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天我帮你准备点吃的。”
“嗯。”
“你们有水喝吧?”
“有。”
“能自备茶吗?”
“可以,咱们家平常喝的就行。”
“好。”卢栩不太爱喝茶,家里的茶叶都是颜君齐挑的,不贵,味道尚可,性价比高。
卢栩想了想,“改日再去买点儿,家里的也快喝完了。”
“嗯。”
晚上吃饭聊起颜君齐头一天当值的体验,卢舟也很好奇。
翰林院,距离一个边缘郡县来的书生遥不可及,只听听里面怎么坐,吃什么,有几人,已经津津有味。
听到贺颂之的遭遇后,兄弟俩表情是一模一样的震惊——
翰林院,这么幼稚吗?!
颜君齐瞧着他们俩的表情直想笑。
卢栩:“我不理解,学习差要被嫌弃,被排挤,学习好,也要被排挤?”
卢舟:“他刚刚进入翰林院,即使做错了什么,惹了谁不高兴,说开不就好了吗?大家都是同窗,为什么要这样?”
卢栩:“不就是嫉妒吗?!”
卢舟:“可是干活又不是读书,贺状元多干点儿,别人不是可以少干点儿吗?”
卢栩:“那不是显得他们很没用?”
卢舟:“哦!”
他想了想,疑惑道:“可……不就是那样吗?”
卢栩:“……你说的对,是他们很没用。”
颜君齐要被他们俩笑死。
卢舟还深以为然,很不理解,“不是没规定必须要写多吗?写慢了要扣银子吗?”
颜君齐摇头。
卢栩:“表现不突出不好升迁嘛!”
卢舟:“可抄文书不就是锻炼吗?”
虽然他不明白为啥都考上进士了,甚至都是状元了,还要进行这样的锻炼。
卢舟:“自己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连抄文书都要勉强,被派到要求更高的职位上,不是更为难吗?”
卢栩:“就是这样!你看看你君齐哥哥,第一天,就被叫去户部帮忙了,这是什么,能干!领一份儿钱,干两份儿活,说来还是咱们亏了。”
卢舟正点着头,听到后面猛地一顿,嗯?
能力被认可不是该高兴才对吗?
颜君齐纠正他:“我去户部干活儿,也能领钱的。”
卢栩:“给多少?”
颜君齐:“每月六百钱。”
卢栩又涌起这破官不做也罢的想法,委婉道:“……那你看看户部的活儿累不累,要是太累咱就在翰林院抄文书算了,要是不累,你就两头遛弯。你去户部干,还用抄公文吗?”
颜君齐点头,“会少分给我一些。”
卢栩:“那还有点儿人性。”
颜君齐替贺颂之问道:“若你是贺颂之,眼下的状况,会怎么办?”
卢栩怔了怔,“被排挤?”
颜君齐点头。
卢栩:“去他的,他不理爷,爷还不理他呢。”
颜君齐没忍住,无声笑了。
亏他还以为卢栩能有什么好办法,这不是和他一样么?
卢栩:“后台那么硬,怕什么,谁敢惹怼谁,不行就打一架,打不过再找领导告他!我不信朝中哪个当官的敢不给贺太师面子,顶多挨顿骂,怕啥!”
颜君齐:“……”
要是贺颂之有这份“莽”劲儿,就不是被人排挤,而是拉帮结派排挤别人了吧?
卢舟问道:“专心读书,不是,专心做自己的事不行吗?”
卢栩:“就是,朝廷花那么多钱雇他们,是让他们过去搞拉帮结派排挤人的吗?”
卢舟认同点头:“做自己的事就好了,能合得来的自然合得来,合不来就算了。”
他就是这么交朋友的。
卢栩从实操上出主意:“吃午饭的时候互换零食,平时看到谁需要帮忙多出手帮帮人家,他是状元,家世又好,还有眼界,有人脉,总能帮上人的,今天不就提醒咱们了吗?”
颜君齐点头。
卢栩笑道:“既然你会替他问,就证明他品性肯定不错,相处久了别人也会发现的,再说,你不是已经把他当朋友了吗?”
