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昶至今都无比痛恨辛兴怀,若不是他死在战场没回来,张昶都想亲自宰了那个蠢猪泄愤。
辛兴怀死了,张昶便把仇恨转移到青龙城这几大家头上,他们参张昶,张昶也修理他们。
他们想把张昶换掉,张昶还想把和他们亲近的郡守换掉。
两边的暗斗最终升级到明斗,连郡守都被牵扯下场,互参的本子雪花一般往京中递,闹得不可开交。
眼看都斗到一方郡守的委任之上了,朝廷震怒——大岐的朔州到底是谁说了算?
皇帝震怒,最后还是大将军出面,要求严惩张昶以示警诫,但念在他家世代忠君,又护城有功,只罚了张昶半年俸禄以示惩戒,又高调往朔州派了个督军。
贺承业这督军明面上是敲打张昶,实际上却是在给张昶撑腰。
毕竟贺承业可是以督管军户北迁的名义来的,他既受皇帝信任,又是大将军女婿,还和张昶两兄弟早年就相识。根本是在告诉青龙城兴风作浪的大小势力,安分点,张家兄弟在朝中有人。
这么一番闹腾,两边相互有了忌惮,各自安分了不少。
张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当他的土霸王,想征便征,想抢便抢,更不敢再惹事找参了。
贺承业可私下告诉过他,陛下的意思是若是朝中再收到一本参他的折子,张昶就趁早收拾东西滚蛋。
青龙城的几家重击不行,也只敢暗中盯着张昶犯错。
为了不落人口实,贺承业还劝张昶将张骈和他养的那些伤兵移出兵营——
这事,往好了说,叫重情重义。往坏了说,叫收买人心。
连大将军范孝都为伤兵的事头痛不已,没少和户部打架,更没少挨参。
范孝经历特别,先是国舅,后是将军,深得陛下信任,他皮糙肉厚不怕参,尚且焦头烂额,张昶呢?
他家中长辈已过世,京中亲眷还指望他们兄弟俩的军功,如今又是如履薄冰。
道理易懂,实践难行。
张骈带着伤兵主动离营,张昶气地砸了一天东西。
青龙城安稳了,骁骑军的日子却越来越捉襟见肘。
李修羡慕他们兄弟俩占据青龙城吃喝不愁,他们俩何尝不羡慕李修在北境说一不二自在享受。
不过这些都不好与卢栩说,粮官只隐晦提了句“青龙城不比北境自由”和骁骑军军规森严等等。
卢栩不知道其中的暗潮汹涌,只当是骁骑军满青龙城收保护费,终于把地方官员惹炸毛,人家正撸着袖子抓他们小辫子。
既然骁骑军不好借他牲口,卢栩只能想别的办法。
他想了想,问道:“不能出朔州……那你们能到登州去吗?登州县也属朔州。我组织人手将粮食从隆兴送到朔州,诸位只需带好牲口到登州接运便是。”
两人眼睛一亮。
要说从前,还真不能。
驻军哪能乱跑?
不过眼下不是户部不批钱,允许他们满朔州剿匪自给自足了吗?
只要不出朔州,谁管得着他们是去剿匪还是打猎?
见有戏,卢栩也高兴起来。
他在观阳组织人到北境、朔州,那肯定没多少人愿意,若只是到崇宁的话,一定会有很多人心动。
即便在观阳招不够人,他还能从崇宁、文丘凑人手雇脚夫,反正都要经过的。
先运粮,再说货,运粮的人多了,商道不就走出来了?
等行商和脚夫们发现从观阳到崇宁很安全,慢慢的一定会有人愿意再进一步。
卢栩不急,明年登州,后年堡山,一个一个来,早晚能走到北境去。
既然商量好了,那就要马上行动起来,趁着还没下雪,能运的赶紧运。
卢栩也不打算在青龙城继续停留了。
卢栩:“大人,粮食的钱我先垫着,等明年年末算完红利,再多退少补您看如何?”
当然好!
不等张骈回答,粮官就想替他答应了。
白得的谁不要?
