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令智昏,姜游一亲他,他都没听见外面的脚步声。
姜游听得一愣,随即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是该装一个。”
姜平海还在外头气得团团转,院子里的梅花都被他说话的声音震落了两朵。
“挑衅啊,他俩这就是挑衅,”他对苏芳华说道,“在家里就啃上了,我都不敢想他俩住一块儿是什么光景,真一对儿逆子!”
苏芳华还是慢悠悠地泡茶。
但她又望着院子里的池塘,目光幽幽,也不知道想什么。
姜平海问她,“你看什么呢?”
她轻声道,“我就是觉着那俩孩子在一起,可真高兴。”
这一句话把姜平海也说愣了。
可不是高兴么。
好些天了,这两个年轻人都内敛安静,像这屋子里养的两株植物,轻易不发出响动。
可是刚才,这两个人搂在一起,却是发自内心地开心。
他突然便不说话了。
今天是元宵节,饭后一人还多盛了一碗小元宵。
姜游爱吃甜,他那碗特意更多加了点桂花蜜,他吃了一个就笑起来,侧头去看苏芳华,“还是阿姨做的元宵好吃。”
苏芳华也笑,“那你多吃点,厨房里还有。”
姜平海哼了一声。
他现在看这个儿子哪儿都不顺眼,“就你会拍马屁。”
姜游不服,“总比你不会夸人好,越是到了中年的夫妻越要学会赞美,没听过啊,”他一扭头又跟苏芳华告状,“阿姨,你看我爸,一点都不知道夸你,也没什么情趣,明天的团子你别做我爸的份了。”
苏芳华笑得更厉害了。
姜平海则瞪起眼,“小兔崽子,就你会挑拨离间是吧?”
饭桌上一时间吵吵嚷嚷。
但家里凝重了几日的气氛,又如活水一样涌动起来了。
陈柏青在旁边听着,也微不可查地笑了下。
吃过晚饭,姜游跟陈柏青又自觉地准备上楼,但是两个人刚站起身,就被喊住了。
“等等,”姜平海喊道,他的视线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扫过,像是犹豫看一下,最终跟姜游招招手,“姜游你过来,跟我去院子里,我要跟你聊聊。”
姜游不由吞了下唾沫。
傻子都知道是要聊什么。
他心里忐忑,不由自主地看了眼陈柏青,然后老老实实跟着爸爸去了庭院。
一道浅色的纱门合上,院子里月凉如水,只能看见两人的影子,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陈柏青留在屋内,望着这两人的背影,手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还是顿住了。
他也没再往楼上走,而是转向旁边的苏芳华,温声道,“妈,你有没有要跟我聊聊吗?”
苏芳华本来都准备回厨房,听到这话又停住了,她侧过头,耳边的一缕碎发划过脸颊。
自从去年动了手术,她就一直消瘦,最近气色好了不少,却还是身形苗条,影子落在地上,只有柔柔的一道。
她向来性格柔软,但是骨子里又坚毅,不然也不能这么多年都一个人打拼,还好好地把陈柏青好好扶养长大。
“我该跟你说什么呢,”她望着陈柏青,有些笑了笑,“你都这么大了。”
她往前几步,手掌轻轻贴住陈柏青的脸。
自从陈柏青初中后,她已经很少像对孩子一样对他了。
他长得这样高了,这样聪明。
可在母亲心里,他还是当年那个需要她去遮放挡雨的孩子。
她摸了摸陈柏青的脸,“前两天你跟姜游过来,说你们要在一起。我也不能说我一点不难过,哪个父母不希望孩子走一条更平坦更顺利的路呢。”
“但我总记得,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在咱们那个老房子里,他抱着你,说这辈子也不图你要有怎样的建树,成为多了不得的人,过得开心就好。”
“柏青,我不能说为人父母就没有一点自私的想法。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跟你爸爸还是一样的想法。万事都不如你们开心重要。”
她说的不是你,而是你们。
陈柏青听懂了。
他睫毛微垂,轻轻颤了下。
他内敛惯了,向来不喜欢展露内心,但这次,他迟疑了下,还是弯下腰,抱了抱苏芳华。
“谢谢你,妈。”
姜平海也在跟儿子说一样的话。
昨天与吴芮聊到半夜,他也想开了。
吴芮说的也没错,父母与子女的相遇只是缘分一场。
大家来世上,各有各的路要走,谁也不能强行干涉。
