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不就是用来喊的么?”盛欢的声音听起来是在抬杠没错了,“怎么?不能喊?”
“能啊。”顾沨止的心情不错:“挺好,多喊几声,我喜欢听。”
那头没动静了。
片刻后,盛欢忽然没头没尾的发问:“你真的在斯宾塞念工商管理?”
顾沨止的眸光微微一凛。
“是啊,怎么了?”他撑着膝盖起身。
“看着不像。”盛欢说。
这四个字意味不明,亦充满了试探。
顾沨止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那你觉得我像是干什么的?”他饶有兴致的问。
“我不知道。”盛欢说。
隔间里响起了冲水的声音。
“你好了?”顾沨止问。
“嗯。”盛欢推门而出,他崴了一下,似乎有些腿软。
顾沨止及时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将他半边身体的重量转移到自己的肩臂处,充当起一根人形拐棍,“让你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你是泡面成精么?天天吃泡面,活该拉肚子。”
盛欢努了努嘴巴,似是想反驳,但实在不占理,索性闭嘴了,他皱着眉头,一手按着发酸的小腹,整个人看起来Down到极点,还有点子弱柳扶风般的娇弱。
“你还能走得动?”顾沨止表现出异常的关心体贴,“要不我抱你走?”
“不用!”盛欢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够脑补一壶的了,干脆利落的回绝。
“你对我是真的很凶很冷漠啊。”顾沨止叹一声道。
盛欢扭头瞪他,在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对杜晨飞不是这样的,你还会祝他前途似锦。”顾沨止看起来心痛至极:“你当初该不会是因为他才离开我的吧?”
盛欢麻了。
“跟他没关系。”他露出了一种恶寒的表情,“学长,对自己连这点最起码的信心都没有吗?别太荒谬了!”
顾沨止想了想。
“你说得对。”
俩人走到走廊上,忽然各自手机振动。
随后两个人便如心有灵犀一般各自抽回了缠绕在对方身上的肢体,背过身去掏手机,继而像是决斗的牛仔们一样,朝着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的疾步行走。
盛欢直走到没人的地方才接通电话。
“喂?阿提密斯。”他一面应声一面警惕的检查四周,确认没有顾沨止的身影痕迹。
“全网上下,包括暗网我都搜过了,没有讣告和葬礼相关。”阿提密斯说:“可能这个世界上除了凌家三兄妹外加你我和老朱,再没有第七个人知道凌正亭暴毙了。”
“见鬼了。”盛欢低声说。
“这有什么好见鬼的?豪门世家的基操而已,就像古代皇帝驾崩的消息不轻易外泄,提防外人连结造反。”阿提密斯说:“历史没学好吧小伙子!”
“你说的这些都必须是基于正主是真的死了这件事,对吧?”盛欢说。
“那可不。”阿提密斯说:“他的头还是你亲手寻回来的呢!碳基生物没有头可怎么活啊!”
“可我今天看见他了!”盛欢说。
“看见什么?”阿提密斯道。
“我看见凌正亭了!活的,在我的校友会上走来走去!”盛欢的声音一阵紧绷。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刻。
阿提密斯没有提出什么“你怕不是眼花看错了”或是“你一定是认错人了”之类的疑虑,他心里清楚,以盛欢的记忆力和观察能力绝不会出纰漏,盛欢说这是凌正亭,这便一定是凌正亭。
“阿提密斯,人……真的会死而复生吗?”
盛欢的声音隐隐发颤。
他像是害怕,又有惊愕,但若是细细的听,阿提密斯竟能从中品出一分模糊隐约的期许,遂冷笑道:“怎么可能?”
“那凌正亭的复活要怎么解释呢!”盛欢的语气变得激动,“明明他的头也断了——”
“开心!”阿提密斯猛地打断了他危险的呓语,厉声道:“让我来告诉你!人死了就是死了!是夜幕降临,是日落西沉,就像帕斯卡基尼亚尔在罗马阳台里所说的,世上的风景都将穿过他,他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可是凌正亭真的活生生的在我跟前啊!同样是人,他为什么可以——”
“如果他真的‘死而复生’了。”阿提密斯的声音渐渐趋于喑哑,透着一股森冷的意味,“开心,那复生的……可不一定是人啊!”
