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冬—— by舶来鱼
舶来鱼  发于:2023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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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汽车在路旁停下,温霁也停下了脚步,其实他没有认出这台车的主人是高靖柯,但他的第六感告诉了他——这台车是冲着他来的。
温霁锁起眉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扇浓黑色的车窗,心里生出了五分好奇心。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答案。
车窗在温霁眼前缓缓降下,面色阴沉的高靖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副如同吃了苍蝇的表情实在太好笑,温霁没忍住笑出了声。
高靖柯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高婕坐在驾驶座上,朝着他挥了挥手:“真的是你呀。”
温霁稍稍弯腰,越过了高靖柯和高婕打起了招呼:“太巧了吧,好久不见。”
“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我正在散步呢。”
高婕惊讶地说:“这种天气散步,你也不怕冷死。”
温霁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已经冷死了。”
今天高婕开的是高靖柯的五座轿车,她指了一下后座,问:“要不要上车?跟我去玩。”
温霁无视掉高靖柯的挤眉弄眼,反问她:“去哪?”
“打牌、烧烤……总之是去玩。”高婕边说边将车门解锁,“大家都带了各自的朋友去,很多人都互相不认识,你也不用怕尴尬。”
“认识新朋友而已,不尴尬。”温霁轻笑着拉开车门,“诶,后座上还有一位朋友呀。”
温霁笑眯眯地俯下身准备上车,然而当他看清楚这位朋友的脸庞后眸光微动,脸上笑意变脸般瞬间退去,连打招呼的话语也没有了下文。
温霁面上不显,实际上心里已经无语得要死,心想怪不得高靖柯刚才的表情那么奇怪,原来欲言又止的背后藏着一个程柏森。
微亮的灯光照亮了程柏森晦暗不明的目光,他与温霁对上了眼睛,两个人的脸色皆漠然得能够让车厢遽然降温。
分离的时间值得上一句“很久不见”,但他们之间没有叙旧的必要。温霁面无表情地坐进了车里,关上车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扭头看向窗外,打定了主意要将程柏森当作一团空气。
不曾想空气学会了说话:“让我看看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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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温霁望着街景微微出神,手指悄然蜷起又松开,喉咙比误吞了鱼刺还要难受。
高靖柯反而是反应最大的那个人,他听见程柏森说话后猛然回过头,脸上的表情比调色盘还要精彩纷呈。
一时无人出声,车厢里的空气安静得仿若凝固,程柏森置身其中却似乎对此浑然不知,他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了温霁的身上。
温霁的肩膀颤了颤,这人分明是听见了,却在装作若无其事。但好奇心这种东西如同洪水猛兽,一旦来了便极难从中逃脱,程柏森看见温霁慢悠悠地收回了手,悄悄低下了头,似乎正在借着窗外的光打量自己的手背。
过了一会儿,温霁飞快地将手插进了外套口袋里,他的动作敏捷得令人看不清,又将手捂得严严实实,摆明了态度不想让程柏森看。
程柏森微微皱眉:“让我看一眼。”
程柏森的语气生硬得完全不像在求人,明明是一句请求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倒是更像在发号施令。
这句话终于令装聋的温霁有了新反应,他从前格外讨厌程柏森用这副态度说话,现在依然不喜欢,每次听见都会不由得来气。
温霁回头剜了一眼程柏森,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作,左手仍然藏在口袋里,连一片皮肤都舍不得露出。
他们之间一时间陷入了僵持不下的境地,严重得连车厢内唯一的不知情人士高婕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不过这种场面她从前见得多了,这两个人向来很难好声好气地说话,因此她只当又是一场狼来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高婕甚至当着两人的面,大大咧咧地和高靖柯调侃说:“又又又吵起来了。”
高靖柯被重重心事窒住了喉咙,有苦说不出,摇了摇头:“嗯。”
高靖柯近段时间在戒烟,可惜效果不算好,每次一有烦恼便会犯烟瘾,例如此时此刻他就极其想来一根烟压压心里的燥火。
他抬眼望向中央后视镜,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现在真的想把后面的两个人都扔下车,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现在高靖柯的心境已不似从前,以前他自作多情地认为自己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正义使者,气血上头时不管不顾地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里冲锋陷阵,非要做那个插一脚的局外人。
而高靖柯现在算是看清了,他再戟指怒目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既然已经碰了面,后座两位祖宗搭的戏台恐怕有得唱。
他只想远离漩涡中心保平安。
想到这里,高靖柯锁起眉:“前面停一下,我下车抽根烟。”
高婕慢下车速:“说好要戒烟呢?”
