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精神值异常波动。”苏格拉底在他耳畔突兀的说道:“‘如果’是弱者才会考虑的事情,强者不计后果也从不回头,顾Sir,这是你曾经的座右铭。”
顾沨止笑了起来。
“明白。”他说。
经此一闹,他开始发了疯一样的思念盛欢。
或许……盛欢是因为经济状况才会与黑市搭上纠葛?
那么另一个问题又浮出水面来。
盛欢既然与黑市来往过密,可见他给黑市商人提供了不小的价值回馈,那他为什么还会过的这么落魄?他收到的那些佣金都被用去了哪里?
“是得找个法子帮帮他。”顾沨止呢喃自语。
以盛欢的别扭脾气,空口白牙提出金钱交易铁定会被拒绝——
顾沨止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苏格拉底道:“帮我生成个交易链接。”
苏格拉底:“好的,请给我关键词。”
顾沨止:“斯宾塞入学测试答案.zip,转账即刻发货。”
苏格拉底:“收到,目标账户为?”
顾沨止报了盛欢的手机号。
苏格拉底:“收到,请设置交易金额,单位,人民币。”
顾沨止想了想:“6450。”
苏格拉底停顿片刻:“您似乎有在夸赞自己的嫌疑。”
顾沨止:“这都被你听出来了,很幽默嘛苏格拉底。”
顾沨止:“开玩笑的,是交易金额。”
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收到,链接已生成,将发送至手机端。”
“别发给我。”顾沨止说:“你以推广的模式发给一位叫杜晨飞的新生。”
“资料显示杜晨飞出自虞中,您的母校。”苏格拉底:“顾Sir,因为他是您的高中学弟,又将成为您的大学校友,所以您要为他的顺利入学保驾护航。”
顾沨止怜爱至极:“苏格拉底,你,好单纯一人工智能。”
盛欢是被杜晨飞的夺命连环Call给吵醒的。
梦中鬼影曈曈,随着催命似的电话声,那一张张鬼脸居然都幻化成了杜晨飞的样貌,给纯粹的恐怖诡异平添了一堆该死的油腻感。
盛欢顶着一张痛苦面具爬起来,抖抖索索的去摸手机。
“喂?”他声音沙哑的接通电话:“杜学长。”
“你人在哪儿?”杜晨飞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漠,还透着一丝不耐烦。
“在家,你有什么事?”盛欢疲倦的按着眉头。
“下来,我有话要对你说。”杜晨飞说。
他颐气指使,旁边似乎还有个女人在轻声细语的说些什么。
盛欢皱了皱眉头,他听不太清,也不知道杜晨飞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不欲杜晨飞在楼下吵的人尽皆知,还是睡眼惺忪的下了楼。
杜晨飞光鲜亮丽的站在马路对面,手上挽着一个同样光鲜亮丽的年轻女孩。
女孩在看见盛欢时就露出了几分诧异的神色,那表情说不出是探寻还是好奇。
盛欢的头有点儿晕,站着没动,听见杜晨飞大声清了清嗓子,呵斥道:“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啊!”
盛欢撇撇嘴,刚要迈腿,一辆摩托车自路中央疾驰而过,险些撞到他。
女孩显然被吓了一跳,扭头对杜晨飞道:“还是我们过去说吧,毕竟是你主动来找他的对不对?”
杜晨飞哼了一声,虽是不情不愿,但最终他还是在李薇薇的劝说下不情不愿的过了马路。
盛欢漠然看着杜晨飞行至跟前。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女朋友,李薇薇。”杜晨飞说:“虞城附属医院护理部部长的女儿。”
盛欢刚想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又听杜晨飞道:“我考上了斯宾塞,未来前途一片大好,你这个人嘛没什么上进心,家境状况也摆在这儿,实在是配不上我,希望你认清现实,不要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象,继续纠缠于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姿态傲慢,几乎是用鼻孔在看人,手则将旁边的女孩儿搂的紧紧的,生怕对方跑了似的,俨然每个字都是说给对方听的。盛欢本还是一头雾水,却冷不丁想起了顾沨止的忠告。
一股滑稽感油然而生,盛欢一时间反倒不生气了,就想看杜晨飞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遂平静的提出质疑道:“你这该不会是在跟我提分手吧?”
