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晓豪是怎么被标记上的？”
崔安问了一句。
总得有个原因吧，难不成是拒绝了午餐邀请？
应该不是这个。
直觉告诉玩家们钱晓豪的死和阿阙没什么关系。
夏无风想了想，他又打开钱晓豪的手机。
——好在副本设定了每个玩家的手机都没有锁屏功能。
夏无风点开手机上的短信功能，在回收箱里看到了被删除的两条短信。
[乖孙快来402找我，奶奶头好疼]
[在明早十一点之前来找我]
两条短信都是一串空白的电话号发过来的。
钱晓豪却不知为何删掉了这两条短信，并没有在十一点之前去402号房。
三个玩家看着这两条短信有些咋舌。
他们想不通钱晓豪为什么没有去402号房，甚至还删掉了这两条短信。
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触犯副本禁忌。
除非——
江思然和夏无风异口同声地说道：“他的手机被动过。”
有人故意在钱晓豪发现前删掉了这两条短信。
三个玩家都拿出自己的手机仔细查看，确保没有任何信息被删掉让自己错过了之后，才舒了一口气。
崔安说：“这应该不是玩家做的事情。”
江思然皱着眉头：“我倒是有个怀疑对象。”
“住在401号房的江苗，她很不一般。”

他看过的五份档案里，只有一个档案显露出和其他四个档案明显的不同。
档案里对江苗的特殊描述从来没有掩饰过。
这是唯一一个在火灾发生前就打电话给警局报警的租客。
江思然说：“江苗之前就报过好几次警，都说有人在跟踪她。”
但是因为没有实质证据，这几次报警的后果也都不了了之。
“江苗拨打的最后一次报警电话就发生在火灾前五分钟。”
而江思然看到的五份档案里，江苗也是死状最惨的人。
档案里写得很清楚——
最开始公寓楼的火情灭掉后，进入四楼的消防员并没有注意到江苗的情况。
401号房是最靠近走廊的房间，消防员一上楼就看到了大开的401号房的房门。
屋内是火灾后正常的一片焦黑，并没有找到尸体。
消防员们只当这个屋子里的人在火灾发生的时候逃出了屋子，就去其他屋子查看情况了。
等到四楼所有的房间都查看完毕，回到401号房附近的楼道即将下楼的时候，某个消防员没注意下脚，在漆黑的地板上猜到了一个小黑块差点摔到。
等到同伴伸手把他扶稳后，一声尖叫突然传来。
被人不小心踩到滑了一小段距离的小黑块上，从瘪掉的黑色焦痕中透露出一抹显眼的灰色。
那是被煮熟的肉块。
人们这才发现散落在楼道里的黑色碎块。
最大不过成年男性的拳头大小，小的碎块小到快要忽略不计。
这是在火灾发生前就掉在地上的一堆散乱肉块。
虽然这一幕很想让人说可能是某个买菜回来的租客不小心把肉落到走廊上了，但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在可怖黑暗的环境中，人们还是不自觉朝着另一个血腥方向去脑补。
这样的脑补在消防员们又一次进入401号房，从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一个铁盒开始得到了证实。
江思然皱了皱眉，脸上带着明显的嫌恶表情：“档案里存的有当时的照片，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
“盒子里装了一堆没有剃干净的骨头。”
“经过法医还原，那是一具完整的女性人骨。”
这么一结合，走廊上那些肉块的存在自然就不言而喻。
这是公寓楼里发生过的案件里最残忍恶劣的一件。
一场大火过后，原本恐怖的肉块变成了另一种更猎奇的状态——熟了。
进入4号公寓楼的消防员心理状态无一出现了状况，在之后的三个月里陆续自杀了。
江思然觉得特殊NPC是江苗。
她是死的最惨、最特殊的租客。
总之副本里遭遇最惨的NPC肯定就是BOSS。
这不是惯性思维，而是被系统肯定过的规律，是玩家们能够找出BOSS的依靠。
既然要合作，夏无风和崔安也把他们知道的一些消息透露给了江思然。
其他的信息都还好，几个人也没合计出异常，顺利地完成了信息整合。
除了特殊BOSS的确认。
三个玩家面面相觑。
江思然觉得江苗是特殊BOSS，夏无风和崔安更偏向于阿阙。
