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一片区域,熊哥也太厉害了!”盛欢说。
“熊子这次可是下血本了。”伍琳琅喃声说:“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我们去接应一下熊哥吧!”盛欢迫切道。
“不。”伍琳琅用力闭了一下眼,复又睁开,清澈的眼白里有几许血丝,“我们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我查到了,距离这里二十公里的地方有水库。”顾沨止转身对一个地勤人员道:“喂,借辆车!”
那地勤人员刚刚目睹了来电的全过程,现在早已是瞠目结舌,对顾沨止他们佩服的五体投地,此刻听闻顾沨止提议,立马将自己的车钥匙双手奉上。
“您开我的吧!”
“谢了。”顾沨止也不跟他客气,上车后脚踩油门,一个“Z”字走位绕开地上的裂痕疾驰出机场。
“水库的四面都有地下河,联结东面的旻都江。”顾沨止说。
“这水量够了。”伍琳琅的五指捏紧了他驾驶座的后背。
“恐怕你得吃点苦。”顾沨止说:“但唯有阻止岩浆进展才能给救援部队还有我和开心争取到时间。”
“顾哥你别说了,我懂。”伍琳琅笑了一声说:“熊子都能搞区域发电,我搞区域降雨又有什么难的?我跟他一直是黄金搭档啊!”
顾沨止飞快的挑唇。
他的车速极快,十多分钟后,在他们的视野中出现了一片青碧色的湖泊,而环绕在四面的平坦的道路中央骤然间裂开,有金红色的炙热浆沫涌溢出来,挡住了车子前行的去路。
空气中有无形的热浪在涌动,顾沨止不得已原地停下。
“我跟开心会尽快找到地狱岩古龙的头颅位置的。”他低声说。
“你不用跟我交代这么多,你都没跟熊子交代,他会心理不平衡的。”伍琳琅说。
随着她的打趣儿,她人已经开门下车,瞳孔瞬息间透明化,腕上的精神匣高速运转起来,她纤细窈窕的身形融入了一片冰蓝色的夺目的光柱之中,化作堕天的银河。
图腾,东墟龙女,解封。
盛欢眼前一晃,但见矫健的龙影踩踏着团聚的密云,时隐时现,壮观瑰丽,而后水库中央出现了巨大的漩涡,龙吸水的震撼景象复现!
暴雨降临!
像是将天穹撕开了一个窟窿,水浪倒倾,浇灌而下,其中夹杂着大量的冰碴子,在接触岩浆的瞬间,水火难容,这世间最极致的两股元素对冲!岩浆被冷却,冰雪被消融!白色的蒸气团狂涌,地缝中的金红之色被压制成了黑色的死气沉沉的石块!
顾沨止迅速将车窗摇起,大雨和雹子砸在车身上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整个车身都在震动,他脚踩油门,疾驰向前,轮胎在碾过那片地缝时,被凹凸不平的黑曜石颠簸的剧震,盛欢前后摇晃,不得不拉住车顶部的扶手。
他不受控制的回想起了那天,他第一次见到熊提和伍琳琅的时候,在虞城的那片化工厂。
那时化工厂大火熊熊,伍琳琅也是这么利用图腾的力量操控人工湖里的水,造成了区域降雨,扑灭了现场的火,随后,她就因为精神值的飙高而产生恍惚,差点儿摔进人家的工作间里去。
那时候还只是一小片城郊的工业区!就已经会对他们的精神海造成不菲的影响,那么现在面对偌大的一个滨城——!
说是殚精竭虑也不为过吧!
盛欢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把伍姐一个人留在这里没事吗!”他急声道:“还有熊哥——大家分的这么开,万一出什么事岂不是谁都帮不了谁!”
“现在顾不得那么多,只能负重前行。”顾沨止说:“与其瞻前顾后,不如想想怎么尽快把事情解决。”
“但是——”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些都是必要的部署。”顾沨止撩起眼皮,从头顶上方的后视镜里看了眼盛欢,“必要的时候,我们也要分开。”
盛欢猛然怔忪。
那种激烈的不安感如同蛇一样爬上他的脊梁骨,撕咬着他的皮肤,盛欢的脸色有些发白,而后他竭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学长……我不想——”他欲言又止,“单独作业我……对自己没有信心。”顿了顿,“你让我跟着你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我还可以向你学习面对突发状况的经验!”
