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柏森将手机抛在了两人之间的沙发上,同时将温霁的表情变化尽数收入眼中。
看见温霁悠悠地剜了一眼自己,程柏森立即知道温霁被回忆勾起了坏情绪,不意外,是他曾经做事太混账。
程柏森一言不发,他在温霁目不转睛的注视中等待着怒火烧到自己身上,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接下来就算被眼刀捅成莲蓬也纯属他活该。
他们或许正身处同一场回忆里,记忆过于清晰反倒令痛意翻倍,忘记不了他们竟然是在一通电话中作告别,过程薄情寡义得太伤人。
温霁仍然很难将眼前人与记忆中那个近乎绝情的程柏森联系到一起,简直天差地别,他莫名地想起了那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温霁说了一句真心话:“何必这样,像个笑话。”
“有必要。”程柏森也说了真心话,“是我做错了。”
温霁敷衍地点了点头,捡起了手机:“说一声对不起听听。”
程柏森沉声说道:“对不起。”
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碰碰,在商城里购买了一个新皮肤,又打开好友列表给一位在线好友发了一条信息,做完这些事情后温霁觉得晾人晾够了,语气淡淡:“原谅你了,都过去了。”
温霁的反应可谓是心平气和,似乎真的要将这件事翻篇。
程柏森完全不相信这是真话,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在吵架中百战不殆,在程柏森看来温霁如今的反应温和得太反常。
傻子才会在这时候玩找不同,程柏森选择趁热打铁继续认错:“我当时说了很多错话,做了很多错事。”
温霁瞥他:“比如?”
程柏森下意识挺直了背脊:“那时候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不该沉默,我该回答还喜欢。”
“哦,还有呢?”
“我还让你很伤心。”
“好啦,都过去……了。”
温霁说到一半终究没忍住,咬了一下牙。
想赶紧将这件事翻页的心是真,忍一时越想越气也是真,心理争斗开始并结束在电光火石之间,后者占了上风。
温霁当即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反手拎起了身旁的抱枕站起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对着程柏森的脑袋砸下,咬牙切齿:“原谅你个头,都过去个头,想起来都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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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黑影一晃而过,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程柏森第一反应是抬起手臂作阻挡,而他的防御动作只持续了须臾,很快放下了手。
温霁是在很认真地生气,抱枕下冰雹似的往程柏森身上招呼,砸得怦怦响,丝毫不手软。同时他的嘴唇翕张,碎碎念着程柏森的罪状,真真假假地将眼前人数落了一通。
后来空气在拉拉扯扯中逐渐变了味,温霁不知何时被程柏森揽住了腰,后腰被手掌捂着热融融,他皱起眉正准备出声怒斥程柏森,然而声音全都在下一秒夭折在了喉咙中。
一来二去温霁和程柏森滚到了一起,他亲密地跨坐在了程柏森的身上,肉体的温度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连对视的距离都变得近在咫尺。
抱枕在这个过程中跌落在地,然而温霁的掌心却没有空落落,他的双手此时正攀着程柏森的肩膀,稍微低头便能触碰眼前人的脸庞。
可能是累了懒得动,又可能是一通发泄后心情变好了不想与程柏森计较,总之温霁面色自若地坐在了程柏森的身上,近距离地用目光描摹着程柏森的眉眼,没有下一步动作。
程柏森胸膛轻微起伏,抬眼望他:“消气了?”
温霁心情舒畅时很好说话,他扯了扯嘴角嗯哼了一声,甩了甩手,说:“手好累。”
程柏森说:“我的头也好痛。”
温霁闻言怔了一怔,表情微微变,伸手摸了摸程柏森的后脑勺:“真的假的?”
程柏森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假的。”
温霁压抑着瞪人的冲动,手掌仍覆在程柏森的后脑勺上,揉了揉:“不要开这种玩笑。”
程柏森知错就认:“我的错。”
说完之后冷了场,时间仿佛停滞了不再滴答滴答向前行,过了一会儿温霁才问道:“后来还需要去医院吗?”
程柏森回答说:“复查了几次,没有大碍。”
“噢。”
温霁点了点头,随后腰身没骨头似的塌了下去,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程柏森的身上,他将脸颊枕着程柏森的肩,小声地在程柏森耳边骂了一句“王八蛋”。
程柏森哭笑不得:“为什么突然骂我?”