杜晨飞貌似误解了他的意图,他略惊慌的扫了眼身畔的李薇薇,如同只被扔进油锅的大耗子般急躁道:“你在自作多情什么!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跟你在一起了!周围有谁说过这句话吗!”
是没谁说。
别人默认来默认去的事情,有问过他盛欢的意见么?他只是话剧里主角塑造人设时拿着的一副道具。
他说什么做什么人家别说听信,看都不稀得看他一眼,杜晨飞今天来这里不过是当他是块干了的口香糖,要尽快用刮铲铲掉罢了。
盛欢现在除了“离谱”也想不到旁的形容词。他翻了翻眼睛,觉得这样也挺好,他落得个彻底清净。
就是希望杜晨飞别出尔反尔。
“看好了。”盛欢摸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翻,找到了杜晨飞的名字,当着对方的面儿,拉黑,干脆利落,“满意不?”
世界上果然不存在无条件的给予,他又学到了。
大概有被不屑到,杜晨飞的眼尾一阵古怪的抽动。
盛欢转身走了两步,停住,他想到自己可以说点儿什么了。
“那条领带。”他说:“杜学长要是没拆封的话记得还给我,我好拿去置换点钱,拆封了就算了,卖也卖不掉几个钱吧,因为样式真的很丑,非常丑。”
“……盛欢!你穷疯了吧你!一条领带——”背后传来杜晨飞的怒骂:“活该你穷命!”
“别骂了别骂了,好歹是同校,干嘛一定要闹成这样。”李薇薇在一旁听得直皱眉,“杜晨飞你手机亮了!”
杜晨飞气在头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闻言一边翻白眼一边去掏手机。
他瞟了一眼手机,面色微变。
……他最近正在为那组看不明白的数字伤透脑筋,因为网上有传言说,那是斯宾塞的入学测试,对于评估个人有决定性意义。
杜晨飞自然不想被人看扁,对于这种东西,如果能通过金钱打通路子就再好不过了。
又没人规定说入学测试非得独立完成不能作弊,再者,金钱也是人综合能力的一部分。
杜晨飞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成功说服了自己。
因为退一万步来讲,跟丢了面子形象一比,道德规范不值一提,那就是个屁。
“怎么了?”李薇薇问。
“嘘,是正事。”杜晨飞神秘说。
“是斯宾塞的邮件?”李薇薇道。
“聪明。”杜晨飞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而后瞄了眼盛欢的背影,蔑视道:“上等人忙得很,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下等人置气。”
盛欢回到二楼,用力关上窗。
他在心底盘算了一下,阿提密斯的那条领带如果杜晨飞真的原封不动还回来,他拿去还能倒卖个千把块钱,但感觉杜晨飞是已经迫不及待的拆了用了,看样子只是看中牌子,并不在意美丑,用阿提密斯的话来说——为了不逼疯设计师,品牌需要一批审美缺失但贼啦有钱的消费受众。
那这个房租现要怎么办呢?
还真就被顾沨止说准了……
盛欢略懊恼的跌坐回弹簧床上。
为什么法律不允许!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把杜晨飞宰了,拆吧拆吧按斤称卖钱。
就在他无比困扰之时,支付宝上独有的进账音效响了起来。
“哗啦啦”
那撒钱的声音清脆爽朗,如听仙乐耳暂明,盛欢起初以为谁在网咖的自助缴费机上转账上机了,但随后想起这个点他甚至没开一楼的营业总闸,遂还是摸出手机来查看了一番——
“您收到一笔新的转账,金额为:6450元。”
“6死我了……”盛欢自言自语,而后猛地睁大了双眼,“卧槽六千多?!”
他差点儿没从弹簧床上滚下去,用两只抖抖索索的手紧握住了手机,闭眼睁眼闭眼又睁眼,反复了很多次。
不是幻觉,账上就是多钱了!
事实就板上钉钉的搁在那儿,他,凭空进账了一笔横财!
难道是谁转账转错了?!
六千多块,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对于一般的家庭而言,可是好几个月的伙食费呢,转错了的话该多着急啊!得尽快转回去才是!