“你的经验已经够丰富了,想想你来斯宾塞之前,多嚣张的一个小蛇眼儿啊。”顾沨止道:“别妄自菲薄。”
“那些状况怎么能跟现在比呢!现在……多少人在等着我们救!”盛欢道。
“本质没有不同,开心,信我,分开作业才能效率最大化,这种时候两个人待在一起不仅不会提升效率,反而会因为担心对方的安危而分心。”顾沨止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道:“开心,我不会有事。”
“我们现在去哪儿?”盛欢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他错开目光,望向窗外滂沱的大雨,瞳孔幽深。
顾沨止垂眸,他的手机微震,是邓曙发来了消息,那位先前说话夹枪带棒的自然人军官此刻竟然直接将他们作战中心的消息转发了过来。
“地质研究中心的报告?”顾沨止说。
“嗯?”盛欢闻言眼前一亮,也顾不上emo了,凑上前去张望。顾沨止直接将手机向后递给他,“念给我听,我开车。”
“好。”盛欢接过手机,对着上面一张张一幅幅彩色的形态各异的图表说:“地质研究中心刚刚测算了整个滨城地壳版块运动的能量分布,找到了两个活动度最高的位置,他们正在派遣直升机前去勘察。”
“都是哪里?”
“我看看,活动度最高的位置分别是奥体中心和新城市区域规划馆,哦,他们还有一个支援点是国际饭店。”盛欢说:“活动度这么高,十之八九是地狱岩古龙的头颅位置所在啊!”
“嗯,你分析的很有道理。”顾沨止点头:“待会儿我会把你放在前面的公交车站,你带着后羿神弓去国际饭店,奥体中心和新城市区域规划馆交给我,我们分头行动,搞定之后我们安全区会和。”
“好。”盛欢未曾多想,不免担忧:“可是你一个人两个点,顾得过来吗?”
“你叫我什么?”顾沨止道。
“学长。”盛欢迟疑道。
“学长,那肯定是厉害的。”顾沨止轻轻挑眉,“你信不信,两个点,我搞定之后,还能比你早到安全区。”
盛欢一愣,随后咬牙:“我不信!”
“那就试试看。”顾沨止微微一笑。
他将车靠边停泊,将手边的折叠伞递给盛欢,盛欢撑伞下车,环顾四周,出了这么大的事,公交车早就停运了,站台上空无一人,而这场雨夹雪着实是威力无穷,肉眼可见之处的致命赤色所剩无几,却随处可见一道道黑色的凝固的石痕,丑陋而凶狠的将城市建筑切割开来,使得滨城成为了笼罩在一片苍白的灰雾之中的衰败城市。
黑色的雨伞几乎承受不住这样暴虐的雨雪,在盛欢的手中颤抖,他垂目以望,顾沨止已经驾驶着车子绝尘而去,化作了靡色中的一个小点。
盛欢抿紧了唇角,沉默。
强烈的依恋和牵挂将他的心脏揉的青一块紫一块,他无处宣泄,只好将唇瓣抿的发白。
片刻后,他整理好心情,点开手机导航,搜索国际饭店,意外的发现距离自己只有一公里左右。
顾沨止果然是个思虑周全的男人,不会让他多跑上一步。盛欢心口一热,跳下站台,翻过一片隆起的石坎。
他嫌伞碍事,索性将伞收了,拔腿疾奔,奔跑的过程中,冰冷的雨雪沾湿了他的发丝,衣襟,沉沉然落在他的睫毛上,他顾不上狼狈,忽然间看见了几辆飞驰而过的军需运输车,承载着这城中汇聚的活人气驶向同一处方向。
盛欢边走边发现随着自己的深入,来来往往的车辆趋于密集,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大多是些军官,在搜寻和募集落单的群众,分发物资,与外围的冷清死寂截然不同,盛欢依稀觉得哪里不太对,他穿过一片带穹顶的广场,发现在广场上驻扎满了一个个军用帐篷,周围也拉起了警戒的黄线,有配备着武器的军官在驻守巡视,而“安全区”三个大字赫然悬挂在高处。
盛欢猛地怔住。
“搞定之后我们安全区会和。”
“你信不信,两个点,我搞定之后,还能比你早到安全区。”
顾沨止戏谑的话语犹在耳畔。
原来,顾沨止盘算的明明白白,早决定将距离安全区最近的点留给了自己,选择独自一人奔赴远方的危机中心。
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慰涌上鼻腔,盛欢咬紧了下唇,他听见有人在他背后吆喝:“喂!是落单来避难的吗!这里登记!领物资!!”