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松懈下来,温霁的力气仿佛随着骨头被一同抽走了,他咕哝着:“想骂就骂,王八蛋活该挨骂。”
程柏森将手掌覆上温霁的背脊,发觉温霁没有表现出拒绝,他才放心地轻拍了两下,当起了复读机:“想骂就骂。”
动作比方才更要亲密,但是谁都没有旖旎的心思,温霁在暖意的包裹中闭上了眼睛,喧嚣落潮,疲倦如山洪般卷来:“不想骂了,生气好累。”
温霁其实没有将话说完,不止生气好累,近段日子里他连呼吸都觉得累。
明明一句话说得不明不白,温霁不知道程柏森为什么能立即和自己搭上脑电波,他听见程柏森说:“难得的假期就要好好享受,别为不值得的事情浪费精力。”
这种被另一个人完全看穿的感觉令温霁莫名恼火,他忍不住故意说:“你就是那个不值得的东西。”
这是一个恶意爆棚的回答,恶意得温霁在说完后猛然心一跳,当场生出了几分悔意,他将脸颊埋进了程柏森的颈侧,睫毛轻颤:“对不起。”
程柏森喉结滚动,嗓音低哑:“不需要说对不起,我的确不值得。”
放在从前谁能想到程柏森会说出这番话,恐怕是在梦中都不敢想,温霁想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湿润了眼睛。
温霁曾经无比希冀程柏森向自己低头认输,然而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他以为自己会感到很痛快,但是没有。
心情和开心搭不上边,只有烦闷涌上了心头,温霁偷偷地在程柏森的衣领上抹掉眼角的眼泪,瓮声瓮气:“你能不能别喜欢我了,净会给人心里添堵。”
程柏森可以答应温霁许多事情,但这件事不可以。
“不能。”程柏森顿了顿,“做不到。”
“好吧。”温霁再次闭上了眼睛,绵绵地拖长了尾音,“程柏森,我好累啊。”
程柏森轻轻拍了拍温霁的后背,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此时只需要当一名合格的听众。
这一次温霁没有在程柏森面前痛哭,他吸了吸鼻子,语速非常慢地说起了自己在工作上遇到的困难和坏人,说完之后停顿了数秒,没有缘由地用拳头锤了一下程柏森的后背。
程柏森根本无法生气,很无奈:“干什么?”
温霁摇了摇头当作无事发生,紧接着又说起了母亲的手术,他一度哽咽:“大家都说是小手术,不需要担心。”
“我在手术室外紧张得喘不过气,但不知道该和谁说,我怕他们觉得我大题小作。”
然后温霁撑着程柏森的肩膀坐直了腰,将手掌在两人之间摊开,程柏森一言不发握住了温霁的手腕,用指腹很轻地摩挲着他掌心深深的指甲痕。
程柏森问:“痛不痛?”
温霁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说:“不记得了,可能很痛。”
温霁说完话后想从程柏森身上离开,但程柏森久违地强势了一回,他的手掌牢牢箍住了温霁的腰,将温霁钉在了自己腿上。
既然跑不成,温霁立即选择了放弃这个念头,他的心思溜溜地转,但他不想将心里话和程柏森说,于是他再次往程柏森身上一趴,懒洋洋地将下巴搭在程柏森的肩上,坦然地贪恋着程柏森的怀抱。
程柏森的气息令人心安,温霁眯起眼睛昏昏欲睡,眼皮沉沉,差点真的昏睡了过去。片刻后温霁猛然惊醒,他只觉一阵心惊,忙不迭将程柏森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一些。
程柏森忽然说:“我喘不过气了。”
温霁这才松了力气,他将手臂垂在了程柏森的身后,手指在程柏森的背上划拉着,画完小狗又画猪头,同时还不忘当着程柏森的面说人坏话。
程柏森气笑了:“你再说一遍。”
程柏森声线偏冷,皮笑肉不笑时怪骇人,刚还在光明正大地讲别人坏话的温霁立即噤声,缩了缩脖子:“我没说话呀。”
温霁把嘴巴的拉链拉上了,专心致志地在程柏森的背上画起了儿童画,过了一会儿,他才在程柏森耳边说:“刚才那些事情我没和别人讲过,但我都和你说了。”
温霁说话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程柏森很费劲才将它听清,他的心脏啪地一声崩塌了一块,掉下来的碎片砸得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以后都可以和我说。”
温霁含糊地应道:“你想得美,看情况吧。”
程柏森忍不住笑了,呼吸洒落在了温霁的颈侧,温霁被烫得颤了颤,随即他恶狠狠地说:“你不许呼吸。”
程柏森被温霁的不可理喻惊呆了,不过他的反驳没能说出口,因为温霁捂住了他的嘴巴。
柔软的掌心抵着程柏森的唇瓣,温霁心不在焉地感受着落在掌心的温热呼吸,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和程柏森对视。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是温霁从那双冷淡的眼睛里看不出程柏森的心思。即使这样,他仍然莫名笃定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话,程柏森都会认真听,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将不耐烦的情绪挂上眉眼。
究竟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了这件事,温霁不知道,总之他在程柏森面前的有持无恐不是从今天才开始。
温霁松开了手,双手捧住了程柏森的脸颊,这是一个很适合接吻的距离,但他没有做出任何亲密动作,只是认真地看着程柏森的脸庞。
程柏森与温霁错开视线,声音带着些许不自在:“干嘛?”