他想了想,感同身受了一把自己上学时被排挤的经历,要是当时也有君齐这样的同学愿意和他说话,和他做同桌,一起吃午饭,他肯定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我给你们做点儿零食吧,明天你和他换着吃!”心情不好吃好点儿,也能开心。
颜君齐笑道:“好。”
按照贺颂之的情报,只要是能揣进袖子,不太显眼,并且没什么异味儿的东西,都能带。
城门守卫看过进出的令牌后一般不会检查太过火,遇到哪天抽查,只要将吃食拿出来吃一口给他们瞧瞧就行了。
有了方向,卢栩就好准备了。
贺颂之建议为了方便,最好是用手绢包块点心。
不过卢栩不打算那么干,太凑合了。
他先找了两个大号荷包,往里面铺上隔油的纸,往里面塞了肉干肉脯。
牛肉干不多了,改天他得出门买些肉脯,或者自己做些。
另外就是果脯,为防止串味儿,用油纸包好。
还有一小包茶叶。
要补充维生素。
然后就是主食了。
卢栩原本想装个水煮鸡蛋,但不知道鸡蛋壳有没有地方扔,还是先烙饼夹鸡蛋吧,以后看看情况再决定带不带。
为了不起眼,他还把饼切成巴掌大小,揭成几层,往里面夹煎蛋,撒芝麻。
最后,就是小点心了。
家里还有拇指大小的小麻花没吃完,装上。
颜君齐早料到卢栩会按野餐标准给他准备吃的,见状也没太意外,将两个小袋子左右各一个揣进袖口。
趁卢舟不注意,颜君齐飞快亲了卢栩一下,挪开又变成风轻云淡一本正经的模样。
卢栩眼睛亮晶晶地看他,一早上嘴角都挑的高高的,一直没落下。
两人出了家门,到了无人的小巷子又手牵手慢慢走,“一会儿我带卢舟到书院看看,看要准备什么东西。”
“嗯,若这家不行,等我休沐我们再一起找。”
“好。”
“若书院卡功名,我每日下衙早点儿回来,我来教。”
“好。”
他们先前打听,出名的书院至少要秀才人家才收,有些私塾可以放宽到童生,卢舟连童生都没有,能进的私塾就很有限了。
不过京城官员来自五湖四海,家里的孩子也不是谁都能回籍贯考试的,京城也有相应的方便,只要有朝廷官员的举荐信,交足了银子,就可以在京城考。
只不过京城能录用的名额有限,考场也有限,一来考题难,二来要排队,若老家不是太远的,还是会选择回家考。
隆兴实在是太远了,他们还是掏钱在京城考吧。
至于考题难的事,卢栩想得也很明白,如果连童生和秀才都竞争不过京城的书生,那考进士怎么和全国的天才们比呢?
既然想考,那就一场场来吧,考不上也不要紧,他供得起那点儿报名费,京城书比观阳书多多了,在京城读几年书也不错。
卢舟听了,没紧张也没反驳,很郑重道:“我会考上的。”
卢栩:“考不上也没关系。”
卢舟强调:“我能考上的。”
卢栩:“好!保持这股热情,努力吧!”
他给卢舟发了银子,让卢舟自己去买书看,随便买,随便看。
他从来不觉得他们卢舟缺少才华,京城考官轮换频繁,总能遇到欣赏他的。
要是整个大岐的考官都有眼无珠……
那他们就熬到君齐能当考官!
不出所料,离家近的几个书院至少也要童生,唯一没限制的,是家蒙学私塾。
里面的孩子小的才五六岁,大的只有十来岁,将十五岁的卢舟放进去,有点不合适了。
卢栩安慰卢舟:“没关系,君齐说等他下衙回来他教你,等秋天考完童生,我们再来书院读。”
卢舟没泄气也没伤心,懂事地点点头,“我可以自己在家读书的。”
卢栩却不愿意。
每次看卢舟自己在家里埋头苦读,都让他觉得读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他总觉得那样不够快乐。
卢栩:“也不是非要读什么经什么书的,京城书那么多,你去挑点儿游记话本什么看看,学学书画也行,或者出去跟你的小朋友一起爬爬山,找个小亭子边赏景边看书。”
京郊的山游人多,山上还有达官贵族盖的别苑,没有野兽,安全的很,是散心的好去处。
这会儿都五月底了,天气不冷不热的,正是出去玩的好时候。
“反正考试还远呢,去玩儿吧!”卢栩鼓励他,“还有钱吗?”
