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霁思考片刻,答应了:“好呀,地点你选吧。”
林光城立即低头翻起了联系人列表,他说:“你还记得海市那家我们都特别爱吃的餐厅吗?”
“记得。”
“前段时间那家餐厅在我们市里开了一间分店,你知道吗?”
温霁心想我当然知道了,他和程柏森都是没有厨艺的人,一日三餐基本靠餐厅与外送过活,自从那间餐厅开通外送服务后,程柏森在家里可没少点餐。
林光城征求温霁的意见:“今晚吃那家店如何?”
温霁回忆着餐厅的菜式也犯了嘴馋,答应得很快:“可以。”
午后的拍摄进度如预料中顺利,拍摄现场的分工井然有序,期间没有出现任何拖慢进度的意外情况,现场在五点前便完成了所有的收尾工作。
事后众人分成了两辆车前往餐厅,温霁再一次坐上了林北城的副驾座。他今天忙碌了一个白昼,脑袋刚枕上座椅头枕,他立刻感到了精神不济。
温霁犯了困,强撑着眼皮匆匆给程柏森发送了一则信息,眼睛一闭瞬间坠入了梦乡。
不长不短的车程足够温霁睡上一顿好觉,被林光城摇醒时他仍然意识迷糊,迷迷瞪瞪地跟在众人身后往餐厅里面走去。
直到林光城突然在他耳边提高了声量:“他怎么在这里?”
温霁被林光城猛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脑袋里恋恋不舍的倦意被惊得立即逃之夭夭,令他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温霁抬起头,睁圆了眼睛想要好好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将林光城惊得仿佛活见鬼。他沿着林光城的视线望去,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程柏森的眼睛里。
程柏森正神情冷淡地跟随在家人们的身后,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微微侧脸看着温霁。
温霁忘了眨眼,隔着长廊与程柏森遥遥对望,嘴上却冷淡地问道:“什么?”
林光城说:“程柏森在前面。”
温霁在林光城看过来之前收回了视线,他说:“嗯,知道了。”
话音刚落,温霁余光瞥见林光城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只见他左顾顾温霁的脸,右盼盼远处的程柏森,然后若有所思地轻轻蹙起眉头。
程柏森一行人并未在走廊里停留,三两秒后便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待温霁与林光城结束了短暂的交谈再抬头,他们的眼前只余下了明亮且空旷的长廊。
走进包厢后,林光城在温霁身旁坐下,他突然说:“你的反应真奇怪。”
温霁划手机的动作一顿:“啊?”
“反应太平淡了,明明你以前每次听见程柏森的名字都恨不得立刻捂住耳朵,脸臭得要死。”
林光城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实际上他说的都是陈年往事了,而他如今已经整整两年没见过程柏森。
同属一个社交圈的长辈们总爱将小辈凑对,奈何友谊无法强求,林光城小时候虽天天和程柏森一起玩碰碰车,但长大后仍然渐行渐远甚少交集。
林光城还记得自己上回见到程柏森是在海市的一场寿宴上,他当时与同龄人坐了一桌,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时遥遥望见了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程柏森,明明不是宴会的主角却意气风发得刺目。
两年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例如平地起高楼,寰南湾被填海造陆,但林光城没想到温霁和程柏森之间的恩怨都能被时间冲淡。
面对温霁今日的反应平平,林光城难免大吃一惊:“你们和解了?”
温霁淡然地应对一脸狐疑的林尔摩斯:“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长大了还天天吹胡子瞪眼容易被人笑话。”
林光城半信半疑,但是既然当事人都这样说了,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好吧。”
温霁盯着手中的手机屏幕,突然说:“我离开一会儿。”
“这么突然?去哪?”
