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力不突出,在翰林院熬上个十年八年的,认真编书写文章,将来说不好也能混个不错的清水衙门,比如进秘书省看管图书,进国子学当个助教、直讲什么的。
只要不犯什么大忌,或是倒霉受了什么牵连,翰林一辈子还是比较顺畅的。
颜君齐也听说了户部和御史台都想招揽他,若是可以,他也愿意去。
毕竟翰林薪资微薄,若能去其他衙门“兼职”,虽然只能拿相应职位三成的薪资,好歹也比没有强。
更重要的是,他得先搜罗证据,认识御史,才能帮卢栩把瑞祥楼欠他的连本带利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卢:我们君齐是整个队伍最靓的仔!!!
这次找房子,卢栩把所有银票都拆出来了。
翰林院在皇城内,要想上班近,就要往东城北部找,这个位置已经没什么出租的房子了,全都要买。
颜君齐嫌太贵,说还是先租着,卢栩没同意。
从他们现在住的位置到翰林院,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床,步行将近一个时辰,坐车也要小半个时辰。
按惯例,进了翰林院一般要在里面熬五到十年,最少也要三年。
三年,一千多天,哪能天天把时间浪费在通勤上?
有这时间还不如多读两本书,多陪他睡个懒觉呢。
既然君齐考上传胪了,九成九要留京当翰林,那就可以找个好宅子,在京城定居了。卢栩相信,以君齐的能力,熬完资历准能进个好衙门,往后在京城的时间还长着呢,不说住一辈子,住个十年八年的总是有的。
居住环境和幸福指数直接相关,既然他有钱,就绝对不能委屈了自己。
“省了买房子的钱,就要花钱买马,咱们平时又不出远门,还是买房子划算。”
如今他也知道了,只有平民百姓才坐骡车,朝中官员坐骡车会被人笑话的。
“而且住靠北点儿,也能给舟舟找个好点的书院。”卢栩补充道。
以他们的条件,太学、国子学就别想了,上不了。
出身、家境就不够。
不过京城书院多,东城尤其多,如今颜君齐也算个官儿了,能给卢舟做推荐,但推荐是一方面,人家也很看家庭条件。
他要是住在南城,颜君齐再举荐人家也不会收的。
他们住得越靠北,可挑的选择就越多。
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投石问路最好用的一是权二是背景三是钱,权和背景他们暂时没办法,卢栩这哥哥也就只能在钱上努努力了。
卢栩他们跑了三天,来回的对比,总算找了个尚可的宅子。
这里距离北城已经不远,徒步抄近道走到皇城入口只需要两刻左右,附近也有家口碑不错的私塾。
问题就是要价贵。
卢栩、颜君齐、卢舟把三人所有的现钱、银票加在一起,才将将凑够。
另外就是房子有些老旧,他们得再收拾。
买完房子,卢栩把藏金子的鞋拆了,拿出一部分兑换了银子,先找人把屋顶修了。
往下就是雨季,别处他能慢慢修,至少屋子不能漏雨。
他们又花了五天修房子,把东西从原本租的小院子搬过来,拿回押金,采买日用品。
颜君齐的十天假期,竟然还不怎么宽裕。
可现下也不好再去请假了,到了日子,卢栩送他去吏部销假。
从他们家走近道,一路穿过小巷子能到皇城外,但那些小巷子都是各家房屋留出来的小道,宽的地方是人家院子开了侧门、后门收柴、收炭、收菜的,窄的地方不到一米宽,连个小车都过不了。
这些小巷平常也没什么人走,虽然皇城下治安好,但这里太偏僻了,万一被人敲闷棍半天都发现不了。
颜君齐自己走,卢栩不放心,一来怕他迷路,二来他怕遇到什么危险。
虽说他们初入京城,谁知道有没有哪里不小心得罪了人,就颜君齐这“状元之才、探花之貌”,据说已经招了一大帮人看他不顺眼了。
卢栩想来想去,他还是接送吧。
又不远。
他头一次来,卢栩也算是认认门,他将颜君齐送到皇城入口,就不能再进了。
颜君齐将身份文书交给卫兵,搜身后才能进去。
六部、翰林院都在皇城外城,虽说进不了宫墙内,但距离东宫和上朝的紫薇殿已经很近,没有通行的令牌,皇亲国戚来了都要搜身。
对方检查完,还让颜君齐脱了帽子和鞋检查了帽顶、鞋底,都没问题才让他进去。
等他销假完毕,从吏部领了身份令牌,就不用日日搜身了。
颜君齐穿好鞋帽,整理了下衣服,朝卢栩点点头,进去了。
卢栩站在远处,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应。
搜身他能理解,搜他,他也行,不过见颜君齐被搜身的时候,他就尤其的不舒服。
就他们君齐这样的书生,给把刀能杀谁?
