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去雁一口咬定:“都说没有啦。不要这么八卦,太八卦的女人不讨人喜欢的。”
喝到最后三个人都有点多,客厅狼藉遍地全是啤酒罐。江去雁见杨佩娴不太清醒,本来想送她回家,合伙人大手一挥推开他,踩着高跟鞋稳稳当当就出门了,看得江去雁心生敬佩。
他自己穿拖鞋在屋子里晃荡都觉得飘飘然不踏实,锅碗瓢盆来不及收拾,匆匆洗了个澡倒头就睡。这一觉就睡晚了,第二天是关雪心的拍摄日他都差点迟到。
虽然说是休假,但想要真的无事一身轻其实不太可能。
江去雁身兼数职,平时就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三个来用,哪怕下班,手机也是24小时不关机的,从来就没有所谓真正的“休息”。再加上,他手里多是核心业务,还掌握着大量媒体渠道和资源,资历长,经验丰富,所以很多工作只有他能做,很难找到人去接替。
另外,关雪心的行程通告江去雁一直是亲自跟进的。未成年的小女孩在名利场里需要可靠的、忠实的、成熟的经纪人教导照顾,这也是为什么做爹地的关正英再三郑重嘱托。江去雁其他工作哪怕暂时推开,关雪心他不能不管。
这是关雪心回港后接到的第一个奢侈品牌代言,江去雁很重视,从谈代言到合同签约全程都亲自参与,拍摄计划也是早在一个月前就定好,服装、造型、场景和拍摄方案都经过和品牌方反复沟通协调。
除了常规的宣传照、封面图以外,品牌方这次额外增加了广告片的拍摄需求,据说这条片子的投入打破了品牌方的以往预算,直接人工搭造了一个拍摄场景,还租借豪车、空运大量的新鲜花卉作场景装饰,并找来品牌方御用的模特给关雪心配戏。
“CUT!”导演喊停,“Joanne,你从车上下来后,不要马上离开车的身边,可以摸一下车身,有意无意看看周围,在后视镜里检查一下自己的口红、衣服。动作要show off一点!”
拍到下午,关雪心累得表情已经有点木,但还是坚持重来,直到导演满意喊过。她走到监视器前面看效果:“哇,这个角度好有feel啊,还有点复古的感觉。”
江去雁摸摸她的头发:“辛苦了。Good job。”
导演也看得津津有味:“这副画面让我想到Vincent以前也有一张差不多角度的。”
“我?”江去雁自己都不记得还有这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关雪心好奇:“我要看我要看!有没有照片?”
导演把手机里一张照片找出来给他们看:“好多年了,你那阵子才出道,在香港车展我拍过你的,你可能自己不记得了。这套白西装我收藏了好久,一直不舍得删,每次看每次都惊艳。我记得当时报纸写你是‘皎皎白玉兰,客种在香江’*,真是好一个‘香江白玉兰’。”
那年又流行起周润发演许文强时穿的拖到小腿那么长的西装大衣,经纪公司赶潮流也给他们其中几个模特配上了,但这件衣服不是那么好穿的,又要够高,又不能太瘦,肩膀要撑得起同时不能显臃肿,人的气质也要符合这样洁净的颜色,要不然就像是在披麻戴孝。
也幸亏江去雁那时候刚出道,脸最扛得起造、心性又还单纯的时候,才能把翩翩白衣穿出赛雪欺霜、静水幽兰的味道。连一向刻毒的港媒都不吝溢美之词。
“原来,”关雪心看那张照片看得出神,“爹地讲的都是真的。”
导演越看越对自己的艺术品位感到满意:“你们两个一个是天真浪漫,一个是冰清玉洁,都靓,这两幅我要自己印出来放在一起才行。”
江去雁一身鸡皮疙瘩:“有没有那么夸张,谁年轻的时候没靓过?”
