构思进程缓慢,季望澄坐在外面干等。
不知道过去多久,周围很安静,时间踮着伶俐的足尖溜走。
那个东西又出现了。
人形影子静静站在他的正对面。
季望澄腰腹以下的部分,缠上了粘稠的黑泥。
像逐渐升高的水位,不知休止的血蛭,每分每秒都在夺取他的生命力。
它这次长出了粗制滥造的“五官”,影影绰绰的轮廓,嘴巴朝脸颊两侧裂开,露出讥诮而奇诡的笑容。
【你以为他接受你了吗。】
【他不看,是在逃避,和你一样逃避。】
【软弱的可怜虫。】
它诉说着他心底最隐秘的恐惧,声音如同海上塞壬,空灵悠远间,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你太弱了。】
【你做不好的。】
【交给我,你可以睡了。】
季望澄垂着双眸,下巴压在掌背上,清峻五官被顶光雕刻得毫无死角,如同一尊精美却毫无生气的玉质雕像。
半晌,他突兀开口:“够了。”
【……】
他起身,于是初具五官的“它”被打碎,窸窸窣窣地化为纷杂碎片,落回他的影子中。
季望澄居高临下地俯视地上的黑影。
“我早就说过,你想都别想。”
他心里有千万个声音,每一个都不情不愿地听命,每一个也都想取代他。他的情绪导致磁场变化,影响到周边,同样影响自己。
目前的情况有些糟糕,必须采取手段应对。
而最好的办法,是……
半小时后。
季望澄闯入病房。
黎星川呲牙咧嘴:“谁让你进来了?滚蛋。”
季望澄往后退了一步,手扶门框,认真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黎星川:“你最好真的有事。”
他点头,又一次强调:“真的。”
在黎星川将信将疑的目光中,季望澄慢条斯理地开口,说出经过他郑重考虑的决定。
“有一些不乐观的状况,现在解决不了。”
“所以,我需要……”
他说的每个字拆开时都简单易懂,合起来组成的意思,就有些令人迷惑了。
听完他的叙述,黎星川懵逼,陷入沉默。
据他所知,这件事不应该发生在正常人身上。
“啊?”他慢吞吞地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咋舌道,“你说你要去……休眠?可能一个月不醒?”
什么品种的猪,这么能睡?
作者有话说:
小季:为了战胜其他小季准备睡觉.JPG
蛰伏了89章的反派(狂喜):哈哈天灾被BAN了!该我上场表演了!
闪闪:谁在狗叫?
黎星川还是第一次知道人类能“冬眠”。
巨大的震惊让他短暂忘记了季望澄的偷窥行径,一门心思地捉着他问东问西。
“睡一整个月?”
“吃饭怎么办?上厕所怎么办?”
“真的一整个月不睁眼吗?”
“睡觉的时候能察觉外界的危险吗?万一有人趁着你睡觉偷袭怎么办?”
季望澄一一回答。
“可以随时醒来。”
“有人靠近我两米内会感觉到。”
“睡着的时候,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他的“休眠”比熊类的冬眠还更胜一筹,冬天的熊会被惊雷吵醒,季望澄却能完全屏蔽外界的噪音。如果他愿意,能长睡一整年不醒。
闻所未闻的超长睡眠续航,让黎星川结结实实地愣了几秒。
上高中那会,他给季望澄发消息,对方经常过一整个月才回,未接电话也通常要好多天才回拨。他当时以为对方手机被父母或老师收走了不给碰,现在想来……
“那……”黎星川说,“以前,你在首都,是不是都在睡觉……?”
季望澄点头:“嗯。”
黎星川:“!?”
一睡一整年!这是转基因猪!
黎星川匪夷所思:“那你岂不是没上高中?高考是自己考的吗?”
“是的。”季望澄辩驳道,“我不会作弊,也没有走捷径。”
黎星川:“……”
没上过高中但是考出700分的惊人成绩,单白听说了一定会流泪不止。
难怪季望澄一直说不出关于高中校园日常的任何细节,至此,大部分谜团都能解开了,黎星川对这台人形自走做题机敬佩不已。
“好厉害。”他说,“那你为什么要‘休眠’?”