卢栩在心里腹诽了好一阵子,无比怀念金属探测仪。
颜君齐销假完毕,吏部的郎中给他分了出入皇城的令牌,还有翰林院聘用他的文书。
卢栩将牌子翻过看,上面也刻了翰林院和他的名字。
另外还有官服、礼服各一身,翰林院的官服也算常服类的工作服,不是上朝正式的朝服,他这新晋的翰林学士不配上早朝,连朝服都没有。
礼服则是预备万一他们得了哪位大人物青眼,要去参加什么典礼仪式的时候穿的。
礼服一年也穿不了几次,穿旧了要到礼部上报,交钱由礼部安排订做。
平时穿的官服则可以找礼部订做,也可以自己做。
一身不够做两身,两身不够做三身,这个礼部不管,只要制式上别出错,他们自己去街上找成衣铺子定就行了。
京城有专门做官服的成衣铺,有钱用好点儿的布料,没钱用差点儿的,靠谱的成衣铺都能保证不凑近了细瞧,大致上瞧不出差别。
从前大岐有钱的时候,每两年给三品以上的官员发一套官服,如今国库空虚,已经七八年没发过衣服了。
好在大岐官服风格简洁,没那么花哨,除了不同品阶官服颜色不同,也就领口袖口不同品阶要绣不同的花纹,自己找绣娘订做也不贵。
以清廉著称的户部尚书绸衣穿破了,官服又不能打补丁,他索性买棉布做了一身。
每天早朝他往人堆儿里一站,别人的紫袍都闪着光,就他的一片黯淡,显得特别穷酸,搞的大家都不好意思去户部要银子。
户部尚书一瞧还有这作用,也来了瘾了,棉布朝服洗的都脱色了也不换新的,谁找他们要钱,他就跟谁哭穷,特别有说服力。
有一次大将军范孝找他要军饷,他不给,两人惯例的互怼,那天刚巧赶上他们俩心情都不怎么好,吵着吵着动了手,也不知是不是他那身破衣服洗了太多次布料不行了,范孝才挨着他,还没怎么样呢,他衣服刺啦一声,破了。
场面一度尴尬。
弘安帝早看他这姿态不顺眼了,眼下大岐是穷了点儿,但是穷到正三品要穿洗脱色的破衣服了吗?
他还没死呢,他的朝臣就恨不得赶紧把衣服洗白给他戴孝吗?
弘安帝借着他殿前失仪发了好大脾气,逮着户部尚书臭骂了一顿,罚了他和范孝各三个月俸禄,给国库省了一笔小钱,把老头骂的老泪纵横的,范孝也挺没脸,当天下朝买一匹布给户部尚书送家里去了。
颜君齐领着他入职唯一,也可能是人生唯一的两套免费衣服,到翰林院报道去了。
翰林院是个相当弹性的衙门,若没别的部门需要帮手,他们平时都挺清闲。
一大早的,颜君齐进来一看,除了已经在这儿干了十天活,每天早到晚走的贺颂之和几个新翰林,没人了。
贺颂之见颜君齐来了,很热情地招待他,“颜兄,你坐我旁边吧?”
