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是贺超龙亲自认证过的良心好店,每一个出品的煎饼果子型号都巨大得吓人一跳,丰厚料足,拿在手里还沉甸甸热腾腾得不像煎饼果子。贺超龙原话就是老板就差把家里房产证也给你包进去了。
新鲜出锅的煎饼果子十分烫手,隔着一层纸皮子还让人有些握不住。姜清元从左手换到右手,这个烫手果子就被一只伸到眼前来的大手接过去了。
“你那手太嫩了,皮薄,你看拿着就啥事没有。”金十八替他扒开纸皮,吹了吹才递到他面前:
“吃吧,煎饼果子还得吃这样耶乎的。”
面前的青年板着一张白嫩冰冷的小脸,不说话也不动作的时候,他对面比人家高一个头有余的金十八就带些谨慎地盯着他的表情,看他有没有一点点不高兴了。
就在金十八紧紧盯着人家看的目光下,姜清元安静片刻,探脑袋过来,小兽啃食似的,从金十八手里咬下一口
金十八刚满意高兴地眯起眼睛没一会,就发现姜清元表情不对。他的脸忽地皱起来,似乎是难受又不像,他捂住了嘴。
“怎么了,烫啊?”看他眉头皱起来,金十八比他还急,伸手过去在他下巴那接着:“哎,吐,你吐出来!——对!”
舌头被烫了一下。此时的姜少爷单手捂起下半张脸,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犹带些震惊。
原本还被他吓了一跳的金十八,这会看他的表情就又笑了:“太烫了是不?刚出锅,是烫了点。”
姜清元就是被家里方方面面都精细着养大的,又是猫舌头。到现在这么大了也不吃辣也不吃烫。
这个琉璃似的少爷一朝落到粗手粗脚的金十八手里,养得手忙脚乱的。这时的姜清元下意识看向街对面的咖啡店。
金十八说:“先吃这个,吃完了再去给你买内刷锅水。”
姜清元:“先买。”
金十八:“你先吃。等会儿刷锅水买回来东西早都凉了,你更吃不下。一会肯定给买行不?”
熟悉这种语言特性的人应该知道,这已经是挺温和的哄人的语气了。
姜少爷想了想,觉得也行。
于是他继续低下头,去咬着金十八手里那个个大料足的煎饼果子。
车水马龙的路边,一身崭新齐整黑西装的高大男人弯身替他举着那个太烫的煎饼果子,姜清元慢条斯理地一口口咬着。
直到那个大家伙被啃下去了快有一半,姜少爷撂挑子了。
吃不下了也行,下午茶嘛。金十八也不逼他,姜清元就看见他把煎饼果子拿过去,自己三两口就把自己剩下的解决完了。
他俩吃的好像不是一个东西,那个煎饼果子在金十八手里不烫也不巨大了,就那么几口解决了个干净。
姜清元想起来了什么,于是当时便四下转着脑袋看了看,在找什么东西。
“看什么?”金十八问。
姜清元边看边道:“刚才……”他咬下来的那块饼皮呢?
金十八:“吃了。没浪费。”
姜清元就惊讶地看着他。吃了?
“吃了就吃了,干什么这样看我?”金十八:“我能嫌乎你吗?”