温霁歪了一下脑袋,追上了程柏森的目光,故作凶狠地咬咬牙:“好可恶的一张脸皮。”
程柏森看着他:“那就撕掉吧。”
温霁唇角微微上扬,还真的上手掐住了程柏森的脸,手指掐着皮肉往外扯了扯,松开手时只见程柏森的左脸上红了一小块。
温霁用手指碰了碰红痕,心虚地移开目光,他再次将脸颊枕上了程柏森的肩膀,这个姿势可以令他看不见程柏森的脸。
温霁说:“再让我靠一会儿。”
“随你。”
温霁侧头看向客房中的电视机,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电影,而音响在他进门前早已被调至了静音。
温霁没有看过这部电影,好奇心使他盯着无声的屏幕看了一会儿,奈何他没看懂正在发生的剧情,忍不住问:“他们在干什么?”
程柏森很快反应过来,说:“他们是一对珠宝大盗,为了独占全部赃物,他们都正在试图搞死对方。”
温霁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何必呢,明明对半分也足够他们下辈子衣食无忧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温霁在程柏森的肩上蹭了蹭脸颊当作回应,继续沉默地看电影,可惜这部电影的调调实在不合他心意,硬生生将他看困了。
温霁打了一个哈欠,程柏森问他:“困了?”
温霁没有回答,迟疑地反问:“这部电影是不是你一直很喜欢看的那一部?”
程柏森愣了愣,他的确看过很多遍这部电影,读书时看,工作后看,失忆时也看,如今还在看,好像永远看不腻。
温霁能记得这部电影着实出乎了程柏森的意料,毕竟温霁在看电影这件事上和他完全合不来,那段日子里温霁每次看见他在看电影都会兴致勃勃地坐下来一起看,然后五分钟不到便会意兴阑珊地找借口离开。
程柏森不由失笑:“对。”
温霁也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他将脸埋进了程柏森的肩膀,声音闷闷的:“我是不是和你一起看过?”
“嗯,一起看过好几次。”
“几次?我怎么不记得了?”
程柏森说:“因为你觉得它很无聊,每次看都不会超过五分钟,所以你根本没发现它们是同一部电影。”
这句话戳中了温霁奇怪的笑点,他笑得整个人东倒西歪,差点从程柏森的腿上掉下去。
程柏森揽着温霁的腰将人扶稳,随后他们非常突然地就“喜欢”一词展开了讨论。他们默契地对具有爱情意义的“喜欢”避而不谈,起初在讨论为什么如此喜欢这部电影,后来话题变得极其跳跃,上一秒还在讨论“更喜欢冲浪还是跳伞”,下一秒立即开始为“咸蛋黄更喜欢哪个牌子的狗粮”展开辩论赛。
最后温霁硬生生将自己说乏了,强硬地用一句“小狗不许挑食”结束了话题。他电量耗尽似的摊在了程柏森身上,眼睛要阖不阖地睁着,总之瞧起来像没精神了,说话也慢吞吞。
温霁说话时的声音实在太轻了,程柏森根本听不清,他侧过脸将耳朵靠近温霁,说:“我没听清。”
温霁懒洋洋地抬起头,定睛看向程柏森的薄唇。他小时候听别人说嘴唇薄的人会很薄情,刚和程柏森分手时他觉得这句话的确是真理,程柏森就是世界上最绝情的人,但现在他有些犯迷糊了。
温霁这会儿压根没思考,脑袋一热想做就做了,仰头亲了一下程柏森的唇角。
亲完之后他也没看程柏森的脸色,脑袋一垂又将脸埋进了程柏森的肩膀里,不过温霁此次逃避没能奏效,他被程柏森拎着后颈提了起来,整个人往后一仰,和程柏森四目相对时他僵硬地眨了眨眼。
温霁决定先发制人:“你这是什么表情?”