颜君齐自然没意见。
贺颂之将一旁的桌子收拾干净,又领着颜君齐到休息间换了衣服,对着还空着的位置先领他认了一遍上峰都是谁。
“其实也没什么事,每日就是誊抄些文书。”
他们这些新人,连编纂书的资格都没有,上峰让他们先帮户部抄公文磨磨性子。
然后磨着磨着,本就坐不住的榜眼磨跑了,这位大才子仅用了一天就摸透了上司的脾气,耐着性子表演了三天,随后就开始每天比上司早半刻到,晚半刻走,时间卡的特别精准。
他一带头,新人也有样学样,有三分之一都跟着懒散起来。
另外还有三分之一见状元都天天早到晚退的,卷不过也不能差别太大,每天勤勤恳恳来抄文书。
探花郎则两头不占,有事就摸鱼,没事就早来,他是个活泼性格,比颜君齐早来三天,也是新丁一个,已经和上上下下打成一片。
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还在假期中,没来呢。
几天下来,宗探花人缘最好,梅榜眼我行我素,贺颂之这个状元显得特别卷,他家世好,学的快,干的久,人还聪明,在朝中本来就有人脉,几天下来,各部的领导都很喜欢他。
于是,他就特别不接地气,特别不招人喜欢。
其实贺颂之也不想来这么早走那么晚,只是他家教太严,又有贺太师这个大家长在朝中当榜样,贺太师都在加班,他敢早早下班去玩儿吗?
他爹还不打断他的腿?
至于卷,他也是无心的。
他人都来了,总不能坐在那儿发呆吧。
给他们的活儿又没啥难度,抄抄公文而已,他看一遍就背过了,写起来当然快。
他意识到自己太快后,已经当练字那么慢慢写了,于是又因为字比别人好,惹领导把别人训斥了一遍。
他也很无奈。
最初还是挺多人想和他坐到一起的,但没几天,他身边就没人了。
他被同期们默默孤立了。
翰林们的座位本就不是固定的,谁爱坐哪儿坐哪儿,只要你胆子大,去把大学士桌子占了都没人说什么,他旁边没人坐,这能算什么大事么?
他母亲见他不高兴,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让他去找长辈们请教。
贺颂之苦笑,这么点儿事,难不成还去找贺太师告状么?
那只会更被人笑话了。
为了不太尴尬,他干脆自己选了个挨墙的角落,把没处放的东西都摆到他旁边的桌案上,这样就像是他旁边占满了,不是他被孤立了。
颜君齐起初还不太知道怎么回事,一上午过去,他大致也弄明白了,这位学识扎实能干的贺状元被排挤了呀!
颜君齐觉得贺颂之和他们家卢舟性格有点像,都是内秀不太擅长交际的类型。
不同的是,卢舟是从小自己干家务,主动放弃了玩,把时间都放在给家里帮忙和读书上了。
虽然卢栩总担心卢舟没朋友,但卢舟人缘其实不错。
在村里时候,他不爱玩,村里的小朋友都挺喜欢找他的,喊卢舟十次,他九次不去玩,第十一次别人还是会喊他。
他在县学人缘也很好,尤其是家里条件变好,不需要他天天把时间都用在给家里帮忙后,他在县学交了挺多朋友的。
贺颂之不太一样。
他像是从来没经历过一个人独处,有点儿懵,也不知道怎么主动和别人搭讪。
这么说来也不对,琼林宴上他会主动去找颜君齐搭话,因为那时他们不认识,不了解,也不讨厌。
但现在知道别人躲着他,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去找排斥他的同僚们搭话化解矛盾了。
翰林院没专门的食堂,午食时,大家都到供休息的长廊下吃饭,以免食物的味道留在室内。
供给朝臣们吃的食物,也就是一个饼子,一碗热水,从前条件好的时候,隔三差五还有糖饼、肉饼,水也都是茶水,如今,粗粮饼子,好歹白面占一半,白开水,好歹给烧过。
只有三品以上,才会给专门做饭菜,能保证一荤一素,两菜一汤。
弘安帝很实际,国库没钱,集体挨饿,他们皇室要缩衣减食,大臣也都要跟着。
嫌难吃?自己带!
谁家有钱随便带。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会傻到在这方面上炫富就是了,万一有人瞧他不顺眼,偷偷举报他贪污受贿呢?
中午吃饭,相熟的都几人一伙儿都一起吃饭聊天,屋子里很快就没几人了。
颜君齐瞧着贺颂之是想和别人搭讪的,领了饼子路过别人,也一直留心是不是有人想和他说话。
然而,没有。
同期的翰林们瞧见他,还会默默把头转开。
贺颂之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还给颜君齐擦了擦廊凳。
今天有颜君齐陪他一起吃饭,贺颂之已经挺开心了。
他将家里备的点心掏出来分给颜君齐。
白米蒸的软糕,掺着桂花糖,入口即化。
颜君齐谢过,尝了尝,“很甜。”
贺颂之又给他递了一块,颜君齐也没拒绝。
贺颂之心情又好了些,还低声和颜君齐说起带午食的一些小规则,用什么装,带多少,带什么东西等等。
总之,太高调不好。带的太差也不好,容易被同僚误以为这是在显摆自己廉洁。
带多了不好,被人嘲笑饭量大粗俗,带太少……容易吃不饱。
颜君齐:“……”
没想到吃个午饭竟然还有这么多讲究。
贺颂之这种示好他还是很受用的,不然以卢栩的脾气,知道他中午就有一个杂面饼子配白水,肯定要给他装一大食盒的。
颜君齐心想,贺颂之也挺会处理人际的,怎么就被排挤成可怜巴巴一个人吃饭了呢?