温霁站起身,没有直面回答:“很快回来。”
突然离席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林光城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惬意地抿了一口茶水:“快去快回。”
温霁离开包厢进入了茶室,进门后他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似乎生怕自己的脚步声会惊扰茶室内的女性。
然而温霁的担心是多余的,就在他踏进茶室的刹那,兰莺便已从面前的书籍中优雅昂首。
锐利的目光穿透薄镜片落在了温霁的身上,当兰莺看清来人后,立即对着眼前小辈柔和地展颜一笑:“你来了。”
温霁在兰莺温柔的注视下落座,他看着兰莺那张与程柏森五分相似的脸庞,轻抿嘴唇回以微笑:“兰阿姨,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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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万般不自在,温霁没有在兰莺面前展露半分,这位超龄儿童在长辈面前卖乖卖得得心应手,双手端端正正地摆在膝上,背脊挺得笔直。
温霁和兰莺隔桌对坐,兰莺将茶盏推至温霁的面前,她的眉眼挂着温和的笑意,心照不宣地与对方相互打量。
温霁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立即被烫得皱了皱眉,他在兰莺的偷笑里放下了茶盏,不禁在心里暗暗笑话自己和兰莺此时此刻像是在双双扮演地下特工。
掐着手指细数过去,他们也算是认识了许多年,然而辈分缘故,他们之间实在算不上熟悉。
往年见面时周围总是有许多人,即使同处一个场合,长辈与晚辈也会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拨人,往往只在问候、收发红包和饭桌上有交集。
不过这个情况在近几个月里发生了改变,今日的茶室是温霁和兰莺的第三次私下见面,而连接他们的桥梁正是毫不知情的程柏森。
今天的相遇只是一个巧合,时间有限自然长话短说,在结束了简单的问候后,温霁直奔主题:“医生怎么说?”
兰莺脸上的笑容淡去,秀气的柳眉轻颦:“说法和上次一样,失忆症状是暂时的,但是想要完全恢复,只能依靠自愈。”
温霁垂眼:“所以说一切都只能交给时间,他可能会在某一个时间点突然把所有的东西都记起来。”
“是的,但愿这一天早日到来。”兰莺忧愁地叹气,看向温霁,“刚才我问柏森,要不要回家里住,他立刻拒绝了。”
温霁丝毫没有感到意外:“猜到了。”
“这段日子只好麻烦你了。”兰莺无奈地笑了笑,“说起来,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你们的关系这么好。”
程柏森赖在温霁家里不愿意离开这件事,似乎让兰莺理所当然地将温霁和程柏森当成了好朋友,温霁沉默地听着,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忍不住笑了一声:“其实我们以前的关系……很一般。”
兰莺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诧异:“一般吗?”
温霁回忆着,点到即止:“嗯,很少见面。”
温霁说完之后便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变成了撬不开的蚌,兰莺想从他的口中窥探一眼程柏森离家后的生活也有心无力。
片刻之后温霁的手机铃声在屋内响起,这通来电打断了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汇,温霁别开视线看向手机,随后在兰莺的点头下接通了电话。
“好,我知道了。”
“很快回来。”
“知道啦,我还在餐厅里面,没有跑远。”
三言两语应付完林光城后,温霁挂断了电话,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兰莺说:“回去吧,别让朋友等急了。”
茶室距离包厢很近,温霁只用了三两步路回到了包厢,他刚坐下立即被林光城用胳膊虚虚地锁了喉。
林光城在他的耳边假装恶狠狠地说:“老实交代,刚才是不是偷偷去约会小情人了?”
这个亲密的姿势令温霁很不舒服,他不自在地掰开林光城的胳膊,将林光城推开后才摇了摇头。
林光城当然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温霁,奈何温霁的嘴巴像是被上了锁,任由林光城旁敲侧击还是单刀直入都没有透露方才的行踪半分。
林光城自觉没趣,缠着温霁嚷嚷了一会儿便选择了放弃,他放开了手:“放过你了,吃饭吧。”
林光城中午只吃了几口饭,这会儿饿得饿鬼投胎似的,而比起林光城的狼吞虎咽,温霁倒是慢条斯理得过分,只见他刚夹了两块肉便放下了筷子,转而低头专心致志地看起了手机。
林光城余光一瞥,看不过眼了:“玩手机玩得饭都不吃了?网瘾这么大?”