卢舟点头。
卢栩又塞给他一包零钱,让他去找姜濯玩。
他瞧着那个小孩就挺活泼挺会玩儿的,岁数和卢舟也差不多,俩人也挺聊得来。
卢舟装好钱袋,独自朝贺家后门走去。
姜濯已经告诉他住处,上次领他走的是这条路,卢舟还认得。
从他家出来,走三条半街,就能到。
经过卖点心的店,卢舟进去买了两块红豆糕和两块桂花糕,姜濯挺爱吃零食。
卢舟知道姜濯的仆役从不给他买零食,每次姜濯想要尝尝什么,那个仆役眉头都要拧个大疙瘩。
他脑补了一番姜濯是从外地过来投奔亲戚,跟姑丈读书的小孩,如今寄人篱下,带的钱也不太多,只有好衣服能撑撑场面,仆役精打细算不给他买吃的。
卢舟从小照顾弟弟妹妹,节俭却不小气,虽然他自己零花钱都给哥哥买房子了,哥哥给他的他默认是自己的饭钱,还是给姜濯买了糕点。
他到了贺府后门敲门,门童认得他,让他稍候便跑去找姜濯了。
姜濯住的位置是贺承业独自的小院,和太师府有内门连着,隔着却很远。
他也没去贺家的家学读书,那群孩子认识他,他过去别人太拘谨,他不喜欢。
平时贺承业上朝时,他就自己在院子里做功课,贺承业正式开始教他后,只上午在皇城办公,下午回来教他功课。
要教他其他课业的老师,需要上早朝的,会在早朝后来,无需早朝的,则会一早就来。
若早上没课,他课业又完成了,贺承业会放他出去玩。
今天正巧姜濯在学骑射,用的是贺承业昨日才给他收拾出来的小靶场,御林军的孙都尉正在教他,听说卢舟来了,姜濯便问孙都尉能不能让他朋友进来。
大岐开国时重武轻文,所有皇子都要学骑射,不过几代下来,骑射更多的是兴趣,能够在皇家猎苑射箭打兔子就可以,上课也不是那么严格。
姜濯要叫个朋友过来,孙都尉自然没意见。
他还好奇是谁家子弟消息这么灵通,这就知道皇孙在贺府了。
结果待卢舟捧着点心进来,孙都尉还好一阵纳闷儿,这谁家小孩?怎么没见过?瞧这穿着打扮,跟普通百姓一模一样,比皇孙还能伪装啊!
卢舟跟着门童进来,一进后院瞧见有个小靶场,姜濯一身武人劲装,人都看呆了。
“阿濯你在学射箭吗?!”卢舟兴奋地从廊下跑到一旁,怕打扰姜濯,还站得远远的。
“嗯!”观众来了,姜濯便摆起架势,対着靶子嗖的一箭。
箭矢破风,虽然没能正中靶心,但距离红心只有一指远。
姜濯有点失望,卢舟却喝起采来:“哇!阿濯你可以到山上打兔子了!”
“打兔子?”
“嗯!”
“我要射鹿!”
“鹿都藏在深山里,太危险了。”
“是吗?”
“嗯!还是兔子和野鸡好打。”
“你会吗?”
“我不会,我只会挖陷阱,不过我家山上养了鸡鸭猪羊,哥哥就不让我再抓兔子和野鸡了。”
“你家的山?养猪,养羊?”
“嗯!还有牛!我姐姐会做牛乳蛋糕,很好吃,可惜太远了,你吃不到。”说着卢舟将他特意买的点心给姜濯看,“我买了点心,等你练完我们一起吃。”
“好!你要不要学射箭,我们一起学!”姜濯听到牛乳蛋糕,正好奇着,瞧见点心,马上就想尝尝,不过还是在上课时间,他还能多忍一会儿。
“我能学吗?”卢舟问。
两个小孩齐齐看孙都尉。
孙都尉:“……”
他满脑子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到哪家大人府上有和皇孙差不多大,还敢叫皇孙“阿濯”的小公子。
都被这么期待的看着了,这还能拒绝吗?