他不禁问:“贺兄之前是在家学读书吗?”
贺颂之:“正是。贺家子弟多,族中有专门的家学。”
颜君齐就想,他八成是从小聪明受大人喜欢,族学里又全是亲戚,有从小长大的情谊,自然会比陌生人对他更有耐心。
颜君齐猜,搞不好贺颂之从小被人围着,都没怎么主动跟别人说话。
如今,到了翰林院,全是陌生人,碰壁了。
但如何交朋友,颜君齐其实也不擅长。
他有卢栩一个人就够了,交友从不强求,向来是随心随性,奉行你不理我,我还不理你的交友原则。
贺颂之的困境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换做是他,他倒是很乐意独来独往,不过卢栩知道后可能会比较忧愁。
卢栩一向认为无论在哪儿,人都该互帮互助,和睦亲善,朋友是人生很重要的一项。
还是等回家后问问卢栩怎么办吧。
下午他抄了大半天的公文,将抄送好的交给大学士。
大学士正捧着本古籍看得投入,随便扫一眼,夸了一句:“字不错。”
便没动静了。
颜君齐和贺颂之对视一眼,问道:“可用将公文送去户部?”
大学士闻言,抬头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那你便去吧。”
颜君齐莫名其妙,拿上公文往户部去。
贺颂之见状,也跟他出来了。
待走远些,贺颂之提醒道:“一般是等六部的人来催再交的,不然……”
他顿了顿,“就会有新的。”
颜君齐:“……”
看贺颂之的神色他就知道,这事贺颂之之前干过。
搞不好贺颂之积极努力,还给整个翰林院拉来了本来不该归他们干的工作。
他恍然,难怪贺颂之被排挤了。
不光自己优异,还给同僚加活儿!
出来都出来了,难不成还能再回去?
颜君齐想了想,继续向户部走。
无论如何他也要去户部的。
大岐的户部很有意思,连年打仗,整天调兵遣将,结果职位变动最频繁的不是武将,是户部。
从开打到至今,户部尚书、户部侍郎,已经换了七八茬,一度成为大岐官场默认的谁干谁下岗的危险衙门,有些人宁肯在清水衙门摸鱼,都不愿意到户部当侍郎。
如今这位尚书在任已长达五年,光荣结束了户部“两年一尚书,一年一侍郎”的传说,虽然总被弘安帝嫌弃,但其实也深受信任。
他原本是太府寺卿,隶属户部,掌管大岐金库,已经在熬日子等退休了,不想上面换人太快,换着换着,突然他就被提拔到户部侍郎了,干了没两年,又升成户部尚书了。
这位尚书开源不行,节流是个能手,并且和谁都能杠,他建议礼部收回来的旧衣服要拆一拆,把能用的东西都再次用起来,碎布缝在外面不好看,改成袖子,改成内衬,改成帽子嘛。谁嫌难看让他自己掏钱。
他建议吏部,能不能卡卡考核,搞搞裁员,到年底想尽办法扣点儿工资,尤其是四品以上的高官。吏部尚书“不情不愿”地办了,谁找吏部,吏部就说是户部逼他们这么干的,去问户部尚书吧!那年过年,户部尚书家被不明人士扔了好几回臭鸡蛋。
他建议兵部不要总问户部要钱,从地方想想办法,结果遭到大岐各郡郡守疯狂往京城递折子,哭穷的哭穷,告状的告状,阴阳怪气地参他。建议骁骑军剿匪养兵,就是他的主意。
他还建议刑部,重刑犯和死刑犯就不要等到秋后再判了,逮着的先去干活儿,大岐有的是荒地,闲着他们干什么,都去开荒!