温霁左耳进右耳出,听完后也没有动作,手指依旧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
白天工作时没有时间玩手机,结束工作后一上车倒头就睡,睡醒还没来得及回复信息便进了茶室,以至于此时来自程柏森的未读信息在手机里堆成了一座小山丘,看得温霁头都大了。
面对着程柏森三分钟前发来的一句“是手机没电了吗”,温霁心想总不能说我刚刚去见你妈了吧。
直接不回复不可行,于是他精挑细选了一个可爱表情点下了发送,祈祷着它能暂时安抚住程柏森。
程柏森没有立即回复,或许正在忙碌。
温霁不由回想起了刚才相遇的场景,长廊灯光明亮如同白昼,程柏森站在长廊另一端的光束之下,身边皆是与他血浓于水的家人。
温霁微微垂下眼睫,方才茶室里的对话走马灯般在他的脑海里重现,他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说抱歉,毕竟他对兰莺隐瞒了太多。
他和程柏森从前的关系“很一般”是假话,实际上他们之间的关系差劲至极。
而他和程柏森现在的关系也与“很一般”完全不沾边,或许用非同一般来形容更为贴切。他和程柏森在城市另一端的高楼里相爱,在懵懂无知的小猫小狗面前接吻,程柏森会紧牵着他的手不放手。
但温霁非常清楚自己身边正如影随形着一颗定时炸弹,无论自己是向前奔跑还是捂住耳朵,都无法阻止这颗定时炸弹在他的耳边无时无刻地滴答响。
当天晚上回到家中,温霁刚走进家门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程柏森抱了满怀。
温霁被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他伸手搂住了程柏森的腰,眼里久违地泄出了笑意:“我回来了。”
“去哪里了?”
两场饭局必然难以同时结束,明明是温霁先离开餐厅,回家的时间却比程柏森迟了足足半小时。
“去林光城的新工作室喝了一杯茶。”温霁在程柏森的怀抱中动了动身体,为自己寻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林光城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那个朋友。”
程柏森稍稍低头,从他的视角无法看清温霁的脸,只能看见温霁毛茸茸的发顶。
温霁回家之后的情绪低落得太明显,程柏森满腔的话语皆被熄了火,他沉默地将下巴轻搁在温霁的头顶上,才说:“早上睡醒的时候,你已经不在家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霁从中听出了一分委屈。
温霁连忙解释道:“你昨晚睡太晚了,我不想吵醒你。”
“我给你发了很多信息,你只回复了我两三句话。”
“太忙了,没时间看手机。”温霁从程柏森的胸膛前抬起头,踮脚补上了迟到的早安吻,“今天过得怎样?”
意料之外的问句令程柏森怔了一怔,他蹙起眉:“过得不好。”
他说:“见到了很多人,但我只记得其中一部分人。”
程柏森搂着温霁来到沙发坐下,脸色很难看:“他们和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听得我头很痛。”
温霁默不作声地从程柏森的腿上爬了下去,他蹲在沙发旁翻起了茶几上的零食篮,从中拿起了一袋果冻。
温霁在程柏森脚边的地毯上坐下,垂着脑袋认认真真地撕开了果冻的包装,然后才慢吞吞地抬眼看向程柏森:“是指今天和你一起吃晚饭的人吗?”
程柏森伸手摸了一下温霁的脑袋,他的眼尾微微垂着,看不出情绪:“是。”
温霁想要拨开了程柏森的手,却没想到自己刚碰上程柏森的手背,下一秒便被反握住手紧紧攥在了掌心。
程柏森的手掌干燥微热,温霁在短暂的呆滞后没有进行丝毫挣扎的动作,任由着程柏森将自己的手握在手中把玩。
温霁声音平静:“他们都是你的家人。”
“我知道,他们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我根本想不起来。”程柏森的反应很冷漠,似乎对现状毫不担忧,“不过没关系,总会想起来的。”
温霁移开视线,没费力气便挣开了程柏森的手,而这个动作引来了程柏森无奈的目光。
程柏森似乎对温霁的动作感到了不满,他冷着脸赌气一般夺走了温霁手中的果冻。
两手瞬间变得空空如也,温霁没忍住笑出了气声,笑够后他侧头将脑袋枕上了程柏森的膝盖,眼睫很轻地颤了一下:“会的,都会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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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项目顺利完成,李乔与日夜颠倒的作息暂时挥手告别,然而归家的信号哨刚被吹响,领导大手一挥,他连屁股都没坐热又被赶出了家门。
所幸此次出差的工作任务算不上重,李乔在工作之余仍有闲心尽情地吃喝玩乐,归来时更是将二十四寸行李箱里装得满满当当。
当温霁被李乔邀请到隔壁欣赏行李箱开箱仪式时,他难得被眼前场面哽得说不出话来,沉默少顷后他缓缓抬起了头,问道:“李乔,你的副业是当代购吗?”
