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知道,黎星川不喜欢同性,甚至十分抵触。
自那以后的很多年,季望澄守着名为朋友的线,从来没想过跨越。
他不想被黎星川讨厌。
害怕黎星川说他恶心。
哪怕确认过“我是他最喜欢的人”,也没有动进一步的念头。
同一时间,劫后余生的李玄知等人正在疑神疑鬼地猜测着“天灾”的想法,生怕触怒他,生怕他再次动手,想摸清他发怒的具体原因——他们怕他,惧他,时刻提心吊胆。
但被他们忌惮的、长着一副精致人类皮囊的极端危险分子,正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问句卡在喉咙里。
他担心,犹豫,畏首畏尾。
他也在坐立不安,也在踌躇不前,仔细斟酌着措辞,不愿意听到否定的答案。
在黎星川面前,从来没有什么“天灾”。
只有一个患得患失的普通少年。
沉默相对的这半分多钟,黎星川也一样纠结。
他接受过许多示好,对于潜台词的含义再熟悉不过,虽然季望澄的脑回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他问“你喜欢我吗”就是想知道答案,他问“你对同性恋怎么看”,也大概率是随便那么一问。
放在平时,黎星川会开玩笑:“什么怎么看?我是男同,你要跟我击剑吗?”
但这些天的季望澄,很奇怪。
他闻到非比寻常的气息。
“……他喜欢我吗?”这个念头很自然地冒了出来。
黎星川被它吓了一跳,像是手指碰了下滚烫的热油,瞬间烫的吱哇乱叫,脑袋里像是有知了不停地唱歌。
“不可能怎么会我们是兄弟啊不要这样想你有病不可以……”
太折磨了。
简直是一种刑讯方式。
黎星川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和人闹矛盾,会直接找上对方,询问他对自己哪里不满意。
他恨不得直接对季望澄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完全不敢开口。
万一得到肯定的答案怎么办?要怎么处理?
这不是一个用“是”或“否”就能简单解决的题目。
拒绝了季望澄,他伤心了,失去这个朋友怎么办?
答应了……要答应吗?
好久没人说话,客厅沉默了半个世纪那么长,尽管时钟只走过两分钟。
“我……”黎星川率先开口,认真回答了那个关于‘同性恋’的问题,“我不反对,这是每个人的自由。”
季望澄骤然抬眸,琥珀色的瞳孔亮晶晶的。
黎星川被他盯得脸红,指腹不断摩挲着自己的指节,缓解这种难以言喻的羞涩。
“但是我……”他紧张了的时候,说话速度反倒更快,机关枪一样扫射,也根本不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我,我其实还挺羡慕别人有一个家的,虽然我自己不太可能有这种好运气吧。”
“我,小学时候就很羡慕同桌,他条件没有很好,但他爸爸妈妈都非常爱他,他们会和他签‘合同’,由他决定自己上哪个兴趣班,可以不上,但自己选择的就一定要去……家庭氛围特别和谐,呃,就是……”
黎星川越解释,左胸口的跳动就越是加速,“砰砰砰”地撞击鼓膜,他快熟透了。
这段话的本意他自己都无法辨明,毕竟说的时候只是为了磨嘴皮子化解尴尬,可脱口而出后,落在两个人的耳朵里,发芽成截然不同的意思。
一个没有从原生家庭中得到过爱的人,感情观念通常也是消极的。
他很难相信爱与被爱这么好的事,能够如此幸运地降临在他身上,于是举这么一个例子,但似乎有点歧义……
黎星川快晕了:“小季会不会觉得我在暗示他组建家庭?我我我……我……”
而季望澄心里的那点喜悦,刚冲开瞻前顾后的囹圄,又迅速凝固。
他理解的是:“闪闪想结婚。”
是了,这也是他犹豫的原因之一。
为防止某些方面的犯罪,季望澄受到的性.教.育和婚恋观教育,可以说是非常保守。
发生关系的前提是两人结婚,结婚前提是双方相爱,决定组建家庭。
他青春期的幻想对象是黎星川,做了一个糟糕的梦。
一开始走向很正常,他们一起去冷饮店写作业,店内空无一人。