他学不来苏芳华的柔软,也没要吴芮的自由开朗,好在主旨明晰。
他说,“你跟陈柏青的事情我想过了,你俩要谈就谈吧,但是不能儿戏。管你们异性恋同性恋,都要负起责任来,你不能仗着陈柏青性子好,就去欺负人家。”
姜游一开始还惴惴不安,到后面却越听眼睛越亮,最后欢呼一声,直接蹦起来,抱住他爸晃了晃。
“负责,我肯定负责,”姜游说,他拍着胸脯跟姜平海保证,“我肯定一辈子对陈柏青好。”
姜平海被儿子勒住脖子,几不可查地翻了个白眼。
一辈子。
这三个字说得可真轻松,也不想想这一句许诺有多重。
但他也不去给儿子泼冷水,只是看姜游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又气不打一处来。
他端着茶喝了一口,嫌弃道,“我真是搞不懂,你喜欢谁不好,居然喜欢上陈柏青?你俩从小光屁股长大,睁眼到闭眼都在一起,跟亲兄弟也差不多了,烦都烦死了,怎么还能处出感情的。”
姜游笑眯眯道,“你这就不懂了吧,我们这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日久生情。”
“豁哟,”姜平海更不屑了,“青梅?你俩谁是青梅啊,有青梅倒好了。”
他当年就想生个小姑娘,还去烧香拜佛,虔诚许愿,结果没一个灵验的。
这条路不行,他又转而指望姜游给他带个儿媳妇回来,结果也是一场空。
姜平海又又又开始叹气。
但他这口气还没来得及伤感,就听见他那不要脸的儿子说道。
“我呀,我是青梅。”
姜平海一口茶直接喷出来,差点呛到。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游。
姜游也一脸心虚。
他刚刚就是一时嘴快,并不是故意给他的老父亲造成冲击的,此时看天看地,试图当这句话没发生
“你……”
姜平海哆哆嗦嗦拿手指着姜游。
但他“你”了半天又没你出来,最后又慢慢卸了劲儿,无力地倒回红木椅上,虚弱地冲儿子挥了挥手,“算了,滚蛋,不想看见你了。”
“……嗻。”
姜游嗖一下站起来,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院子里只剩姜平海一人,端着茶碗在外坐了许久。
茶水都冷透了,衬得他身形格外凄凉。
一直到晚上,他躺在自己的卧室里,还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
老父亲一整夜没睡好。
姜游倒是睡得挺香。
家长们一松口,他就连夜带着自己的枕头,爬上了陈柏青的床。
他睡得很快,连着紧绷了几天,终于迎来了松懈的时刻,他靠着陈柏青,很快呼吸就变得平缓。
陈柏青摸了摸他的脑袋,俯下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得到了家长的允许,陈柏青和姜游这次回来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成。
寒假转瞬即逝。
二月底,陈柏青就要回去上学了,姜游自然是跟着他一起走。
走之前,姜游又发了一条朋友圈,他跟陈柏青,姜平海还有苏芳华的合照,旁边一张,则是吴芮抱着Zoey的视频截图,并配文,“全世界最好的家人(转圈圈)。”
下面陆陆续续有人点赞。
而顾棠跟孟扬都发了一句,“恭喜。”
这两人都知道姜游跟陈柏青出柜的事情,替他们捏了一把汗,知道出柜成功,高兴之余又颇为唏嘘。
顾棠还在国外,跟家里关系也紧张。
她叹了口气,跟陈柏青道,“我倒是也想出柜,但我爸妈……你也知道。”
她苦笑一声,没再说下去。
陈柏青也不知该安慰什么,只能说,“慢慢来吧。”
孟扬这边就更复杂了。
他跟谢以明也被家里给发现了。
他家还好,反正一向不管他,但谢以明家里却是十级地震,本来就封建,谢以明还是寄予厚望的后辈,直接把家里搅和了个天翻地覆。
再看看姜游这儿,孟扬不免羡慕。
但他心态还挺好。
他跟姜游说,“怎么说呢,长痛还不如短痛,之前我总觉得我俩走不下去,只能算是得过且过。现在真的破釜沉舟了,我倒觉得这次我们不会分手了。”
姜游听得也笑起来。
他也是看够了孟扬的分分合合,由衷说了句,“那,也恭喜你。”
挂完孟扬的电话,姜游就跟陈柏青一起登上了车。
他从列车上往外看。
窗外树枝又抽出了新芽。
冬雪已过,春风拂面,又是新的一年。
回到长寰市以后,四月底,姜游顺利通过了他的考研复试。