李乔从行李箱里拎出了几包牛肉干,往温霁手里一塞,挥了挥手:“送你了,这家店的牛肉干太好吃了,特意给你们带了一些。”
温霁搂紧手中的零食袋:“谢谢。”
李乔在行李箱旁蹲下开始收拾行李,随口问道:“阿森怎么没过来?”
李乔只是随口一问,实则心里早已见怪不怪。
他的隔壁住了两个人和两只小宠物,往往愿意热情回应他的只有温霁和小猫小狗,而程柏森在他面前总是话极少,他猜测程柏森或许是有些怕人。
所以邀请后但见不到人也是常态,李乔早已习以为常地从最初的失落转变了心态。
温霁说:“今天他有同学聚会,不在家。”
李乔闻言惊讶地抬起了头,当他的视线落在温霁的脸上后,他敏锐地察觉到温霁似乎正在不高兴。
这个发现令李乔感到困惑,待他眨了眨眼睛,温霁脸上的不高兴情绪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只是他花了眼。
温霁只觉得好笑又无奈:“你这是什么表情?他出门参加同学聚会这件事真的让你这么惊讶吗?”
李乔摸了摸鼻子,心里怪不好意思:“毕竟他之前很少出门,我以为他不喜欢和人交流,难免有些吃惊。”
温霁轻轻地“嗯”了一声,面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心想李乔没有说错,程柏森的确不喜欢和他人交流,也的确不乐意独自出门。
比起带着残缺不全的记忆参加同学聚会,并进行令人头疼的社交,现在的程柏森更乐意待在他的身边。
然而温霁明白,自己再自私也不能将程柏森一直困在家里,即使程柏森自愿受困只想待在他的身旁,他也只能不顾当事人的抗拒将人硬生生推出门。
在那场意外发生之前,程柏森拥有着非常完整的社交圈,它们只是暂时被程柏森忘记或舍弃,而不是消失殆尽。
而在未来的某一日,它们终会重回程柏森的身边。
温霁曾有过大不了带着爱人一走了之的荒唐念头,可是正是因为太荒唐,所以温霁知道它只能存在于自己的脑袋里。一己私欲终究只是一己私欲,正如同地球永远不可能围绕着一个人转。
温霁曾经想过将自己这个想法向程柏森坦白,奈何嘴巴刚刚张开,眼泪就在他的眼眶中缓缓打转,仿佛下一秒要落下。
眼泪终究没能落下,温霁的异样没能躲过身旁人的眼睛,他被程柏森搂在怀里擦掉了眼泪,眼泪渗进了纸巾里,未能说出口的话语也被咽回了喉咙里。
温霁在李乔的家长继续待了一段时间,他与李乔一起分吃了一包零食,云里雾里地看了一集四十五分钟的电视剧,直到手机的闹钟响起。
李乔侧头:“闹钟?”
温霁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紧接着才慢悠悠地拿起手机瞥了一眼,随后摁熄。
“该去接小朋友回家了。”
李乔暂停了屏幕上的电视剧,一脸疑惑:“你管阿森叫小朋友?”
“我说咸蛋黄!我今天送它去洗白白了。”
“哦、哦……”
温霁站起身,笑道:“不知道它今天早上在哪里蹭了一身灰,不认真看还以为是一团巨型灰尘,脏得我差点认不出来。”
李乔也笑了起来:“有照片吗?”
“有,待会发给你。”温霁朝着李乔摆了摆手,“走了。”
与李乔告别后,温霁抱着满怀零食回到了家,进门的时候他眼尖地看见肉松饼正在猫窝中沉睡,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空无一人的屋子静谧得过分,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被听见,温霁小心翼翼地将零食塞回了柜子里,轻着脚步再次握住了屋门门把。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温霁还是在出门前的最后一刻一不小心惊醒了沉睡中的小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刚睡醒的小猫朝着自己奔来。
吃饱睡足的肉松饼精力旺盛得惊人,飞奔过来之后立即在温霁脚边扎根,迈着优雅的猫步绕起了圈圈。
温霁本可以不予理会,奈何他实在心软且手痒,在猫爪的扒拉下半推半就地当起了宠物陪玩。
待一人一猫终于皆大欢喜各奔东西,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半小时之后。
当温霁牵着香喷喷的柯基正准备走进小区时,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温霁的身旁,并突然伸手揽住了温霁的肩膀。
肩膀毫无预兆地撞上了坚实的胸膛,突如其来的触碰将温霁吓了一跳,他捂着心口惊魂未定地回过头,尚未看清眼前人时已经开了口:“程柏森!”