关雪心灵机一动:“不如就地多拍一张啊。反正也有一部车在这里,这才是真正的15年前后对比。拍出来我也要印一套。”
导演转身去问服装师:“有没有白西装?长短都可以,白的就行。”
今天来拍配戏的模特不少,所以服装部准备的衣服很齐全,“有。”服装师看一眼江去雁的身段,从衣架上挑了一套:“先试下尺码啦,不行再换。”
江去雁自己还没发表意见:“喂!我不能说不行的吗?我不要拍!我不要!”服装师没管他要不要,把他推着就往试衣间去,并招呼化妆人员过来准备。
要等他换衣服化妆,导演宣布中场休息十五分钟。关雪心坐在监视器旁边的折叠椅上,裙子太紧勒得她有点喘,她想把腰带松一松,从化妆间出来她就听到后面的工作人员一阵骚动。她顺着人群的喧哗回头望去,就见几个拍摄助理推着餐车过来,饮料和点心摆满了整架小车,下方的架子上还有成打成打的小礼品袋。
这时,有人拿着大束的鲜花过来给关雪心。
“关老板来探班了,这是给小姐你的花。他还送了饮料点心和小礼物给所有工作人员,真的好周到,老板果然是最疼你的。”助理嘴巴很甜。
关雪心目光越过人群一眼找到了她的爹地,她惊喜地跑过去,“爹地!”
关正英一手接住女儿搂了个满怀:“女大十八变,今天好靓啊。”
关雪心开心地亲他的脸颊:“我哪一天不靓?你今天怎么有空来?”
关正英慈爱地摸着女儿的发顶:“来看看你。阿雪上班乖不乖啊?”
关雪心很骄傲:“我当然乖啦。”她拉着关正英看自己的工作成果,“好不好看?以后我不做model去演戏我看也可以。爹地你买个电影公司吧。”
也就这位千金大小姐敢这么提要求。关正英也宠着她:“好啊。阿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品牌负责人和几个副导演都过来和大老板打招呼。关正英想和导演本人说两句话,没找到人,关雪心就给他指着不远处停放着跑车的地方:“他在给Vincent拍照。”
关正英好奇:“怎么是他拍,不是你拍吗?”
“我们工作之余玩怀旧嘛。”关雪心带他去看一身白西装的江去雁:“是不是靓到爆?一点也不像是35岁的人,说他是刚出道的我都可能相信。”
江去雁正从车门处转身,西装外套衣摆微扬,周身好似雪光盈盈。
关正英脸色一沉:“谁让他拍这个的?”
关雪心还没注意到爹地的心情变化:“是导演给我们看了一张他15年前的照片,所以就拍一个15年后的对比。放心,不会耽误我的工作的。”
“叫导演撤了。”关正英淡淡道,“以后也不允许拍,已经拍了的删掉。”
关雪心莫名其妙:“为什么?只是拍来私藏,又不是拿出去卖。”
关正英睨她一眼:“谁想私藏?”
他是威势强硬,夹带隐怒的。关雪心一惊,来不及细想缘由,身体本能地先行一步去把导演拉回来,并要求删除照片。
江去雁也发现了关正英在场,他站在车旁浑身都是僵的,脸色惨白。
会看眼色的关大小姐及时驱散旁人,清空场地。
关正英只平静看了江去雁一眼:“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皎皎白玉兰,客种在香江:改自明代王谷祥的《玉兰》第一句——皎皎玉兰花,不受缁尘垢
江去雁只想逃走。
他觉得自己又变成那个19岁任由林至芳宰割拿捏的玩物。关正英审视的眼光让他无地自容。
他甚至想不出来一句辩解的话给关正英。
但关正英很温和,还笑话他:“一大把年纪了,还出来抛头露面,丢架。”
“那也是你没脸。”江去雁避开了他的眼神。
关正英深表认同:“让VP出来卖,是我这个Chairman的重大失职。看来要补偿一下才行。”
江去雁笑也笑得不自然:“你话事。我去换衫。”
关正英拉了他一把:“不用换。这套就行,正好适合晚上去吃饭。”
“衣服是品牌方的,不是我的。不要扯!哎呀,好贵的!”江去雁被他拉着往外走,“去哪里呀?我工作还没做完,好多人等着我的!”