盛欢稀里糊涂,甚至有点焦灼,他颤巍巍的点开转账用户的信息面板,发现用户名叫:Destiny晨飞。
盛欢的嘴角一垮。
搞了半天是杜晨飞啊。
既然是杜晨飞的话……盛欢慢慢的眯起了眼,秒点删除。
转错了就转错了吧!还是不可能还的,姓杜的他活该。
但是杜晨飞转错账并且这六千块钱还好巧不巧正好落在自己账户里的概率有多大呢?
盛欢虽然心里爽,但脑子还健在。
就在这时,他看见平儿背着个小书包屁颠屁颠的下学回家了,那小子胳膊不长块头不大,怀里满当当的抱着一个黄澄澄的电动可达鸭。
盛欢瞅着那只可达鸭,眉头一皱,觉察到事情并不简单。
“开心哥哥!”平儿注意到他,当即笑的见牙不见眼,也没想着要藏什么,反而献宝似的奔上来道:“快看我的可达鸭!可爱不可爱!”
盛欢歪了歪头。
“可爱,可爱炸了。”他说:“开心哥哥告诉你个好消息呗。”
“什么好消息呀?”平儿不觉有异。
“开心哥哥有钱交房租了,不用去睡大街了。”盛欢说。
“真的吗!!”平儿看起来比他还激动,一蹦三丈高,“顾大哥说到做到,真的很腻害耶!!”
盛欢:“。”
果然跟顾沨止有关系!
搞了半天,顾沨止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小奸细,这小奸细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转播他的日常活动了。
就离谱!
花一个可达鸭就买到了他所有的消息,他也太不值钱了!
盛欢活活被气笑了。
他气咻咻的摸出手机,“刷刷刷”的调着通讯录。猛然间,他的指尖顿住,耳畔又响起了那熟悉的凄厉尖啼。
很短暂的一声鸟鸣。
盛欢并不知道那是什么鸟,但他清楚的知晓,每一次,每一次他看见那些纷杂陌生的画面之前……都会先听见这古怪的鸟鸣,宛若某种征兆的前奏曲。
而后,他的眼前闪过几帧清晰的画面。
画面的视角里他是坐在一辆跑车的副驾驶座上,子弹从后方袭来,击碎了车后玻璃,紧接着贯穿了整个车厢,于他眼前疾驰而过,直向驾驶员的肉体凡胎而去!而驾驶员不是别人,正是顾沨止!
盛欢狠狠的打了个哆嗦,瞪着双眼,背心冰凉。
这么久以来,他预见过的灾难性事件数不胜数,每一桩每一件,只要他看见就一定会发生,躲是躲不掉的。
他垂眸,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如有自我意识般的找到了顾沨止的名字,并拨出了语音电话。
“嘟——嘟——”
“喂?”
男人低醇磁性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盛欢咬了一下牙根。
“顾沨止!”他绷着声线喊道:“你人在哪儿?”
对面停顿了一阵没出声,大抵是愣住,片刻后才道:“在外面,怎么了?”
“地球那么大,哪边算外面?”盛欢说。
“我想想。”顾沨止说:“IFS国际金融中心在我的南面,唔……你分得清东南西北么?算了,南面就在我左手边,我头顶有棵梧桐树。”
“我来找你。”盛欢的口气急躁。
“怎么了?有事?”顾沨止像是没有接收到他的恶劣情绪,话语始终平静如水,不愠不怒。
“你有事?”盛欢反问。
顾沨止扭头,看了眼距离他仅一步之遥还没来得及进去的某房产销售处,懒声道:“没事啊,随便逛逛。”
“我来找你。”盛欢说。
顾沨止“唔”了一声,道:“虽然听起来可能不太识趣儿,但我还是想问一句,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得不说,顾沨止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一流,盛欢张了张嘴,有关“杜晨飞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给我转这么一笔6450金额的冤枉钱”的内容浮上舌尖,滚了几滚,却最终还是被他吞回了肚子里。
他不能主动提及这件事,这等于捅破了他跟顾沨止之间的那层窗户纸。
他如果提了,顾沨止一定会回答“因为平儿告诉我你很缺钱”,那么接下来被引出的问题就会是“你为什么这么缺钱?”,“你之前的五百万用去哪儿了?”,甚者可能是“黑市给你的佣金还不够你付房租吗?”
这不是送命题吗!
不行!盛欢猛地甩头,他决计不能开这个豁口,哪怕他们两个一起揣着明白装糊涂,至少还能给彼此留点儿相处时润滑以用的颜面。
更何况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人要暗鲨顾沨止啊!他不能让顾沨止有事!这才是当务之急!