黎星川写到一半,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的影子们悄悄伸出触手,摸他的头发和脸颊,这一次成功碰到了他的皮肤。
影子们前所未有的兴奋,顺着他的裤腿下摆伸进去、抚摸小腿……一切变得奇怪起来。
黎星川被弄醒,开始哭,哭得他不该有的反应更加激烈了。
而在梦醒之后,季望澄非常自责——他们还没有结婚,他居然就产生了不合适的念头。
目前的情况,处于“似乎没戏”和“可以争取”的叠加态。
好消息,最让他担心的一点“闪闪恐同”,似乎是个假命题,他不用担心自己被讨厌。
坏消息,闪闪可能想结婚,想要个孩子。
结婚?容易解决。
孩子?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方案。
等他的能力再精进一些,可以用影子捏出一个假孩子,然后告诉闪闪这是用科技手段培育的后代。
这个“孩子”能够在他眼前能够顺利维持人形,但被闪闪碰到的时候,还是有可能消失。
骗局破灭之后,对方非常失望,并且出于失望打算结束这段关系,不孕不育治疗医院发的宣传刊物上经常这么写——【没想到你连孩子都不会生,我太失望了,我们离婚吧。】
……晴天霹雳!
季望澄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要面对的困难太多了。
而且,他还没有取得黎梦娇的认可。
一步步来吧。
季望澄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
他承诺道:“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再给我一点时间。”
内心正七上八下的熟番茄黎星川:“……?”
啊?努力什么?
玉城国际机场。
飞机在跑道上减速,广播中不断播放着空乘的温馨祝福。
黎梦娇一把摘下眼罩,开始check飞行时间错过的工作内容。
她工作很多年了,早就养成了按优先级排序的处理方式,目前优先级最高的自然是连环爆炸案。
一目十行地扫过去,似乎还在地毯式排查阶段。
耗费人力,效果还行,虽然还没能锁定两个犯罪分子具体下落,但成功拦截了一次爆.炸物投放。
第二顺位是“潘多拉”,审问还在继续,也要提防这群人趁乱
接下来是“天灾”,尽管出于回避原则她不能过度插手,不过在该出力的时候也不能含糊……
【李玄知】:季望澄打算告白
黎梦娇心里咯噔一声。
不是吧?
【未接电话】
【137****09季望澄】[3]
她马上回拨。
“嘟、嘟……”
季望澄从来不会联系她,如果联系她,那一定是因为闪闪。
是什么情况能让对方连续打三次?
黎梦娇马上在脑中勾勒出了一幅场景:季望澄向黎星川告白,被拒绝,恐同的黎星川无法接受决定一个人静静,接着失联,于是找上她。
“啧。”她暗骂了句‘小赤佬’,心想,“现在外面那么危险,就晓得乱跑,跑到哪里去了?是回家了吗?”
十几秒后,电话接通了。
黎梦娇:“喂?什么事……”
季望澄开门见山:“你要怎样才会同意我和闪闪在一起?”
黎梦娇:“…………”
黎梦娇连轴转了五六天,一天只睡5小时,还都是在交通工具上趁机打盹,听到这句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猝死。
“你们在一起了?”她的声音不自觉提高,又考虑到这里是公共场合,咬牙切齿地压下去,“什么时候的事?他同意了?”
季望澄一板一眼地说:“还没有,我没提。”
黎梦娇:“……”
那就好。
快猝死的人又忽然活过来了。
她心有余悸地按着胸口,心想这大杀器真是从不照常理出牌。
还没恋爱,就去问别人的家长要愿不愿意接受自己,不就相当于赚不到钱还天天想着中彩票的500万怎么花吗?——异想天开。
可季望澄居然认真地商量起这五百万的分配了:“我帮你们解决目前最棘手的这两个人,如何?需要一点时间。”
黎梦娇不冷不淡地回:“不用了,谢谢。”
季望澄加码:“再加上‘潘多拉’呢?你们没办法对付吧?”