盛欢没有搭理,而是转身走向外围,旁侧有一部透明的观光电梯,已经挂上了“禁止搭乘,走消防通道”的告示,盛欢登上去,一路直达顶层。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俯瞰到整个市中心,每一条沟壑都如在胸中。
他想,既然顾沨止把这里交给了他,无论是难是易,是安是危,他都一定会将此处守护到底。
国际饭店是一座高耸入云的摩天旋转餐厅,是滨城的地标之一。
漫天飘荡着雪雨冰雹,其间夹杂着灰烬的粉末,让整座滨城看起来像一幅黑白的惨淡的抽象画,而国际饭店却坐落在唯一的一片猩红赤色之中,那一片赤色在如此低温下依旧能沿着地裂向前蔓延,让整栋高楼轻微的塌陷,像是比萨斜塔,从盛欢的视角看去,那一片赤色隐隐搏动,宛若人类的心脏,时不时溅起一两股炙热的液体,将悬吊着的广告牌子吞噬。
的确是有东西在下面的。
活跃的岩浆喷射点太过高危,都是活动禁区,特警部队无法直接处理,首要做的是转移人员,城区的转移效率最高,此时人员大多在安全区内,附近堆满了预防岩浆蔓延的冷石,因此那处地方并没有什么人,盛欢沉吟了片刻,对着苏格拉底道:“传奇武器,后羿神弓,解封。”
手中一沉,银色的长弓乍现,银光隐耀,流转,在漫天的飘雪当中也毫不逊色,盛欢举起了弓箭,有冰雪落在他的指间,消融,湿冷麻木,他依旧紧握着,想起那天他第一次接触后羿神弓的时候,以虚空之箭击倒了两个异能暴走的兽化的同学。
当时,那两个兽化的同学在学校内厮打,将建筑物撞的七零八落,自己却毫发无损,足见他们兽态的皮毛肌肉之坚实,但即便是那么坚实的外壳,也能被后羿神弓虚拟凝结的箭矢穿透,说明后羿神弓身为传奇武器,威力可见一斑。
“苏格拉底,我的箭矢能对地狱岩古龙造成影响么?能造成多大的影响。”盛欢微微眯起一只眼,以食指为引,对准了那处地缝的尽头,赤色搏动最剧烈之处。
“因缺乏历史数据佐证,我无法告知您准确答案。”苏格拉底说:“根据一小时前裴央鸣博士上传的资料来看,地狱岩古龙趋热避冷,其外表披有岩石型甲壳,隶属于大地版块的一部分,坚硬非常,若是空气箭矢,理论上来说难以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传奇武器在不同的宿主手中可产生不同的效果,在不同的环境下效果亦有不同,换言之,武器威力的上限是不被定义的。”
盛欢的瞳孔微凝。
他站的位置很高,温度也低,雪花落在他的鼻尖、睫毛上,尚没有要融化的意思,然而越靠近岩浆翻滚的地表,它们就会越快的变成雨水。
“趋热避冷。”他低声重复道。
他捏着弓柄,掌心冰冷,更多的雪花和雹子落在他的指间,虎口,一片片,一颗颗,晶莹剔透,莹白无暇,奇妙的时候,仿若被无形的力量托举住了,禁锢在原处,那些冰雪之物紧凑的凝结在了一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前蔓延,掠过弦端,止于盛欢为引的指腹之上。
一支细长的冰雪之矢浑然而成!
长弓泛着冷冽的色泽,却丝毫没有压制住那支冰箭的剔透光华,盛欢的手指已经杳无血色,甲床苍白如纸,过冷的温度令他的血管收缩,肢端血流受阻,麻木的厉害,更多的风雪披落在他的身躯之上,竟堆叠成了颇有厚度的一层,让他从侧面看起来像个精致俊美的雪人,鼻梁挺直,眼睛更是异常夺目的明亮炯炯。
冰箭闪电般射出!直指地缝!
随着高度的下降,温度灼高,冰箭的表面迅速融化蒸发,但传奇武器的力量护着它内核!强大的射力推动箭矢狠狠的贯穿其中,直达深处,溅起一片岩浆!又在下落的过程中迅速冷却成为黑色的死石。
然而不等这一支箭命中,盛欢又连环射出了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箭……他的动作大开大合,数不清的冰箭破空而去,带着凌厉卓绝的镇压之气!地裂尽头的赤色明明暗暗,像是不愿将熄的残余火种,盛欢成为了这人间大地与地狱岩浆之间唯一的转换枢纽,借着后羿神弓,掌控了冰雪之力,狠狠的敲打地裂深处凶猛躁动的异兽!
