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舟:“他替我们看店。”
大中午的大伙刚要吃饭,卢栩就进城了,他们来不及关店跑出来,卢乐主动留下替他们看成衣铺和甜品铺。
卢栩:“哦,那你看着分吧,这次我带了好些毛笔,都是咱们家自己做的,你想送给哪个同学,随便送。”
卢舟:“嗯!”
最后,到了颜君齐。
卢栩顿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他挠挠头,走到颜君齐跟前,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红络子,磕磕巴巴道:“呃,给,我、我自己编着玩的,你…你……你一定明白我想说什么!”
颜君齐惊愕地看着他手中的小小红络子。
“那什么,如果是我弄错了你、你还给我就行……”他声音越来越低,后面颜君齐要竖起耳朵仔细听才能听到了。
他从卢栩手中接过,又仔细地确认了一遍那是什么,不可置信道:“送我?”
卢栩:“嗯……嗯!”
一旁正在翻看包袱里还有什么的寒露却先喊上了:“大哥你不给君齐哥礼物吗?”
卢栩吓了一跳,仿佛做贼被抓了现场,气急败坏道:“给了!”
寒露:“什么?我看看!”
卢栩连忙挡:“去去去!挑你的去!”
可寒露还是瞧见了,她确认得比颜君齐快多了:“同心结?”
她满是疑惑,怀疑她哥是个大号的傻子,“大哥你给错了吧,同心结是定情才送的,你怎么送君齐哥那个?”
寒露自以为她哥傻到连同心结送男送女都分不清,好心从包袱里拿出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漂亮络子,替卢栩挑选了几个,“这个吧,男孩也能戴,我瞧不少书生都挂这个。”
卢栩咬牙,僵硬地走去从寒露手上拿过来,递给颜君齐。
颜君齐含笑接过,将寒露挑的青色如意结挂到腰间。
卢栩:“……”
卢栩怨念地盯着颜君齐腰上的如意结,后悔地想抽自己两巴掌——他是一刻都等不了吗?非要在大街上送礼物?
卢栩蔫蔫的:“那、那我先去赶羊了,晚上见!”
颜君齐:“晚上见。”
卢栩笑笑,转过头强撑起当哥哥的架子,“卢舟,”他指指还在和一群小孩玩老虎的卢锐、文贞,“把他们领回去,别让他们在陌生地方玩儿。”
卢舟点头,收拾包袱,准备带弟弟妹妹回去。
卢栩顿了顿,转头看颜君齐:“晚上我……呃……晚上见……”
说罢他没再回头,匆匆追着羊群而去。
刚走到东街,元蔓娘、三婶她们在街边喊他,给卢栩递来一篮子的吃食,都还热着。
卢栩跑去接了,拿了一个肉饼啃着吃,“我晚上回来吃饭。”
元蔓娘茫然片刻,下意识点头:“去吧,路上慢点儿。”
不在村里住,大晚上回来?
算了,她去准备吃的!
出来南城门,卢文正在城门口等他,“坐船还是走山路?”
卢栩想了想:“山路吧!”
羊没坐过船,万一跳河里更麻烦。
卢文:“行,现在山路也好走。那你们送羊回去,我去接货。”
卢栩:“好,陆勇领纯哥过去了,你看着安排吧。”
卢文颇有主人架势地仰着头:“放心,回观阳你只管赶紧开馆子,别的都我管。”
卢栩听罢忍不住就有些手痒。
他走了几步,猛然回头,卢文是不是长高了?
卢文已经迈步往城内走,隔得远了,卢栩又有点儿不确定。
算了,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说吧。
他们带人走山路将羊带回卢家村,坐船提前回去的同村已经叫上卢辉他们在山路那头接应。
饶是卢辉他们早有准备,看到山路上绵延不绝的羊群,也惊呆了。
哦,原来五百来只羊,是这个规模!