“我……”季望澄含糊道,“我身体里有一个冒牌货,很危险,需要通过‘休眠’增长力量,赶走他。”
黎星川:“?”
黎星川微微踮脚,靠近,撩开对方本就偏短的额发,仔细观察他的鬓角。他的额头皮肤光洁,线条行至眉骨的位置,落下一小段利落的凹陷。
季望澄盯着他,这么近的距离,黎星川的睫毛根根分明,轮廓被日光灯印在眼睑上,看得他心神逐渐恍惚,整个人像躺在云朵之间,飘飘忽忽。
黎星川:“你额头上也没闪电疤啊。”
季望澄:“?”
黎星川:“You Know Who的魂器藏哪了?”
季望澄:“?”
黎星川:“如果我是麻瓜你还爱我吗?”
季望澄没看过哈利波特,接不住这个梗,只听懂了最后一个问题,于是老实回答:“爱的。”
他显然不知道麻瓜是什么,为了表示诚恳,还认真补充了一句,“苦瓜也一样。”
黎星川也没指望这笨比能懂他意思。
“不行,苦瓜太丑了,我怎么能是苦瓜。”他随口说着,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等一下,那你在休眠的时候,会不会偷窥我?”
季望澄:“不会。”
黎星川:“真的吗?”
季望澄:“嗯,目前做不到。”
黎星川:“……也就是说你真的想过?”
季望澄目光游弋。
黎星川:“……”
他从没见过变态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人,仿佛变态并不是他的错,而是世界不愿意接受变态的错。黎星川无语至极,说:“你到底用影分.身跟踪过我多少回?不会每天都跟踪吧?”
“不一定。”季望澄没什么底气地说,“超出距离范围,它们不会反馈给我。”
这话说得颇有水平,像是明星的公关文一样,但黎星川抓住其中的漏洞,听懂了言下之意。
他问:“也就是说每天都跟踪,除非我回家了,离你很远,你感觉不到了,是吗?”
季望澄:“。”
黎星川恼怒:“季望澄!!”
他抄起枕头对着季望澄就是一堆暴揍,差点把枕头打出绒来。
季望澄一动不动地挨打,甚至不知道为自己求饶,黎星川手没稳住,枕头掉到地上,他还主动捡起来递还给他,一副听之任之的顺从样。
“对不起。”他说。
显然又只是一句悬停在口头上的抱歉。
黎星川无语凝噎:“……”
“如果我报警,你是会被关起来的。”他有气无力地指责,“你已经不是私德有亏了,这是违法行为。”
季望澄困惑:“可是他们没办法取证,疑罪从无,我不违法。”
黎星川:“……”
黎星川:“我……”
他气得眼冒金星,这位法外狂徒在他的督促下背诵了好几天法条,本以为他已悔改,结果,这非但没起到改邪归正的良性推动作用,甚至让他更加灵活的钻法律空子……有心插柳,助纣为虐,真是造孽。
黎星川有时候真想撬开他的脑壳把里面的水都倒出来,但小季同学的脑积水属于黄河入海流,乍看汪洋一片,抽水是个大工程。
“唉。”他忍不住叹气。
能怎么办?慢慢来吧。
季望澄的“冬眠”地点是基地附近的研究室地下。
两人上了车,郊区大路宽阔,没用多久车程便抵达目的地。
黎星川:“为什么不在基地里面睡?”
季望澄:“他们怕我暴走。”
黎星川了然:“哦……”
休眠是增长力量的过程,如遇不顺,正如练功“走火入魔”,会发生真正意义上的力量暴动。
曾经有过那么一回,造成的损失让整个部门的财政状况非常难看,几个高层为了拿更多的预算挠破了头,想尽办法省钱,原本免费提供的食堂开启收费,无限续杯的绿豆汤一人限领一杯,差点连工资都要延期发放。
至于黎星川理解的“暴走”,是睡醒了有起床气,邦邦给研究员两拳……那确实还蛮危险的,因为研究员没惹任何人。
黎星川和他跟着领路的研究员往前走,一路下行,片刻后,来到了一间涂装极具未来感的实验室。
实验室最中间,放着……一尊赛博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