姜清元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
他要去买咖啡,金十八伸手去把袋子丢进垃圾桶里,顺便先他一步走了:“我去就行。你在这等着。”
姜清元的舌头这会已经不怎么疼了,在那等着金十八买完咖啡。
站在车来车往,热闹喧嚣的大马路边上,没一会他就看到身穿西装的金十八从店里出来了。
他从马路对面朝自己走过来,手中提着一个饮品袋子。一路边看着车边迈步往前走,没扣扣子的西服外套就在他身上随性地翻飞着。男人侧脸线条英挺硬朗,随便一个画面都像是街拍似的。
街对面的姜清元就看着他走过来的一幕。
等到金十八快要走到的时候,他又转过头不去看了。
姜清元不知道。
——他不知道如果这次自己又一次不管不顾地投身进一段感情里的话,后果他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像是翻看自己口袋里还剩多少钱可以买玻璃橱窗里的糖果的小孩。
他口袋里也只剩下一点点快要见底的勇气了。
但这种事情似乎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金十八很快到了他身边。不急着把咖啡给他,他先神秘兮兮地对姜清元道:“你眼睛闭一下,有东西给你。”
姜清元现在不用猜就知道这人要送给他的东西是什么了——大玻璃。
他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盯着金十八,比起大玻璃现在更想要自己的咖啡。
金十八哄他:“闭一下眼睛,就一下。”
他依言闭了眼睛。
姜清元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此刻也是,说了闭眼就实诚地双眼紧闭,金十八喊他伸手,青年伸出手的姿势就端正而认真。
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捉弄一下。金十八看着他想道。
姜清元还不知道自己要被戏弄了。他陷入眼前漆黑一片之中,他只是能感觉到自己手腕被人套上了一圈厚实的东西。像是一串珠子。
姜清元睁眼一看,他的手腕被缠上了一条并不适合他的乌黑的紫檀大佛珠。
这佛珠一看就是金十八的东西。圈口和尺寸都十分粗大,墨色浓重,看着像有煞气而不是佛性的东西。
男人的佛珠戴在他清瘦白皙的手腕上,大了一圈,一动就晃荡。上面犹带着金十八身上的体温。
这不是礼物,是金哥的东西。
他意识到自己被耍,抬头看向男人。
“逗你玩呢,”金十八笑了:“礼物在这儿。”这才把东西拿出来。
果然还是不出姜清元所料。只不过今天不是大玻璃了,是大塑料。
是一枚快有鸡蛋大的粉紫色的蛋面戒指和一条缀满粉红色塑料珠的项链。全是粉嫩的颜色,满满的塑料感。
紫的是紫罗兰翡翠,粉的是海螺珠。
大概是地位比较特殊,这一次项链总算还带了个像模像样的首饰盒。
金十八道:“项链是给咱妈的。”
姜清元不满道:“她是我妈妈。”
“你的刷锅水。”金十八也不跟他计较。这才把一路提来的袋子递给他。
姜清元低头打开袋子,看到里面有两个杯子。这时见金十八还在一旁没有走,姜清元问:“你不是上班吗?”
“上啊,一会就回去。”金十八说。他看着姜清元的脸,脸上带笑,随之转身指了个方向给他看:“喏,就那,我上班的地方。”
姜清元顿了顿,便也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
S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屹立于寸土寸金的S市CBD的万御集团总部大厦。
隔着一公里外都能看到它摩天楼上雄伟壮观的公司名字,以及整栋楼取代了LED的先进内透式玻璃幕墙。
不知怎的,他从刚才的话里听出了金十八语气里隐隐的炫耀之意。
的确,姜清元也很认可他的成就,在大城市从零开始奋斗起直到现在当上了大公司里的保镖,这份工作来之不易。
姜清元看完便收回了视线。但身旁的金十八还在低头看着他。
他以前也挣钱。挣那老些钱,没人用也高兴。但今天忽然就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取而代之地涌上心头,占据了他此刻整个人。
可能是他也到了那个年纪,又可能是他漫长而独来独往的人生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姜清元。
金十八觉得自己挣的这些家业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归处。
面无表情的漂亮小青年正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高楼大厦,他的额头忽而就被人重重地亲了一下。
姜清元时常觉得这人做事蛮横。他单纯就这么意思意思亲一下就算了,他一只手按住人的后脑勺、双面夹击地亲!用力到瞬间让人有种自己的脑袋被亲扁了的错觉!
姜清元一把推开他:“你干什么!”
金十八笑眯眯的:“我高兴!”
刚才姜清元一双淡漠的眼睛看着那幢大厦,他有点出神。
姜清元心里在想事情。其实他也可以让自己不必那么畏手畏脚的。不就是怕再来一次自己输不起吗?