“……”黎梦娇扯了下嘴角,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望澄:“诚意。”
“我同不同意,不重要。”黎梦娇尽可能公事公办地说,“恋爱的前提是双方自愿,他喜欢你,你们才能交往。如果你以为拿一些组织需要的利益就能换取黎星川的个人意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没有人会和你做这笔交易。”
她十分警觉。不知道季望澄有没有拿这一条件和别人交涉,她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这和“包办”有什么区别?
“哦,没有。”季望澄四两拨千斤,“我不会强迫他,如果我们恋爱,希望你个人不要为难他。”
黎梦娇不知道该不该信,但她确实没见过这么反客为主的,气笑了:“……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他?”
季望澄:“也就是说,你不会在雨天把闪闪赶出去,不会和他断绝关系,不会给我500万支票让我离开你的外甥。我能这么理解吗?”
黎梦娇:“……”
黎梦娇:“我不会。”
她很想嘲讽对方,还没谈恋爱就别想那么多了,八字没一撇的事。
然而一旦嘲讽,很可能促使季望澄直接去表白,从公私角度都不可行。
“你们还太小了。”她决定用年龄说事,“还在读书,谈什么恋爱?这件事要好好考虑,我看等毕业之后再……”
没说完,被挂断了。
季望澄得到满意的答案,决定进行下一步。
——他要告白。
“叮咚——”
门铃又响了。
黎星川窝在沙发里,一动也不想动,但季望澄在二楼卧室,只能他去开门。
他不情不愿地趿拉着拖鞋,看到监控画面里没有人,但地上多了些东西。
刚看过快递盒炸弹犯的报道,他的警戒心一下子拉到最高。
那看起来,像是一些干辣椒,一枚接着一枚,歪歪扭扭地拼成了一个心形。
“季望澄!”他嚷道。
季望澄立刻回应:“在。”
“快下楼。”黎星川催促。
接着,两人对着监控屏里的辣椒,大眼瞪小眼。
季望澄扫一眼就知道是什么。
炸弹,动一下就会炸。
放在院门口,密密麻麻,无论是脚踩到还是被铁门底部刮到,都会爆炸。
为了引人注目,也为了恶心人,还特意摆成了爱心形状。
那两个人是冲着他来的。
他的感知范围是3公里,两人的本体躲得很远,动手找人要费一番功夫,更何况,他不能放着闪闪不管。
黎星川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门缝。
“好像……”他远远地看着,得出结论,“真的是干辣椒。”
他猜测:“把辣椒摆成这个形状,难道是附近小孩子的恶作剧?”
季望澄不关心。
制造炸弹的超能力罪犯能力不强,否则也不会只限于偷袭几户普通人、几路公交车的小打小闹。甚至无需用手触碰,当黎星川看到它们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已经变回普通辣椒了。
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确认:“……闪闪。”
黎星川往前走了几步,随口应道:“嗯?”
他蹲下,捏起一根干辣椒,闻了闻,一股呛人的味道,刺激得他皱眉。
确实是调味用的干椒无误。
除了门铃外,他没有听到别的声音,按理说,推开院门会有“吱呀”一声,难道是被他无视了?
会是谁放的呢?把它们摆成一圈爱心有什么目的?难道是一种诅咒?
身后的季望澄叫过他的名字后,陷入沉默。
黎星川掰开一枚辣椒,嘎嘣脆。
“怎么了?”他随口问。
季望澄:“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吗?”
黎星川:“……”
黎星川立刻回头,陷入惊恐而呆愣的状态。
他像是个卡壳的机器人,机械地扒拉了下脖子,把脑袋扭回来,又看了地上的爱心辣椒一眼。
这……这是表白吗?
辣椒是小季摆的?
为什么是辣椒,不应该是玫瑰花之类的吗?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黎星川干巴巴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季望澄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吗?”