盛欢倏地浑身凉透。
一种诡秘感舔上他的脊梁,他僵在原地,感觉灵魂被抽走了,连动一动手指都变得十分吃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个好奇心大过天的小臭猫。”阿提密斯说:“但是你必须跟这个凌正亭保持距离,听见没有!这些事还轮不到你去管!”
“那归谁管?”盛欢道。
“归斯宾塞管,归无限集团管。”阿提密斯说:“总之不是你。”
阿提密斯的话有命令的意思。
盛欢沉默不语。
阿提密斯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小子一根筋,光这么言语指挥要是有用,自己也不至于回回都在通讯器的另一端被气的吓得需要吸氧,这种时候就非得用点儿别的什么更致命的话题吸引他的注意力才行。
“校友会进行的怎么样?”他话锋一转问道:“跟你的学长进展到哪一步了?我给你的领带应该派上不小的用场吧?”
“一般。”盛欢死气沉沉道。
“一般?”阿提密斯顿觉不服,冷哼一声道:“那你这学长够不识货的啊!逼视他!”
“他识货不识货我不知道,但感觉我前男友的反应比较大,跟神经似的追着我翻旧账。”盛欢木着脸道:“无妄之灾啊。”
“哈?”
这话像是一击重锤,沿着无形的电磁波穿梭过去,狠狠砸在了阿提密斯的脑袋上,让这位始终老神在在的幕后执棋者语调上扬失了态,“你是说……顾沨止?!顾沨止也去了?!”
盛欢:“不然呢?他也是虞中毕业的好不好。”
阿提密斯:“你送领带的时候他人在现场??”
盛欢:“不然呢?他背过身去不看吗?”
阿提密斯:“……Shift!”
大概是做梦也没预料到自己的自作聪明能隔空搅弄出这么一局修罗场来,真真是好心办坏事,阿提密斯难得的感到一丝心虚,咳嗽了两声道:“那个……你记住了晚上回自己家哈,别跟他们任何一个走听到没?雄性生物这种时候多半都比较上头,Be brutal in bed。”
“听不懂你说什么,我本来也打算回自己家啊!”盛欢脑袋瓜子“嗡嗡”的,他眸光一转,发现顾沨止朝他走过来了,当即一个机灵挂断了电话。
顾沨止行至他跟前,晃了晃手机道:“抱歉,刚才有点事。”
“没关系,谁还没个事了。”盛欢把手背到身后。
“联系方式重新留一个吧。”顾沨止说:“微信好友申请我也重新发送了,如果有麻烦,随时叫我。”
盛欢想了想,没有拒绝。
一面填写着备注信息,顾沨止一边道:“另外……我希望你和杜晨飞保持距离。”
盛欢低头敲字的动作微顿。
“他们都说你是杜晨飞的新晋男友。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最好说清楚,不要给人以幻想和误会的余地。”顾沨止说。
盛欢的唇角不知不觉的抿做一条直线。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有关“保持距离”的祈使句,先是阿提密斯,后是顾沨止。
他不知道顾沨止口中的这个“他们”是谁,毕竟这个“他们”在他面前装聋作哑,在背后沸沸扬扬,像是故意的,知道他性子使然,不会发作。
那既然要装聋作哑,为何不索性装到底?
这场宴会结束了也就结束了,大家各奔东西,杜晨飞会变成另一个斯宾塞学院的精英学子,而他则将继续在尘埃落魄里苟延残喘,谁跟谁都不会再有交集,既然如此,何苦非要当着他的面点破?要他多一分难堪?
说来也好笑,十几年了,他就像一根生长在墙缝里的野草,拼了命的汲取着那为数不多的养分,一面伪装成脆弱乖巧的模样避免为狂风所摧折,一面又不得不挤破了头的为自己的生长寻觅多一点的缝隙,这个分寸其实很难拿捏,令他精神内耗不已。
在那段最昏聩阴暗的日子里,没人听他呼救,也没人教他应当如何做……历史给过他太多教训,好不容易才让他学会了,一个“忍”字能够规避的麻烦,就不要大动干戈。
纵使他骨子里残留着几分桀骜,他也不敢动用,没有庇护的生活摇摇欲坠,禁不起他赌。
怎么忽而多的是人站在奇怪的制高点要他如何如何。
他不过就是送了杜晨飞一条领带!
