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世界上有所谓图腾,我一定会觉得是遇上鬼打墙了。”盛欢疲惫道,他“扑通”往地上一座,用力捶着大腿,“离离原上谱。”
他一面嘀咕,一面吊起眼梢去看那雕像的脸,凹陷的眼眶里没有眼珠,但微弱的光线打在上面形成一些浮动的反光带,乍一看竟与瞳孔的光泽有些相像,浮动着,给人以“注视”的感觉。
盛欢舔了一下发干的唇角,心里莫名的不舒坦,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用力的搓了两把,抬头道:“唯一可以行走的路口却不跟外面相通,学长,现在还能怎么办?”他问顾沨止。
顾沨止没有立刻回答,他正屈着膝盖,歪着打量一处石板,而后他用手掌在上头拂了两下,低声道:“这里有字……”
“有字?”盛欢诧然抬头,不知从哪儿来了力气,又爬起来跟过去道:“什么字?”
他跟顾沨止头碰着头,定睛一瞧,果真在那块石板上看到了一串复杂的希腊字母,字体写的歪歪扭扭,却入木三分,像是被刀刻上去的一般。
“真有字!”盛欢惊奇道:“这么大一行字,我刚才站在这里怎么会没注意到呢!”顿了顿,他甩了甩头自我埋怨,“唉我真是太粗心了。”
“不用在意,疲劳作业难免的。”顾沨止说。
“这什么意思?”盛欢追问。
“是梯轨坐标。”顾沨止说。
“梯轨坐标?!”盛欢闻言吃了一惊:“是你之前说的……在黄石公园的山上看到的那种梯轨坐标?!”
“没错。”顾沨止说。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里也有梯轨的入口?!”盛欢的心底浮现出一丝希望,他殷殷期待道:“有梯轨的入口我们就能出去了!”
“老天,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过基建部那群喜欢到处违章搭建的神经病们。”卫殊靠在一旁,长舒了一口气,“苏格拉底。”
“卫Sir,我在。”苏格拉底道。
“梯轨搜寻。”卫殊精疲力竭道。
“好的,请稍等,梯轨搜寻中……”苏格拉底说:“搜寻到纵向梯轨X0Y6一条,目的地为滨城X区669号海西大厦对面。”
“管他去哪儿!现在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哪儿都行!”卫殊暴躁起来。
“我举双手赞成。”盛欢在一旁道。
“收到,正在为您开启纵向梯轨X0Y9。”苏格拉底说。
“X0Y9?”顾沨止疑惑了一瞬,古怪道:“是我记错了吗?我怎么记得基建部的梯轨命名都是按照所处坐标的类别来的,X0打头的应该是位于极地区域的梯轨才对。”
“知道你学识渊博了学长。”盛欢无奈的抱头:“但是只有活着出去了才能找基建部问出答案正确与否对不对?”
“我不过顺嘴一说。”顾沨止耸肩道。
刹那间,当前的空间被撕开,深蓝色的异空间通道朝着他们开启了入口,无数的彩色的漩涡漂浮在其中,缓缓的旋转着,光怪陆离。
几人想也没想,一头扎进其中。
地下的坍塌给地表带来了巨大的震动,持续了许久才趋于平静。
几个死里逃生的老美警察灰头土脸的冲向道路尽头,那里有一辆箱车,车门半开着,警署的署长就坐在里面,而他身边坐着一个穿着改良和服的黑发男人,那男人的肤色略苍白,勾鼻细眼,是个典型的蛇系长相。
听过警员的情况汇报,署长脸上的表情凝重非常,而那男人却在闭目养神一般,眉头也没皱一下。
“野田先生,醒狮酒吧地下全面坍塌,我们的人进不去,也死了许多。”警署长低声说道。
“看到了吗?我早说过斯宾塞人都不是吃素的,他们很危险。”野田辉史缓缓睁开眼,声音毫无起伏,只隐约透露出一丝惋惜之意,“只要他们想,吹一口气你们就能死伤大半,在他们看来你们连苍蝇都不如,他们每天在全球各地肆无忌惮的做许多事,破坏,生杀,无所不及,但都是暗中的,瞒得死死的,没有人知道,你们居然不感到害怕?你们的政府居然也不感到害怕?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摇了摇头说:“我发誓,让他们凌驾于最高法之上,毫无约束的行动是威廉姆斯老秘书长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好在利帕尔先生上台后悬崖勒马。”
“野田先生说的对。”警署长低着头说:“现在要怎么办?”