滚回你的地心去!!
冰箭抵入裂缝,冰与火这两股天地间最极致的元素在对抗,地裂的尽头走势竟真的渐渐迟缓,过了不知几许,顿住了!
蜿蜒曲折的地裂一片漆黑,不见半点火星子,更别提涌动的岩浆,那种躁动不定的生命感沉寂了下去,仿佛从未来过。
盛欢垂落手臂,他的两条手臂早已失去了知觉,冻的极僵,背上却一下子涌出了大量的冷汗,在风雪中寒凉无比,让他不停地打寒战,偏偏这时候,他的精神极亢奋,瞳孔微微放大着,像灵敏的捕猎的猫,迅速环顾视下。
有几辆装甲车试探性的行驶上这条道路,车身上装载着勘察器,沿着地裂的两边细细侦测,渐渐地,他们的行驶速度加快,另一端有车辆冒头,在与他们汇合,有人举着对讲机在兴奋的汇报着些什么。
这些都是好兆头,盛欢眨了一下酸痛的眼睛,转身往观光电梯的方向走。
他想起了顾沨止的话,搞定之后要在安全区汇合,不知道会不会回到安全区的时候发现顾沨止已经在那儿等他了。
这种小小的期待令他的精神振奋起来,奔向电梯的步伐都变得轻快了,然而不等他的步子迈进电梯门,耳畔突兀的响起了那凛冽的鸟鸣声。
海量的画面毫无预兆的贯入了颅脑之中,盛欢猛地一滞,抬手抵住了胀痛的太阳穴,电梯门试试关闭,重重的夹在他的肩头,发出“哐啷”一声巨响,复又弹开。
盛欢一动未动。
他的瞳孔一片透明,视网膜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丝络,如一张天幕巨网,无数的信息流在其中飞驰!
而后,他看见了顾沨止。
这次他倒是没有再看见猎刀神的拟态,比起那森然诡异的骷髅之神,顾沨止血肉俱在,却依旧遮掩不住浑身的杀伐过后的痕迹。男人站在地裂的尽头,上半身的衣衫褴褛,有多处烧焦和撕裂的痕迹,他的衣领虽立着,但透过那些破口却能看见手臂处和腰腹部的皮肤肌理,若隐若现,带着一丝野蛮狼狈的性感;手中倒提着一把细长的刀,若弦月寒舟。顾沨止的身影挺拔幽冷,面容在雨雪和飞灰的帘幕后显得阴沉俊美,眼底跳跃着碧绿的火焰,燃烧着难以言喻的孤绝气息,脚下则踩着一颗庞然之物。
那是一个立体的三角形的头颅,大小能占据半个足球场,颈部连着没入地下那些无法窥探的厚厚的黑曜石当中,从盛欢的这个视角来看,虽然无法获得全貌,但仅仅从眼部和嘴部的构造来看,有几分像是史前博物馆里珍藏的恐龙的头骨,但眼周的皮肤又都是嶙峋的赤色岩石,那赤色深浅交错,布满了粗粝的纹路,壮观且古怪。
盛欢几乎可以确认,那就是地狱岩古龙的九颗头颅之一!
那颗头上嵌着的眼珠子足有人头那么大,已经完全灰化成石块,是死亡的象征。盛欢大为震撼,他想,顾沨止还真是简单粗暴的代名词,他费了那么大劲才让地狱岩古龙的一颗头陷入沉眠,顾沨止居然有本事直接把对方的脑袋给砍了。也是,猎刀神三刀必杀,这简直就是个强无敌的BUG,谁懂啊家人们。
然而下一秒,顾沨止的瞳孔略略收缩。碧绿的火焰被禁锢的失去了雀跃的形态,周边布满了细小的锯齿,将他的面容映的犹如妖鬼。
——他的身周出现了一圈银色的吉普车。
那些鬼魅般出现的车辆离他离的极近,制式统一,形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完美的包围圈,漆黑的车身外面装有一些非比寻常的银色嵌入槽,车尾处嵌着一块银色的衔尾蛇的标志,随即车顶裂开,粗壮的金属臂射道缓缓的升腾而起,七八只炮筒瞄准了同一个目标!那个目标不是别人,正是顾沨止!
盛欢的心口霎时间一片冰凉,如被冰锥贯穿!