作为这阵子披星戴月的回报,他获得了长达四个月的假期,自从高中以后,他再也没有放过这么长的假了,一时间感动得喜极而泣。
但很快,他就发现,白高兴了。
他跟陈柏青的房子装修到了关键时候,未来的陈医生每天学习都忙得一比,只能他一趟一趟地去跑装修市场。
好在成果还行。
九月底,他跟陈柏青的第一个家正式装修完毕,通风也已经到位,可以入住了。
入住的第一天,姜游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屋子里明亮异常,窗边的风铃被空调风吹得轻轻撞击,发出细碎的叮叮当当声。
这套房子的整体风格都是姜游拿主意的,他喜欢复古风,但又喜欢简洁一下,选了浅色的木质地板,奶咖色的墙面,复古的黑色栏杆,室内都用的银波纹玻璃,从客厅望去,窗后可以看见若隐若现的人影。
他坐在沙发上跟陈柏青感慨,“我甚至觉得我以后可以去吃家装这碗饭了,咱家连一个杯子都是我亲自去市场淘的,”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银器装饰,“这个也是,我去中古市场买回来的,纯银的,做得很精巧,被我捡了个便宜。”
他又伸着自己被咬了好几个蚊子包的胳膊给陈柏青看,哼哼唧唧的,“看我这皮肤,我都快成黑炭了,可遭罪了。”
陈柏青看了看姜游顶多能算上小麦色的脸,实在很难违心地承认黑炭这个称呼。
他们科室的小姑娘天天抹防晒霜还打伞,一个夏天过去还是被晒得脱了层皮,要是让她看见姜游,非得气厥过去。
但一个合格的男友,是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讨打的。
陈柏青拿来了药膏,仔细地给姜游抹上,叮嘱道,“你别总是挠,蚊子包没多严重,胳膊却被你挠得一道一道的,皮肤都破了。”
姜游感受到手臂上的清凉,又哼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当天晚上,陈柏青跟姜游深切体验了一下家里新买的床垫是否柔软。
翻来覆去,体验了三次。
第二天姜游直接没能爬起来,陈柏青倒是神清气爽,起床上班前还按着姜游又来了一发,最后被姜游一口咬在了肩膀上。
“滚!”
在新家住了没多久,研究生的生活也都逐渐适应以后,姜游就从猫舍里抱回了一只金渐层,取名伯爵。
隔了两月,他又抱回来一只松狮,取名理查德。
陈柏青对姜游的取名能力向来不抱希望,但听到以后轻轻摇了摇头。
但姜游相当满意。
他看着两个趴在一块儿睡觉的小家伙,哐哐哐拍照片,觉得自己真是儿女双全,再看看坐在吊椅上看书的陈柏青,心情就更好了。
这叫什么。
这叫老婆孩子热炕头。
一个已婚男人的最高荣誉。
可惜,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过了没有多久,姜游就痛失老婆,陈柏青要出国交换,时间不长,只有四个月。
但这对姜游来说,依旧是个晴天霹雳。
陈柏青自己也没想到。
他说,“这个项目名额很少,我还以为今年轮不上我了,结果最后名单出来,居然两个人都能去。”
他正在收拾行李,转头望着姜游,也有些不放心。
姜游抱着他们的金渐层伯爵,脸都埋在小猫柔软的毛发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他。
二十四五岁的人了,还透着一股幼稚。
陈柏青想起前阵子被姜游烤穿了的那只平底锅,洗衣机里混在一起染色的衣服,翻到的猫砂盆,脸上的神情不由有一丝丝沉重。
“你真的能在家照顾自己吗,”陈柏青问,“要不你回宿舍住吧,反正那边的床位也没退,你跟室友关系也好,还有个照应。”
姜游大怒,“瞧不起谁呢。”
他晃着金渐层的爪子,“我现在生存能力一级棒,伯爵跟理查德都被我养得油光水亮的。”
伯爵适时地在姜游怀里喵了一声。
十分通人性。
陈柏青瞄了伯爵的小圆脸一眼,顺手也撸了一把,“我不怕你把他们养瘦了,我怕你把自己养瘦了。”
他又去摸摸姜游的脑袋,“别又一赶作业就不知道吃饭,也别大半夜打游戏睡过去,醒来又栽到地上。天冷记得穿外套,别只顾着风度,有家室的人了,偶尔不够帅也是可以的。”
姜游这次没反驳。
他抱着自己的小金渐层,脸还埋在伯爵毛茸茸热波波的身体里,他听出陈柏青的声音有些低落。
他闷声闷气地问,“陈柏青,你说上这么多,是不是…….你舍不得我啊?”