高靖柯从储物格里翻出了烟盒和打火机,攥在了手里:“抽一根不算抽吧。”
高婕瞥了一眼他的动作,没好气地说:“戒烟时还不忘往车里藏东西,这烟戒得也太没诚意了。”
高靖柯嘿嘿地笑了两声不做反驳,待汽车停靠在路边后他飞速开门下了车,一头扎进了树荫底下吞云吐雾。
高婕往车窗外瞅了两眼,也说:“我下车去买瓶水。”
随着又一声关门声响起,车厢里转眼间只余下了两个人,温霁透过玻璃看着高婕直奔便利店的背影,感到了些许郁闷。
温霁收回视线,随手将手中的奶茶放进了旁边的杯架上,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白天的时候给家里的小猫小狗挑了几个新玩具,放进了购物车后却忘记了下单,这时候温霁才迟钝地记起了这件事,他连忙将购物车里的东西付了款。
付款成功的提醒音在汽车里响起,在这个安静过头的空间里显得震耳欲聋,它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唰地一声将两人之间的沉默划烂。
温霁想要继续保持沉默,程柏森偏要和他作对。不过这一次程柏森将傲慢的语气收了起来,他特意放缓了语速,声音低沉:“我给咸蛋黄买了一个新飞盘,改天拿给你。”
温霁忍不住回头瞪了身旁人一眼,声音冷冰冰得像缀了冰碴子:“不需要。”
“收下吧,不高兴时可以丢它泄愤。”
车里没有了旁人自然少了几分顾忌,温霁这会儿也不藏着掖着了,眉一挑:“你又把脑子摔坏了?”
温霁也知道自己说话难听,但他是故意的,不想改。
程柏森神色自如:“没有。”
温霁已经做好了被程柏森讽刺回来的准备,却没想到程柏森像转了性,神情平和得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湖水,温霁一时间觉得眼前人好陌生。
今天的程柏森不像他那个死鬼老公,也不像从前那个和他处处不对付的程柏森,更像是变成了第三个人。
要知道程柏森从来都不是会对恶言恶语照单全收的软泥人,以前温霁之所以和程柏森极为水火不容,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两个人都不愿意向对方低头,他们在一起时注定无法和平相处。
总有人觉得程柏森光风霁月,温霁向来对此嗤之以鼻,毕竟他私底下可没少在程柏森手上栽大跟头。
所以温霁难以将眼前人和印象中的程柏森对上号,程柏森怎么可能任他骂却不还口?甚至还面不改色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温霁因此脑袋有些懵,心情说不出的怪异,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你怎么怪怪的。”
“哪里怪?”
温霁皱起眉:“你不像你了。”
“你这句话很没有道理。”程柏森掌心撑着椅面,往温霁身侧凑近了一些,“我一直都是我。”
温霁听着程柏森说怪话,对此不置可否,他抬手碰上了程柏森的肩膀,将人往后面推了推:“别靠这么近。”
下一秒温霁猝不及防地被程柏森握住了手腕,这个变数令温霁的身体僵了一瞬。
回过神后温霁试着从受限于人中挣脱出来,奈何毫无作用,他只好放弃了蜉蝣撼树般的尝试,由着那份陌生的热意穿透皮肤渗进温热的血肉里。
更亲密的接触都和眼前这个壳子做过,温霁不至于因此暴跳如雷,他困惑地直视着程柏森,不解地问道:“有什么好看的?”
程柏森凝视着温霁的手背,三两秒后松开了手。
温霁立即将手揣回了口袋里,眼睛紧盯着程柏森的脸庞,抿着嘴唇不言不笑,警惕得像是一只护食的小动物。
程柏森问:“怎么回事?”
温霁知道程柏森在说他手背上的那道血痕,那是在餐厅时被溅起来的瓷片碎划出来的一小条伤痕,细细长长,渗出来的血珠早已凝固,根本不痛不痒。
也不知道它哪里值得程柏森这般在意,竟然从上车惦记到现在。
温霁腹诽他大惊小怪,回了一句废话:“划伤了。”
程柏森拧起眉,似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温霁不想和程柏森继续这个问题,他错开眼睛四处看了看,余光瞥见了高婕的身影,说:“回来了。”
高婕坐进驾驶座后觉得奇怪:“都盯着我做什么?”