纵使他没见过世面,登不了大雅之堂,他也只是想要划清两个人之间的界限而已,他不想欠谁人情,任何人!难道是他做错了吗?搞得仿佛他是个祸水,他在勾引杜晨飞,错责都在他身上一样。
这群对他指手画脚的人早干什么去了?!要不要来过一过他所在的生活呢?教教他怎么才能在这种千疮百孔的生活下维持体面的交际!
“没有人这么说,你造谣。”盛欢恶狠狠的瞪向顾沨止。
顾沨止道:“也许你不信,但我刚才听见杜晨飞在打一个相亲电话。”
盛欢霍然转身。
顾沨止的语调拔高了些许,“不出意外,他明天,最迟也许是后天,会跟你提分手。”
“没有开始,哪儿来的分手?别太荒谬了顾学长,不要再把我跟任何人扯上关系。”盛欢冷笑一声道:“我的社交圈已经这样了,不会变得再糟糕了。”
他走的头也不回,于顾沨止的视野中迅速淡去。
顾沨止凝视着他的背影,慢慢握紧了手机,良久才苦笑了一声。
“没说开始就不会开始吗?”他自嘲似的说:“我们两个……没说分手不是还是结束了吗?”
盛欢没有再回到那处热闹非凡的聚会区域,他本就想要来了就走的,耽搁纠缠都是意料之外的产物,他无意继续下去。
走的匆匆,他也并没有注意到杜晨飞倚在吧台的地方,翘着二郎腿,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你真的看见他刚才跟顾沨止在一块儿?”他一面单手敲着键盘聊天,一面问身边那个戴眼镜的小个子男生。
“真的,两人贴在一块儿从洗手间里面走出来的,看着可亲密。”孙家成小声说:“而且盛欢看起来好像站不太住,脸色也不好,鬼知道他们在洗手间里干什么龌龊事了……”
杜晨飞的脸色铁青。
他一手不忘回消息,一面恶狠狠的将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咬牙骂道:“公交车。”
孙家成在一旁揣度着他的情绪,大气也不敢出。
“这事儿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听到了吗!”杜晨飞向后伸了一根手指,点着孙家成的脑门,威胁道:“要是有第三个人知道我被绿了,我就拿你的脑袋灭烟。”
“不会的不会的,我肯定是不会说的。”孙家成拼命摇头,他哆嗦着扶了一下眼镜,疑惑着都这时候了杜晨飞还在跟谁聊天聊的这么起劲,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去抓盛欢来问一问真实情况吗?或者是警告对方少做越界的事情……
但舔狗腿子的自我修养让他依旧赔笑道:“那杜少您现在打算怎么办?这纸也包不住火呀!您迟早会丢面儿的。”
“这种破烂货,我也不稀罕要。”杜晨飞挪开目光,冷不丁“啐”了一口,“他顾沨止稀罕,那就留给他顾沨止好了。”
“是啊是啊。”孙家成不明就里的附和道:“再怎么样也只能是你杜少甩人,总不能自降逼格被他盛欢甩。”
杜晨飞倏地起身,手机在掌心里打了个转,滑进裤袋,刚才的界面上还停留着几条腻腻歪歪的约见聊天记录。
杜晨飞:“薇薇,我昨天晚上做梦又梦见你了,梦见你穿婚纱的样子,美若天仙。”
李薇薇:“你这个人讨厌不讨厌啊!谁说要嫁给你了。”
杜晨飞:“哦?你不打算嫁给我?你这个女人好狠心,我为了你守身如玉,刚才校友会还有个貌美如花的小基佬给我送领带,追着跟我告白,我都没同意。”
李薇薇:“你怎么还招男生欢迎啊?”
杜晨飞:“还不是怪我太阳刚,男人味太足!他们那些小零就好这个。”
李薇薇:“那我还是你唯一的小仙女吗?”
杜晨飞:“你是我的小仙女,你永远都是。”
李薇薇:“那你记得理他们远一点,我不许你拈花惹草,男人女人都不行。”
杜晨飞:“我当然永远属于你,所以这不是在跟你报备吗?亲爱的,满意吗?”
李薇薇:“哼,满意不满意的,明天看你去我家的表现咯!”