“想见你了。”盛欢说。
他说完这四个字,耳根微热。
很难为情啊!他揉着耳根懊丧,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光天化日的为了跟顾沨止碰上一面,居然要说这么肉麻的话!
虽然也不尽是违心的就是了……
电话的另一头,顾沨止没出声儿。
盛欢的心里忽而一阵下沉。
顾沨止为什么不说话……?他忐忑的想,难不成……被自己的自作多情给膈应到了?
他忽然意识到由始至终顾沨止都没有明确的对他说过“要复合”之类的话,只是他自己基于一些暧昧不明的互动之举,平白无故的臆想对方大抵对自己还残留着一些欲燃不燃的爱火。
那他这么言语,岂不是显得很孟浪,又很不知廉耻?
会被狠狠看低的吧……
盛欢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去,他试图以局限性的疼痛来抵御心底油然而生的那份耻辱和不安。
“你在原地别动。”顾沨止忽然说,他的声音在风声与引擎声组成的宏大背景音里逐渐变得潦草,“我开车来接你,十五分钟。”
盛欢愣了愣。
他晃神了。
仿佛有一铲厚厚的土,填平了他心底凹凸不平的坑,那土浸润了春日里的第一场雨,松软绵密,有着甘甜的勃勃生机,是最好的安抚与良药。
盛欢咬了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破防的太厉害。
真是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情绪波动的?也太不争气了吧?
他数落着自己,应答的声音却仍有些不易觉察的细微颤抖。
“知道了。”
顾沨止是个极信守承诺的人。
他说十五分钟到就十五分钟到,半分钟也没有迟到。
面对着这辆与整条老街的画风都格格不入的跑车,盛欢禁不住扒了扒IFS到这里的距离,有种顾沨止是不是长翅膀飞过来的错觉。
“发什么呆呢?”顾沨止下了车,单手抄兜走过来,信步闲闲,“晚上什么安排?”
盛欢回过神来。
跟前这位暂时完好无损的大帅比从头到脚乃至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在释放着魅力,盛欢望着他,语言组织能力骤然间就下线了。
真的很难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啊……
盛欢抓了抓头,忽然有点子想摆烂。
“没有安排。”他干巴巴的回答道。
爱咋咋地吧,你觉得我是在耍你玩也无所谓,反正我这人本来名声就不咋地,能见到你头首在位四肢健全就行。
盛欢在心里嘀咕。
“没有安排?”顾沨止的眼底果然闪过一丝诧异,他低头看了看表,倒也没有生气,温和道:“那——你介不介意在家等我一会儿,我先去办点事,现在四点四十,我五点半回来接你出去吃晚饭?”
“你刚才不是说你没事儿吗?”盛欢拧着眉头道。
“怎么说呢,是可做可不做的事。”顾沨止耸了耸肩:“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的话,这些事跟你的事比起来就都可以靠边站。”
盛欢的心底微微一动。
那种古怪的悸动感就好像是有一把小羽毛刷子在他心口最没有皮肤角质层包裹的软处不轻不重的扫过,又痒又酥,反复来去生出流动的炙热感。
印象中,顾沨止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对他有求必应,百般包容……
从前已经做过一回恶人了,一次已经让他们这么难以承担了,这次绝对……绝对不可以让顾沨止有事!
“那你带上我。”盛欢冷不丁开口道:“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语气过于坚决执拗,宛如命令,教顾沨止的眉峰轻轻上挑,饶有兴致的回望着他。
真是厚脸皮啊,盛欢在心底纠结的呐喊,就硬蹭!
顾沨止老半天不说话,他又开始被自己忽上忽下的敏感情绪折磨,不由得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怎么?不可以吗?难道你要做的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倒也没有。”顾沨止笑了一声,似乎心情不错,他掏出车钥匙抛起又接住,转身长腿迈开就往车的方向走,“来吧,上车。”
时隔两日,盛欢又坐上了这辆昂贵跑车的副驾驶座。
这回他有了经验,为了避免再发生上次乘车时那叫人尴尬的互动,他非常主动自觉的把安全带扣上了,临了了不忘扯两下确认牢固。
顾沨止轻轻“啧”了一声。
“所以你到底要去办什么事?”盛欢问。
“买栋房子住。”顾沨止说。
盛欢:“?”