“很庆幸,对于这些恐怖分子,我们本来也没有做生擒活捉的计划。”野田辉史耸了耸肩,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缝,懒懒道:“不是有小集束炸弹吗?炸弹界的暴雨梨花针,往地下打。”顿了顿,他意味深长,“让他们彻底埋骨于此,才一劳永逸。”
“明白了。”警署长低头道,他拿起手头的对讲机,与后方的特战部门联络。
庞大的金属炮弹被运出了弹库,野田辉史一手托腮,歪着头靠窗,怡然欣赏着这一切,像是在看一场粉墨登场的好戏。
忽然间,天色暗了下来。
野田辉史微微一怔,翘首以往,事实上不止是他,周围许多人都条件反射的抬起头,浓厚的阴云不知何时竟聚集了起来,遮天蔽日,低的吓人,此处的能见度在急速下降,一切都在变黑变暗,唯有深紫色的电光锁链般穿梭在云层之中,压迫人心。
“今天有说会下雨么?”野田辉史一字一句道:“你们华盛顿特区的天气预报还真是……”
话音未落,一道银色的雷电轰然劈落!正中他所在的箱车,刹那间整个箱车内部被浓烟充斥,焦糊味滚滚袭来!
野田辉史悚然一惊,他在警署长的推搡下匆匆下车,但见漆黑的天空降下一道又一道耀目的惊雷!每一道都曲折诡怖!宛若连接天地的银色绳梯!场面壮观而骇人!警察们惊呼着奔逃开来,躲避着这可怕的雷劫,他们可以窜逃,那些停泊的车辆却无法幸免,一一被劈中,浓烟屡屡升腾!伴着四溅的火花!
“发射系统故障!!”有人在用英文大叫:“停止使用炸弹!!!停止使用炸弹!!!”
一时间庞大的队伍兵荒马乱,警署长神色匆忙的撤回野田辉史身边,手忙脚乱的与他道歉,英文夹杂着中文,大致意思是行动计划必须得中止,维克托·卡拉尔已经落网,他们可以交差了,再耽搁下去要是炸弹被雷劈中,他们在现场的所有人都得尸骨无存。
这显然不是征求意见而是通知,野田辉史皱了皱眉头,没再反驳,他也没再上那辆箱车,而是抄起袖子,目送这群队伍如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撤出这片魄落的街区。
随着他们的大面积撤离,雷电说停就停,天空中的阴云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露出了它原本的色彩,阳光照射下来,将酒吧区五颜六色似的涂鸦墙点亮。
阿提密斯回头,看见熊提在原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泛着紫光的雷纹在他的面部纵横交错,蛇一样在皮下蠕动,眼睛微突,耳朵也翕张着充血,这一系列变化让他原本胖胖的憨厚的面孔变得狰狞森然,失去了人的轮廓,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一般。
古籍中的“帕拉马雷神”其形象要比熊提眼下的模样丑陋古怪再一百倍,所以阿提密斯倒见怪不怪了,只是略略惊讶于这图腾的威力之强,范围之广。
熊提的双瞳还是透明的,银蓝色的精神流在无机质般的瞳仁里飞速的流动着,他像是没办法控制一般,腮肉急速的抽动,有一行鼻血从他的鼻孔里流淌出来。阿提密斯皱了皱眉,他转头从一旁的窗台上拿过浇花的喷壶,冲到熊提跟前,照着熊提的脑袋就是一通乱浇。
“醒醒醒醒!”他断喝道:“不准在我店里暴走!听见没有!给我起来!”
熊提一个机灵,显然是被喷壶里的水呛着了,他卡着脖子闭着眼睛弯下腰去,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咳的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阿提密斯只好又去拿纸巾,金发男人满脸嫌弃的将抽纸抽了一大坨出来,塞进咳的直抽抽的熊提手里面,道:“感觉怎么样?还是不行的话,给你来杯九十六度的金麦!”