温霁答非所问:“高靖柯还不回来呀。”
高婕扬眉:“你懂的,他怎么可能只抽一支烟。”
“懂啦。”
“戒烟都不知道戒到哪里去了,超级好笑。”
程柏森冷不丁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为什么会划伤?”
“什么?”高婕不知前情,这句话在她听来极为突兀。
高婕只迷茫了片刻,她很快就意识到了程柏森正在对温霁说话,眼珠立即鬼鬼祟祟地来回转,摆出了一副准备看热闹的模样。
温霁冷眼看向程柏森,如果眼神能够具象化,那么程柏森已经被他捅成了筛子。
程柏森这个王八蛋,绝对是故意的。
温霁不打算为高婕解惑答疑,也不打算上程柏森的钩,他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中毫无预兆地转身打开了车门,下车的时候还不忘拿走杯架上的奶茶。
车门刚刚合上,副驾座的车门随即被温霁拉开,温霁在高婕困惑的目光中坐下,并老老实实地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温霁说:“我和你哥换个位置。”
“喔,没问题。”高婕看了一眼温霁,又透过后视镜看了看程柏森,欲言又止。
不是吧?一瓶水的时间都能够争分夺秒地吵上一架?
高婕捧着一颗好奇心,热情地对好友挤眉弄眼发起了电波,试图打友情牌让温霁从指缝间给她泄露一丝丝内情。
温霁在心里说了声抱歉,装作没有接收到高婕的暗示。
而这时高靖柯正好过完烟瘾回来了,他站在副驾旁拉了一下车门,发现打不开后抬起手叩了叩玻璃。
温霁降下了车窗:“我们换位置,你坐后面。”
高靖柯被眼前人吓了一跳,面色变得其极复杂:“不至于吧?”
温霁轻声说:“至于。”
高婕在一旁听着他们打哑谜,更摸不着头脑了。
高靖柯的视线从妹妹身上一掠而过,这个不知情人士此时快乐得像一个傻子,他有些羡慕。
高靖柯摇摇头将一肚子想说的话吞了回去,转身来到了后座坐下,而他的朋友不悦地瞥了他一眼,显然不太欢迎他的到来。
得,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高靖柯刚被香烟压下去的唉声叹气再次冒了尖,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绝不会再误打误撞当那一个知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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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浓夜,婆娑树影如怪物般在屋外摇曳,偶尔有枝叶从玻璃上拂过,在风声之中沙沙作响。
一墙之隔的世界像是来到了另一个季节,屋内被暖气烘得暖意融融,甚至还有人在客厅里大喊:“有没有人想吃雪糕?”
男人话音刚落,屋子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数声“我要”,温霁也参与其中,他举起了手,眼睛笑弯弯:“有没有榛子巧克力味?”
随后温霁的请求被高婕冷面驳回,高婕还将温霁高高举起的手压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数落他:“吃什么吃?是谁刚和我说今天肚子不舒服?你和我哥戒烟时一模一样,嘴上说着不了不了,实际上该吃该喝该玩的一个不落。”
高婕的声音稍稍尖,隔着半个小厅仍能听得很清晰,这句话轻飘飘地钻进了高靖柯的耳朵里,他没好气地和邻座人抱怨说:“又关我什么事?”