客观来说,姜清元多少算是个少爷,没有要反过来害怕金十八一介保镖的道理。
他的意思是,毕竟失败过一次,而这次如果实在想的话,他大可以采取一些让人无法反抗的措施。
姜清元一张小脸上的表情微微凝重。
直到额头忽然被粗暴地亲了一大口,打断他的思路。姜清元摸着额头,只觉莫名其妙的,离他远了一点。
还不知道自己差点拿到霸道少爷强制爱剧本的金十八还在朝他笑。
姜清元这时也回味过来了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荒唐,于是不再去想了。他低下头查看手里的咖啡撒了没有。
打开袋子看见里面两个杯子还好好的,姜清元伸手拿起其中一个。
看那两个热饮杯,像是美式或拿铁,毕竟金哥看起来也不像是很懂什么刷锅水种类的样子。姜清元拿起其中一个杯子。手一接触上那个纸杯,意料之外地,没有他预感里一杯咖啡的重量。
不,它没有重量,轻飘飘的。
姜清元拿起来,把杯盖揭开。
——露出来那个空纸杯里,一朵开得娇艳的大红玫瑰花。
玫瑰花头大而美丽。层层叠叠丝绒般浓红的花瓣,鼻尖嗅到玫瑰的花香。
他维持拿咖啡杯的姿势,人愣在那里。
“是不是以为今天没花了?”金十八眼中溢满笑意。
他还有些得意:“这有啥,你哥我的惊喜还多着呢。”
没错,这次的花依旧是藏在外套里的。只是刚才买刷锅水的时候,金十八才把花装进去了。
活脱脱一个觉得自己很会哄年轻恋人开心的老男人
金十八谈恋爱以后,开始学着人家送玫瑰花。
姜清元也不是第一次收到花。但这一次他能够想象得到金哥是怎么颐指气使地管店员要了一个空的热饮杯,然后一个大男人在店里比比划划地装了一朵玫瑰花进去。
隔了一条街的咖啡店,玻璃店门内不知何时聚集了几个店员站在那往这边看,一个两个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那种笑容。
单纯是觉得街头能有这样一对实在太养眼了。
见姜清元朝那边看去,店员们还纷纷朝这边竖起了大拇指。
金十八侧过身体挡住那些人看热闹起哄的视线,他不满道:“这些人干什么?闲的?”
在他挥手驱逐那边一群凑热闹的看客时,在他身影的笼罩下的姜清元低头看着手里的玫瑰片刻,似乎在发呆。
下一秒他将杯盖一合,那抹艳红的色彩一下就遮盖不见了。
“这些东西你都拿回去吧。”姜清元说道。
他指的还有金十八手里那些大塑料质感的珠宝。
听见这话的金十八回头看他。
金十八的角度,看到此时的姜清元正垂着脑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看得到他乌黑的发顶对着自己。
金十八愣住一下,问他:“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么多人看着?我……”
姜清元话音不重,轻易就打断了他:“不是。”
“为什么总送我东西?”他问金十八。
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
金十八就知道他又要拒绝了。又是这种再怎么努力去够但也无法再往前迈出哪怕一点距离的感觉。
周而复始,他好像还是站在原点。
是熟悉的隔阂感,眼前无数次跨越不了的玻璃墙,以及碰壁之后长久持续的闷重钝痛感。
这时候姜清元终于沉默地抬起一点头,金十八一下就看到了他白皙小巧的脸,忽而也就生不起什么气来了。
真搞不懂,这么漂亮的人,那不大一点儿的身体里怎么就有这么大气性呢。
“送东西还要理由呢?”短暂的安静过后,金十八收回看他目光,笑笑说道:“那你呢,又为什么不收?”
人总不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啊。
男人深邃硬挺的脸上不做表情的时候,自带无声威压就让人无法忽略。但他此时只是专注盯着姜清元面无表情的漂亮小脸看,心里忽然有点没底。
……真不喜欢啊?