陈柏青摸着他的手一顿。
片刻后,他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是的。”
在外人看来,也许是姜游更依赖他,但他和姜游都心知肚明,精神上一直是他更需要姜游。
他的占有欲,他的自私,都让他恨不得与姜游寸步不离。
只是他从青春期起,就学会了掩饰。
姜游也知道陈柏青的毛病。
他笑眯眯地去拿脸蹭陈柏青的手心。
他说,“没关系的,我保证在国内也会乖乖的,谁来约我都不答应,打着学琴的旗号也不上当了,每天咱们都互相通话视频,行吗?”
他说这话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也没大张旗鼓在新环境里出柜。
上了半学期以后,他们班有个小美女对他芳心暗许,又在网上发现他是南吉川乐队的吉他手,被他节目上的表现迷了个五迷三道。
于是这位姑娘打着学琴的旗号,缠了姜游快一个月,姜游傻呵呵的,根本没发现,还在给她推荐吉他课程。
最后还是陈柏青慧眼识情敌,一眼看破这女生别有用心。
姜游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起陈柏青的脸都黑了下去。
读研以后,姜游吸引狂蜂浪蝶的能力是一点没下降,就算有他在旁边镇守也没用。
他少说也处理了五六七八个情敌。
个别人士还分外嚣张,当面放话等他们分手。
想到这儿,陈柏青又不爽地捏了捏姜游的脸。
可是捏着捏着,他又轻轻吻了上去。
两个人越来越近。
小猫咪感受到越来越狭窄的空间,喵了一声,又从姜游的怀里溜了下去,翘着尾巴去找松狮理查德打闹。
只留下两个主人在地板上逐渐纠缠。
亲密里,陈柏青望着姜游泛着潮红的脸,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还有柔软微肿的嘴唇。
这几年的朝夕相处,还是悄然带来了一些变化。
要是放在从前,他肯定会因为姜游的烂桃花气得夜不能寐,但现在,除了吃点无伤大雅的小醋,他心里也没那么在意了。
有什么用呢。
那些人不管是假装姜游的歌迷,还是三天两头地来跟姜游嘘寒问暖,姜游的眼中也还是容不下别人。
只要他一出现,姜游的视线就只会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姜游花了五年,把这件事实深深地烙印在他心里。
两周后,姜游去机场送别陈柏青。
机场里人来人往,客似云来,又如云散,到处都是在告别的家人,朋友,情侣,他们也不过是其中普通的一对。
姜游抱抱陈柏青,倒没有像旁边一对小情侣一样嗷嗷大哭,他只是笑笑,“等你回来。”
“嗯。”
陈柏青的嘴唇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也没再犹豫,转身就走。
一直到陈柏青的背影都消失不见,姜游才慢悠悠转身,开车回家,在他到家门的时候,他也收到了陈柏青的短信。
“起飞了。”
姜游把车钥匙放在门口的托盘里,他的猫女儿和狗儿子都迎上来,在他脚边转来转去,他一手抱起一只,去给它们放饭。
在两只毛茸茸埋头干饭的时候。
姜游端着一杯热牛奶坐在地板上,看着窗外日落西山,金色的阳光从纱帘后透进来,落在家具的磨砂玻璃上,如湖水般波光粼粼。
他推开窗户,点了一支烟,转头望了望身后的客厅。
这个公寓只有八十平左右,可是陈柏青一走,居然也显得空旷了。
“真讨厌。”
姜游往旁边的仙人掌里弹了弹烟灰,要是以前陈柏青肯定要来骂他了。
但现在只有晚风轻轻拂过他的面庞。
姜游本来是没打算去探望陈柏青的。
一共就交换四个月,倒也不至于如此情深义重,毕竟他自己也天天忙着上课写作业。
但是学期过了一半的时候,姜游有一门课提前结课了,而另一位老师又临时请假,以至于他空出了一个星期的自由时间。
班上其他同学都在商量要不要趁机旅游,或者回家躺躺,安慰一下自己被学术创伤的心灵。
有人拍拍姜游,问他,“你呢,你准备上哪儿玩啊,跟不跟我回老家。”
姜游打开手机,查找起最新航班。
“不了,”他满嘴跑火车,“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同学挑眉,拍了他一巴掌,“说人话。”
“.……我准备探望一下关押在外的对象。”
姜游火速定了机票,并且把他的一双儿女都塞给了孟扬。