一个NPC是深藏在档案里最糟糕恐怖的过往，另一个NPC则是可以在自家里布置出一个杀机重重的精致迷宫。
谁也没办法否认对方说有问题，但也确认不了到底哪个NPC才是真的特殊BOSS。
公寓楼的秘密重点还要在特殊BOSS身上挖掘。
最终还是夏无风拍板决定：“这样吧，再观察一段时间。”
“到底哪个是特殊NPC，不久后肯定会露出马脚。”
他们的主线任务也不是存活任务，只是寻找真相的话，在时间上来说也没有存活任务那么紧迫。
三个玩家拍板决定后开始分散去找其他租客说话，夏无风和崔安准备试探一下自己吃过的午餐到底有什么作用。
整个下午匆匆过去，很快天就黑了下来。
日落后，4号公寓楼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和白天不同了。
从外貌来说公寓楼倒是没什么明显变化，只是没有阳光的滋养后，整个公寓楼都无端笼上一层森冷寒意。
一阵夜风打入陈旧的公寓楼，在楼道里转了几个圈后才卷出公寓楼。
没有过多的渲染，被黑夜淹没的公寓楼里就是传递出一股渗人氛围。
已经达成合作的三个玩家都待在一个屋子里。
他们下午和顾愉碰过一面，邀请顾愉晚上要不要过来待在一起，被顾愉拒绝后也没有再强求。
夏无风和崔安的计划没有因为江思然的加入而改变。
他们依然准备晚上待在一起进行一个人接电话一个人不接电话的实验。
副本里没有玩家触犯一个禁忌就会陷入必死境地的规则，一直安全的处境也拿不到太有用的线索。
只有不断在危险之中游走玩家们才能拿到关键信息。
现在夏无风和崔安的合作里又加入了一个江思然，正好给晚上的打电话环节提供一个新的实验方式。
江思然准备尝试着提前主动给昨晚打给自己的空号电话，如果打得通最好，打不通就继续等NPC给自己打电话好了。
三个玩家都待在一个屋子里，今晚无论是哪个人的举动触犯了禁忌，都有另外的玩家可以帮着度过危险，怎么也不算亏。
特别是夏无风和崔安在下午的调查中发现其他NPC租客对他们的态度都要比之前好接触得多，更好套话了。
虽然通过江思然看过的几个档案已经得知这些租客全部都已经死了，但这也进一步说明了这些NPC的重要。
他们和四楼好几个租客都说过话了，租客的一些奇怪举动，特别是在面对玩家们有意无意对电话之类的话题表现出异常后，越发让夏无风几个人坚定他们今晚的计划。
当然三个玩家敢这么做还是需要一点信任基础的。
碰巧夏无风三人刚好就有这么一点信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玩家们在等待零点到来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还差十分钟到零点。
江思然打开手机的通讯记录，直接点到昨晚打进来的空号试图回拨过去。
电话打进去了。
伴随着电话里铃声响了好几次后，江思然的心跳不自觉地受到影响开始变快。
然后…接通了！
江思然喉咙发紧，张了张嘴准备说话。
他没有忘记昨晚电话里的那个声音。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带着淡淡冷意，只对江思然说了一句话——
“快过来找我，不然我就真的生气了。”
一点也没客气的话里带着丝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比起冷言冷语的命令更像是小情侣闹变扭后的小脾气。
虽然诡异电话的另一端只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江思然还是莫名地有些在意。
所以他选择了主动打电话。
夏无风和崔安的计划正好契合他的想法。
电话接通后，江思然赶紧说话：“晚上好。”
他立刻先发制人，主动问了声好。
另一边，401号房内。
阿阙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有些发困的眼睛。
“苗姐，他……”
主动打电话给你了。
阿阙的话还没说完，江苗在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后就立马挂断了电话。
出现在江苗全身上下的皮肤上可怖的裂痕开始消失。