盛欢独自一人回到家中,零零散散的接了几个散客来上网,随后就早早打了烊。
他泡了一包泡面,捂面的时候拖了一张小马扎到铁门帘跟前坐着,对着夕阳发呆。
校友会让他有一种短暂的接触到滚烫现实的痛感。
他很久没考虑过所谓“未来”两个字了,毕竟“当下”过的已经如斯艰难。
但在校友会上,他满目都是生龙活虎的同龄人在展望未来,或是想要考上理想的学院,或是想要成为父母眼中能够继承家业的得力干将,或是想要站到倾慕的异性身边去发光发热……
他在被迫目睹那些拳拳有力的希望,越明亮耀眼,就越衬得他黯淡无光。
他摸了摸额头,试着想了想自己的,忽然听闻“哗啦”一声嘈杂,是一个穿着人字拖的中年男人走到他的身畔,兀自用力将网咖的卷帘门给拉了下来。
“唉陈叔!你干嘛!”盛欢一个机灵从马扎上跳起来,慌忙去拦对方的动作,被对方略有烦躁的甩开。
“干嘛?你说干嘛?”房东急赤白脸的瞪着他道:“这个月房租呢?我不提你就打算装不知道是吧?”
盛欢猛地一怔。
他这几日昼夜颠倒的厉害,脑子稀昏,又恰逢璃黄金上市,他在庞贝一掷千金,竟然将交房租这么重要的事情忘在脑后。
“钱呢?”房东冲他摊手,“给钱,我走人,不给钱,你睡大街上去,房子还回来!再装死,报警抓你你信不信!”
“陈叔陈叔!我没说不交!”听到“报警”两个字,盛欢哆嗦了一下,上去赔笑脸,“你……宽限几天好么?我这两天手头有点儿紧。”
“手头紧?我说盛欢啊,你小子长得斯斯文文漂漂亮亮,怎么尽干这亏心事呢!”房东说:“唉!我可看到你前两天收快递了!有钱网购没钱给房租是吧!”
盛欢迟疑,艰难的找补:“那不是网购——只是亲戚寄来的生活用品。”
“你有亲戚?那跟他们借钱啊!”房东说:“之前不是还找了个什么高富帅男朋友吗?我以为你会很有经济实力!”
“我……我哪有啊!”盛欢勉强道:“行吧,我借钱,但借钱也得要时间哪您说是不是,您就宽限我两天……一天也行!我凑到钱,一定给您!”
“你说的。”房东指着他的鼻子,“你要是说话不算话,我宁可把这房子闲置了也不租给你,看你这破网咖十天半月都没个人影,开了跟没开一样,净亏钱了!”
盛欢拼命点头:“您骂得对您骂得对。”
“我也真是倒了血霉了遇上你们父子俩。”房东犹觉不足,骂骂咧咧的转身:“你这就是典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爹也是个好佬,真会挑地方死,要死怎么不死外边!不然我这门面房也变不成凶宅,能翻三倍租出去!我要有前后眼,早八百年就把你们爷俩扫地出门!租给鬼也不租给你们!一个月少挣多少钱呢你说说看……”
盛欢脸上的血色随着他的话语一分分褪去,他缩了一下脖子,下垂的五指收进掌心。
待到房东走远,他才缓缓的挪动眼珠,四下看了看,木着脸回家。
这一波耽搁,面又坨了,盛欢用筷子搅了两下,机械的怼进嘴里。
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堕落成了这个样子呢?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面无表情的吃着面,盛欢潦草的盘算了一下所谓“借钱”的问题。
脑海里浮光掠影般的闪过一个名字,被盛欢即刻否决。他用力的甩了甩头,觉得自己的脸皮还没有厚到那种地步。
冲顾沨止发的那趟火,不应该,顾沨止的话说到底没什么错,错只错在他心底的阴暗面太广,太心虚,太容易被戳到痛处。
现在的他能找谁借钱?配找谁借钱呢?