“我还买得起一套衣服。”关正英不在意:“听老板的话也是工作。老板现在让你跟他走。”
他们从片场出来上了关正英的车,车子开到港口,再从码头转上私人游艇。
海浪将他们推入深深的黑沉的响着悠长船笛的夜色里,潮声依旧,海风卷着水汽往脸上扑,咸苦而湿凉的,像一个旧社会女人的眼泪。
“这是……”进了船舱,江去雁看到摆设了蜡烛和鲜花的长桌,桌边只设两把椅子。
关正英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可以坐下,“有些事情在这里处理,比较方便。”
这时,秘书麦叙文带着保镖把两个被五花大绑、血肉模糊的男人带了过来。
江去雁一惊,立刻明白过来这是那天追车案的凶犯。
“还有两人在被抓之前已经自尽了。”麦叙文解释情况,“这两个人是到车行修理严重损坏的车驾的时候被林董查到抓获的,经过核实,确实不是林家的人。”林董就是大太太的哥哥,林家现在的实际掌权人林至昌。
“他们的身份也已经查清楚。这位叫陈四豪,外号豪仔,”麦叙文指着左边的那位,“32岁,职业是车行洗车工,有过犯罪记录,因贪污受贿罪、公职人员行为失当罪被判9年有期徒刑,1998年出狱。事发前,他收了主谋之一张保泰两万现金后,偷走车行两部桑塔纳作为犯罪工具。当天的追车路线也是他规划的。”
至于另外一位,就是主谋之一张保泰。
“张保泰,也是刑满释放人员,同样罪名、同年入狱,被判13年有期,2001年才出狱,出狱后一直无业。陈四豪承认两人是旧友,在入狱前就已经认识,在狱中也一直有联系。一个月前,他找到陈四豪说出了追车计划,先给了陈四豪两万现金,承诺事成后再给两万。当天他坐在陈四豪的车上,陈四豪负责开车,他负责枪击。携带的枪支是他自己改造的。”
江去雁做了个深呼吸,在震惊中努力消化大量信息:“两个以前都是公职人员?”
麦叙文点头:“入狱前,两人都在警务处供职,因为收受了巨额贿赂被ICAC逮捕起诉。”
江去雁算了算:“9年有期1998年出狱,那他就是1989年入狱的。”他猛地一激灵:“他们是当年逼供我的警员和警司!”
关正英这时才开口说了上船后的第二句话:“问清楚动机没有?”
“张保泰受尽酷刑没有开过口,陈四豪则透露他们是对被举报坐监怀恨在心,才策划了追车行动,想通过伤害大小姐的方式来报复老板您。至于Vincent,应该是无辜受牵连,他们并不知道Vincent当时也在车上。”麦叙文陈述得有条有理,“但我们认为,陈的话也可能存在水分。如果真要复仇,最后关头他们完全有余地补枪杀人,大费周折却没真正死人,甚至都没有人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复仇一说很难成立。”
“而且,以张的经济情况,不太可能一下子拿得出四万现金给陈作佣金。所以,我们怀疑他们的背后可能还有上家。”
关正英挑眉:“上家问不出来了?”
麦叙文低头领罪:“是我失职。”
从头到尾张保泰表情冷冷的,没有说话。他的脸上、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儿是好的,活生生的一个人如同一堆烂肉,手脚也被打断,还拔了指甲。到了这一步,他还不开口就是真的不会开口了。
关正英不想多浪费时间,转向江去雁:“他们当年虐待过你。今天我把他们交给你处置,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江去雁明白,关正英带他来的目的就是让他亲眼见到两人的下场。
15年前他错过了,15年后他不能再错过。
他鼓起勇气走到张保泰面前:“这个样子,就算是活下去,也只能路边乞食为生了吧?”
张保泰也没想到15年后还能再在关正英身边看到他。
“你看,命运是很奇妙的,以前你是差佬,我是茄哩啡,你动动手指头就能把我打入地狱。”江去雁唏嘘,“现在我是Vice President,你是茄哩啡,你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
张保泰的脸上露出一些愤怒的神情。
江去雁现在已经不害怕他了。他对关正英说:“我不想再见到这两个人了。”
关正英点头,让保镖把两个人拖下去处理。
有清洁人员过来处理现场,将留下的一些血迹清理掉,并喷上空气清新剂去除异味。麦叙文清空了船舱,让服务员上菜开始晚餐。但经过了刚才那个插曲,江去雁面对着美味佳肴和烛光鲜花一点胃口都没有。
关正英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这位‘上家’是想利用陈、张二人和我有旧仇的关系,将事件伪装成简单的私人恩怨,好让自己置身事外。也难为他花费心力把这两个人找出来,只可惜他想得不够周全,还是漏了马脚。”
“但是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位上家是谁。”江去雁知道他在怀疑谁。
关正英将汤勺往碗里一放,瓷制的餐具碰在碗壁发出清脆的“呛”声:“事发在湾仔,阿昌无论如何难辞其咎。即使这班人供不住名字,我这次也要让他吃点苦的。”
江去雁不担心这位昔日太平山总教头的手腕和裁断:“奇怪,他要是想过河拆桥,干脆四个人一起逼死也就算了,为什么留了最关键的两个下来?而且,他怎么能确定这两人一定不会反水?”