羊无需进村,通通赶到山上的羊圈,连盖好了还没养上猪的猪圈都临时住进了羊。
三叔、四叔、四婶和同族的亲戚都在帮忙,众人齐动手将羊赶进圈里,抱干草喂羊。
前头的羊已经入住新家,吃饱卧倒,后面的才走到半山腰。
山路太窄,宽的地方也就能并行三只羊,队伍拉得好长好长。
等断后的卢庆带着狗终于到达,天都要黑了。
山上堆放的空木头多,卢辉他们又赶紧搭了新羊圈。
见卢辉站在围栏外数羊,卢栩咬着个凉透了的饼子凑过来:“别数了,明天再说吧,草料够吃吗?”
卢辉摇头。
上次走前卢栩说的是大概会弄回来两三百只羊,现在哪儿是两三百?加上先前的几十只,翻倍了好吗!
卢辉:“我再收些吧。”
卢栩:“收秸秆,稻秸秆麦秸秆什么的,都能喂。”
卢辉皱皱眉,他们这儿秸秆儿一般是当柴烧,或者焚烧成草木灰用来肥田的。
要是想收秸秆儿,大概得用些树枝木头来换,都入冬了,大伙儿都要取暖。
好在今年他们家一直在收拾山,砍了不少杂树,今年卢家村不缺柴火。
“我看着来吧,还没下雪,再去打些干草也来得及。”卢辉盘算好,又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开馆子?”
“就这几天吧。”不愧是亲兄弟,卢辉和卢文都催上他了,卢栩将最后一块饼子塞进嘴里,拍拍手上的渣渣,“我回县里了,晚上辛苦你看着。”
“你不在村里住?”卢辉诧异,天都要黑了。
“嗯,有点事。”卢栩含糊道。
卢文还带回来好大一块儿羊肉。
这是前天晚上才宰掉的羊,都快到观阳了,这只羊不知怎么腿受了伤,卢栩把它抱上板车,羊也不吃不喝的。
眼看是不行,卢栩做主把羊宰了。
他们在路上吃掉一些,只留下最好的一大块肉带回来。
好在入冬天气寒冷,肉放上两天也不会坏。
卢文过去仓库卸车,罗纯便将羊肉平分两块儿,一块儿给他,一块儿拿回罗家去了。
两家晚上都吃羊肉。
不同的是,罗纯准备清炖给家里老爷子老太太尝尝鲜,卢文则打算涮锅子。
上次卢栩请客,肉太少,他都没吃着,这次怎么也该轮到他们家人了。
他特意从仓库翻出上次用过的铜锅,让小夏又刷洗一遍,他则去准备木炭和别的食材。
豆腐、豆皮、菌子、野菜、白菜、鱼丸、海带、小排骨、豆芽、萝卜等等,都是现成的,从食铺拿就行。
调料家里也齐全。
三婶将东西给他们送来,便准备回村了。
今晚卢文、小夏和寒露住这边,她就不打算留了。
元蔓娘又将羊肉切了一半给三婶带回去,“都尝尝味道,往后咱们家估摸是缺不了这个。”
三婶也没客气,她们妯娌关系好,不在口头上讲虚礼,“行,回头得催催栩娃赶紧开馆子,我们家卢辉每天一身羊味儿,到现在还一口羊肉没吃着。”
元蔓娘忍不住直笑。
颜母听见了,边泡干菜边笑道:“那还不是赖你们卢辉没养死,养死早吃上羊肉了。”
三婶:“那先吃的就是他爹的巴掌了。”
提起大儿子,三婶浑身都是骄傲,十里八乡,没有比他们家小辉更品性敦厚,老实能干的孩子了。
她提着肉刚跨出厨房,就见她家另一个儿子正在院子里逗卢锐,卢文抢了卢锐的小老虎举过头顶,正逗得卢锐拽着他裤腿往他身上爬。
卢锐吃得好能跑跳,人不大劲儿不小,他人爬不上去,反倒把卢文裤子直往下薅,卢文肉都露出来了。
三婶过去抬手给卢文一巴掌,“有你这么当哥哥的没,提提裤子,屁股都露出来了!”