程柏森的脸庞此时近在咫尺,温霁刚扭过头便被他蜻蜓点水般亲吻了唇角,微凉的嘴唇从触碰到离开不足一秒,根本没有给温霁反应的时间。
温霁仍然处于心有余悸之中,他在程柏森的臂弯里呆愣愣地睁圆了眼睛:“你吓到我了。”
程柏森笑着松开了手,他从温霁的手中接过了柯基的牵引绳,微微俯身靠近了温霁的耳朵:“我知道错了。”
温霁瞪向程柏森:“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对不对?”
温霁想要故意冷着脸装严肃,奈何刚说完瞬间破了功,他握着程柏森的手臂笑弯了眉眼,却在这时越过程柏森的肩膀看见了一辆明黄色的汽车。
温霁面上笑意如同误入寒冬的冷水,瞬间凝固成霜,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那辆明黄色汽车眨了眨眼,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
程柏森不明所以地循着温霁的视线回头看去,他先是一怔,随后低笑一声:“被他看见了。”
温霁僵硬地喃喃道:“什么?”
程柏森揽住温霁,指着身后:“顺路载我回来的朋友,我们谈恋爱被他看见了。”
明黄色跑车的车头大灯散着白色的亮光,角度缘故令人难以看清中间的车牌,但温霁心中已有定数,他的猜想已经被程柏森刚才的说法佐证。
同学聚会上遇见的朋友和明黄色跑车无一不是非常明显的提示词,温霁不用动脑子都能猜出车中人。
高靖柯,一个真正处于程柏森核心社交圈里的人。
并且认识温霁。
温霁无法透过车玻璃看清车里人,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们刚才的动作全被看得一清二楚。
温霁心知自己的这场恋爱谈得很荒唐,连记忆都被作了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错误。
错上加错的是,失忆后的程柏森爱上了他,而他也爱上了失忆的程柏森。
这件事的知情人不多,温霁远在大洋彼岸的堂姐算一个,温霁忘不了姐姐在视频通话中瞪目结舌的模样,以及在回过神后的那一句:“温霁,你是真不怕程柏森恢复记忆啊?”
怕,当然怕。
程柏森半年前的皮肉伤早已痊愈,脑部的创伤也经历了完美的手术,恢复记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与程柏森朝夕相处的温霁更是对此深有体会。
偶尔的一些日常小事上的变化会令温霁感到彷徨失措,直面这些变化时他不会将事情藏在心里,每一次都会选择直接向程柏森发问。
而程柏森每一次都不会与温霁绕圈子,他会坦然承认:“又记起来了很多事情,可惜还有部分记忆很模糊。”
他们在倒计时中相爱,在相爱中等待着时间归零。
所以温霁尽量避免与相识的人接触,即使不得不进行接触,他也不会在人前与程柏森发生过度明显的亲密行为。
他心想或许这样做,待程柏森恢复记忆的那一天真的到来了,在知情人不多的情况下也不至于将场面闹得太难看。
——但是就在刚刚,他们接吻被高靖柯看见了。
温霁望着不远处的明黄色,他发觉自己的情绪在经历了短暂的惊慌失措后,正在以一种意料之外的速度迅速平缓下来。
温霁心想或许这正是天注定,但凡早一分钟或迟一分钟,他都不会和程柏森在那个人面前接吻。
温霁凝视着不远处的汽车,倏然勾起了嘴角,他抬手碰碰程柏森的肩膀,轻声说道:“你低头。”
程柏森的目光灼灼地落在温霁的脸上,他没有询问缘由,听话地低下了头。
温霁抬眸看向程柏森的脸庞,心想真是一个很适合接吻的角度。
温霁心里这样想,实际上也这样做了,他双手攀着程柏森的肩膀,小幅度仰起了头。
眼角余光朝路旁瞥去,那抹明黄色在夜色中依旧晃眼,高靖柯此时心里如何山崩地裂不得而知,温霁只知道就在他撬开程柏森牙关的刹那,不远处一声喇叭声刺耳得惊天动地。
下一秒程柏森往后仰起脑袋,皱着眉头似有不满:“你别笑,专心一些。”
温霁笑眯眯地将程柏森推开,他将自己的手强硬塞进了程柏森的手心里,抢先开了口:“不亲了,停止!虽然这个位置不起眼,但好歹也是大庭广众之下,我会害羞的。”
程柏森听完温霁的胡说八道仍然面不改色,他将温霁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眼里浮着一层薄薄的笑意,耸耸肩:“好,我们回家?”