原本已经显露出本体的江苗重新变回了“正常”模样。
对面主动打电话过来，江苗就不能动手了。
这是规则。
和江苗的性格无关。
再者，无论江苗是不是特殊NPC，本身就是恶鬼存在的她也不可能只因为一个主动打过来的电话放弃原本想要去给玩家找茬的心思。
时阙假装强撑着睡意担忧地看着江苗，实际上心里十分清醒，已经从江苗的反应观察出了不少信息。
所以还是副本给了NPC相应的限制，算是一种让玩家和NPC陷入相对平衡的制衡。
那么……
时阙看向江苗的眼底泛起一层冷漠，江苗完全没有注意到“阿阙”的审视。
江苗知道她自己受到了副本的限制吗？
一个恶鬼只因为自己仇恨的人会主动打过来的一个电话就暂时放弃掉攻击。
怎么想也不可能。
人类转化为恶鬼向来都是只有最纯粹的感情被保留了下来，换句话来说就是——恶鬼没有理智，做事全凭心里那份被保留下来无限扩大的情绪。
江苗不是小星那种来副本里扮演NPC打卡上班的角色，她真的是这个副本里长大、死去的存在。
时阙突然明白了。
怪不得系统在这个副本里摆出一幅全力配合他的态度。
系统帮助时阙的目的不假。
它的动机无非就是江苗。
这个副本里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NPC，系统可能也不太希望她继续存在。
恶魔开心了。
他一身反骨，刚进副本为了找乐子就可以主动迷惑玩家来演一回BOSS。
记仇的恶魔当然更不会想让系统好过。
上一个副本里时间是怎么样异常加速的，时阙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既然弄明白系统想要做什么，时阙也就有了对策。
他不仅要演成这个副本的BOSS，更要保下江苗。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江苗是每个副本都会有类似的不完全知道系统存在的NPC，还是碰巧被时阙遇到的唯一一个特殊存在，但是江苗的这种特殊情况时阙都不想让系统借着自己的手抹杀掉。
江苗的特殊性可以以后再研究，恶魔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
时阙见到江苗因为一通电话就毫不怀疑地放弃对江思然的攻击后，也有样学样地拿起了手机。
如果…没人给他打电话的话……
阿阙紧张地纠结着。
就在零点到来的前一秒，阿阙的手机屏幕上亮起了来电显示。

听到男人的问好声后，阿阙扬起嘴角，立马回复了过去：“哥哥晚上好。”
他是几个打电话的租客里话最多的存在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股不自觉的甜意，开始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的日常。
往日里一向孤僻少言的少年只有在面对电话另一端的人时才会忍不住涌现出许多唠叨话语。
喜欢是真的喜欢。
却也改变不了少年目前已经死掉的状态。
温馨甜腻的气氛下隐藏着一股难言的逼仄。
任何一个正常的玩家都吃不消阿阙这样不正常的热情，除了顾愉。
他是真的在享受阿阙的撒娇。
男人嘴角勾着笑，耐心地听完了少年所有的唠叨。
阿阙发泄完了自己一天的分享欲，听到电话对面的轻笑声后脸色瞬间红到发烫。
意识到都是自己再说，他立马不好意思道：“哥哥呢？”
“哥哥今天做什么了？”
“工作辛苦吗？”
“什么时候忙完了来和我见面呢？”
“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从最开始还算正常的询问，到步步逼紧非要在见面的问题上要一个答案，阿阙的声音又软又甜，听起来却无端让人感到压抑。
忽略掉甜蜜的语气，少年完全就是在逼迫着电话对面的恋人。
“哥哥会和我见面的对吗？”
逐渐趋近于神经质般的提问，不难看出他的执念。
带来的压迫感让人很容易产生一种奇怪的恐慌。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任谁都看得出无论答应阿阙与否，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可是顾愉不是一般人。