孟扬一阵鬼叫,“你女儿掉毛啊!你儿子就知道啃我拖鞋,姜游你特么好事怎么从来不想到我!”
姜游全当听不见。
他快乐地拖着自己的二十四寸行李箱坐上了飞机。
感谢吴芮女士,他提早办了签证,本来是打算暑假去探望她的,没想到陈柏青先用上了,谁能说不是一种丈母娘的恩泽呢。
因为事出突然,姜游也没有告诉陈柏青,主打就是一个惊喜上门。
他知道陈柏青在国外的地址,自己拖着个行李箱到了楼下,才美滋滋地给陈柏青打电话。
“Darling,猜猜我在哪儿~”他的声音春心荡漾。
陈柏青那儿却有点嘈杂。
他听见陈柏青用英语和别人说了句什么,像是走到了相对安静的地方。
“你在哪儿?”陈柏青问。
姜游却卡壳了。
陈柏青这声音一听就在外面,他还以为半夜十一点,陈柏青肯定乖乖在家当望夫石呢。
“额……”姜游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公寓窗户,惴惴道,“是这样的,我在xx街18号的公寓这儿。”
“什么?!”
陈柏青花了两分钟才确信,姜游不是在耍他,而是真的在他楼下。
“你等我过来,”陈柏青当机立断道,“旁边拐角有一家面包店,会营业到很晚,你可以去里面坐坐,我马上来。”
姜游有一点歉意,“你是在聚会吗,你不用着急回来,我看见那家面包店了,我可以去那儿等你,你慢慢来。”
但陈柏青已经啪一下把电话挂断了。
姜游:“.……”
出门几个月,陈柏青性子倒是变躁了。
他拖着行李箱,进了那家营业到深夜的面包店,老板是个沉默的中年人,姜游用蹩脚的英文与对方比划一通,成功换来了一杯榛果可可和一个羊角面包。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秋雨。
天气已经转凉了,阴冷冷的,面包店里却一股暖融融的香味,雨水顺着玻璃滑落,留下一道道细长的印痕。
姜游一路舟车劳顿,温暖的热可可和羊角包下肚,他一只手撑着头,竟然有些昏昏欲睡,他眯着眼望着前方的柜台,那里有个过于可爱的小蜜蜂玩偶,他想,这家店也是陈柏青经常来的吗,陈柏青会买什么呢。
大概是一杯美式和一个三明治。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眼睛却又慢慢合上,打起了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窗外传来敲击声,不重,砰砰的几下,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夜里,恰到好处地传到他的耳边。
姜游被惊醒了,他转过头,却又愣住了。
陈柏青撑着伞站在窗外,雨水从他宽大的黑伞上滚落,他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安静地看向屋内。
昏黄的灯光混合着水汽构成了温柔的背景,在这秋日的街角,他像一位从画中走出来的绅士,足够有资格叩开任何一场梦境。
姜游还没有完全清醒。
有一瞬间,他甚至分不清这是不是梦。
但他下意识的,悄悄抬起手,贴在了窗户上,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与陈柏青指尖相贴。
他抬起头,对陈柏青笑了笑。
即将打烊的店主在柜台看见了这一幕,也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挑了挑眉,继续收拾他的东西。
年轻人。
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姜游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陈柏青已经把给他的睡衣准备好了,还又给他做了一盘意面当夜宵。
他不客气地接过来,盘腿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打量着这间公寓,这套房子跟他们家有一点像。
陈柏青在帮他擦头发,一边擦一边训他,“下次还要不要不打一声招呼就跑过来了,你当这是在国内,万一我在外面出差呢,你准备住哪儿。”
姜游扁扁嘴,“住酒店呗。”
他委屈道,“我这不是想给你惊喜吗,提前说了还怎么惊喜啊?”