“你就当我是在追你呗,这样也不行啊。”
“金哥,”姜清元声音很小地说:“我害怕。”
姜清元低着头,面对金十八,他终于能够说出了一直在心底压得喘不过气的那句话:“我害怕你又会腻了。”
此时金十八看着这样的姜清元,心想自己怎么忘了。
他也不总是这样冰冰冷冷的样子。姜清元曾经在自己面前就是这样冰冰凉凉软软甜甜的。他还是没有变。
而也就是在这一刻金十八忽而才意识到一件事,自己曾经为了让他回头是岸的一句“无趣”,在姜清元心里落了疤,成了每次都过不去的一个疙瘩。
金十八心里一阵发紧。
“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金十八两手捧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怎么办,在这件事上我比你更没底。”
这种时候这个回答无异于自掘坟墓,金十八也知道。
但他不是不相信姜清元,他不相信几年以后的那个金十八。
金十八这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包括自己在内一切人全都无法让他信任得起来。血液天生里就流淌着的自私恶劣的因子,没办法。
虽然现在的他是有点人样,以后的金十八要是又特么变狗了怎么办?
他这辈子最不相信就是人性。
哦对,除了姜清元。
金十八这辈子遇到的唯一一个例外就是姜清元。在他心里闭门锁钥谢绝入内的那块禁区里,不知何时住进了一个透明小人。无论透明小人在自己心里的那块地盘怎么撒欢造次都对他生不起气,非但如此,还时不时紧张小姜清元玩到一半摔跤摔疼了没有。
“你哥我没读过什么书,但这些年学做生意,多少还是懂了一些事情。”金十八说:“你要是愿意信我,就先听听看是不是这个理。”
“未来的事情谁也没办法保证,就算是我也一样。”
要想让一个人永远都不改变,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他说了,姜清元从一开始就是金十八的例外。
金十八决定用自己的方法教会小少爷怎么对付几年后的金十八:“但是我可以教你一个办法,只有让对方在你身上付出越多,甩掉你的代价越大,这段感情才会越稳定。无论是谁。”
这个男人最后总结:“所以我现在给你什么,你就要放心大胆地收了,收得越多,咱俩感情就越好!真的……你笑什么?”
姜清元眼底浮现笑意。
有点像歪理,但经济学上来讲或许真的行得通。他从刚才就一直板着的一张脸此刻也终于显得有些柔和下来。
金十八豪迈道:“哥以后再给你送!送一堆!怎么样?”
姜清元没答应也没拒绝,他说:“我妈妈说这是画饼。”
金十八乐了,越看越觉得姜清元可爱得要命:“是,你就当我是画饼,那你也得先把手里这一块吃了啊。这回呢?能收下了不?”
姜清元想了想。
可能这些大玻璃对他一个保镖的身家来说确实是占比很多吧。于是他最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金十八趁热打铁地又问:“跟哥好吧?”
姜清元被他土得笑了一下,又感觉到这人握在自己腰上的手在紧张地收紧了。他的手本来就宽大,熊掌似的紧紧扒在那里一圈,姜清元就被箍得动弹不得了。
“嗯。”姜清元把自己整个人深深埋进他的怀抱里,用他清冷又干净的声线,依赖地道:“我跟你好。”
金十八无法形容自己这一刻满心溢出来的感受。
他拔火罐似的亲了一大口姜清元发顶,也爽朗地笑起来,笑得露出一排牙齿。
接姜清元的司机还迟迟不出现,金十八黑着脸给他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没等到人接。倒是两人身后响起一段大摇大摆的洗脑DJ电话铃声:
“如果明天的路你不知该往哪儿走,就留在我身边做我老婆好不好……”
金十八:拳头硬了。
当街公放这首存在感炸裂回头率百分百的动感电话铃声,好几个路人朝这边侧目。
两人一回头,就看到了贺超龙正躲在某家店的招牌后的隐蔽处靠着墙吃煎饼果子。
见过羊驼咀嚼干草的表情吗?对,一模一样。
连那种毫无感情的眼神都没有区别。
贺超龙刚才在那观看了全程,虽然听不清两人说什么,但他看明白了一件事,这把真让老狗币捞着了。
你就好咯,讨个比自己小十岁的漂亮媳妇。
这你说说,你说说这,上哪说理去?
他走过去时,就见金十八已经快他妈烦死他了:“一天天的你从哪找那老些pè歌!别他妈放了!”
贺超龙:“歌名:《做我老pé好不好》。”
“谁特么问你了?”