工部尚书和他半斤八两,他卡人家预算,人家追着他要钱,俩人三天两头口水战,搞不好就要打一仗,一激动就哭天喊地,一个喊再不修渠大岐要完,另一个喊再修下去大岐国库要完。
他俩常常把弘安帝气得青筋暴跳,压不住脾气逮着他们俩一顿臭骂,骂完再让他们去皇家私库搬珍宝拿去变卖换钱。
在他们俩齐心协力下,如今皇亲国戚要修房子、造院子的单子已经堆到了屋顶那么高,工部一个都不给造。
问就是户部不给钱,问就是工部没人手。
谁去问,俩老头就当着你的面打架,弄不好还要波及第三方,打着打着对劝架的一顿老拳,搞得那群难缠的皇亲国戚都一阵无语,哪儿坏了也不等户部给钱工部拨人了,自己掏钱修吧。
至于原本每年该给他们的蔬果柴薪……已经五年没看到一根柴一棵大白菜了!
户部尚书也愁啊。
全大岐要免赋税让老百姓休养生息,地方没钱,国库没钱,皇家的私库能卖的都快被他卖光了,太子现在一个月就吃一回肉,后宫三年没做过新衣服了,皇后都带着宫女们做绣活儿了。
他再不想办法,就该拿自己祭天了。
他原本就是管金库的,还管着京城四市的的贸易,自然知道京中谁有钱谁没钱。
可弘安帝一意孤行要打仗时,已经敲了京中和各地的豪强们不少钱,尤其是京中的高门大户,通通大出血,再逮着他们薅,搞不好会引起什么事端。
如今大岐外患已除,内忧却不少,经不起大刀阔斧的乱来,要是这些大户们联合起来闹,都不用清君侧,他这个罪魁祸首就得先祭天给大家泄愤。
但该修的河堤,该修的桥梁大坝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户部尚书都在犹豫要不要牺牲他一个,再让富豪出回血,正是这时候,他在会试考场看到了颜君齐的卷子。
另辟蹊径啊!
大岐贵族们赚钱的大头是田地,商贸是其次,虽然大商背后都有人,但官宦不许经商,谁也不敢明面说那是自己的生意。
何况天下商铺千千万,能影响朝局的贵族占不了十分之一。
他只要绕开他们,先向中层下手,聚少成多,再徐徐图之,慢慢渗透,就不会招来祸乱。
国库没钱了,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大伙儿都在一条船,只要不用他们伤筋动骨大出血,又能让国库运转,他们甚至会帮着他找别人出点儿血。
他派人去隆兴郡急调观阳三县的税赋档案了,另外改商税的折子也改了三稿了。
历来修改税制都是大事,好在弘安帝本人不是个循规蹈矩、奉祖宗之法为圭臬的皇帝。
这又仅仅是改商税一项,只要能干出效果,想来不会太难。
户部尚书正翻阅各地的税赋册子,想着先从哪儿下手能既稳妥又立竿见影,颜君齐和贺颂之来了。
抠门起来六亲不认的户部尚书瞧见颜君齐,比见了亲儿子还亲热。
“小颜传胪呀!这才几天就来报到了,坐坐坐,家安置好了吗,派人去接亲眷了吗?我正有些事想问问你,我给吏部送文书,你明日便来户部当值吧。哦,小贺状元你也坐。”
颜君齐和贺颂之行礼,先将文书交过去。
户部尚书接过去,递给下属,对颜君齐道:“以后抄文书这事你就别做了,多做点儿正经活儿吧。”
颜君齐:“……是。”
这位户部尚书意外的好说话呀。
颜君齐心思渐动。
户部尚书让他们俩坐下,开始询问颜君齐观阳商贸与商税的细节。
无论他问什么,颜君齐都能脱口而出,演算起税额来,速度飞快,贺颂之人都看呆,除了专门学算科的,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算账这么快。
户部尚书自然也不恐多让,随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比他们家管田庄和店铺的账房还快。
贺颂之只看到一片残影。
他对朝中人员熟悉,这位户部尚书年轻时也是翰林出身,在太府寺和户部加起来,任职都没超十年,他还是最高长官……
贺颂之恍恍惚惚来,恍恍惚惚走,觉得自己还有许多许多东西要学。
他不知道,户部尚书年轻时候名次不上不下,得不到重用,在翰林院无聊,又没啥事干,加之对算学又有兴趣,闲来一直在自学着玩。
而颜君齐,完全是受生活所迫。
卢栩生意摊子越来越大,人又马马虎虎,他这个兼职的账房总管平时要替他操心一切,还要念书上学,时间有限,不得不逼自己算快点儿,再快点儿,多年磨练,处理庞杂琐碎的账目特别快!