“如果人全部死了,我这里不好交代。他总要留活口应付我。”关正英说,“至于那两个浑身弱点的小人物,要拿捏他们还不是很容易的事?”
江去雁想起了一些旧事:“是家人!陈四豪有个女人的,之前在刑讯室的时候说起过。他们肯定是挟持了他的家人。”
关正英把麦叙文重新叫进来:“你去查一下陈家的人,他条女和他的孩子。最好是活着的,能带过来的话就带过来。”
麦叙文领了命出去了。
今晚吃的是法餐。正菜是烟熏的冷牛舌和芦笋,江去雁吃了一口就总觉得喉咙里有血味,刀叉往盘子边一放再也不愿意动了。他脑子里想着张保泰身上皮开肉绽的伤痕,胃里一阵反酸。但在老板面前,他不好真的作呕,怕坏了老板的胃口,于是一张脸憋得发白。
这时候他无比挂念起一些家常菜:“我想吃艇仔粥,不想吃这个。”
关正英被他的样子逗笑,吩咐服务生:“叫厨房滚个艇仔粥上来,煮烂一点。后面几道都撤了,不要,换葱油淋龙趸、咸蛋凉瓜煲和虾酱芥蓝。”未了,补充,“加一碗南北杏炖双雪,做得甜一点,即刻上。”
江去雁吃了糖水才心情好一些:“鬼佬那些东西,吃来吃去,还是不如中国菜好吃。”
关正英本来是想给他一个浪漫的氛围,就是要法餐配蜡烛才正:“吃糖水你就最叻。”
“我就是喜欢吃糖水,你管我。”江去雁任性道。
关正英喜欢他娇蛮的一面:“我管不了你。叫你休假,你转头就跑到片场去,要是各个都像你这样用心,我这个当老板的晚上发梦都会笑醒。”
“那还不是你的亲生女?”江去雁嗔他一眼,“要不然我管她那么多干嘛?我手底下上百个模特,你见过我各个都陪到片场去?”他眼尖顶着汤勺摇头晃脑的样子很得意,“这次拍得真的不错,等剪辑出来,我保证,阿雪一定红到发紫,三到五年,她会是香港身价最高的模特。往后要走到国际上,也更容易。”
关正英不怀疑他的工作能力:“片子我看了。导演有点功夫。”
“他刚刚拿了国际大奖的,很有经验,而且特别会拍女孩子。”
“你和他很熟?合作过很多次吗?”