张骈当然也没意见,他们骁骑军虽然不像北境军那么凄凄惨惨,但粮食也不充裕,尤其是精粮,三天才能饱吃上一顿。
让卢栩养他们骁骑军肯定不切实际,但能多一斤是一斤,哪怕每天一锅饭里能多放两勺米呢。
双方愉快达成合作意愿,都很满意。
卢栩:“哦対,还有一事想劳烦大人。”
张骈和颜悦色:“你说便是。”
卢栩:“就是我的铺子缺些人手,我在青龙城也不熟,不知大人能不能帮我找些靠谱的伙计。”
人你随便塞,账单都随便看,就别在外面派人盯梢了,进来干活儿吧!
张骈失笑。
他派人到卢栩铺子附近盯着,一来是想看看他又是修房子,又是雇瓦匠的,折腾好几天到底要卖什么,二来是怕他刚刚开店会有什么麻烦。
不想卢栩搞出的动静太大,把他派去的人惊到了,不等天黑就坐不住跑回来汇报。
张骈原本只当多得个零花收入,自己都没打算要,可手下回来噼里啪啦一说,张骈也吃惊了。
一天卖了上千两的货,难怪卢栩一直在暗示他二十之一的红利很高。
他马上想到用这笔钱买粮草。
只是这小孩也有意思,若换成别人,就是知道了他派人盯着,也不会放到明面来讲,只会当不知道,卢栩倒好,不但说了,还打上朝他要人手的主意了。
张骈:“你想要什么样的人?”
卢栩:“会算账的!能记账更好!脾气好,不和人吵架,踏实肯干,吃苦耐劳,还有爱说爱笑,爱和客人聊天的,我们铺子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
张骈:“连账房先生都要我帮你找?”
卢栩:“就是账房先生才要您帮我找。”
他缺人才,与其从自己人里硬挤一个赶鸭子上架,或者外聘一个自己都不信任的账房,还不如让张骈出人。
“我们商队识字的少,老家账房都是我邻居读书之余兼顾着,我们掌柜原本是我们村种田的,我随便找个账房来,把他卖了他都不知道,还是您找吧,您推荐的品性肯定好,军中人才多,要是有什么解甲退伍的正愁找活儿干,那就更好了。”
张骈:“你不怕我安排个账房把你卖了?”
卢栩:“哪儿能啊,我听说您是世家大族出身,能看上我这点儿钱么?”
青龙城有什么,他大概有数,一个账房也不可能在卢久生眼皮子底下把钱搬空。
张骈笑而不语,默认了卢栩的高帽子。
他家就是再落寞困窘,也不至于算计一个杂货铺。
张骈暗叹,心说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这小子能忽悠贺承业了。
贺承业最讨厌阴谋诡计,卢栩的路子又是什么都放到明面上讲,虽然有小聪明,但也不失坦荡,贺承业就是不喜欢商人,也不会多讨厌他。
张骈:“我还真有一批人符合你的要求,只是要看你愿不愿意用了。”
卢栩想也不想:“愿意愿意,您推荐的我都愿意。”
张骈莞尔:“等你见过后再说吧。”
他叹口气,“明天你到将军府找我,我带你见见他们,你自己挑。”
将军府?
什么人还得去将军府挑,卢栩疑惑。
难不成是将军府的仆役?
卢栩兴致勃勃地等着选人才,第二天一早就提着礼物上门了,可待他看到张骈推荐的人,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或轻或重,全有伤残。
张骈:“这些曾经都是我手下的兵,品行品性都信得过,你挑吧。”
卢栩问:“他们都退伍了吗?”
人群中当即有人道:“是我们自己要走的!”
“不错,与将军、参军无关,是我们自己不想待在骁骑军了!”
张骈什么都没说,卢栩却发现张骈眼睛红了。
卢栩懂了。
朝廷欠饷,那些手脚健全的士兵都吃不上饱饭,军营拿什么养一群残兵呢?
不是连张骈都已回归白身,不在军中了么?
只不过,他身份特殊,还能住在将军府,还能和骁骑军同吃一锅饭,而他们,要自谋生路了。
他们观阳也有很多这样的人,他路过的所有地方都有。
卢栩沉默一会儿,开口道:“我的铺子不太大,用不了这么多人,我就只能在诸位中选了,没能选上的,我先说声抱歉。”
他们很轻松地笑道:“小兄弟你选吧。”
似乎每个人都不觉得自己能选上。
卢栩走到人群,选了一圈,将伤残最轻的和最重的分成两边。
轻伤在左,重伤在右。
右边几乎没一个四肢健全的。
被选到右边的人相互笑着,遇到了熟人,笑容就更深一些。
“看来你要落选了。”
“你不是一样?”