温霁没有回答,他弯腰摸了摸身侧柯基的脑袋,突然说:“我是故意的。”
程柏森立即反应过来:“故意亲给高靖柯看?”
“真的是他呀?我猜对了。”温霁笑着面向程柏森,慢悠悠地倒退着走,“我太了解他了,他顶多就是今晚会失眠,但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小区绿道的灯光正好落在了程柏森的脸上,他的表情极为柔和:“你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很不错,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因为我突然想通了。”温霁停顿了一下,“反正都被他看见了,亲一次是亲,亲十次也是亲。”
他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爱人,认真说道:“大大方方地亲吻自己喜欢的人,真的让我觉得很开心。”
与其总是如履薄冰地等待明日的到来,哪怕只有一次,我也想让更多人知道我正在与你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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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夜稍深时肚子发出咕咕响,温霁才记起自己因零食带来的饱腹感而完全忘记了吃晚饭。
温霁在饮食起居上劣质斑斑,自从上回因胃溃疡半夜进了急诊,程柏森便将他的一日三餐相关事宜视作如临大敌,若是让程柏森得知此事,他自然免不了被数落一顿。
可是肚子饿了不能吃不吃饭,于是温霁扭头看了一眼游戏房紧闭的房门,争分夺秒地点了外卖。
温霁的想象很美好,在假设之中他会在不惊动程柏森的情况下悄悄解决晚餐,结果现实却给予了他沉重的一击。
沉甸甸的外卖历时四十五分钟终于来到了温霁手中,食物的香气穿透沉沉保温袋钻进了温霁的鼻子里,肚子的馋虫才稍稍冒出脑袋,安静了许久的房间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异响。
温霁坐在桌前呆愣愣地看着尚未开盖的食物,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程柏森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
程柏森的脚步悄无声息,但温霁眼角余光瞥见的拖鞋尖不会作假,以至于他根本不需要回头即能知晓自己已经被程柏森抓包。
温霁的心跳漏了一拍,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受惊的小鹌鹑似的缓缓抬起头,对着身侧的程柏森摆出一副“我知道错了”的乖巧模样。
程柏森弯腰将手中的空水杯放下,杯底触碰茶几桌面时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与桌面一同被碰撞的物体还有温霁的心脏,在胸腔中怦怦作响。
温霁朝着温霁眨了眨眼睛,连呼吸声都变得更轻。
程柏森站在沙发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温霁,他眯起眼睛,眸色渐深:“没有吃晚饭?”
审视般的目光令温霁想起了鹰隼,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吃。”
即使平日里程柏森脾气好得过分,温霁也没有在温柔乡里迷失自己,当他与程柏森对视后,他的心中警铃在第一时间作响。
习惯很难改变,即使是失忆也不可以。
皮笑肉不笑是程柏森发怒的征兆,似笑非笑的眼睛更是令温霁心里发怵,温霁从小到大都害怕这副模样的程柏森,每一回碰见了都像老鼠看见了猫。
所幸温霁在近半年时间里已经初步学会了如何应对,他赶在程柏森再开口前猛然伸出了手,双手紧紧地握住了程柏森垂在身侧的手,亮晶晶的眼里尽是极具欺诈性的乖巧。
温霁的手很软,手心的温度偏低,似藤曼又似小蛇,缠上了程柏森后便不愿松手。
”你……“
”我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温霁匆匆打断了程柏森的话语,一脸诚恳地对天发誓保证以后一日三餐顿顿不落,一气呵成根本没给程柏森开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