孙都尉点头,让姜濯先练习,他则试试卢舟的力气,再教他怎么拉弓。
不想这小孩看着斯斯文文的,手脚都很有劲儿,想来是平时没少锻炼,他便放心地准备教了。
他先让卢舟热热手脚,再教他如何拉弓,如何瞄准,等卢舟找到点儿感觉,再教他如何感受风向。
卢舟认真听完,抿唇搭弓,瞄了好一会儿,松箭,正中靶心。
一旁的姜濯都看呆了。
卢舟自己也看呆了。
孙都尉不知道他是运气好,还是学会了,让他再试试。
之后几箭没能命中靶心,不过没有一次脱靶,孙都尉不住点头,这小孩有点天赋。
有了玩伴,姜濯好胜心也起来了,两人一直练到中午,箭射完了也不用别人帮忙,自己跑去靶子上拔下来,再继续练。
孙都尉控制着节奏,没让他们一次太累到,不过一上午过去,中午吃饭时两人胳膊都酸胀地拿不稳筷子。
姜濯尝着卢舟带来的点心,评价道:“没有你哥哥做的好吃。”
卢舟:“哥哥和我早上去看书院了,没回家拿麻花。”
姜濯也知道卢舟在找书院,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你要上哪儿读?”
卢舟眼神暗了暗,摇头道:“他们要童生或秀才。”
姜濯一怔。
卢舟又笑道:“不过秋天我就可以考了,君齐哥说他下衙回家教我,哥哥也说让我留在京城考试。阿濯你考吗?我们一起考吧。”
姜濯为难道:“我……我家不能参加科举的。”
卢舟:“你是商籍吗?”
姜濯:“……”
他更为难了。
他把姑丈的住址告诉卢舟,就是在暗示他,瞧,我和贺太师是亲戚,你要不要猜猜我是谁。
可他这位朋友太呆了,竟然都不知道围着贺府找找正门!
有一个不知道他身份的朋友感觉非常新鲜,他很喜欢,可是卢舟対他这么信任,什么都跟他说,又让他觉得骗朋友有些过意不去。
姜濯只好岔开话题,提议道:“不然每日下午你来找我吧!姑丈教我时,我们一起听,我姑丈学识很渊博。”
考上过状元的那种渊博!
卢舟:“啊?”
姜濯:“颜传胪只有下衙和休沐时才能教你,你白天没什么事,不如来找我吧,我们一起学!”
卢舟攥着筷子想了想:“贺叔叔愿意教我吗?”
姜濯:“只是旁听无碍的,你就当是陪我玩好了!”
卢舟想想,点头,“嗯!”
他不打扰阿濯上课,就在旁边安静的旁听,绝不招人厌烦。
从前他听到过一次贺承业给姜濯上课,同样的典籍,他旁征博引,深入浅出,比县学的先生讲的好许多。
贺叔叔対经典的拆解和理解,比君齐哥哥还厉害!
卢舟眼睛亮晶晶的,他上午在家中自学,遇到了难题就攒下来下午请教贺叔叔,晚上请教君齐哥哥。
打定了主意,卢舟心情充实明媚,感激道:“谢谢你,阿濯,我,我每日给你带点心吃吧!”
姜濯:“好呀!”
半个时辰后。
贺承业:“……”
看着乖乖坐在姜濯旁边,又乖巧又忐忑的卢舟,他有点儿发怔。
姜濯摆出了皇孙架子,就是要卢舟给他当伴读,可卢舟全然不知道当姜濯的伴读是什么意思,只为能蹭课又高兴又忐忑,向贺承业表达了一番他绝対不捣乱不打扰他们上课,让他在墙边有个座位就行了,站着也可以的。
贺承业无奈叹息。
他是不讨厌卢舟的,一个懂事、认真又好学的小孩,很难招人讨厌。
他听姜濯说过卢舟还没考上童生,也试过卢舟几次学问,觉得这小孩学问其实很扎实,只是缺些技巧。
只是姜濯的伴读,是要陛下、太子知晓传召的。
京城多少贵族子弟打破头也当不了……
他头痛地揉揉额角。
卢舟以为贺承业不喜欢他来,神色暗了暗,懂事道:“没关系的,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可他还是有点儿不甘心,问道:“阿濯休息时我能来找他吗?若……若遇到您,我有不明白的问题可以向您请教吗?”