贺超龙熟能生巧地躲开飞来一脚,心说你就不懂了,他听什么歌取决于这俩人的爱情进展到什么阶段,这属于说就是你俩的爱情bgm好吗。
他们说话的时候姜清元就站在一旁听着,他时常觉得这两人的语言系统很有趣。
金十八转头对他道:“我真得回去了,这会先让他送你。下次再见就不许躲着我了奥,听见没?”
姜清元就抬起脑袋看他,回答道:“必yu的。”
金十八:……
贺超龙:……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金十八惊讶之余,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你妈也知道这事儿吗?”
姜清元示意他把心放回肚子里:“她不知道的。我妹……我没有口音。”
金十八:抽烟的手,微微颤抖。
那么遗世独立冰清玉洁的姜棋手,说话开始带大碴子味儿了。
来不及多说几句话,金十八真得走了。但这一天的金十八临走时一步三回头,还是没真正放心得下他。
他走之后,终于轮到贺超龙对姜清元说一点掏心窝子的话了,以一个兄弟的立场。
“既然你自己都做好决定了,哥们也没什么好说的。”贺超龙表情郑重,这位从来都一毛不拔的社会青年说出了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我也没有大哥这么有钱,但三千万还是能送你的。”
说起来,他贺超龙能有现在这条美食街还是多亏了姜清元。
姜清元错愕了下,说:“不……”
“不,这不是用不用的事情,一定要收。”贺超龙挥手拦了一下空气,这是执意要给,
他的眼睛有史以来最真挚地看着姜清元。贺超龙:“我送你——千万要幸福,千万要平安,千万要开心。”
“……”姜清元:“谢谢。”
他转身拉车门上车。
贺超龙一切尽在不言中地对着他的背影重重拍了几下肩膀。
这,就是bro。
姜曼正坐在书房的办公桌后,翻看着手里的几页的纸张。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私人助理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待命。
房间里只剩下姜曼翻看纸张时的哗啦声,不带感情的清脆响动。
这份资料纸张也才刚送到她桌面上不久。姜曼沉静敏锐的目光扫过这些资料一遍。一旁站着的女助理察觉到上司这次似乎看资料的时间似乎有些长了。
但她始终只是低垂着眉眼等待,安静地察言观色。
不知过了多久,她将几页轻飘飘的纸张往桌上一撇。目光落在那些散落的资料上,姜曼思索地道:“还真是个保镖。”
履历、个人信息都看不出来什么大问题。
之前姜曼亲眼见过了对方。以她的眼光来看,那人谈吐气度和周身气势都卓然出群,可不像是她儿子口中称是个保镖而已啊。
后来她也把儿子喊来询问过。问到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姜清元回答说是遛小白时在小区里碰见的。
倒也不错,连住址在小区的哪一栋楼都和资料显示的一致。
但是见没问出来什么,于是姜曼终究也没有刨根问底。
姜曼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
如果两人是这段时间才认识的,那她先前就在姜清元那听过的口音算什么?
而且……要是那人真的只是一个保镖倒是没什么。姜曼想到什么,眉头轻轻拧起。
她真正所忌惮的,还是这人背后的那个“大哥”来头不简单。如果把他也牵扯进来事情只会变得更复杂。所以目前她只打算能绕开还是绕开行事的好。
“这里是怎么回事?”
姜曼指尖点向资料纸张的其中一处。
助理低头一看,就见姜曼指着的正是写着“年龄”的一栏,后面跟着一个平平无奇的数字——24。
“姜姐,有什么问题吗?”她小心谨慎地问。
姜曼不带感情地笑了一声。
好一个24。看不出来啊,正好还比她儿子小一岁呢?
助理察言观色道:“我让他们下去再核实一遍。”
“嗯。”姜曼不再看着资料,表情也不怎么在意了。
“姜姐,这人没问题吧?”