他进入斯宾塞学习之后才知道,继承者看似威风凛凛无所不能,实则在解封图腾的过程当中十分脆弱,大脑的状态相当于裸露在外,接受着最直接剧烈的刺激,精神海中翻天覆地,随时会反噬宿主本身,他们要防着自己失去理智,哪还有多余的精力顾及外地,岂不是空门全开!就算顾沨止是最训练有素的执行官,就算顾沨止有三头六臂,才堪堪与一条古老的巨兽搏斗过,巅峰的状态不再!这群人是有备而来,兴许早就群狼环伺,在暗处等候多时,故意挑选这个时刻要击毙顾沨止!盛欢的心脏狂跳不安,浑身的血液都在奔流,电梯门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身体,开不得关不上,他置若罔闻,身形坚若磐石。
悲愤狂怒的情绪冲顶,张牙舞爪的像是撕裂了他的精神海,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竟然感觉不到任何情绪,仅剩下一些蜉蝣般的冷漠。
于他的脑海中,世界化作了飞灰,似可一把握住。
所以,世界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扔掉,这群家伙为什么不可以呢?
这群家伙怎么不去死呢?
炮筒,应该炸向他们自己才对。
他在脑海里执行了这个念头,想象着那些银色的吉普车在原地爆炸成了团簇的烟花。
与此同时,新城市规划馆的顶楼天台。
那里有一架天文望远镜,向上可以看天体星系,向下可以看千米之外的滨城远景,此前是参观者们最喜欢打卡的网红设备。
但现在伫立在望远镜面前的却不是任何一个参观者,而是一座纯黑的奇形怪状的雕像。
那雕像的头部跟望远镜的目镜平齐,镜筒向下,拉的很长,乍一看竟有几分是这雕像在用远眺俯瞰城池的错觉,旁边站着一个人,如果熊提在的话会一眼认出来这人就是之前帮李海洋假公济私办事的私人助理,此时居然在不停的调整着望远镜的参数,时而拉远,时而拉近,时而看东,时而看西,体贴入微,但唯一没有变过的是目镜的位置,一直保持在雕像的眼前。
“这样看得清吧?”那家伙的神色有种木讷的谄媚,“还是要这样?”顿了顿,他烦躁起来道:“都不稀罕?那还要怎样啊?滨城说不震就不震了,说不烧也不烧了,又不是我造成的——”
他只是埋头发牢骚,再抬头时悚然一惊,那雕像不知何时竟然从望远镜跟前消失了,急掠至他眼前,几乎与他贴面,森冷的黑色,崎岖的形态和器官抵着他的身体,其胸口长出的一张口器形态的部件雕有密密麻麻的利齿,几乎能刺进他的肉里,一只侧脸上的独眼没有眼珠,靠得极近时无限放大,带着黏腻怪诞的压迫感。
他被吓得喘不上气来,话也不会说了,舌头直打结,“我我我错了——”
雕像意外的没什么反应。
他愣了一下,仍旧维持着颤巍巍的抱头的姿势,试探性的看了眼雕像,发现雕像那只没有眼珠的独眼正静静的朝向某个方向,有种在极目远望的意思。
他下意识的往雕像看的方向望去,隐约能认出那林立在无数的建筑物当中依旧高耸的滨城的标志性摩天大楼——国际饭店。
为什么要看国际饭店?那儿是有什么东西吗?
他尚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脚下的大地剧震!
“轰!”
“轰轰!”