酱包似是没调匀,他被咸的舌根发苦,起身去拿水杯,杯底挪开,柜台的玻璃面下压着一张卡片机打印出来的合照,露出了全部。
刚过二十岁的顾沨止个子极高了,英俊非凡,围着爱马仕的围巾,身着修身的卡其色风衣,以单手举着相机的视角,怀里搂着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十八岁的盛欢,少年饱含青涩,冬日暖阳,光晕柔和,陈旧的像是一场没做完的梦。
这是与顾沨止相识未久时留下的第一张合影。
实际上他们还拍过不少照片,只是盛欢都没有留,越靠近结尾的东西只会越让他清晰的认识到兰因絮果的事实,会刺痛他麻木不堪的灵魂。
——所以他只留下了最初的这一张。
盛欢的目光并未逗留太久。
浓浓的困意袭上来,像一片无处不在的镰刀型的阴影,他狠狠的掐住了太阳穴,想睡又不敢睡,另类的记忆像是冰冷的海水,将他的肺腑灌满,冷的他无法呼吸,父亲的癫狂的怒吼声犹在耳畔:
“盛欢!!!你听见了吗,盛欢?他们来了,他们靠的很近了……”
“逃不掉的……你跟我只要活着一天,就都逃不掉!!”
“我们不能活着……我不能活着!!”
“我不能活着!!!我们不能活着!!!”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呀!!”
“盛欢你听到我说话没有!!!你听到没有!!!!让他们停下来!!!快让他们停下来!!”
满目猩红截断了一切,盛欢用力揪紧了发根,眼底布满了血丝。
他忽然觉得之前思考“未来”的自己很是可笑。
那厢,街对角的发廊门被推开,平儿探出一颗小脑袋,朝着盛世网咖的方向张望过来。
自从长腿哥哥那次一本正经的跟他说过一句“当特工要从娃娃抓起”,平儿就感觉自己被点化了,他现在就是电影里那些牛皮哄哄的帅气主角没错。
自诩为一个合格情报贩子的平儿努力回忆了一下这一个小时的观察记录,自信满满的掏出一个旧旧的儿童机,“啪啪啪”的打了个电话出去。
“歪?顾大哥!”他老神在在的打着招呼,“我是平儿啊,我这里有开心哥哥的最新消息喔!你要不要听?”
可达鸭儿童套餐他来啦!!
第26章
盛欢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费心遮掩的生活情况会因为一些网红儿童套餐就泄露了个彻底。
顾沨止居住的星澜公寓距离校友会所在的水会还有一段距离,他因为接盛欢没有开车,所以平儿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返程的地铁上。
“陈房东可凶可凶了,开心哥哥再没钱交房租就要被赶去睡大街啦,好惨哦!”平儿绘声绘色道。
“他总没钱交房租吗?”顾沨止问。
“也不是总吧!之前都会按时交的,虽然过程磕磕绊绊的。”平儿说:“陈房东拿到的都是碎零钱的话就又会骂人。”
“那你知道你开心哥哥为什么这么穷吗?”顾沨止刷卡出站,眉峰轻蹙。
“他们的网吧又没什么人去,而且开心哥哥都没有爸爸妈妈,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子最苦了。”平儿说。
顾沨止微微一怔。
盛欢的父亲盛长泽是个网吧小老板,又是个神经质的酒鬼,说起来这还是当初他与盛欢相识的契机。他曾经听盛欢说过,母亲因为觉得父亲没有前途就改嫁了,原本想要带盛欢一起走的,但是盛欢觉得父亲一个人可怜,舍不得,就留了下来。
所以盛欢跟盛长泽相依为命这件事他知道。
盛长泽固然没有怎么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但是盛欢那会儿还是对盛长泽怀揣着一份血缘根本上的亲近感,所以会时时把盛长泽的事情放在心上,为此东奔西跑。至少时至他们分手,顾沨止都没有听说盛长泽去世的消息。
所以盛长泽是什么时候死的?盛欢又是什么时候活成了这个样子?
是盛长泽的死让盛欢破罐破摔的么?
顾沨止立在地铁站口,仰头看着天。
“顾哥。”平儿喊他。
“记着呢,可达鸭。”顾沨止说。
“我不是说这个啦!”平儿说:“我是想说,你可不可以,帮一下子开心哥哥?”
“帮倒是不难。”顾沨止轻叹一声,“就是你开心哥哥未必肯让我帮啊……”
星澜公寓的入住率不高,多被租赁来搞直播或是开工作室用,买卖频繁,上上下下都没什么烟火气。顾沨止是这里为数不多的住客之一,他目不斜视的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厅,乘着光可鉴人的电梯一路向上,看起来全然不介意这里空旷孤寂的氛围。
电梯门开,顾沨止迈步出去,恰好撞见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女郎立在走廊的切口处。
“阿沨!可算等到你了!”女郎看见他当即喜形于色,“蹬蹬”的踩着高跟鞋迎面而上,“伯父伯母让我跟你一起回家聚一聚——”
顾沨止面无表情的退回电梯里,“啪”的按下了关门键。
女人的笑脸被迅速并拢的电梯门挡住。
电梯畅通无阻的下降。
顾沨止摸出手机,给通讯录里一个名为“融创房产中介”的人拨去电话。
电话接通,对面的声音听起来热忱非常,“顾先生,您考虑好啦!”