黎星川:“……”
作者有话说:
当富少爷嫁入寒门(闪闪:我会好好爱你的),幸福的童话生活却变成幻影,刻薄冷漠的小姨(孟姐:怎么这么倒霉啊,娶了你这么一个不会生孩子的老攻!),自私狭隘的丈夫……
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天灾の诱惑,今晚0点继续播出
黎星川陷入巨大的茫然。
他像是处于冰火两重天中,一边想“怎么会这样?”,一边了然地想“还是来了”。这些天来,季望澄的古怪为他敲响警钟,在这一刻,比起意料之外的震惊,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正如重复过多次的,他不是第一次被告白,经验一多,已经能游刃有余且妥帖地拒绝。
……但这是季望澄啊!
黎星川挤出一个笑容:“你真能说笑,我会当真的!”
季望澄:“你应该当真。”
黎星川:“…………”
……好像混不过去了。
“……老实说,我没往这个方向考虑过我们的关系。”他说,“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季望澄平铺直叙,仿佛在读维基百科那样,信誓旦旦地说:“我喜欢你,你也说过最喜欢的人是我,我们应该谈恋爱。”
黎星川一惊,实在没想到前几天的坑在这里等着他,立刻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季望澄:“所以是讨厌我吗?”
黎星川:“也没有。……呃,就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我没想过我们那个,那个什么……我们谈的事……”
“为什么?”季望澄问。
“……这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黎星川干巴巴地解释,“万一,万一我们分手了呢?你有没有考虑过?分手以后要怎么面对彼此?”
季望澄显然考虑过,答得很流畅:“分手了,我们可以做朋友。”
“这种都是场面话。”黎星川哭笑不得,“哪有分手之后还做朋友的,最多是联系方式保留着,但是再也不联络了,那以后我肯定不好意思去你家里玩了。”
季望澄也有办法:“那我们不分手。”
黎星川:“这好像不是你说不分就能不分的。”
季望澄:“你要跟我分手吗?”
黎星川:“……什么啊!我都没答应你呢!”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季望澄甚至提到了之前的冷战,“你说‘我们以后都要有自己的生活’,如果我们谈恋爱,就可以避免那样的情况,没有‘各自的生活’,只有‘我们的’。”
黎星川当然记得,他一直以来的观念,都是希望季望澄拥有自己的社交圈,避免太依赖他。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诞生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如果季望澄不结婚的话,我和他一直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按照小季的歪理,恋爱一计,似乎一口气解决了两种难题。
……不行、不能被他影响思路!
黎星川:“你家里呢?他们支持你吗?万一他们把你赶出去呢?你有没有考虑过?”
“……”季望澄这才想起来自己有家人。
由于超能中心找的理由相当完美,他和父母一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亲缘关系淡得可怜。他不认为这两人会关注他的感情生活,但是电视剧里那么演过,他也需要考虑这方面的解决方式。
季望澄:“无所谓。”
黎星川:“话不能这么说,家人的认可很重要吧,万一父母要和你断绝关系呢?”
季望澄略一思索,实在不认为这值得忧心,他想到了更进一步的处理,欣然道:“不要在乎。假如他们给你五百万,那就收下。”
黎星川:“???”
不是,什么五百万?
“五百万支票离开我儿子”的偶像剧剧情要发生在他身上了吗?