他的表情不变，浑身上下的情绪却变得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一时之间竟搞不清楚他是不是也完全带入了副本里的角色。
男人嗓音低沉：“快了。”
“乖，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带着莫名深意的话语很好地安抚了少年心里的不安。
时阙挑了挑眉：“好，我一切都听哥哥的。”
他嘴上说着乖顺的话，实则眼底清明无比，哪有半分被顾愉哄住的模样。
顾愉又和他聊了几句，随便就哄好了恋爱脑的少年，等到阿阙恋恋不舍地挂掉电话时，一回头就和江苗对视上。
看到江苗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阿阙愧疚地低了低头。
只要电话里的男人稍微说几句好话，他就被哄好了，原本该做的事情全都忘了。
江苗叹了一口气：“算了，谁叫他主动给你打电话了，这次还算识趣。”
时阙低头，状似乖巧地听着江苗的关心。
江苗和阿阙都提前接到了电话，两只鬼受到约束，整晚的时间都算是空闲了下来。
楼道里不断传来异常的声响，屋外的噪音吵得人止不住心烦。
就算在这种环境下，在江苗房间里待了好几个小时没事做的阿阙也已经昏昏欲睡起来。
江苗看阿阙困得不断点头还强撑着在这里陪自己。
她凑过去推了推阿阙的肩膀，一脸的哭笑不得：“好啦，快回去睡觉吧。”
“不用强撑着待在这里了，我没事的。”
阿阙和公寓楼里的其他鬼魂都不太相同，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一直都谨遵着人类的作息。
就像是在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还没死一样在等着什么人。
江苗没有戳破阿阙的小心思。
“情”字一事从来都要靠当事人走出来才行，她自己都没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呢，只能平日里多劝劝这个被自己当做弟弟的少年。
阿阙被江苗劝回了自己的屋子。
江苗走不出自己的房间，阿阙独自一人来到走廊上。
奇怪的是夜里的走廊哪怕发出再多的声响也和白天没什么变化。
只是原本各种吵闹的声响在阿阙走出401号房门后，突兀地停了下来。
时阙不悦地皱了皱眉。
各种噪音又立马出现在走廊上，为了讨好时阙而卖起力来，各种声响明显变得更大。
突然的变化倒是让崔安三人被吓了一跳。
他们待在房间里仔细戒备，还以为是江思然提前打电话的行为触犯了什么禁忌。
过了好几分钟他们才松一口气，还好只是外面的噪音变大了一些。
时阙没有回404号房，他一个转身，就去了自己房间对面的407号房。
这是顾愉的房间。
时阙抬手，正尝试着敲门，407号屋的房门就主动打开了。
明显是顾愉早就恰好了时间，正等着他上门。
时阙还没什么动作，就被顾愉一把拉入了房间。
顾愉换下了白天穿的一身日常装，风衣被他随意地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顾愉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这身干练简洁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被男人劲瘦有力的身材穿出了别样的帅气。
跟个衣架子似的。
时阙上下打量了一番顾愉，眼里是毫不隐藏的欣赏。
自从顾愉把自己的身份给时阙说开后，时阙和他单独相处时就直白了很多。
时阙说：“准备好了？”
懒散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跃跃欲试，他这会哪还有刚才在江苗面前表现出来的睡意。
时阙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顾愉虽然没表现处理来，但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错：“走吧。”