“检测Master精神值……三千六,异常波动警告,三千四,异常波动警告……两千五,两千一……一千二,正常,检测Master精神值无异常。”苏格拉底说。
“饶了我吧你……”熊提痛苦道。
听他这反应,七七八八应是恢复了个正常,阿提密斯松了口气,往后退了半步,趔趄着倚到柜台上。
“真是快烦死你们这群继承者了。”他骂了一句道。
“老板……”熊提可怜巴巴的叫道。
“怎么了?有话说有屁放。”阿提密斯不耐烦道。
“我爪机震了,你帮我看一下。”熊提说:“我手麻脚麻……动不了。”
“爪机?在哪儿?”阿提密斯斜眼,还是嫌弃的很。
“我屁股兜里。”熊提说。
阿提密斯翻了个白眼儿,走过去蹲下,从他屁股兜里拔出了手机。
“锁屏密码是我女神生日。”熊提说:“是——”
“不用。”阿提密斯说:“我看你们这些人的手机还用不着密码。”
熊提:“……”
阿提密斯长指翻飞一通点就把消息界面调了出来,他道:“哟,是开心。”
他语调微微上扬,很愉快似的,“他说他们刚到滨城,给你发了个地址,让你抓紧时间去会和。”
“!”熊提当即睁开了双眼,如获新生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喜极而泣道:“他们没事!!??”
“喏,他们给你发照片了,没事。”阿提密斯将手机放在他眼前晃了晃,而后抛给他,“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熊提举着手机看了又看,而后搁在嘴上狂亲好几口,老泪纵横,“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呜呜!!!谢谢老天!!!唉?……怎么顾哥也在啊??怎么还有个黑人妹子啊!!这太离谱了!!!”
他在那儿又哭又笑,自言自语,情绪激动,给阿提密斯看的直摇头。
“感觉你自己买回程机票是不太可能了,我给你买吧。”金发男人说:“事先声明Only经济舱,贵的没有。”
“老板你活菩萨啊呜呜呜呜呜。”熊提哭的更厉害了,冲他九十度鞠躬,“我给您磕头了——”
阿提密斯:“……可以,但没必要!”
就在这时,他听见挂在门口的风铃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照理说这个大白天有人会来酒吧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更无用提这里刚刚才进行了危险可怕的军事行动,周围早就拉上警戒线了,这时候谁会来呢?
阿提密斯的面色骤变,他闪身出了柜台,朝着熊提的屁股就来了一脚。
“去后面的酒窖!现在就去!”他震声道:“我不喊你别出来!也别出声!听到没有!”
熊提当即收声,他不傻,警惕的看了眼大门,便按照阿提密斯的指示疾奔进了暗处,阿提密斯皱了皱眉头,确认他藏好之后才转身去往门前。
他的大门半掩着,地下有个栓子卡住,阿提密斯走过去抬脚将那栓子踩了下去,门才全然打开。
一个穿着改良式和服的日本男人站在门口,他抄着袖子,脚踩木屐,低颔着头颅,略杂乱的黑发遮住了苍白的额头。
“这个故障的门真的很赶客。”他低声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老板原本就没打算做生意。”阿提密斯慢条斯理道:“至少没打算做你的生意。”
野田辉史微微一震,缓缓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与阿提密斯的目光接轨,令他的眼睛睁大了些许。
“彼得洛夫?!”他的声音漂浮了起来,多了许多情绪的起伏:“怎么会是你?!”