卢文悻悻把小老虎还给卢锐,提提裤子,只敢在心里回怼,明明是腰!
三婶又拧着他耳朵一通训,观阳新晋小霸王,被亲娘训的活似只遭了瘟病的小鸡仔子,在外面的威风模样荡然无存,还要遭受小堂弟的无情嘲笑。
卢锐抱着小老虎,仰头看卢文挨骂,嘎嘎直笑。
元蔓娘探头出来,温婉的脸上青筋直跳,大步走出来逮住卢锐一通拍,“哥哥挨骂你还笑,看看你滚这身泥,明天再这样你就光着屁股玩儿吧,没人给你洗衣服了。”
腊月见弟弟又挨骂,放下新玩具,过来拉卢锐:“阿娘我给锐锐换衣服。”
元蔓娘把卢锐放下,“去吧。”
腊月便牵着卢锐回屋,从衣柜里翻腾卢锐的小衣服。
“锐锐坐好姐姐给你穿衣服。”
这是她最近新开发的小游戏,给卢锐换完罩衣,小裤子,再给卢锐梳小辫,绑头绳,把弟弟当成大号娃娃。
卢锐把他的小老虎放到腊月的兔子旁边,张牙舞爪:“咬你!”
文贞把腊月的小兔子塞到他的虎头帽下:“大老虎保护小兔子!”
卢锐:“咬!”
文贞:“小老虎咬不了大老虎。”
卢锐:“能咬!”
腊月拿着一把头绳跑来,“锐锐你要哪个颜色?黄色的吧!老虎色。”
卢锐开心:“嗯!”
待卢栩忐忑地回家,一推开门,就见弟弟妹妹们正在院子里玩捉迷藏。
别人都藏好了,就卢锐扎着一头小辫,怀里抱着他的小老虎在面壁数数,两三个月没见,他已经能数十五、十六了。
卢栩关上门,和想出来的卢舟、腊月比个“嘘”,就这么会工夫,卢锐又数回了十四。
“十五、十四、十三、十四……”
卢栩莞尔。
蹑手蹑脚往后院走。
他才进后院,正见卢文提着空桶从厨房出来,“伯母,大哥回来了!走,去提水,就等着你回来弄锅子了!”
卢栩眼巴巴地瞧见颜君齐快步从房内出来,他却被卢文拉去打水。
卢栩从井里往上拽绳子都憋着股发泄不出的力气,井水在桶里晃来晃去,一提过井边,就溅了他一脚的水。
卢栩:“……”
卢文:“大哥你急着回家上茅房吗?”
卢栩咬牙,提桶将水倒进他们的木桶里:“……你提着!”
卢文:“行行行,你赶紧去吧!”
卢栩:“……”
他又回家,这回被寒露拽住了,“大哥,羊肉怎么切呀?小文说切薄,多薄?”
卢栩:“你放着一会儿我切。”
寒露:“就差切肉就开饭了。”
卢栩简直要泪流满面。
待他洗手切好肉,菜已经摆满桌,他端着肉过来时,只剩下卢舟、腊月中间的空位,两人都期待地等着哥哥。
卢栩沧桑地坐下,调整火,扔葱段姜片,调芝麻酱韭菜花,挨个分发,等水沸腾,给全家涮羊肉。
新鲜的口感征服全家,除了卢栩自己食不知味,所有人意犹未尽,羊肉涮完了,又补了一大盘五花肉片,元蔓娘还取了酒出来,除了太小的卢锐、文贞和腊月,连卢舟、卢乐都尝了尝。
卢栩喝得尤其多。
一桌子菜扫荡光,全家对开馆子卖羊肉锅子充满期待。
卢文:“明天就去看铺子!”