“也不是很熟。之前他还不是很出名、给别的导演当副导的时候,合作过两次。”
“我听阿雪说他以前还拍过你。”
江去雁不太想把这段往事拿出来说:“十几年前的事情,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关正英夹了一筷子鱼肉,声音漫不经心:“我看人家倒是很把你放在心上。十几年前的照片都一直留着。”
江去雁觉得他的话怪怪的,他尽量不去想里面的暗示和深意:“他们这些玩摄影的是这样的,今天说你是他的维纳斯,第二天又换成另外一个,你要是问他最喜欢哪个,他说不定给你列个详细名单出来,按身材、脸蛋、台步、身价分类得清清楚楚,玩得很花的。”
关正英一本正经地说:“那你平时要少和这些人来往,对自己名声也不好。”
江去雁乖巧应诺:“知道啦,我也不喜欢和他们玩的。你知道,我这个人,平时爱好很单一很无聊,看ball吹水吃宵夜,最多和阿君他们出海兜兜风。”
“我觉得这样很好,爱好不必太多,最重要是要健康。”
“你打高尔夫当然最健康。”
“你想学打高尔夫?可以啊,我们明天就可以去打。”
“不了不了,我这个人没有富贵命,就不沾染这些富贵习气了。”
关正英发出低低的笑声,像是很高兴。江去雁见他开心总算心里松一口气。
刚上船的时候他没来得及多想,但是这餐饭越吃他就越觉得不对劲。今天的关正英很反常,且不说蜡烛鲜花和法餐,关正英从不搞这些花哨的东西,那么传统的一个人根本就不爱吃西餐,他们每次出去吃饭也是到常去的几间粤菜饭馆,很少换新环境,更不要说跑到海上来,就算偶尔换地方吃,也是有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像是今天这种场合,他能理解为了处理张保泰这些人,在海上确实比较方便,但关正英以前也不让他接触这些血腥的事情的——在这一方面,连他自己都承认他是被保护得很好的——何况,追车案的凶犯目的本不在他,怎么处理关正英实在不用如此“详实生动”地让他知道。
江去雁有点拿不准关正英今天把他带上船的目的。
如果是想为他昔日受的苦出一口恶气,给他一个机会亲自裁决人渣,那他很感激。但关正英会不会也想借这个机会敲打他,提醒他反水背叛的下场?
关老板雷霆雨露具是君恩,高兴了可以赏一个VP给他,不高兴也可以把他扔进海里喂鱼。
想到这里,江去雁有点委屈。
关正英多疑而专横,这是他的人生经历决定的,他有过被太多人背叛算计的经历,有时候谨慎一点是没办法,但是怀疑的对象轮到自己江去雁还是冒酸水。
“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带我看这些……”他看着老板的脸色试探道,“血肉横飞的东西……我有点怕。”
关正英知道他受惊了:“好,那以后不看了。”他这才说出本意,“我是想着,有些事情应该让你慢慢地开始接触、了解,未来可能还要你去做主决定的,现在学着上手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
“啊?”江去雁听得一头雾水。他以后要做主什么?
关正英继续说:“说到底,这些都是家里私事牵扯出来的,这个家现在大了,总会出一些搞事的,我想来想去,家里还是需要有个人做主打理。你教阿雪教得好,阿宏他们对你也熟悉,我是希望以后这个家的内务由你来把握。”
内务?为什么要他来管关家的内务?他又不是……
——老板,我要是女的,你就是在求婚了!这种话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你知不知道啊!
他心如擂鼓,面上还能维持镇静地开玩笑:“VP还要做这些吗?那我想要求加人工。”
“不如直接折成原始股给你,拿分红不是更好?”大老板玩味地盯着他。
江去雁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无奈道,“老板,你这样我很难做的。大少爷本来就不喜欢我,他和他舅舅恨不得我早点死,阿雪虽然乖,但我们是工作关系嘛,还能说得过去。你要我帮你管……管内务……我恐怕有心无力……”
“内务”两个字都说得烫嘴。
“有心就好。”关正英愉悦地扬起嘴角,“又不是让你马上就全部管起来,我会带你做。”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只是客气客气这么说的!
通常人家说“有心无力”的时候是在委婉地拒绝!拒绝,你听不明白吗?
江去雁有点破罐子破摔:“老板,我知道你忙到没时间拍拖,而且大太太走了没多久你心里肯定还惦念她,不愿意续弦。但是这种事情呢,我个人认为还是女人来做比较好……”
关正英放下了手里的餐具:“你希望我重新娶个女人?”
江去雁感觉他好像有点不高兴,说话更谨慎:“你要是有了中意的人,我十分支持,绝对敬服!来日新太太进门,我尊重你一样尊重她。”
关正英脸色淡淡的,拿餐巾擦了擦嘴。
江去雁知道他这是真的不高兴了,一颗心又吊了起来。
好在关老板没发脾气:“这件事我有分寸,以后不要再提了。”
“后来呢?他还说别的没有?”
“没了,我也不敢再说话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再说什么?”
“那他也没说还要不要你管内务?”