贺颂之回翰林院干活儿了,颜君齐却还在留在户部给户部尚书提供数据和信息。
颜君齐道:“观阳的变化赖以自观阳至朔州的商路,若放至全国,不具备典型性。”
户部尚书点头,他迟疑的也是这个。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县城,扔点儿什么过去都可能导致县城发生巨变,不够典型啊……
颜君齐:“大人何不在近处寻一处做调研呢?”
“近处?”京城近处势力庞杂繁复,去谁的地盘调研?去查谁他都得挨参!
颜君齐状若不经意地提到:“南城如何?”
户部尚书一怔。
颜君齐:“学生赴京赶考,沿途路过许多郡县,也见了不少大小城池,京城华贵,也只有南城与其他城池商贸最为相似,倒也不必调研整个南城,只需选几处坊市,选典型的行业,高中低各档次规模的铺子、行商、农户等,调研三至五年的账目与变化,数据当是可信的。”
户部尚书捋着胡子思索,旁听的下属听至此,点头道:“大人,学生也认为此法可行。”
户部尚书沉吟片刻,“那便试试。”
正好他和京城各衙门也还算熟,南城本就没多少惹不起的大人物,再避开那些背后有皇亲国戚权贵望族们霸占的街市店铺,只选些中小规模的铺子,应当不会遇到什么难处。
当即,他已经开始写起折子,这点儿小事,都不用早朝上书,随便写个折子递给中书省报一下,让京兆府派些人手配合便是了。
他们户部人手不够,隔壁翰林院不是才来了大把的年轻人嘛!
搞调研总比抄文书有趣吧。
既然主意是颜君齐提的,户部尚书便让颜君齐和主事一起挑选要调研的坊市店铺。
颜君齐不着痕迹将瑞祥楼所在的坊市列入其中。
第211章 备饭
大岐酉时下衙,颜君齐在户部多耽搁了一会儿,回翰林院时,同僚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今日文书抄写完了,他们暂时没什么活儿,想卷的都不知道要卷什么,就贺颂之还在勤勤恳恳抄书——
他从藏书阁借的,发现哪本破旧了,就抄一遍,有些孤本不值当印新的,又不名贵,时间久了慢慢品质就很差了,从前贺太师年轻时候就常常借走这样的书,抄完还的时候一并归还,有时候用新的换走旧的。
贺颂之在贺太师那儿见过,今天无事,就也去借阅了。
颜君齐听说后,问道:“能从藏书阁借书带回家吗?”
贺颂之:“非珍本都可以,不过一次只能借阅一本。”
颜君齐正想去借,一看时间,算了,还是明天找时间去吧。
他要回家去了,贺颂之还要多留一会儿。
天黑透前,他是不会回家的。
颜君齐和他道别,拿上今天领的衣服和换下的常服,下衙回家。
才从皇城出来,颜君齐一眼看到站在大门对面等他的卢栩。
就像他从前从县学书院下学出来一样,卢栩总是拿着各种小吃小点心来接他。
颜君齐勾起嘴角,加快脚步朝卢栩走去。
卢栩:“饿不饿?我给你带了绿豆糕,今天发现一家点心铺子,味道不错。”
颜君齐从袋子里掏出一块儿,见附近有下衙的朝臣和等人的轿子、仆役看他们,没马上吃,“走,咱们回去。”
卢栩后知后觉注意到别人都看他们,“哦”一声抱好纸袋,和颜君齐一起走远,拐进小巷子里后才问道:“那儿是不是不让吃东西?”
皇城内是不许随便吃东西的,只有指定的几个地方能休息吃喝,皇城外没这个规定,但在城门口吃,好像也高调了点儿。
颜君齐点点头,边吃边同卢栩说起翰林院的午饭,还有贺颂之和他说的,中午能带什么吃的不能带什么。
卢栩听罢,就剩下一个感慨:“事儿真多!”
当官都不让吃饱饭,这破官……
算了辛苦考来的,还是先当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