贺承业:“……”
教就教吧,他和卢栩也相识一场,卢栩在商路上的茶棚至今还在给骁骑军分账,提点他弟弟,也是应当的。
“你愿意来便来吧,不过我不算正式教你,你也不算阿濯的伴读,我不会给你布置课业,我给阿濯讲什么你也只能听什么。”
卢舟点头。
贺承业语气稍缓,“若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课下问我。”
卢舟用力点点头,扭头朝姜濯笑。
贺承业长叹口气,“我不按书院的方式上课,你也无需行拜师礼,只管每日下午来学便是。”
卢舟还是认认真真行了一个敬师礼,“谢谢先生。”
贺承业叫下人另外搬来一套桌椅,叫卢舟去姜濯后面稍远的地方坐着,不让他们俩凑在一起。
姜濯性格活泼,本就不喜欢枯燥无聊的东西,若旁边有个能说话陪玩的,还不翻了天。
果然他才去换了身衣服的功夫,姜濯已经跑去卢舟旁边坐了。
两人很高兴的凑在一起,正在分享前些日子他给姜濯列的书单。
“这两本太贵了,阿濯你能借我抄抄吗?”卢舟指着其中两册。
他在京城比较大的书铺见到过,一本就要五两银子,他们家刚买完宅子,钱不多了,不能乱花钱。
姜濯:“抄?那多慢,我送你便是了。”
卢舟摇头:“太贵了,我抄一遍还能记得牢一些,这一本要五两银子,阿濯你也不能浪费的。”
姜濯:“……好。”
待贺承业回来,俩小孩已经交流了好一会儿这本多少钱,那本多少钱,这本观阳没有,那本隆兴没有,这本是在哪个城见到了,当时没舍得买……
坐拥大岐最大的藏书阁,一辈子有看不完的书的姜濯,深深的震撼着。
震撼于他天天能看到的藏书阁究竟值多少钱。
震撼于边缘郡县书籍之匮乏。
他忍不住不停向卢舟询问:“这本没有吗?你们州府也没有吗?”
卢舟摇头,很肯定道:“没有的,我只听先生提起过,君齐哥想看,哥哥还在朔州青龙城找过,也没找到。”
姜濯盯着书房满架的书,呆呆的想,他们大岐,真的很贫困吗?为什么连一本小小的书都不是人人能看到呢?
贺承业看在眼里,忽然觉得也许给他找卢舟这样一个伴读,其实不错。
姜濯听着卢舟讲他们县学的书院多么多么好,若没县学书院读书多么多么难,人渐渐沉默了。
好一阵,他不由感慨道:“卢舟,你好厉害,颜传胪……也好厉害呀!”
在那样匮乏的环境里,竟然靠自己考上了传胪。
同一天,颜君齐趁着午休时候和贺颂之一起到藏书阁借阅,贺颂之借的还是老旧、无人问津的书,颜君齐却借了他一路上都没见到的一些珍本。
珍本不能带出皇城,他只能在当值期间抽时间看,下衙前还回去,明日再借。
他便捧着书和贺颂之坐在昨天吃午饭的老位置,快速解决午餐,再专心读。
贺颂之瞧着他从袖口拽出的两个大荷包,人都有点儿恍惚,他昨天有告诉过颜传胪包块儿点心就行吧?
颜君齐将荷包递给他,“我带了你的一份儿,一起吃吧。”
贺颂之受宠若惊,“谢谢!”
他学着颜君齐将午食发的饼子从中间掰开,将肉脯塞进饼子里夹好。
这肉脯好香!
这么吃果然好吃多了!而且还没人发现他们在偷偷吃肉!
作者有话要说:
卢舟:唉,阿濯背井离乡,寄人篱下,太可怜了(买点心,多带点)
姜濯:骗朋友好愧疚(啊呜,真好吃!)
第213章 田地
卢栩不知道弟弟已经给自己找好了老师,他正拿着颜君齐的凭信去衙门打听他们要兑换的田是不是分好了。
颜君齐当上翰林了,有俸禄了,名下的田地也多了。
虽然他那点儿俸禄也就只够吃饭。
翰林,公认的未来前途坦荡,但新人嘛……没品没阶的,给的俸禄和九品差不多。
一年粗粮细粮加一起二十石,月份银子一两半,以京城的物价,若家里人口不多,不用养家糊口,这俸禄饿是饿不死的,顶多少吃点儿肉,少吃点儿菜,多吃点粗粮,一年到头说不准还能结余身衣裳。
卢栩实在是瞧不上。
看他们家君齐,才上班一天,就开始给自己找兼职了。
除了俸禄,另外的一笔大头的进项,就是田地了。
如今颜君齐有二顷田地,还都是良田,不过都封赏在老家。
若要从户籍地换到任职地,有一套复杂的规则。
大致的原则是越穷的地方,能兑换的越多,越富的地方,能兑换的越少。
像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颜君齐那二顷良田换过来,就剩十五亩了,就这还不保证兑换完都是良田,能换到的地方是在京郊的郊区。
城根地下就别想了,早被人占光了。
这位置还是人家看在颜君齐考了传胪,还是皇帝亲点的传胪,也许能前途无量的面子上给挤出来的。
至于名次不好的翰林们,想换?不好意思,你到隔壁县去选吧,空地也不太多了,抓紧。
卢栩他们商量了一下,还是兑换了。
观阳老家不缺田,以后他们要是在京城生活,自己有块儿地种粮食种菜都方便,至少想吃什么种什么,保证新鲜。
卢栩满含期待地去了,核对完凭信就拿到了地契,一看,人傻眼了。
十五亩中有水田、良田、薄田各五亩,听着挺平均,但卢栩一时间实在想不出来这搭配是怎么构成的,总不能就十五亩地还分了三块儿吧?