“不要叫我彼得洛夫,你不配。”阿提密斯冷冷道。
野田辉史再次怔忪,随即咧嘴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是复杂,牙齿森白,带着点儿苦味。
“现在我就只认识你一个彼得洛夫了,叫一叫应该无所谓吧。”他可怜兮兮道。
“你也知道现在只剩一个彼得洛夫了。”阿提密斯冷笑一声道。
“这你不应该迁怒于我。”野田辉史耸了耸肩说:“你应该怪柏德文·道森,是他害死了我亲爱的赫尔墨斯·彼得洛夫,你的好哥哥,我跟你一样憎恨他——”
“我恨他,也恨你,这二者之间并不冲突。”阿提密斯冷冷道:“我警告你野田辉史,趁我的耐心没有耗尽之前,赶紧滚。”
野田辉史没有动,而是探头往阿提密斯背后扫了一眼,入目是一片空荡荡的卡座和酒柜,没有人。
“赫尔墨斯要是在的话,肯定会在那里放一本《希腊神话》。”他抬了抬下颌,若有所思的轻声说:“他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过,希腊和俄罗斯混血的你们兄弟两个是精灵一样的存在,又漂亮又聪明,从小到大都很讨人喜欢……”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没用的东西。”阿提密斯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时光倒流,你和斯宾塞都不要出现在世界上。”
“说错了吧?”野田辉史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似笑非笑,“这关斯宾塞什么事呢?该消失的是柏德文·道森,是他的错。”
“有斯宾塞在,才会诞生出柏德文·道森这样的混蛋。”阿提密斯面无表情的说:“未来也层出不穷。”
野田辉史停顿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
“看到你和我一样憎恨着斯宾塞我就放心了。”他说:“你看,我们都还很年轻,时光在我们身上停滞,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光是这一点就远胜过许多人——”
“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个残忍的小偷。”阿提密斯觑着他说:“你偷的是老主教的东西。”
“老主教的年龄都那么大了,随时会死,他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图腾教会,连个后代都没有留下,让他的力量就此陨灭于世间,想想都很可惜。”野田辉史说:“你不这么觉得吗?”
阿提密斯:“呵呵。”
“我这种法子替很多继承者都延续了火种,也使得自然人当中的有志之士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无限集团就是因此而存在的,其实本质是在跟斯宾塞做一样的事情……斯宾塞打压我们是因为他们想搞垄断,一枝独秀。”野田辉史说:“这多不公平,垄断终将灭亡。”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不是斯宾塞人。”阿提密斯冷冷道:“装模作样做什么呢?”
“嗯?我以为你会收拾我。”野田辉史故作惊讶。
“没必要。”阿提密斯说:“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斯宾塞人,你们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真的分的这么清啊!”野田辉史看起来是真的在疑惑了。
阿提密斯微微一笑,他这一笑璀璨动人,眼底却半点温度也无,而后,他将自己丝绸的袖子松开,卷上去些许。
他露出的前臂白皙如大理石,骨骼分明,清瘦而修长,手腕内侧却有一片丑陋而凹凸不平的暗红色伤疤,蠕虫一般嵌在他的手腕上——那是曾经安装精神匣的位置。
“这是——”野田辉史挑眉道,他的眼底浮现出起伏的浪潮。
“我连图腾都不要了。”阿提密斯一字一句道,带着浓浓的讥讽:“你还指望我要什么?”
野田辉史默了两秒,木屐后退半步:“すみません(对不起)。”
阿提密斯显然疲于再与他说话,“哗啦”一声将顶端的门拉下,直接打烊,野田辉史彻底被拒之门外,他弓了弓肩颈,转身过街。
几个穿着黑衣的人正等着他。
“社长,确认过了,是‘帕拉马雷神’的力量。”
“但街上没有找到继承者的影子。”
“要去搜那家酒吧么?瓦尔登蓝。”
“那老板是普天之下除我以外第二恨斯宾塞的人。”野田辉史淡声道:“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他弃之如敝履,多清高刚烈,不愧是赫尔墨斯的弟弟……走吧,不用搜了。”
阿提密斯旋身行至,蹲身一把拉开了地板,露出了下方酒窖的入口。
熊提正缩在里头,昂起头来看他,胖胖的手指头塞着两边的耳朵,满脸的无辜。
阿提密斯盯着他看了两秒,冷笑了一声。
“听到了几个字?”