程柏森沿着声音望去,目光在温霁的身上落下,温霁此时正在和朋友为一条雪糕据理力争,对程柏森毫无掩饰的直白注视浑然不知。
高靖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凑上前:“想和他说话就去吧。”
程柏森说:“他不想和我交流。”
刚才一到达目的地,温霁立即扎进了人群中,不一会儿就在其中混得如鱼得水。
温霁的身边如今坐满了人,明明一个小时前他们还互不认识,现在却已经是一副熟络的样子,勾肩搭背好热闹,根本没给程柏森留下任何接近的机会。
高靖柯看了不由感叹:“他在躲人这件事上的确有点本事。”
这个“他”是谁不需多问,他们都心知肚明。
同时程柏森想起了刚才自己想要接近温霁时,温霁的反应好像一只炸毛的猫,那双眼睛睁得圆滚滚,十分不友善地盯着他看。
挺可爱,可惜爪子尖尖攻击力极强,他就不要过去自讨苦吃了。
程柏森收回视线,垂着眼:“何止是有点本事。”
说完之后,两人之间沉默了下来,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同一件事。
温霁的随心所欲是刻在骨头上的,只要他想,他甚至能直接消失几个月。
想起这件事,高靖柯斜眼偷看程柏森,时至今日他也没搞明白程柏森究竟突然吃错了什么药。
如果当时公司没有紧急情况需程柏森亲自处理,程柏森恐怕已经在一个月前坐上了那趟前往大洋彼岸的航班。
而目的地正是温霁所在的那座城市。
高靖柯摸了摸鼻子,他以前的玩笑话一语成谶了,这两个人似乎真的余情未了。意料之外的是主人翁的反应和他想象中截然相反,温霁反而是对此避如蛇蝎的那一方。
高靖柯咯哒一声打开手中的易拉罐,掌心里冰冷的温度将他冻得无比清醒,他暗自摇头,心想自己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这时程柏森也看来过来,和高靖柯四目相对:“还有吗?”
高靖柯一副被抓包的样子,慌慌张张地反问:“什么?”
“饮料。”
高靖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易拉罐,又看看桌面,说:“冰箱里面还有。”
程柏森应了一声站了起来,迈开脚步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打开冰箱时才发现自己来得太迟了,冰箱里的饮料几乎被横扫一空,只剩下三两瓶口味独特的饮料无人问津。
旁边的一个男人探头看了看,和程柏森说:“这几瓶都不好喝。”
程柏森看向来人,是一张生面孔。
“看得出来,都是很奇怪的味道。”
男人点头附和,突然说:“不过我们刚刚叫了外卖,稍后会有人送来一箱可乐。”
“那我再等等。”程柏森笑着指了指冰箱里的几瓶饮料,“这几个味道未免太恐怖了,真的不敢试。”
男人闻言哈哈大笑:“我也觉得很猎奇。”
话音刚落,厨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爆笑声,男人扭头看向外面想要凑热闹,可惜视线受阻实在看不清,只能够看见模模糊糊的人影幢幢。
男人一脸可惜地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拆手中的巧克力盒,他顺口问道:“你要不要?”
程柏森这时候正打算离开,听见男人的话后停下了脚步,他问道:“巧克力?”
“嗯。”
程柏森说:“给我一块吧,谢谢。”
程柏森握着巧克力离开厨房,经过小厅时他下意识侧脸望去,随后他脸上的神情倏地一滞,掌心的力度不自觉地加重。
高靖柯远远看见程柏森的表情便心道糟糕,当程柏森回到桌旁后,他明知故问:“怎么了?”
程柏森在椅子上坐下,问他:“人呢?”
“走了。”高靖柯如实相告,“陈青买了台新车非要炫耀,把人拐去兜风了……我操!”
因为顾着和程柏森说话,高靖柯在一心两用之中一不小心打错了牌,他反应过来后立即垮下了脸,悲伤如浪潮般涌上心头,一时间将程柏森都抛在了脑后,满脑子只记得捶胸顿足。
待高靖柯唉声叹气悲伤完毕,他才如梦初醒表情一僵,小心翼翼地望向程柏森。
所幸程柏森对他这种见牌忘友的行为毫不在意,见高靖柯望来,程柏森还说:“刚才我就想提醒你不要打那张牌。”
“你不早讲。”
程柏森慢条斯理地剥开手中的巧克力包装纸,说:“你出牌的速度太快了,我来不及。”
高靖柯又想起了刚才那副被自己亲手拆掉的好牌型,不禁悲从中来,苦着脸叹气:“我的心情比你手上这块巧克力还苦。”
程柏森拆他的台:“这块不苦。”
高靖柯脸色一黑:“算了,我不想说话了。”
程柏森笑了声,脸上没什么情绪。
程柏森将小巧精致的巧克力放进嘴中,沉默片刻后他说:“太甜了。”
高靖柯头也不抬:“你又不喜欢,干嘛非要吃……”