说完之后温霁忙不迭在心里嘀咕道,这是想要吃人的表情。
程柏森嘴角往上翘了一下,放在温霁后颈上的手掌拢了拢,指腹摩挲着颈侧温热的皮肉,未经允许便低头亲吻了温霁。
温霁此时颇为心虚,毕竟这事是他先挑起的,说到底还是他理亏,先前嚣张的气焰都矮上了几分。
更何况被亲两口也不会少一块肉,接吻也不是一个人舒服的事情,温霁不一会儿就享受了起来,牙齿被程柏森的舌尖抵上时他立即乖乖地松开了齿关。
或许是太久没有接吻,他们这回亲得格外磕磕绊绊,温霁一不小心想起了他们第一回 接吻时的事情,非常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随后温霁急忙将人推开,抬起双手捂住脸:“对不起,走神了。”
程柏森用手背蹭了蹭嘴唇,温霁将他的嘴唇咬破了,这会儿轻轻一摁便会泛起丝丝刺痛。
程柏森沉默地拽下了温霁的手,又跟温霁讨了一吻,然后才将他的手腕松开。
温霁的目光黏在了程柏森的脸上,视线沿着高鼻深目往下滑,最终落在了程柏森嘴唇的伤口上。
温霁的思绪飘远了,飘到了今日傍晚时分的夕阳下,彼时光影黯淡,海风将他吹到了程柏森的身边,他觉得程柏森瞧起来孤零零,于是他像捡贝壳一样将人捡了起来。
明明距离那时才过去了短短几个小时,温霁却觉得一个世纪就这样过去了。
时间像是被拉动了进度条,春夏秋冬在眨眼间变换了上百番,他不仅和程柏森吵了架,还单方面打了架,糊里糊涂的又亲密无间地抱在了一起,搂在一起一股脑儿说了许多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脑袋一热说了出来,最后还把程柏森的嘴唇咬破了。
温霁想伸手碰一碰程柏森的伤口,想了想还是缩回了手,他将手掌搭在了程柏森的肩膀上,垂眼睨着程柏森:“你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
“你刚才说我以后遇到不高兴的事情都可以和你说,这句话还算数吗?”
程柏森沉着脸没吭声,温霁以为他反悔了,他的小脸刚刚一垮,便听见程柏森说:“作数。”
温霁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他摸了摸鼻子,从程柏森腿上爬了下来,这回程柏森没有拦他。
沙发上放着一张薄毯子,温霁伸手将毯子拎了起来往身上拢了拢,他坐在程柏森的身旁,从毯子底下探出脚踩了一下程柏森的脚背。
程柏森被温霁这番幼稚鬼行为无语到了:“你几岁?”