“……你太乱来了。”黎星川嘴唇嗫嚅,“你你你——”
季望澄很轻地皱了下眉,语气平稳又不失郑重地为自己辩白:“我没有乱来,我只喜欢你。”
黎星川:“……”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驳了,大脑在驱使着他说点什么,好把这段非常规关系的苗头掐死;嘴唇自顾自地黏在一起,阻止他说出更多拒绝的话。
好像用最温和的措辞都会影响他和小季关系。
黎星川心脏又开始咚咚咚地撞着胸骨,可能有点开心,又有点不知所措。
三月份的天还是冷,时不时吹来一阵冰凉的小风,给他通红的耳朵物理降温。
他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了,一会别在身后,一会揣在兜里,难以自主管理四肢。
片刻后,黎星川说:“太突然了,现在没法回答你,我再想想吧。”
不知道怎么办……就先拖延一下。
他知道拖延可耻,但是也真的很有用。
季望澄:“好的。”
对方退让得很果断,没有再进一步给压力的意思。
好像“告白”只是季望澄的一时兴起,就像向他提议明天中午去吃M记一样自然,去也可以,被拒绝也无所谓。
刚刚说得郑重,此时又似乎没有那么在意告白的结果,让黎星川有种几不可察的失落感。
黎星川再次转过身,鞋边拨到一枚干辣椒。
他哭笑不得,再度回看看着这一地摆成心形的辣椒,还是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人用这种奇怪的手法表白。
一般不都是玫瑰、蜡烛,之类的吗?
也许季望澄从网上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方法,误把网友的整活当成认真建议了。
他把辣椒踢开,走回客厅。
远处,某间地下室。
地下室没有窗,灯光昏暗,排风扇开着,却依然弥漫着未散去的烟味。
代号“辣椒”的青年男人骤然睁开眼睛。
他火急火燎地看向自己的左手,迅速卷起大半截袖口,在看到手臂皮肤时,惊疑不定道:“我的炸弹……竟然又失效了?!”
这是来玉城前从未发生过的情况。
每制造一个炸弹,他的手臂内侧就会出现一个浅粉色的小长方形,像是涂卡纸上的选择题框。
当炸弹被引爆,浅粉色的长方框会变成深红色,12小时后消失。
炸弹数量有上限,等印记完全消失之后,“辣椒”才可以制造新的辣椒炸弹。
之前往季望澄住处、特别办事处各投放过一次,两块长方形由粉转灰,变为灰色之后,过了24小时,也没有褪色的迹象。
而这回,一排浅粉色的长方框,齐齐变成了灰色!
“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陷入焦虑,“‘天灾’现在成长到这么邪门的地步了?”
“……我们真的能让他和我们联手吗?……我的能力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别大惊小怪。”狮鹫看了他一眼,言语中带着嫌弃,“我分.身被他杀掉的时候,也修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也恢复了。不能靠实力对抗突破,就换个办法,新的思路不是很明确吗?”
对方不耐烦地问:“你想怎么样?直说。”
狮鹫扯了下唇角,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之前我们的人打听过,‘天灾’的同居人黎星川,是个普通的、没有丝毫超能力的大学生,他不知道‘天灾’的身份,把他当成好朋友。”
“真是有够天真。”
“——那么,就从他下手吧。”
回去之后,黎星川却不敢和季望澄再继续待在一起,他关了电视,迅速躲回房间。
关门、反锁,躺到床上,把枕头往脑袋上一盖,用一系列动作演绎掩耳盗铃。
他翻了个身。
心思一团乱麻,比他的头发还乱。
这件事,很难和身边人讲,因为谁都知道季望澄是他最要好的朋友、认识最久的发小,说出来就是在报自己的身份证号。
他只能自己瞎想。
自己想,越想越胸闷气结,像迷路的蚂蚁在地上乱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望澄敲过两次他的门。
第一次问:“饿吗?吃点什么?”
黎星川说:“我不饿,你吃吧。”
第二次说:“我叫了点水果,切好了,你开下门。”
黎星川如临大敌:“呃……那个……你就放在门口吧!我现在跟他们开黑呢等下来拿!”甚至无端捏造出了玩游戏的假象,假装提高音量辱骂队友,“……罗颂你好好打啊别送了行不行!你送外卖的啊这么能送!”