程柏森微微低头看着掌心的包装纸,喉结滚动:“他好像一点都不觉得甜。就是这个牌子,他每次都能一次吃完一盒。”
高靖柯愣住了,他望着牌面上嬉皮笑脸的小丑走了神,想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恍恍惚惚一不小心又打错了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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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兜完风,温霁又去陈青的家里打了几盘游戏,尽兴之后他们一看时间才发现时间已经临近清晨。
有人干脆在陈青的家里睡起了沙发,那人将毯子往肚皮上一盖,当着众人的面瞬间入眠,睡量质量好得令人叹为观止。
不一会儿陈青家中的客房和沙发床都被众人占领了,温霁是唯一一个没有留宿的人,他和陈青打了招呼作告别,轻手轻脚地推开屋门离开了。
走到小区门口时,灰蒙蒙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附近的一家早餐店门前也三三两两地聚起了人。
温霁没有吃早餐的想法,但他还是在经过早餐店时被热气腾腾的香味勾起了馋虫,尽了很大的努力才没有停下了脚步。
陈青的家距离温霁父母的住所并不远,温霁在回途中还轻车熟路地抄了近路横穿了公园,在路上所花费的时间还没有十五分钟。
温霁小心翼翼地推开家里大门,客厅空无一人,清晨微弱的光线柔和地洒落在家具上,目光所及范围万籁俱寂,就像是一张被定格的照片。
但这张照片很快被一道黑影撕裂了。
温霁换鞋的动作只进行到了一半,左脚上的板鞋才刚被解开鞋带,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影如闪电般袭来,即使温霁已经听见了声音,但他还是来不及作出反应。
温霁刚抬起头便眼前一黑,猝不及防地被热情的柯基撞得东倒西歪,差点整个人从矮凳上摔下。
温霁扶着柜角稳住了身体,然后展臂揽住了主动投怀送抱的小狗,他和那双湿漉漉的葡萄眼大眼瞪小眼,压着声音数落小狗:“你知不知道你好重啊?小导弹一样飞过来,我差点被你撞穿洞。”
柯基像粘了胶水一样趴在温霁的腿上不愿离开,脑袋还一个劲地往外探,紧盯着后方的大门撒娇似的发出嘤嘤声。
温霁轻轻地推了推柯基的脑袋:“别看了,他没来。”
小狗听不懂人类的语言,还以为温霁的动作是想和自己玩,它顷刻间变得兴高采烈,一个劲地用脑袋拱着温霁的手掌。
温霁想让小狗从自己的腿上下去,奈何小狗在他的腿上扎了根不愿动弹,被迫无奈之下,温霁只好就着这个动作艰辛地继续换鞋的动作,期间他还遭到了柯基的恶意捣乱,历尽了千辛万苦才换好鞋。
穿上拖鞋后,温霁揽着小狗站起了身,他快步走到了厨房的垃圾桶旁,幼稚病发作佯装恼怒:“我要把你丢了。”
抱着柯基在垃圾桶旁虚晃一枪,温霁终于露出了笑意,他心情颇好地揽着柯基转身离开了厨房,走的时候还不忘带走橱柜上的盒装牛奶。
梁瑶晨跑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她发现自己放在台上的牛奶不翼而飞,旁边的袋装吐司也少了两片。
在片刻的思考后,梁瑶立即上楼来到了温霁的房门前,笃笃地敲了两声。
门板后含含糊糊地传来了一声:“怎么了?”
梁瑶握住门把,掰下:“方便让我进来吗?”
温霁应道:“进来吧。”
梁瑶推开房门,卧室内亮堂的灯光瞬间从门缝中溢出,将梁瑶身后昏暗的走廊照亮。
温霁正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半干的头发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显然是不久之前刚从浴室里出来。
温霁看着梁瑶,嘴角微微上扬:“早上好。”
“早上好。”
梁瑶看了一眼温霁,又环顾了一遍四周,问他:“就你一个人呀?”
“咸蛋黄在书房。”温霁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耸耸肩,“肉松饼在这个房间里,但我不知道它躲在哪里。”
梁瑶露出笑容:“乖乖很会躲猫猫的,它想出来时会主动出现。”
说完宠物的事情,梁瑶才将话题绕回温霁身上,她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
“是呀。”
梁瑶皱起眉:“又在外面玩通宵了?”
温霁坐直身体,乖巧地点头。
梁瑶下意识想数落他,但转念一想儿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轻轻叹了口气作罢。
梁瑶问:“为什么会突然回这里住?”