顾沨止:“嗯。”
“那咱就全款交接?”中介说。
顾沨止:“你现在就可以派人来,门没锁,房产证在枕头下面。”
“家具您打算什么时候处理?”中介问。
“随缘送。”顾沨止说。
大概这辈子没遇上过这么爽快又不把钱当回事儿的卖方,中介激动的直拍大腿,“顾先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奉承还没完,另一处电话接进来,来电显示是“许念姿”。
顾沨止眯了眯眼,接通。
“阿沨!为什么有人进你的房子搬东西!”许念姿惊慌失措的对着听筒尖叫,“你人在哪里?”
“许小姐管的会不会太多了?”顾沨止轻嗤一声。
“都两年了!你至于吗!”许念姿说:“伯父伯母好歹是生你养你的人!就算他们曾经未经你的允许替你做过决定,说到底也是为了你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天之骄子去搞同性恋吧!”顿了顿,她放软了声线,撒娇似的埋怨,“而且人家也结结实实等了你两年了……伯母说你玩归玩,总要回归家庭的呀!古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大清亡了你不知道?”
听着这些自以为是的话语,顾沨止克制不住的冷笑了起来。
他一下子想起了许多事,许多足以令他作呕的事情。
“听说你在念MBA,是真的吗?”许念姿锲而不舍的追问着:“MBA挺好的呢,回来可以帮伯父打理顾氏家业,阿沨,你是全家的希望,是顶梁柱,可千万要保重自己——”
“顾氏的家业我没有兴趣,许小姐如果实在想当顾少奶奶,可以考虑怂恿你的伯父伯母生二胎。”顾沨止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阴阳怪气。
“什么?!”许念姿终于绷不住了:“阿沨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这里还有更难听的话。”顾沨止笑起来道:“不孝是我们顾家的传统美德,你不妨问问你的伯父当年是怎么对待他的父亲的。”
“你爷爷他不是正常人……他后来都老年痴呆了!死掉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许念姿说。
“可能天才在庸人眼里都不正常吧。”顾沨止冰冷道:“我是爷爷带大的,是他的子孙,要终生践行他的意志,所以去他妈的MBA,麻烦转告你的伯父伯母,他们要找人查我的住处,查一处我就换一处,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沾生人气的房子,不嫌麻烦你们就继续折腾,没什么事我挂了。”
“你是不是又见过那个小骚零了!你这么抵触我抵触伯父伯母,一定是见过他了对不对!”许念姿的声线骤然间变得尖锐,“他收了伯母的五百万!答应过不再见你的!他怎么可以不讲信用,不要脸!”
顾沨止的额角剧烈的一跳。
新仇旧恨结在一块儿,如同带了钢钉的履带狠狠的碾过他的眉宇。
“他答应过的不平等条款,我可没答应过。”顾沨止一字一句,呼吸粗粝如滚石:“还有,不准这么叫他。”
“我叫了又怎么样!”软的硬的都没用,许念姿变得气急败坏起来,“跟女人抢男人,他就是个变态!而且为了区区五百万就甩你,他不仅仅是见钱眼开,他还穷疯了!你去找他求复合就是自贬身价——”
顾沨止没有再听下去,他将手机放下来,贴在腕骨上摩擦了两下。
金属的表盘若隐若现,与手机接触引发了尖锐的啸叫。
许念姿短促的惊叫了一声,电话挂断了。
顾沨止直接拔了电话卡,又拦了辆车。
这种时候他就尤为信赖斯宾塞这所号称世界上最安全最隐秘的机构,以至于他什么都能被查到,唯独这两年在做什么无人知晓。
心潮一起一伏,顾沨止不受控制的想,如若当年没有他母亲段锦织一厢情愿的干预,没有那五百万的迷醉诱惑,他和盛欢现在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不仅仅是如此,还有他的爷爷,会不会活得久一些,走的体面一些。
那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