办差的官吏看他也不像是个会种地的,问道:“你们打算自己种还是雇人?”
那还用说吗?!
颜君齐要在翰林院当差,卢舟要读书,他还不擅长种地,铁定要雇人。
卢栩连忙问起怎么雇人,从哪儿雇人。
官吏给他指了两种方案,要么在田地附近村子找,要么在城里雇。
附近县城和南城有专门给官吏介绍长工、短工的中介,要是郊外的田庄大,他们还能给介绍职业管家,有卖身契那种。
卢栩打听好地方,先回家留了张纸条给卢舟,省得他中午回家发现家里没人不知道上哪儿找他。
然后他就套上骡车往南城去了。
官吏给他介绍的中介有三处,位置最繁华的地方,介绍的都是有卖身契的奴仆,卢栩不打算去。
另外一处,则是介绍城内的短工和有卖身契的奴仆,只有离南城墙不远的一家是介绍城郊农户做长工的。
卢栩打算到那儿去看看。
位置挺远,他把骡子也拉出来了。
一路打听找过来,卢栩先看见一个遮阳的草棚,草棚下面竟然有人在摆摊卖菜。
卢栩车还没停稳,就有小伙计跑来问他是不是要雇人。
这阵子刚考完殿试,有不少新官要雇人,人家一看卢栩的状态,就能猜个大概。
卢栩:“对,我想雇两个长工。”
他没忍住又往草棚看了看,“那是干什么的?”
伙计介绍道:“都是乡下来找活儿干的长工,顺便挑些菜进城卖,您里边儿请。”
卢栩将骡车交给另外一个伙计,随他进了铺子。
中介利落地先帮他看了地契,给卢栩大致介绍他家的田地在哪个位置,驾车过去有多远,附近有几个村子,有哪家大人的庄园田地,如今那一片儿主要是种些什么等等。
卢栩懵懵的听着,满心都是——专业啊!
果然术业有专攻!
“您问的这片薄田应当是一片坡地,后面是片矮山,只有南坡这一段能耕种,不过只能种些耐旱的豆子什么的。”
“挨着山?”
“是,这是咱们京城小有名气的仙姑山,也叫靴子山。”
随即中介给他介绍一番这个传说是某个仙女从天上路过,不小心掉了靴子化成的小山。
卢栩:“……”
不就是形状不规则,有点儿像靴子么?
像袜子也和他没关系啊。
卢栩不关心形状,只关心他的十五亩地,“这是一块儿地还是三块,有坡地还有水田?”
中介也不十分确定道:“按地址是相连的,兴许附近有河,引水入田,改造成的水田。”
“哦。”有水就行!卢栩满脑袋的规划,“我能自己挖池塘养鸭子养鸡吗?”
中介呆了呆,答道:“自然可以,只是若将来贵府若要调离京城,想用这片田换新的任职处的田产,是要将地貌恢复的。”
卢栩:“那不要紧,再填上就是了。”
中介赔笑,又问道:“那您可是要找饲养禽畜的长工?”
卢栩:“有专门饲养禽畜的?”
中介:“自然!”
不但有专门养家畜家禽的,还有专门种花的、种菜的、冬天培育蔬菜的……
不过工种不一样,雇佣的价钱不一样而已。
中介给他推荐:“若您养的不多,倒也不必专门再雇一个长工,我帮您找找会养的,平时耕种,闲时喂养鸡鸭就成了。”
卢栩点头,在心里感叹着京城不愧是京城,分工好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