“没,他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江去雁一脸丧气地坐在他Vice President的新办公室沙发上,“这些中年男人middle age crisis怎么这么难搞啊?比更年期还情绪化。”
助理Maggie给他把咖啡端上来:“可能真是激素不调。我那天看一篇文章说,中年危机就是男性的雄性激素分泌降低减缓的开始,男人一旦踏入这个阶段,各方面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表现出来的症状包括什么脱发啊、失眠啊、性功能减弱啊……”
“所以他才对女人丧失兴趣!”江去雁明白了,“是激素!”
Maggie坐在他旁边劝道:“大自然是很公平的,任你是多么有钱有权势的大老板,都逃不过激素的规律,说不行就不行了。你不就当他是个大小孩,哄着他开心咯。时间长了,有一天他会想明白的。”
江去雁唏嘘:“也是。这个阶段男人也挺可怜的,要适应衰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Maggie指挥着保安把江去雁旧办公室的家当从楼下搬上来,没想到空了几年的Director Office里竟然还能收拾出十几箱东西,一下子把新的办公室又占满。
但好消息是,新办公室的窗户和关正英办公室的窗户终于不是对着的了,因为他现在和关正英在同一层楼了,而且是一条走道的相反两个方向,不用再面对顶头上司监工的目光。
今天是周一,公司例会江去雁还是要来参加,上午开完了会他就顺便搬新办公室,并和Maggie交接工作。工作交接完,他就要正式去休他两个月的长假了。
“娱乐台那边你联系Dylan就可以了,我和他交代过,他知道你的。”江去雁把长长的联系名单一项一项给助理说,“你记住最晚周三都要催他把Interview Outline给你,初稿我看过的,要改什么我也跟他说了。如果他交不出来,你就打电话给我。”
Maggie一边记一边对行程:“周三好像还有个Fashion Week的概括稿要发。”
“是,稿子在Fiona那里。你问她拿……”
话音未落,江去雁的手机响起来。他看是关雪心的来电就接了起来——
“哥,给点钱给我吧。”大小姐开门见山。
江去雁一愣:“什么钱?为什么要给你钱?”
大小姐风风火火地说:“James过生日我想给他送一把吉他,不过有点贵,我要申请特殊津贴。我现在就在TOM LEE,准备等着付钱了,你转账给我啦。”
“你的零用不是你爹地给吗?”江去雁问。
关雪心也愣了:“但是我刚刚打给他,他说以后要钱问你要啊。”
因为关雪心没成年,所以即使她是富正最赚钱的模特,所有收入还是直接由监护人关正英收管,做爹地的每个月给定额的零用钱给她,如果有额外采购的大项,再走“特殊津贴”申请。
江去雁莫名其妙:“他说的?他真的这么说?”
关雪心觉得被耍了:“我干嘛讲大话?他亲口说的,以后我的零用、特殊津贴都找你要,他说他把钱给你管了。你不知道?哇,他不想给我就拿你来搪塞?我又不是乱花钱……”
江去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等等。我要问问他。”
他挂了手机直接给关正英打电话,也顾不上礼貌客套:“你让阿雪来问我拿钱?”
“是,”关正英好像知道他会打电话来,解释:“我的账户和卡晚点阿文会给你,他去银行办手续了,可能要下班那个时间点才能回来。”
江去雁噎得竟然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话。
关正英等了他一会儿没等到反应,笑了:“要你管点钱而已,仔仔们的零用又不是大数,我整天要看那么多账,这种小事情你决定就好了。”
江去雁做了个艰难的吞咽动作:“问题的重点不是钱……”
“每个季度总账还是会拿过来我这里看的,你只是帮我发一下钱给他们而已,而且额度都是早就定好的,银行会自动划账,不要你操心,最多就是买点额外的东西让他们告知你一声。”关正英的声音低下去,“我是真的忙不过来。以前,我也是不管这些的。”
这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江去雁的态度不好太强硬:“我怎么知道多少钱能给,多少钱不能。”
“阿雪不是乱花钱的孩子,她要求是合理的,你就给她吧。”关正英柔和地说,“阿宏你就要看着点,你心情不好就不要给他,他要是来找你吵,你让他找我。”
江去雁心里还是惴惴的:“你确定吗?这些是你的钱……”
“你自己每个月的家用也从那个户头出,”关正英说,“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反正是我的钱,你不用心疼。就当是你帮我打理财务,我出点钱犒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