门口没有声音。
片刻后,才听到轻巧且清脆的“叮”,是瓷盘接触大理石发出的。
黎星川没去开门,没敢开门。
还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他真的太需要发泄情绪了,打开联系人列表,发现一个合格的树洞都没有。
挑来挑去,唯一说话的,居然只有罗颂。
因为罗颂没有长感情相关的脑子,说得隐晦一些,他大概率不会意识到。
-【罗宋汤啊】
-【在不】
【罗颂:哎,叫爹干嘛】
【罗颂:陪女朋友呢,你别乱说话啊】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把“陪女朋友”那条撤了。
-【笑死我了】
-【我决定跟你告白】
【罗颂:儿啊爹也爱你】
-【我跟你告白你女朋友不会生气吧?】
【罗颂:没事,她可以磕CP,而且她是你妈,妈妈爱你】
-【你有病】
【罗颂:你才有病!】
黎星川铺垫了好几句,终于图穷匕见。
-【你说,万一真有男的跟你告白呢,平时关系还不错的那种,你会怎么办】
他盯着手机屏幕。
[对方正在输入中……]
一两秒钟,意外的漫长,足够他想很多事。
抛硬币的时候,当硬币在空中旋转时,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哪怕没有明确答案,也产生了偏向。
这一瞬间,黎星川想的不是“如何在不破坏关系的前提下拒绝季望澄”,而是“如果我和他恋爱的话……”。
——如果我们恋爱的话,会有未来吗?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朋友关系肯定有未来。
他和季望澄当了十年朋友,没人比他更清楚怎么去维系这段友谊。
假如关系发生转变,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好吗?
黎星川看着悬挂着吊灯的天花板,仿佛他这一刻并非躺在床上,而是站在一个相当重要的分岔路口,摇摆不定。
一侧是一眼看得见未来的光明大道,另一个方向却笼罩着层层迷雾,连路牌都看不清。
季望澄想和他一起走另一条路。
怎么办?
黎星川握着手机,反手用手背贴着自己的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手机震动了下,一条消息弹出来。
罗颂回复了。
【罗颂:还有这种好事?那我就和他击剑!】
【罗颂:剑来!剑来!】
黎星川:“…………”
神经病。
他反手撑了下床垫,借力起身,走向卧室门,旋转门把。
差点忘了,季望澄送来的水果就放在外面,好像都过去一个多小时……
推门的瞬间,黎星川吓了一跳!
门口不仅有一盘果切,还有一个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的季望澄。
他腿很长,折叠起来时,膝盖和肩膀差不多高,抬眼看向黎星川时只言不发。
像只被遗弃的猫,守在路边左顾右盼,在人群中搜寻着主人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你怎么在这啊?”黎星川惊了,弯腰去拉他的手腕,“地上冷,你先起来……你坐这多久了?”
季望澄指责:“你躲着我,不想见到我。”
黎星川:“。”
黎星川心虚:“咳,我没有,你自己脑补的。”
季望澄无视了这句狡辩,把早就准备好的质问扔向对方。
他问:“闪闪,你是不是觉得我恶心?”
黎星川皱了皱眉,颇觉无奈:“没有这回事,我只是还没想明白怎么回应你,你别瞎想。”
“我记得。”季望澄说,“初中喜欢你的男生,你说他是‘恶心的变态’。”
黎星川一愣,搜索着记忆,一时半会儿没能把“恶心的变态”这一形容和人对上号,过去好一会,才想起来一张模糊的面孔。
那人是挺变态的,但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他真心实意地笑了,未经思考,回复脱口而出:“你想什么呢,能不能别这么妄自菲薄,那人怎么配跟你比?”
说完,黎星川笑容骤然消失,耳根子又开始发烫。
……不,他自己在说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闪闪:嘴上在拒绝,身体很诚实
小季送水果,猫猫队趁机偷看室内,发现闪闪躲着他!根本没有玩游戏、他装的、气死猫了!
大怒,生气,十分委屈,遂原地坐下,和水果一起静坐示威(……)
好在季望澄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微妙之处。
他得到满意的答案,从地上站起来,不忘把那盘水果递给他。
黎星川还是第一次见到连水果都能切得乱七八糟的人,苹果很大一块,微微氧化泛黄,甜瓜却又特别小,拇指大小,拼在一个盘子里,诡异的错落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