陈柏青揪了一下他的耳朵,专横道,“不许反驳,反正也没有下次了。”
吃完夜宵,姜游就爬上床,高高兴兴地分享了陈柏青的被子和枕头。
第二天,陈柏青还要去上课,姜游也跟着去了,但他是参观学校。
午间休息的时候,他跟陈柏青和课题组的同学一起吃午饭。
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叽里呱啦都在讲英文,姜游现在英语还行,但是一说快了就听不懂了,只能专心干饭。
但他吃着吃着,就听见对面的人好像是在问他,他茫然地抬起头,“啊?”了一声。
对面那金发男生噗嗤一声笑起来。
陈柏青嘴角也带了些笑意。
他伸手帮姜游切割好剩下的牛排,淡然自若地回了那男生一句。
这一回姜游听懂了。
“没错,他很吸引人,但你不能邀请他参加派对,他是我的。”
姜游在陈柏青这里待了一周。
在快要离开的时候,陈柏青陪他去市区的景点逛了逛,日落过后,他们经过了街区的一个喷泉,喷泉边上,有街头歌手在弹着吉他唱歌。
他唱的是一首很老的情歌。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你要去斯卡波罗集市吗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给我捎个口信给一位居住在那里的人
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他曾经是我真爱的恋人……”
姜游也会唱,他站在人群里,轻轻地也哼了起来,但他最后一句稍微改了改,他唱的是,“He is a true love of mine。”
他就是我真爱的恋人。”
他唱到这句的时候,仰头望向陈柏青。
满天星斗下,他们交换了一个吻。
第二天,姜游就要坐上回程的飞机,陈柏青开车去送他。
在姜游即将进机场的时候,陈柏青却喊住了他,他转过身,难得在陈柏青脸上看到了轻微的不自在。
以及,羞赧。
陈柏青低着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本来是想要回去以后再给你的,但是……你恰好提前来了。”
姜游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那盒子是什么。
直到陈柏青在他面前打开。
里面是两只六爪镶嵌的钻石戒指。
姜游:“哇…….哦……”
他的内心疯狂弹幕。
陈柏青这是犯规了吧。
他一直觉得求婚啊惊喜什么的,是他的活儿。
陈柏青怎么能抢跑呢!
但陈柏青已经不由分说地把戒指给他戴上了。
严丝合缝。
陈柏青笑着问他,“姜游,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这是他们恋爱的第五年。
姜游想,都老夫老夫了,什么play都解锁过了,还装模作样问什么问。
家里的床听了都要呸一声。
但他还是一把扑了上去,搂着陈柏青的脖子,像个蜘蛛一样乱七八糟地缠在陈柏青身上。
“我可太愿意了。”
虽然戴上了求婚戒指,但姜游跟陈柏青真的领证,却是五年后。
两个人去拉斯维加斯晃了一圈,顺便结了个婚。
他俩早就在国内公证过,就算有朝一日不幸动手术,另一人也有资格在手术室外签字。
拿这一纸协议,纯粹就是给姜平海和苏芳华看看,表示他俩真的会好好过日子,不会轻易闹分手。
结完婚,就到了陈柏青的二十九周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