“我可什么也没听见。”熊提说。
两秒后。
熊提:“……”
阿提密斯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好吧我承认,我是听到了几个关键词……斯宾塞,图腾,柏德文·道森什么的,谁想得到这地板的隔音效果这么差,我想起来塞耳朵已经来不及了。”熊提苦巴巴的说:“老板!你千万别杀我灭口!!!”他“嗷嗷”嚎叫着,伸手去抱阿提密斯的小腿,被阿提密斯一脚蹬开。
“如果你不想成为我的敌人,劝你管好自己这张嘴。”阿提密斯冷冷道,他起身回到柜台边,搬起电脑,食指翻飞的敲击着键盘。
“老板你人很好哎!”熊提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双手捧心,“你就是嘴巴超凶——”
“不要摆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小鬼。”阿提密斯说,下方打印发票的机器“滴”的亮闪,居然打印出了一张飞机票,阿提密斯顺手把机票扯下,将极锋利的卡纸对准了熊提的喉咙,“拿了飞机票就滚,从后门出去,记得出去之后不要提我,一个相关的字都不可以,不然,我就让你的两个肾都高价出现在黑市的货品清单里。”
熊提:“……”
熊提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再不敢造次,他屈了屈膝盖,用嘴巴叼住了阿提密斯手里的飞机票,夹着屁股就溜了。
仿佛只是穿过了一面极薄的镜子,一步之遥,再迈出,盛欢、顾沨止和卫殊所抵达的却是一片地面上的停车场,周围高楼林立,最高的那栋就在正前方,“海西大厦”四个字赫然高悬。
天光当头,耳畔是再正常不过的人世喧嚣,车水马龙,盛欢迫不及待的四下张望,眼底尽是死里逃生的欢喜之情,顾沨止摸出手机来看了眼定位,再次确认道:“我们确实在滨城。”
“老天!!我们终于出来了!!!”盛欢蹦起来吊住了他的脖子,差点儿喜极而泣,“我们成功了!!!”
顾沨止莞尔,他余光一扫,略有诧异道:“这东西怎么也跟过来了?”
盛欢一愣,扭头,正对上了那张漆黑的雕像的脸。
没错,那座掉下此刻正面向花坛,直挺挺的杵在他身后,
“咦?”纵然没跟雕像面对面,盛欢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往后退半步的姿势是认真的,跌进顾沨止怀里,“这东西怎么也——”
他话音未落,那边儿有停车场的保安露面,高声吆喝道:“喂!!!你们几个!!别在这里逗留!!!妨碍到人家倒车入库了!!把石像一并带走!!!快点挪开挪开!!”
盛欢抬手一指自己,瞠目结舌道:“这玩意儿不是我们——”
“算了,带走就带走吧。”顾沨止瞅了眼这雕像,眼底神色探寻,而后他将身上的外套脱了,拧成一股,绕过雕像,将其捆在了肩背上,“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我同意。”卫殊说,他颠了颠背上的黑人少女,“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盛欢成了全场唯一零负重的人,便承担了导航的职责。
“熊哥回我消息了,他说他已经买到了直达槟城机场的机票,今天晚上就能到,让我们先原地休息会儿。”
“那敢情好。”顾沨止说。
盛欢导航了槟城医院,发现离海西大厦也不远,只有六百多米的距离,他们得先把这位黑人少女送去治疗,堪堪穿过停车场,他们走上一条绿荫道,旁侧的灌木丛猛然间震动,发出刺耳的“沙沙”声,盛欢正迈腿,一个人猝不及防的从其中扑了出来,正巧撞在他身上。
盛欢今天可算是屡屡受到惊吓,他一把勒住来人的手臂,止住了对方前冲的趋势,发现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头发凌乱的打成缕,呼吸急促,她身上穿着“海西大厦清洁部”的工作服,斑斑驳驳,满是褶皱,手腕上却嵌着与他们一致的金属圆盘。
“这是——”盛欢只垂眸扫了一眼,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你也是斯宾塞人!”
那少女呆滞了两秒,仓皇抬头,用饱含血丝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他,颤颤道:
“你……你也……?!”
“不光是我,我们几个都是——”盛欢欠身说:“这是外勤部的顾Sir和卫Sir……”
少女的胸膛剧烈的起伏,她的眼底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急声道:“救,救救何——”
她的情绪过于激动,一时间还是承受不住的晕了过去,盛欢不得以接住了她,懵逼至极的扭头,求助似的看向顾沨止和卫殊。
“别看。”顾沨止耸了耸肩说:“场上只有你背上还空着了。”
盛欢:“……得,我看出来了,强者就得负重前行。”
“感觉是摊上事儿了,这样,方便起见,我们三人分头行动。”顾沨止迅速做出安排:“你们两个去医院,我去找落脚的酒店,办完入住就来找你们会和。”
“可以,这样比较节省时间。”卫殊点头。
“那回头见。”顾沨止说,他冲盛欢挤了挤眼睛,“跟紧卫殊,别走丢了。”
这是最早的一趟飞机,熊提抵达滨城时,天都还没黑。
他顾不得一身臭汗,忙不迭的给盛欢发送消息,而后得到了一个定位,直奔滨城附属医院。
病房门开,这是一间套房,外面有小会客厅,熊提一头扎进去,就见盛欢从小沙发上直挺挺的站了起来,此刻盛欢已经换上了干干净净的T恤和长裤,清爽动人,熊提却还穿着那一身夸张的皮草,俩人见面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上去,先来了一个熊抱!