两人的这次行动算是临时起意。
之前时阙在和顾愉打电话的时候，心里就有想去探查一番的想法。
虽然时阙替NPC上岗的时候就掌握了这个副本的信息，但他手上压根就没有和江苗有关系的任何情报。
自从知道江苗的特殊性后，时阙就准备找机会去调查一下江苗的过往。
到底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系统想要除掉她却又无可奈何。
时阙既然要给系统找不痛快，就必须尽早尽早挖掘出江苗的信息，到时候无论是救下江苗还是忽悠玩家都有了底气。
之所以说这次行动是临时起意，就是因为时阙在和顾愉打电话的时候，脑子里还走神盘算着调查江苗的事情。
他的演技精湛，随口就来，忽悠起人来毫不费心，分心想个其他事也正常。
也就顾愉还记得这个小混蛋的恶习。
不知道是不把他放心上还是没当江苗一回事，演得如此随意。
之前打电话的时候顾愉这么想着，自己就忍不住被逗笑了出来。
顾愉不动脑子都知道时阙想的是什么事。
恶魔不想浪费时间。
时阙对自己只是尝试着站到407号房前，还没敲门顾愉就主动开了门的举动十分满意。
被这种小细节哄得开心，又看顾愉这身打扮顺眼的时阙顺理成章地就和顾愉搭伙一块调查了。
夜晚的公寓和白天不尽相同。
走廊上没什么变化，不代表其他地方也没有变化。
时阙重新打开房门，顾愉跟在他身后，不声不响地当起恶魔的好队友。
两人沿着楼梯向下走去。
这栋公寓楼虽然老旧，但公寓门口安着监控，每个楼梯间更是放着消防窗。
这些都是城市管理要求，再偷工减料的承包商或者物业之类的玩意，都必须要在各个居民楼里安装。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玩家们可以在小区门口的公告栏上发现。
但谁叫时阙这次的身份是NPC，他本来就是一直住在这个城市的居民，更是早早出来租房独居。
时阙知道这种管理要求才正常。
他想去小区的保安室查看监控录像。
按理来说过了这么多长的时间，纵火那天的录像早就被删掉了，但凡事都有意外。
光明正大的纵火案居然没有人报警。
大白天的，怎么会看不见公寓里的失火？
肯定逃不掉人为的因素。
再加上城市管理的这个线索，原本被排除掉用处的公寓楼破监控一下又重新变得有用起来。
时阙之前不确定江苗的特殊性，一直也没调查过这些信息。
现在想起来，立刻就开始了行动。
更何况当初的那一宗白日纵火案影响的可不止四楼的住户。
那会还待在公寓楼的人，除了刚开始发现不对劲的人，之后可是一个都没逃出去。
只是原本一整栋楼被烧死的鬼，到最后还待在公寓楼里没走或者走不掉的鬼，除了王阿姨就只有四楼的住户了。
四楼的住户走不掉总该有个相同的特点，如果只是因为执念，那走不掉的人可不会只有他们。
人生在世，拥有的执念实在是太多了。
时阙和顾愉越往下走，公寓楼的三楼、二楼、一楼，环境就越发地荒诞起来。
走到一楼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已经全然是一幅火灾后的黢黑模样。
黑色的灰尘淹没了一切，宛如一块纯黑色的画布。
偏偏这块画布上，时不时浮现出一个手印，或者突然出现一张狰狞脸庞的印记，被人看到后又立刻消失。
一股呛鼻的烟尘味萦绕在周围，时阙不适地皱了皱眉。
他压下心里升起的奇怪恐惧感——恶魔很少会出现这类情绪。
这是NPC身上的情绪，影响到了时阙自己的感受。
毕竟他的“死亡”和火灾有关系，对此产生恐惧也情有可原。
时阙的额头上开始不断地冒出汗珠，他感觉到一股越发难耐地逼热，面容都被烫得通红。
在走向公寓楼大门的时候，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这个地方的空气明明十分流通，时阙却越发地体会到一种呼吸不上来的难受感。
恶魔和人类不同，它们不用呼吸。
鬼魂也不用。
但这是阿阙的心理阴影，所以一体验到火灾的感觉，他就喘不上气来。
夜晚的鬼魂出不去这栋公寓是有原因的。
还是顾愉牵住他的手，把越发难受的少年拉出了公寓楼。
鬼魂在这种情况下出不去公寓楼，除非能被他经历相关的玩家拉出去。
打电话还有这层意思。
时阙在被顾愉拉出公寓楼、难受极了的瞬间，想的居然是这个。