卢栩:“行行行,明天就看。”
他喝完最后一杯底酒,开始收拾东西。
元蔓娘有点醉了,把还想玩儿的卢锐拎走,腊月端着一碗冻梨跟在后面,颜母也抱着文贞一起回房醒酒。
小夏头一次喝酒,脸上一片霞红,人却很清醒,边帮卢栩收拾东西,边小声和卢栩说她近期新想出来的蛋糕和遇到的瓶颈。
“明天我帮你想想,我又带回来几头奶牛,往后牛奶够用,你们别怕浪费大胆试,只要不炸了炉子,随便!”
小夏笑。
卢栩:“行了,我来收拾,你和寒露歇着去吧。”
小夏犹豫一会儿,把碗碟帮忙收进厨房,“大哥,碗筷泡进水里,明早我来洗。”
卢栩:“知道了知道了,快睡去吧,寒露都要睡着了。”
小夏搀起趴在桌上不知是醉了还是睡了的寒露,往房间去了。
卢栩直摇头,龙凤胎的兄妹,卢轩喝酒跟喝水一样,千杯不醉,寒露才喝了几杯就迷糊了。
把人都打发走,只剩下卢栩和整晚都没怎么说话的颜君齐还在收拾。
不待将东西收拾完,卢栩已经急不可待地问起来:“那什么,你有什么要同我说吗?”
现在好不容易就剩他们两个了,想问什么、想说什么快说吧!
卢栩心脏止不住又高频怦怦怦怦跳个不停。
颜君齐怔了怔,想说什么,似乎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他将手上端的碗碟重新放回桌上,用干净的抹布擦擦手指上不小心沾到的酱汁,又清水洗一遍,十分反常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才郑重从袖口掏出揣了一晚上的同心结递给卢栩。
颜君齐不知要怎么说,垂眸道:“我……”
卢栩愣愣地看那枚同心结,什么都懂了。
“我知道了。”卢栩低头,打断颜君齐,从他手上拿走同心结转头出门了。
脚步快得想要逃跑一样。
卢栩一口气跑到前院,满眼都蓄着委屈。
他长到快要二十岁,没喜欢过女孩,没喜欢过男孩,甚至弄不懂到底什么算喜欢。
从上次爬山回来到现在,自己闷头瞎想了快三个月,也没琢磨明白颜君齐是不是那个意思,他是不是喜欢颜君齐。
直到他把同心结送出去,都还没完全想清楚。
“君齐那么聪明,如果是我误会了,他一定会把同心结还回来。
如果不是误会,他也一定会用十分妥善的方式告诉我。”
卢栩在登州看到那个七八岁小女孩打络子时候,莫名就想到了这样暧昧的告白方式。
无论是被退回还是接受,他们俩都不用多说,都不会尴尬。
他是这么以为的。
可真到颜君齐把同心结还给他那瞬间,失落狠狠扎上了他雀跃忐忑的心。
原来是误会。
卢栩差点就当场哭出来。
那太丢人了。
他才不要因为失恋哭。
卢栩抓着同心结跑走,才转头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下来,曾经没有朋友、被同学排挤、被父母嫌弃的孤独感也翻腾起来,混在失恋的伤心里汹涌澎湃。
卢栩一路走到前院,蹲到前院墙边,捏着同心结消化他才觉醒就惨遭毁灭的初恋。
不对,是单恋。
把好朋友、好兄弟误会成恋爱对象,太尴尬了。
卢栩尴尬得泪眼朦胧,抽抽噎噎。
好在大伙都去睡了,没人看见。
他努力压着在喉头哽着的酸涩,忽然听到寒露的声音:“大哥?”
卢栩:“……”
他飞快地抹抹脸,“大晚上你不睡觉瞎跑什么呢?”
寒露半醉半醒地傻笑,追问道:“大哥,我哥呢?”