顾沨止顺手拧开了车载音响的按钮,正在播放的是Frank Ocean的《Thinkin Bout You》。
“之前的房子被人占了,不买新居的话就只能去酒店开房了——”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嗓音在黑人男歌手舒适的假音唱腔下渐渐趋于暧昧,“所以,一起?”
盛欢:“……”
如果放在上次,盛欢大概还会因为尴尬和羞恼而不知所措。
但这次,他有点开始熟悉前男友的套路了——是调戏没错!
两年多了耶,前男友也当然不是当年的那个前男友了!开始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耻辱之上!多狗啊!
盛欢的眼眸飞快的眨了一下,将眼尾的一抹飞红抖落,而后将手不动声色的伸到了顾沨止的腰窝处。
男人常年健身练就的紧实腰肌平坦且炙热,隔着轻薄的夏日衣衫也能感受到那性感绝妙的手触,盛欢想也没想就在上面掐了一把。
这是泄愤,所以他手上自然没控制力道,
“嘶!”
顾沨止倒吸一口凉气。
这点痛处于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外勤人员而言当然算不得什么,但也全然无法被忽视。他咬着牙挑眉,碍于在开车,不得不目不斜视前方,更腾不出手来收拾盛欢,神色说不出是痛苦还是欢愉。
“我不轻易上别人车的。”盛欢掐完他又有点儿犯贱似的心疼,遂用四根手指在原处替他不轻不重的揉了两下,口气仍旧梆硬,“不准再欺负我。”
“好的收到,盛长官。”顾沨止笑个不停,他非但不愠不怒,反而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所以上我的车肯定存在一个非上不可的理由是吧?
“当然。”盛欢郑重其事的说:“你得珍惜。”
“我珍惜且感恩。”顾沨止说:“理由是什么呢?”
“不方便告诉你。”盛欢憋了两秒说:“反正肯定不是坏事。”
“喔!做好事不留名是吧?”顾沨止故作恍然的点了点头,而后又笑开了:“理解理解。”
盛欢:“……”
从他坐上这辆车开始,顾沨止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似的,动不动就笑动不动就笑!盛欢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但顾沨止在自己的车里哪怕笑死过去也不犯法,他没理由再给对方来一下泄愤,盛欢环起手臂,浅浅的翻了个白眼儿,转头去看窗外的景。
虞城是一座经济十分发达的大城市。
三四个城区,若干市中心,无不是幻彩霓虹,那些鳞次栉比的装饰与建筑在车两旁飞速的拉过,连成长河般的光景,美轮美奂,叫人目不暇接。
“我都好久没有进过城了……”盛欢看的入了迷,喃喃的感叹,手在车门下部摸索了一会儿,像是在找开车窗的按钮。
“前两天不是还跟平儿一起来吃过饭?”顾沨止按了一下敞篷的转换按钮,忽然整个车顶收起,晚间的风自四面八方灌入,更多的光影落入盛欢的眼底,莹莹发亮,让他看起来很高兴。
“除了那次就再也没有了!我就是个乡巴佬!你看那边!好多灯——还有湖!”盛欢几欲探身,如同一只追逐自由晴空的飞鸟,被顾沨止轻轻压住头顶,往回带了带。
“高架上,手和头都别伸出去太远。”顾沨止说:“看你右手边那片湖,还有没有印象?”
“什么?”盛欢顺着他指的方向回首眺望。
顾沨止的车在高架上开的很快,许多面积不大的景都转瞬即逝,那片森林公园与人造湖却在视野里徘徊了很久,随着车的风驰电掣彰显了全方位的恢弘美丽。
“这个地方是不是之前那个——”盛欢的记忆灵光乍现,拼命挥手道:“那个那个——”
“想不想再去看看?”顾沨止笑意盈然。
“想!”盛欢用力点头。
如他所愿,跑车呼啸着离开了高架。
越往前行驶,植物与水的清冽气味愈浓,将车马喧嚣摒弃在外,顾沨止在停车场停好了车,盛欢推开车门,仰头看见半人多高的写有国家森林公园的白□□碑。
“我记得三年前来的时候还没有这块碑,这里就是个湖滨公园!”盛欢四下张望道:“这里的树林也没有这么大!就一个湖!”顿了顿他扭头问顾沨止,“大晚上的还开门么?需要买票么?”