“倒是没什么问题。”姜曼脸上的笑显得如此漫不经心,说:“就怕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
如果真要了解一个人的话,光是看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可不行。
最好的方法还是得换个角度,设身处地地去想他。
——如果这份资料是由姜曼做出来的,她的意思是,如果是她本人自己的人生,那么考虑到最后看资料那个人的处境,那么这份资料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趋于完满无缺。
——是无心还是故意?这因为姜曼要彻查这件事的角度无非就两个,要么从“保镖”入手要么从她儿子入手。
局中有隐形的第三个人在引开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过于关注姜清元。
真有意思。她自己的儿子,还需要旁人来置喙了?
要不是姜曼早在之前就对姜清元无意间带上的口音留了个心眼,这会儿说不定还真就钻进设下的圈套里去了。
“再查查看吧。”
“好的,姜姐。”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棋桌对面,和姜棋手对练中的队友新奇地发现了,今天的姜清元在训练时偶尔会走神。
这在之前可是从没发生过的情况。姜清元是他们棋院乃至整个围棋圈子里一台无情的练棋机器来着。
今天这是怎么了?
姜清元这边,他已经在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走神了。
主要是手腕上一条通体乌黑发亮的紫檀佛珠的存在感十分强烈,只要一抬手就闯进他的视线里。
让人时不时想起来珠子的主人。然后姜清元不觉就开始有点分神。
他手腕上的珠子不是金哥忘记拿的。是他留给姜清元的。
那人开玩笑似的把它套在姜清元的手腕上之后就没拿回去了。男人笑起来依然一副吊儿郎当地模样,他说:“让它保佑我喜欢的人今天不要太累。”
姜清元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一串,那条佛珠在金十八腕上时,和他一整条手臂上青黑的纹身很衬。但在姜清元手上便大了一圈,且与他的画风格格不入,看着霸道又沉重。
他不理解金十八的话,只说:“训练哪有轻松的。”
“那也不是,我看很多运动员是每天训练不也都开开心心的嘛。咱下棋就是为了开心,那人就要开心了才能练得好嘛。要是被硬逼着也得下棋,那咱还遭那罪干哈。”
“没有的事。”
说完这句,姜清元就安静了。
金十八从上面看着他的脸,忽而轻笑一声,说:“你知道吗,你哥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心愿了,唯一就希望你要开心。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好,你要开开心心的。”
“真的。你开心了,哥就高兴。”
他揉了揉姜清元的头发。大手把他的发丝弄乱。
“今天回家吗?回家的话喊我接你去,随叫随到的那种。”
人还坐在棋盘前的姜清元回过神。
“抱歉。”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他对对面的队友说。
队友摆摆手。他撂下棋子慢吞吞地伸个懒腰,说:“算了,今天练的时间也够长了。怎么说,你今天什么安排,还住这吗?”
姜清元抬手收拾面前的残局。随着他捡棋子的动作,大了一圈的佛珠在他腕上轻轻晃动。
“不。”姜清元垂着眼睛,说:“今天我想回去。”
他给金十八发了消息。此时正站在路边等候。
棋院里已经有不止一个人见过金十八了,未免惹人非议,姜清元这次走过了一条街,在下面一个路口等他来。
金十八已经赶来得够早了,没想到姜清元还是已经先站在路边等他了。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路口,乌泱人群之中,站着一个乌发白肤的漂亮青年正在等人。
这一幕看在金十八眼中,有些似曾相识。
他当初有一次去跑山,山里风景很好,路两旁树木高大葱郁。刚结束完一场比赛的姜棋手面色苍白,身影笔直地站在路边。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牛逼,光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像是人群中有一束无形的聚光灯单独为他而打的那种貌美。
金十八当时忍不住心痒,骑车经过时,还混不吝地朝人高声吹了个口哨。
如今回想起来,他只能说:是个人都会忍不住的吧。
金十八已经减速快要看到路边,下一秒再抬头望向姜清元的方向时,就看到了又一个忍不住的人——
一个打扮潮流的年轻小伙不知何时在姜清元身边闪现。那人正殷切地在跟姜清元说着什么,同时一手举起手机,上面一个添加加好友的二维码,意图如此不言而喻。
这一幕直接把金十八看得脸色黑沉。
他将车停靠在路边,熄火拔钥匙,人一下车就朝那边大步走去。
这时就听到背对着他的姜清元平静微冷的声线正在说话,他对那人这样解释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