卢栩:“留在青龙城了。”
寒露目光呆滞,似乎没想起来青龙城是哪儿,发呆好一会儿,问道:“那他有羊肉吗?”
“……”卢栩:“有。”
“那小满有羊肉吗?”
“有。”
“我娘……”
卢栩没好气:“有,都有,你爹你娘你哥哥你妹妹都有,爷爷奶奶也有,三叔家也有。你是不是没吃够?明天就给你宰一只行不行?”
寒露:“一只?”
卢栩:“对对对,一只,给你一整只,领你去山上挑最肥最大的,赶紧回去睡!”
“哦。”寒露满意了,摇摇晃晃往回走。
卢栩怕她踏空摔倒,认命地过来扶她。
不料寒露却盯上了他手里的同心结,歪着头疑惑地问:“大哥你怎么又编这个了?咦,这个比上次那个还丑。”
卢栩:“……???”
寒露嫌弃到皱眉,大方道:“扔了吧!想要什么样的我给你编!保证又正又好看!!”
卢栩松开她,借着月光仔细看,靠,这不是他编那个!!!
喜从悲中来,卢栩一下子支棱起来,人都生机勃发了!
他就知道,不会有别的答案的!
卢栩想马上跑去找颜君齐问个明白。
听见后院小夏在喊寒露,卢栩高声道:“这里这里,她在这里!”
说罢他扶寒露靠墙坐下,“你在这儿等小夏,别乱动啊!”
被大哥按着坐到地上的寒露:???
她还想说什么,大哥已经如残影一般跑回后院客厅了。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卢栩又急吼吼奔向厨房,颜君齐正失神地站在厨房洗碗。
卢栩冲过去,举起同心结,“君齐,这是你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寒露:有些瞎子,不感激恩人就罢了,还让恩人坐地上!
卢文:我就说大哥是个憨憨。
石头:这水平,还不如我呢。
是他下午在书院编的。
提前交了课堂的策论,一个人跑到假山后,拿出中午从成衣铺偷偷取走的红线,在瑟瑟寒风中编出来的。
他怕一回家卢栩已经从村中回来了,来不及等他再编。
他把同心结放在袖口,揣了半下午加半晚,暖热了,暖透了,郑重的、忐忑的、期待的交上同心结,交出自己的一颗心。
可卢栩跑了。
什么都没说,就跑了。
颜君齐弄不明白,为什么?
既然要送他同心结,为什么要这么跑掉?
是他误会了?
还是卢栩发现了他的心思,只是在试探。
试探出了真相,惊恐到吓跑么?
颜君齐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厅中,望着热气还未散去的炉子,徒然觉得好寂寞。
颜君齐从厅中落荒而逃。
厨房中,卢栩深吸一口气,缓声问:“你知道同心结是什么意思的,对不对?”
声音紧绷,还带着一丝丝异常的低沉沙哑。
“我……”颜君齐借着油灯昏黄微弱的火光,看到卢栩脸上清晰的水痕,呆住了。
卢栩又问:“我送你那个呢?”
颜君齐连忙将手从水盆拽出来,慌张在衣服上擦干,小心从袖口掏出来。
卢栩眸光闪动。
鼻头有点酸涩。
他好像不是单相思。
但是……
好尴尬。
卢栩啼笑皆非,五味杂陈,乱七八糟,满脑袋都一团乱麻……
又安心,又委屈,又生气。
埋怨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颜君齐理智、常识、智力全然断了弦,迷茫、焦急又无措。
卢栩气鼓鼓:“这两个这么像,我哪知道哪个是哪个?我当你不要,把我送你的退回来了呢!”
颜君齐:“……”
颜君齐难以置信地望着卢栩,人都要气疯了。
他明白了,他总算明白了!
亏他以为卢栩这是在试探,知道他心意后抗拒逃走,他可连离开观阳,再不打扰,独自逃去州府读书都想好了。
竟然……
是这样!