温霁没回答,又从毯子底下伸出手去牵程柏森的手,掌心抵着掌心,他兴致勃勃和程柏森比起了手掌大小,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这件事的确十分自取其辱,与此同时他听见程柏森发出了很轻的一声笑,他动作一顿,没好气地甩掉了程柏森的手。
不过没甩成,程柏森将他的手握住了,温霁扯了两下没扯成功,便任由程柏森将自己的手拢在了掌心。
不知为何,他们突然继续起了刚才那个关于“喜欢”的话题,事后温霁回想了一下,起因似乎是自己盯着电视屏幕再次犯了困,他打了一个哈欠,和程柏森提起了自己喜欢的电影。
事实证明他们在电影上确实犯冲,温霁最喜欢的几部电影,程柏森一部都不喜欢,反之亦然。
他们又提起了读书时的那座城市,却未曾想到他们会因为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再起争执,程柏森认为那家餐厅的招牌菜原味最好吃,而温霁坚持那道菜加辣椒才能下咽。
温霁气呼呼地怒斥程柏森没有品味,程柏森斜眼冷冷地睨着他,他们对上了眼睛不说话,片刻后一同扭头用后脑勺对着对方。
场面实在好笑,温霁扭头捂着嘴偷笑,眼睛眯起好似两道小月牙,同时他的身体向旁边一歪,将额角枕上了程柏森的肩头。
温霁喜欢的东西很多,仅仅是在读书的那座城市里他都能数出许多样,他掰着手指一样一样地和程柏森说,可惜程柏森既没有去动物园见过那头很高的长颈鹿,也没有听说过温霁很喜欢的玫瑰园。
温霁来了脾气,瘪了瘪嘴:“不想和你说话了。”
程柏森说:“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带我去看看。”
程柏森未免太得寸进尺,温霁冷呵了一声不打算理人,这时程柏森的声音缓缓响起,礼尚往来地一一说起了自己在那几年里喜欢去的场所。
温霁只对程柏森口中的古董店感兴趣,奈何程柏森的嘴巴像是上了封条,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透露具体店址和店铺名。
温霁心痒难耐和程柏森讨价还价,结果一不小心跌进了程柏森精心布置的圈套里,最后他答应了程柏森会一起去看长颈鹿、去玫瑰园,才将古董店店址拿到手。
到头来还是让程柏森得逞,温霁为此生了一顿闷气,他单方面和程柏森冷战,硬着头皮盯着电视机看了十分钟电影,一不小心将五分钟的纪录打破,但他打哈欠打得眼泪都快溢出眼眶。
于是温霁又单方面结束了冷战,若无其事地将身体靠着程柏森,他的眼睛仍然盯着电视屏幕,不过他不是在看电影,而是在看电影里的电视机。
电影人物在对话,而人物身后的电视机正在播放着歌舞片,温霁看得津津有味,可惜画面并没有持续太久,镜头一转,歌舞片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温霁对此感到很可惜,眼睛仍未从电视机上离开,这时屏幕上的电影人物刚好含情脉脉地说了一句“我爱你”,他怔了一怔,移开视线看向程柏森。
程柏森正在看电影,余光瞥见温霁的动作后扭头看来,他蹙着眉露出了思考的表情,随后他俯身靠近了温霁,呼吸的气息洒落在温霁的耳边:“我爱你。”
温霁微微眯了眯眼:“知道啦。”
程柏森不觉得失落,他坐正了身体,不咸不淡地扯了一个笑。
电影尚未结束,温霁已经拢着毯子睡着了,他身体朝沙发空荡荡的那一侧渐渐滑落,脑袋枕着抱枕睡得天昏地暗。
醒来时是凌晨两点,客厅里只开了几盏小灯,光线昏暗很适宜入眠,温霁睁开眼时丝毫不需担心被灯光刺痛眼睛。
温霁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用手肘撑着沙发坐了起来,他环视了四周一番,沙发上只有他一个人,而不远处的侧厅正亮着灯光。
踩着拖鞋朝着侧厅走去,温霁的脚步轻得几乎无声无息,程柏森一抬头发现身侧多了一道人影,整个人不由往后一仰,一脸惊愕,明显被吓了一跳。
难得看见程柏森露出这副表情,温霁当即睡意全无,单手撑着椅背笑得肚痛。
温霁这会儿心情极好,就算被程柏森揽到了腿上也不打算与人计较,他勾着程柏森的脖子,笑眯眯地说:“你被吓到了吗?”
程柏森捏了捏温霁的手:“是啊。”
温霁将视线投向程柏森面前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页面里全是他看不懂的内容,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头晕。
温霁问:“这是你的工作吗?”
“嗯。”
温霁指着电脑屏幕,随口问道:“大半夜还在工作,这份东西很急着用吗?”
程柏森说:“今天下午要开会。”
温霁看了看电脑屏幕一角的时间,又看向页面上的文档,皱起眉:“今天?”