“因为近嘛,朋友的家就在附近,我直接走路过来了。”温霁说,“对了,我中午在家里吃饭,记得煮我的饭。”
“好。”梁瑶来到沙发前,瞥了眼桌上空瘪的牛奶盒,“果然是你偷走了我的牛奶。”
温霁从抽屉里翻出了一瓶旺仔牛奶,塞进了妈妈的手中,笑着说:“我赔你。”
梁瑶收下旺仔牛奶,白了他一眼:“赔也没用,罚你下午陪我去逛商场。”
温霁闻言往后一仰躺在了沙发上,他抬起手捂着脸,瓮声瓮气地问道:“这次又要逛几个小时?”
梁瑶被他的反应逗笑:“逛到我厌了为止。”
她顿了顿,又说:“你到时候顺便帮我选一下礼物,我不太懂年轻男生喜欢什么东西,还是由你来挑比较好。”
温霁微微岔开手指,从指缝间露出眼睛,困惑地看着梁瑶:“年轻男生?谁呀?”
“冠朗的儿子,他上次帮了我一个小忙。”梁瑶回忆起来,“多亏了他,我才能拿到那两张话剧的票。”
程冠朗这个名字从温霁的脑海里一瞬而过。
温霁从小到大和程冠朗见面的次数不算多,但他知道这个叔叔是父母的老同学,同时还是程柏森的父亲。
温霁很轻地啊了一声,脸上浮起了几分茫然:“程柏森?你们为什么会有这一层关系?”
“是他,他可热心了。”梁瑶笑着说,“我和阿兰喝下午茶时提了一句没买到票,可能阿兰回家后和他说了,他过了几天突然联系了我,说想办法帮我买到了票。”
温霁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除了这件事,你们还有其他接触吗?”
梁瑶察觉到情况古怪,但既然温霁问了,她也没有藏着掖着:“还送了几个宠物玩具给我们,说是他同学公司的产品。因为他不养宠物,所以送话剧票时顺便将玩具送给我了。”
梁瑶停顿了一下,补充说:“仔仔和乖乖都蛮喜欢他,居然都愿意让他摸。”
难以置信,阴险的前男友趁他不在家,竟然偷偷上门玩他的猫、逗他的狗。
温霁讶异得脸色大变,差点忍不住骂脏话。
梁瑶瞪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温霁悻悻地低下头玩手指,嘟囔:“不想给他送礼物,只想去烧腊店买块叉烧送给他。”
梁瑶听完后没有斥责温霁不讲礼貌,毕竟温霁的反应和情绪都太反常,她难免心生疑虑。沉默半晌,梁瑶再开口时放软了语气:“你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了?可以把原因告诉我吗?”
温霁想了想,说:“因为程柏森。”
“说起来,我的确没见过几次你们在一起玩,原来是因为关系不好吗?”梁瑶轻轻地拍了拍温霁的手背,语气柔和,“但柏森帮了我的忙,我出于礼貌需要回一下礼……”
温霁小声地打断了她的话:“妈,你听我说。”
梁瑶微怔:“你说。”
“我没有不让你回礼。”温霁撑着沙发坐了起来,严肃地看着梁瑶,“我的意思是你挑礼物时可以去征询一下其他人的意见,比如表弟或者邻居家的弟弟,我就不参与这件事了。”
梁瑶叹了一口气,伸手温柔地摸了摸温霁的脑袋,将他的发丝揉得乱糟糟,笑话他的脾气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既然你不想,我当然不会强迫你。”
话音刚落下,梁瑶又轻声感慨了起来:“明明小时候还会追着别人喊哥哥,现在怎么会将搞得关系这么差。”
温霁懒洋洋地抬起眼皮:“他是我的前男友。”
然后温霁就看见向来遇事不乱的母亲倒吸了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地盯着他,连眼睛都忘了眨。

温霁用一记直球将自己当日的计划全部撞翻了。
早上还能以补眠为理由躲开梁瑶的追问,但这个理由在温霁醒来之后显然已经行不通,在母亲虎视眈眈的眼神里,温霁才后知后觉自己低估了这件事对母亲的冲击力。
梁瑶在这件事上颇有刨根问底之势,即使温霁不打算坦白交代,甚至整个下午都是一副拒不配合的死咸鱼态度,梁瑶也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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