时阙虽然能操控公寓楼的部分权限，给玩家们制造一些麻烦。
但他毕竟是来这里工作的，NPC的限制是一个都不能违
四楼的租客都是地缚灵，时阙这种稍微特殊点的鬼也不过是走到小区门口去吃早餐。
到了真正束缚他们的时候，还不是只能乖乖待在公寓楼内。
还好带上了顾愉。
公寓楼外，时阙半倚在顾愉身上平复呼吸。
和玩家们通电话的NPC是渴望索取他们性命的恶鬼，也需要他们帮忙才能走出公寓楼。
并不是绝对的对立关系。
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玩家，只要摸清楚这件事，也能以合作的名义保全自己。
对地缚灵来说，能离开公寓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玩家可以很好地拿捏他们。
这一惯是系统喜欢在副本里做的事情。
恶魔一直都觉得这个破系统的恶趣味怎么也不比他差。
隐秘的夜色下，月亮被云彩遮住，透过各种乌云若隐若现。
这还是时阙第一次看到这个小区的真实面貌。
他们走出的公寓楼已然是一幅危楼模样，整栋楼体漆黑，甚至墙上还有危险的裂痕。
这栋楼的大门口还贴着禁止入内的封条，充满了破败的氛围。
不知道因为是在凌晨，还是因为小区里曾经发生过火灾的原因，时阙环顾一圈，整个小区里竟然没有一户人家开着灯。
老旧小区内的路灯在过了晚上十点后，更是吝啬地不肯再开一盏。
漆黑的地方，一时间能看到的只有月光。
时阙没有纠结小区里的情况，他平复好呼吸后，带着顾愉朝小区门口的保安室走去。
顾愉就像一条最衷心的狗，紧跟在时阙身后。
再仔细一看，这条忠犬的眼底是怎么也化不开的暴戾和占有欲。
分明是护食的怪物，差点就要被他的伪装给骗到了。
时阙走在前面，一蹦一跳地走到了保安室，顾愉在他身后走得平缓，却始终没有离开时阙超过半步的距离。
看起来一片平和。
实际上各种想要冒出头的怪物准备露头吓人时，看清楚自己眼前的NPC和玩家后：
怪物沉默。
要不它们还是算了吧。
看似寂静无人的环境中，被黑暗覆盖的地方却显得格外热闹。
各个生物不敢上去找时阙造次，但敢躲在暗处聊八卦。
【这个人是阿阙的姘头。】
【我就知道最先出来的肯定是阿阙。】
【这个臭男人肯定喜欢阿阙。】
【呸，喜欢有什么用？当初还不是没来找他。】
【不来找他不才是正常的？是我我也不来，那栋公寓楼里住着的能有什么好鬼？】
【就是就是，可惜这个姘头还是没躲过，恶鬼难缠哦。】
时阙把黑暗里的这些评头论足听得清清楚楚。
不做点什么好像不符合他的人设呀。
趁着顾愉不注意的时候，阿阙低下头，厚长的刘海几乎遮住他的半张脸。
原本一双水润漂亮的眼睛，这会已经盛满了怒意。
阿阙懦弱又敏感，他对各种情绪的感知本来就非常清晰。
他最听不得的就是自己死前的事情，这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紧急。
除了江苗偶尔的几句提点和他自己主动拿出来说事外，这个话题算是谁提谁就在惹阿阙生气。
这些躲在黑暗里不成型的邪祟，顶多只能吓唬吓唬不够厉害的人类。
它们是怎么敢躲在角落里编排他的？
阿阙的一双眼睛深若寒潭，他面色不限继续朝小区门口走去。
实际上，在阿阙听到这些闲言碎语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出了举动。
原本躲在阴暗角落肆意谈论着旁人的怪物们突然从心底涌上一层危机感。
这些怪物都不知道副本和系统的存在，它们是邪门环境里滋生出来的生物，始终把这片小地方当做一个世界。
它们不会觉得公寓楼里的非人住户和自己有什么不同，只是刚才想要现身戏耍时阙的时候察觉到本能的危机。
没想到它们都不戏弄了，嘴上说两句闲话居然也要被牵连。
邪祟们四散逃逸，想要跳入别的黑暗角落，却只见下一秒它们所待的整个黑影都发出怪异的抖动。
直到薄薄的一层烟灰洒落到地上，地上各种建筑植株组成的斑驳影子才停止抖动。
一股极淡的烧焦气味从影子上传出，迅速被公共环境里流通的空气冲没。
阿阙作恶的痕迹一点都没有留下来。
无声地惨叫在这个角落此起彼伏，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