“是。”程柏森语气淡淡,“早上九点的飞机。”
温霁被哽住了,他垂着眼睫,垮着嘴角,摆出了一副不太高兴的表情,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惹到了他。
程柏森知道是因为自己。
温霁容易心软,容易因为觉得麻烦了别人而感到愧疚,程柏森不用细想便知道温霁在得知他的行程安排后心里不舒服。
愧疚感固然能成为爱情游戏中的一把锋利武器,它在很多时候甚至能成为刺穿对方盔甲的决胜一击,然而程柏森不需要温霁为他难过,他抬头紧紧盯着温霁的眼睛:“我心甘情愿。”
没有人在这场对视中当逃兵,温霁看着程柏森眼眸中的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为了不打扰程柏森工作,温霁很快就从程柏森的腿上离开,他拉开了一旁的椅子,盘着腿坐在椅子上玩起了手机。
闲着无聊没事干,温霁打开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刚才那部电影的名字,他粗略地看了几篇影评,退出时一不小心点开了相册中的剧照。
说来凑巧,第三张图片正好是那句“我爱你”台词的画面,温霁怔了半天,忍不住抬头看向程柏森。
程柏森嘴唇上的伤口结了血痂,温霁一想到十二小时后程柏森将带着这个伤口回公司开会,他的脸上难免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温霁在程柏森身上栽过大跟头,但他此刻毫不怀疑程柏森那句话的真假,毕竟不是真心怎么可能让心高气傲的程柏森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狼狈。
他们此时的关系处于一个很怪异的平衡里,明知道不会得到回应,程柏森仍然对温霁说了喜欢说了爱,温霁对此照单全收,不作回应。
程柏森在工作,而自己刚刚睡饱,这时候温霁才有闲心认真回顾刚刚过去的一天。不得不说真荒唐,他们仍计前嫌,自己依旧会因为程柏森咬牙切齿,但是他们兜兜转转又在一起了。
灯光柔和地罩在了他们的身上,温霁盯着程柏森的侧脸,冷不丁地说:“我好恨你。”
程柏森动作稍顿,平静地看了温霁一眼。
温霁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坐没坐相地往前一俯身,他将脸颊贴着程柏森的手臂,目光黏在了程柏森正在打字的手指上。
温霁的动作慢悠悠,说话也慢慢的,嗓音跟踩着棉花似的:“但是我也很需要你。”
余少懿让他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温霁经过试验发现做不到,他在程柏森这棵树面前说不出喜欢和爱,但他意识到自己很需要程柏森。
流不出的眼泪在看见程柏森后会掉下来,憋在心里的委屈在程柏森面前终于能说出口,此时他枕着程柏森的手臂,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找到了久违的理想乡。
程柏森正在打字的手终于停下来,细碎的键盘敲击声从耳边消失,温霁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被很轻地摸了一下。
说实话他向来不太喜欢被人碰脑袋,但他此时没有半分反感,他甚至微微眯起了眼睛。
片刻后键盘敲击声再次响了起来,温霁扭了扭脑袋,脸颊不继续贴着程柏森的手臂了,改成了靠着程柏森的肩膀。
温霁捧着手机玩了一会儿,回复了许多条信息,又下载了一个消消乐游戏,从第一关一路高歌猛进打到了三十关,终于玩腻了。
再抬头一看,温霁才发现程柏森的工作已经做完了,电脑屏幕上此时不再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文字,而是一个静音的美食视频。
温霁问他:“你怎么不开声音?”
程柏森打开了声音,寂静的房间瞬间热闹了起来,然而热闹并没能持续多久,美食视频的时长很短,进度条很快抵达了终点,房间里随之安静下来。
程柏森将主动权交到了温霁的手里,他将笔记本电脑往温霁面前推了推,说:“接下来想看什么?”
温霁想了一下,在搜索栏里写下了一家动物园的名字,点击搜索后他发现不仅有视频,而且数量还不少。
温霁随手点开了一个播放量很高的视频,第三分钟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长颈鹿,他拍了拍程柏森的手背,有些高兴:“就是这一只长颈鹿,它特别特别高。”
“看见了,比其它长颈鹿都要高。”
温霁兴致勃勃地想要继续往下说,然而他在下一秒非常突然地噤了声,他迅速地关掉了页面,面色极为古怪地跑了:“我困了,我去洗澡睡觉。”
温霁说跑就跑,拖鞋底装了滑轮似的,一眨眼就没了人影,只能遥遥听见浴室的方向传来了砰的一声。
程柏森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
他打开了刚才的视频页面,认真看了一会儿视频内容,当他看清视频里一个无意入镜的游客后,他不能自已地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轻笑。
视频里正在给长颈鹿投食的人不是温霁还能是谁?
世界上偏偏存在着如此巧合的事情,还在读大学的温霁和朋友前往了当地的动物园,结果一不小心被别的游客拍进了镜头里,而就在这段旅游视频发布出来的三年后,温霁在程柏森面前打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