像是有什么东西连环爆炸了。
第120章
袁助理是李海洋的私人助理,也是李海洋的直属执行手下,亲密的不得了,惯会打着李海洋的旗号做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多是为了帮李海洋敛财,同时自己也没少从中抽油水。
那天李海洋让他去熊提一行人的住处查抄东西,他搬回了这座纯黑的雕像,按照李海洋平素的打算,他们会找机会将充公的宝贝暗度陈仓,转卖到黑市面上捞一大笔款子,做这些事之前,李海洋都要亲自过目东西,所以袁助理借用货梯,将雕像径直搬去了李海洋住院的VIP病房。
这是暗地里的勾当,所以终末都是袁助理一个人处理的,雕像沉重又宏伟,他一个人搬得吃力,从货梯出的时候,他堪堪只能先将雕像推出电梯门,然而不等他自己迈腿出去,电梯门就毫无预兆的合拢,保护感应也没有起效,差点儿夹断袁助理的手臂,他就这么突兀的被关回了电梯当中,灯光全灭,连顶头的风扇也停转,不等袁助理回过神来,电梯就连往下坠了七八层,黑暗和失重感吓得他半条命也没了,他又是拍门又是打报警电话,足足折腾了三四个小时不止,总算被维修工队救了出来。
逃出生天的袁助理惊魂甫定,灰头土脸的坐在电梯口,看着这群忙碌来去的工队的人心里直泛嘀咕,虽然别人看起来无甚异常,但他作为当事人明白的知道,这电梯根本就不是维修工队修好的,而是自己莫名就恢复了运行状态,电梯故障来的古怪,去的也古怪,就像是被什么超自然的力量干涉了一般。
物业管理来问他致歉,说要带他去做个体检,袁助理统统回拒了,他着急得很,毕竟来时他肩负着任务,这会儿他事没办完,平白无故的消失了三四个小时,还不知道楼上是什么状况,若是被人发现了那座雕像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他借故急匆匆的赶回VIP病房所在的楼层,意外的发现那雕像并不在电梯口,他心底顿时更慌张了,又急急忙忙的往李海洋的病房赶,他希望是李海洋主动签收了雕像,虽然这可能性不太大,因为李海洋还是个折了颈椎的重病人,活动都尚且不自如,更毋庸提搬重物了。
但他依旧怀揣着一丝期待,走到李海洋的病房跟前,手刚举起,还没顾得上敲门,整栋楼就剧烈的震颤了起来。
袁助理的第一反应是地震,然而跟前的房门突然自动朝里开了,袁助理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正对上李海洋死不瞑目的双眼。
袁助理的心窝子须臾凉透。
雕像确实在门内伫立着,但也仅仅只有雕像伫立着,李海洋烂泥似的死在地上,与之形成了鲜明诡异的对比。
袁助理浑身僵硬,隔着厚厚的建筑物的墙体,外面炸翻天的尖叫乱响隐隐约约能递进来,更是叫人心惊胆战,袁助理啥也不想了,掉头就打算逃,然而他一回身,更大的恐怖迎面袭来。
他正后方原本是一堵白墙,上面间断挂着一些宣传标语,除此之外并无他物,只因医院讲究一个干净整洁。
但此时,墙上出现了一个“背”字。
这个字是刻进墙上去的,泥屑横飞,写的张牙舞爪,扭曲怪诞,每一笔都拖的老长,崎岖如骨爪,袁助理确信他转身之前这墙上什么也没有,更没有人从这走廊上掠过,他毛骨悚然的退了半步,抵住了一个凹凸不平的硬物。
再回头,他看见了那座纯黑的雕像。
雕像比他高很多,有种俯瞰注视着他的错觉。明明须臾之前,这雕像还在李海洋的病房里面,跟他隔了好几米。
这雕像会动。
袁助理“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这时他意识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
这栋VIP病房绝不仅仅只住着李海洋一个病人,现在地震了,怎么不见人开门逃命呢!?
他们哪里是不想,怕是不能够!
莫名故障的电梯,死掉的李海洋,凭空出现的字迹,紧闭不开的病房门,还有瞬移的雕像……
袁助理的思绪不受控制的串联到了一起,他在心里尖叫:这雕像不是普通的文物摆件,是个活的!!!
虽然没有半点依据可言,但袁助理确信,如若他不背着这座雕像去往该去的地方,他会落得个跟李海洋一样的下场。
他背着雕像离开了滨城附属医院,走到外面的街道上,他发现整个滨城陷入了天灾大难,随处可见地裂岩浆还有四处奔逃的人们,袁助理茫然失措,进退维谷,随后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他的小臂裂开了,如同被美工刀划拉出的口子,一行血淋淋的小字刻痕出现,新鲜写着“新城市规划馆”。
袁助理疼的嘴唇直打抖,感觉背上如有千斤重。
他背着一个怪物。
此时此刻,袁助理呆呆的望着这个雕像。
他已经发了很久的呆了,在这天台之上畏着首尾,任下面地动山摇,车震炮响,人哭兽吼都不闻不问,半个胸口和手臂上都是鲜血淋漓的刻印,早先疼的他快死过去,现在他倒习惯了。
这怪物的最终目的似乎就是这望远镜,因为在触碰到这望远镜开始,雕像就暂时没有再给他传递过讯息。
现下的滨城如一座活地狱,先是被地震和岩浆撕碎,又被降临的风雪掩埋,雕像正通过绝佳的视角欣赏着这一切,且乐在其中。
之前他一直觉得这雕像的形态怪诞复杂,像是许多器官堆叠融合在一起,没有半点人的样子,纯属乱长,也正是因为乱,以至于他没有刻意关注过其具体的构造……直到这会儿才觉察到异样。
这雕像身上多出了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