“额啊啊啊啊熊哥!!!”盛欢也不顾被皮草扎的浑身疼,激动万分道:“见到你真是太高兴啦!!!”
“我也是我也是!!”熊提原地就是一个猛男哭泣,“欢欢崽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你俩小声点儿。”顾沨止正在一旁剥橘子,随手拾了一个朝熊提砸过去,熊提灵敏的接住。
“顾哥!你怎么也在!”他乐道:“你们后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下子就到滨城了!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枉我担心了那么久!”
“这事说来话长了,回头有空跟你细说。”顾沨止说:“正好,我在旁边快捷酒店开了两个标间,卫殊那儿还空一张床。”
“你跟卫哥住!我要跟欢欢崽一起住!”熊提搂着盛欢嚷嚷道:“我俩久别重逢有好多话要说——”
卫殊在一旁顿时被橘子呛着,疯狂咳嗽。
顾沨止狭长迷人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
被他注视了足足十多秒,熊提的脑子才勉强追上他在前面狂奔的嘴,从卫殊那撕心裂肺的狂咳里Get到了一点儿讯息,遂狠狠的打了个寒战:“——也不是那么急着要说。”说完,他一把推开盛欢,嫌弃道:“去去去,莫挨老子,找你的男朋友去。”
盛欢:“???”
几人正插科打诨,有管床医生敲门进来道:“塞西亚和徐婷婷的家属是哪几位?”
“我们都是家属。”顾沨止起身,彬彬有礼道:“有情况跟我们说就行。”
“好。”医生道:“两位病人的情况不一样,总体来说塞西亚的情况要好一些。”
“塞西亚的反而要好一些?”盛欢略有诧异道。
“没错,塞西亚最严重的是胫腓骨位置的骨折,现在已经固定好了,过程顺利,其他的皮外伤感染不严重,清创后没什么意外很快就能痊愈,主要还是底子好。”医生翻着病例夹说:“但是徐婷婷的情况会复杂一些,我想问你们一下,她之前是溺过水了吗?”
“溺水?!”
几人异口同声。
“是的,她的胃里有很多水,肺里也是,呛咳导致了很严重的吸入性肺炎,现在正在发烧,我们已经上了最高等级的抗生素,希望能够压住体温,不要演变成败血症。”医生说:“而且她之前似乎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窒息情况,头部也有外伤的痕迹,所以想请问一下她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需要报警吗?”
盛欢回眸看了眼顾沨止。
顾沨止在他的头顶轻轻按了一下,对医生道:“不用,谢谢。”
屏退了医生,小会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这太奇怪了。”卫殊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她们两个显然不应该是单独行动的,怎么会落单?又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额……这都是我们的同学吗?”熊提显然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弱弱的举手提问。
“是的。”盛欢说:“塞西亚是我们从维克托·卡拉尔手下救回来的,她被维克托·卡拉尔关在笼子虐待来着,至于徐婷婷……是我们抵达滨城偶然间撞见的,当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伤的很重的样子。”
“那他们的组员呢?!”熊提有些爆炸:“女孩子出门在外,组员再怎么样也应该担待一点吧!怎么能这么不管不顾的——”
“熊子你先别急着下定论。”顾沨止低声喝止了他,蹙眉道:“虽说外勤组的行动安排都是苏格拉底全自动分配的,但人事那边儿会留底,我已经在联系了。”
“对,先问清楚组里有些什么人,出的是什么任务。”卫殊说:“虽说组跟组之间不应该互相打探任务详情,但现在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哦,宋南飞来电话了。”顾沨止说。
电话接通,几颗脑袋凑到一起,听着宋南飞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你们怎么想起来打听别的组的任务详情啊?这是违反规定的!”宋南飞意正言辞的教训说:“况且我现在在带薪休假。”
“你放心,我们这儿的人一个个嘴巴都严实着呢。”顾沨止说:“绝不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