“不用,现在是公有化地带了。”顾沨止单手抄兜,环顾四周,娓娓道来:“两年之前这里因为某个契机彻底的扩建和优化改造过,不仅是湖,还增加了许多林造植被,当初供中学生课外实践的小小湖滨公园如今已经是个大型的自然制氧工厂,同时,这些树木和湖泊还有强健的净化和隔离作用,你看那边——”
他伸手遥点远方。
人造湖一望无垠,围绕湖畔的景致路灯在湖面上倒映出一个又一个工整绵延的暖白影子,像天上宫阙,湖的对岸是一片工业区。高高低低的工厂与烟囱排列紧凑,从这个角度看,像一大组乐高拼接完成的乐高玩具。
“真不错。”盛欢轻声说。
“人类总要学会和自然和平相处才能有可持续的发展。”顾沨止笑道:“高中地理书上教过的。”
“你要不要在这么心旷神怡的时候提这么煞风景的内容啊!”盛欢没好气道,他嘴上虽然在抱怨,神色却十分欢欣,几步就踏上了木头搭建的路桥。
这路桥蜿蜒曲折,直通向丛林的深处,沿边北欧风的悬吊路灯照亮前方的路,偶有点点萤火萦绕纷飞,聚了又散。
盛欢走在前头,顾沨止不近不远的跟在后头,目光一瞬不瞬的凝睇着盛欢的背影。
两人谁都未曾言语,但实际上,他们的记忆都不约而同的插上翅膀,飞掠而归,落在了两年前的时刻。
那时,高三生即将参加国考,时间紧迫,周末在加课,高等数理化题目海量的填鸭式灌输,晚上晚自习上到十点半,虞中见缝插针,给他们安排了最后一次的课外实践郊游。
为了公平起见,虞中的课外实践活动向来都是高低年级十六部统一部署,在同一天去统一的地方,地点就定在这处远离城区风景怡然的湖滨公园。
顾沨止给盛欢打电话的时候,盛欢正在盛世网咖里忙着卸货,他将一袋袋批发来的方便面和碳酸饮料搬进地下仓库,忙的大汗淋漓。
手机铃声在嘈杂的网咖环境里独树一帜。
这是某个联系人专属的来电音效,盛欢听见后整个人精神一振,当即扔下了手里的重物,差点儿没砸着自己的脚,他一面“哎哟哎哟”一面独脚鸡似的的跳到一旁墙角靠着,着急忙慌的掏出手机来接通。
“开心,下周三学校组织课外实践!地点定了,就在滨湖湾公园!”电话里顾沨止的声音听起来兴致盎然。
顾沨止在学校里的人缘向来好,消息路子自然也灵通。
自打高三开过誓师大会,体育课直接被砍掉,高三学生的作息跟其他年级就彻底脱轨,盛欢已经大半个月没见过顾沨止了。
他很想念,又不太敢给顾沨止发消息,生怕打扰了对方的学习,就硬生生的忍啊憋啊。
眼下,这全校课外实践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们可以正大光明的见面,盛欢光用想的脑子里就炸开了一片绚烂的烟花。
他垂落的手飞快的揪了一下衣角,小声问:“那个……要交钱吗?”
“要的吧,滨湖湾的门票不便宜,学杂费不够抵的,算算可能要另交一百块左右。”顾沨止“嘶”了一声说:“你是不是拿不出来?不行的话我替你交。”
“不用不用,我没问题的。”盛欢忙拒绝道:“我就是要跟我爸爸说一声,先挂了。”
电话挂断,盛欢呼出一口气。
他不想花顾沨止的钱,总感觉那样会被看低。他想要有尊严的谈这场恋爱,而不是总当被施舍的那一方。
他将地下室的货规整完毕,擦了擦汗,上楼。
盛长泽正躺在柜台后面打瞌睡,手边放着一个酒瓶和一个半满的烟灰缸,山寨机横在桌角处,聒噪的播放着科普频道的天文纪录片。
想也知道这种东西盛长泽不会正儿八经的看,想看也看不懂吧,顶多就是放来当背景音,盛欢走过去,直接替他锁了手机屏。
声音戛然而止,盛长泽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