颜君齐深呼吸。
气得浑身直打哆嗦。
他怎么能把卢栩想那么复杂!
怎么会有人连是不是自己编的东西都不认得?!
满腹消化不掉无处排解的酸涩全发酵成闷气。
颜君齐气得呼吸声都变粗了,卢栩气鼓鼓地瞪他,他也气鼓鼓地瞪卢栩。
两人不甘示弱,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晌,齐齐失笑。
对方是个笨蛋。
自己是个傻瓜。
卢栩迈步过去抱住颜君齐,“你早告诉我不就好了?”
可颜君齐哪敢?
他不吭声,下巴放在卢栩肩窝,深深地调整呼吸,却做不到平心静气。
压抑一晚的惊慌无声发泄。
沉在心底的彷徨释放出来。
卢栩感到肩头凉凉的。
温热的眼泪无声浸透袄子,在冬夜变得凉凉的。
外面寒露和小夏没了动静,她们房间也吹了灯。
大宅子里,余火燃尽,只剩下厨房小小的一盏油灯。冬夜的寒气逐渐向身体侵袭,唯有相拥的怀抱温暖异常。
卢栩感到颜君齐身体微微地颤抖,伸手在他背脊上一遍一遍地轻拍抚摸。
他早就该察觉的。
以君齐的性格,会让邻居陪他入京吗?
不会的。
如果不是喜欢他,他怎么会打破自己那疏离的边界,轻易答应帮他看管零花钱,如果不是喜欢他,怎么会以书生的身份沾染别人的生意,甚至在他第一次北行时,说出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回不来,就替他守业护家的话来?
如果不是喜欢他,为什么悉心保存着他写过的每一页草稿,在他出门前为他收拾行李,亲手给他裁本子?
君齐比他更早察觉到,一定比他更慌张,更害怕。
他比他还小,又敏感又内向,突然发现喜欢男孩,一个人一定很害怕很害怕。
卢栩叹气,他真是个笨蛋。
他竟然傻乎乎的当君齐是最特别最要好的知己、朋友,可君齐怎么会对朋友的财产、家人大包大揽?
如果多花一点心思在君齐身上,他早该发现了的。
就是因为他太笨,君齐才一直憋着,一直不敢开口。
卢栩听着颜君齐凌乱的呼吸,把他又抱紧了些。
直到颜君齐终于平复,卢栩轻轻放开他,他们稍稍分离了些,卢栩垂眸看颜君齐哭红的眼,愧疚地轻笑:“下次你要告诉我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卢栩是个大笨蛋。”
颜君齐破涕为笑,“嗯。”卢栩是个大笨蛋,他也是个大傻瓜。
卢栩抬手擦擦他眼角,触感一片冰凉,他拉上颜君齐,举着油灯慨然道:“走,不洗了,扔着明天我来洗,回去睡觉!”
把颜君齐领回房间,卢栩又跑去火炕口添柴,将全家各屋子的火炕检查一遍,确定都能烧大半夜,才放心离开。
回来时,他端着一盆热水,拿着毛巾,还有一小盒防冻的油膏。
这是元蔓娘她们冬天绣花时用来护手的,有一点儿茉莉香味儿,卢栩记得胭脂铺的掌柜说也能抹脸用。
颜君齐坐在床头看书,更像是缓解此刻的不知所措。
卢栩:“别看了,坏眼睛。”
他将东西放到小桌上,用热水浸湿毛巾,“躺下我给你敷下眼睛,哭过不擦擦容易冻皴。”
颜君齐难得透出一丝羞赧,“我洗过了。”
卢栩:“冷水?那不是更容易冻?”
他不由分说将颜君齐推床上,“快!”
颜君齐爬起来,将书放回桌上,解扣子脱外衣,脱棉袄。
明明平时也是这样,可今天莫名就有股子不自在。
偏卢栩还在一旁催个不停,“水要凉了,快!”
颜君齐心一横,飞快脱衣服钻进被窝。
他才躺下,卢栩将拧干的热毛巾糊到他脸上。
颜君齐:“……”
卢哥哥照顾弟弟妹妹很有经验,动作看似粗鲁,但粗中有细,温热的毛巾擦拭脸颊,又轻又暖。
卢栩擦完,又重新烫一遍毛巾拧干,叠成两寸宽的窄条,放到颜君齐眼睛上。
颜君齐眼睛有点儿肿,要不是太晚,他还想去煮个鸡蛋给颜君齐滚滚。
待毛巾变凉,卢栩拿开,凑近看看好像也不是太肿。
“我给你抹点油膏,防冻。”
“嗯。”
卢栩打开小盒子,蘸一点雪花膏似的防冻膏点在颜君齐脸颊,用手指慢慢揉开。
很快,手指的温度将膏体融化,渗透到颜君齐细而薄的皮肤里,好像他在抚摸颜君齐的脸颊似的。
男孩子的脸原来也这么软。
卢栩满脑子遐想,又在他眼下揉抹,这里比脸颊还柔软!
卢栩轻咳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就是怕你冻伤。”
颜君齐睁开眼,眨动的睫毛碰到卢栩指尖,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卢栩人都轻颤了下。
颜君齐双眸清澈:“我帮你抹?”
“不、不用!”卢栩放下油膏,将毛巾扔回盆里浸热拧干,胡乱在自己脸上揉搓两下,蘸点油膏在自己脸上胡乱一搓,完事。
手法跟搓面似的,和刚刚的温柔小心全然不同。
卢栩将油膏盒子放到一边,呼一口吹灭油灯,“明天还得早起读书呢,睡觉!”
房中漆黑一片,卢栩在乌漆嘛黑中匆匆宽衣解带钻进被窝,翻身给颜君齐一个背影,以示他要睡觉的决心。
颜君齐轻笑。
他往卢栩这边挤了挤,闭上眼睛安静睡觉。
寂静的夜里,两人都一动不动,只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和自己扑通扑通擂鼓似的心跳。
好一阵,兴许已经是下半夜,房中呼吸声渐渐平稳,卢栩轻轻睁开眼,竖起耳朵听了一会,生怕他睁眼的那么点儿动静会把颜君齐吵醒。
确定房间内还是那么安静,颜君齐没醒,他才小心翼翼转过身来。
眼睛已经渐渐适应黑暗,他在昏暗中能看清颜君齐朦胧的影子。
君齐睡觉很老实,睡时什么样,睡醒什么样,卢栩闭着眼都知道他现在手在哪里,脚在哪里。
卢栩满心的鼓动,犹豫半晌,手指轻轻探向颜君齐被窝,从被子下摸到颜君齐的指尖。
熟睡的颜君齐睫毛颤了颤,卢栩吓得不敢动。
见颜君齐皱皱眉又没动静了,他忍笑捏了捏颜君齐手指。
卢栩放心了,他团着被子整个往颜君齐那边凑凑,给颜君齐掖掖被被角,虚虚在被下抓住颜君齐的手,闭眼睡觉。
反正他睡觉不老实,睡着后会往哪边滚他哪知道。梦里的卢栩干什么,和清醒的卢栩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卢栩起晚了。
北行连日的辛苦疲惫,加上昨天心情大起大落,他睡得香甜,连颜君齐什么时候起床走的他都不知道。
元蔓娘他们知道他累,也没打扰他。
直到都日上三竿了,卢栩还没动静,卢文受不来砸门了。
“大哥!不是说今天去看铺子吗?我给你一刻钟,再不起来我就进去掀你被子!”
卢栩睡得正香,突然被惊醒,人还有点发怔,晃了一会儿神才想起来,他已经回观阳,回家了。
卢栩打个哈欠。
觉得半边身子有点重,一看,原来是颜君齐没叠被子,将被子搭在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