“我比你强吧!”
“还不是一样!”
“就是,没差,都一样!”
“什么都一样,我当年比你们几个能打多了好吗?”
“屁,你就是跑得快!”
他们调侃着,那名已经断了一条腿,当年跑得快的人,自己也混不在意,他拍拍已经断了的右腿,“你们加起来,都没我这一条断腿跑得多!”
卢栩将最后几人分开,站到右侧人群前。
“有没有能识字记账的?”
笑闹的人群一片寂静。
卢栩又问了一遍:“有没有能识字记账的?举手!”
还是没人吭声。
卢栩:“那有能算账的吗?举手。”
依旧没人举手。
卢栩叹气,吐槽道:“你们不行啊!”
说着,他又朝左边走,“这边有能算账、能记账的吗?”
有三人犹犹豫豫地举起手。
卢栩将那三人选出来,“好你们三个我要了,其他人……抱歉,我暂时只需要这么多人。”
只要三个呀……
三个也不少了。
剩下的人笑道:“没关系,我们本来也只是想过来看看参军。”
有人嚷道:“老陈也会算账!我们营军需粮草都是他管,谁少吃了一碗饭多吃了一碗饭他都知道!”
卢栩脚步一顿,“老陈是哪个?”
左边好几个人往右边人群中指,“那个!拄拐的!就那个大个子!”
“対呀!小兄弟,你雇上老陈吧,账房又不用站着,他缺一条腿又不影响算账。”
卢栩怔了怔,朝右侧无奈笑道:“你们不老实啊!算了,回去再安排吧。”
啥意思?
这到底是要老陈还是不要?
两边的人都茫然着。
卢栩走回张骈旁,指指右边那群人:“大人,这三个,还有他们,我都要了。”
张骈吃惊:“你要他们?!”
“嗯!”
“都要了?!”
“嗯!”卢栩笑着看已经惊呆的两群人:“我们店可是很大的!”
第176章 通商
卢栩出去一趟,招回来一群缺胳膊少腿的伙计,卢轩、罗纯有些意外,又不怎么意外了。
毕竟他们商队里就有一群别处不愿意用的解甲兵。
卢栩心软,这在他们观阳可是人尽皆知的。
尤其是他那食铺,有些食材根本就是赔钱卖的。也因为这样,他那有一批死忠老顾客,还总有客人客串伙计,替他们收拾桌子煮面盛汤盛饭,就差自己做饭自己吃了,甚至忙的时候还替他们收账,这也是他们观阳以前从没出现过的奇景。
卢家人早习惯了,罗纯从前去他食铺吃饭也没少见,卢栩向来是只要整体上赚钱的,不在意细节划不划算。
有和他关系不错的商人也提醒过他,他这不是做生意,是过家家。
可卢栩不在乎。
他赚着钱呢。
他不在乎,有人替他在乎,比如卢文。
小小年纪锻炼了一身砍价本领,每次卢文替他收货,都能把供货的气到脸红脖子粗。
想卖他东西比别人贵?做梦。
想买他东西比别人便宜?没门儿。
尤其是卢栩没怎么管,卢文又常去的甜品铺子。
小夏性格软,没主意,寒露干什么都不怕事大。在他们三个齐心协力一番努力下,甜品铺已经快成他们观阳著名的黑店了。
赚钱是赚钱,但卢轩有时候都怕卢文会挨打。
卢栩的方式他觉得不対,卢文的方式他觉得也不対,但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愿意给卢栩善后。
这次,卢轩也习以为常、任劳任怨地给卢栩善后。
他先带人到后面问清了他们家住哪里,远不远,什么时候能上工,用不用安排住宿,又统计了他们分别能干什么。
那些说什么都行,又似乎什么都不行的,他就安排他们先流动帮忙,先看看自己想干什么,能干什么。
虽然他们铺子没啥重活,可他们不是少一条胳膊就是少一条腿,卢轩也挺棘手。
最后只能选那些伤的相対轻的人来负责大件和铺货补货。
人手需要磨合,卢久生又是头一次做买卖,卢轩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这趟先不走了。
他留下给卢久生帮忙,等卢栩送第二趟东西来时再和他一起回去。
卢栩问:“你真要留啊?”
卢轩点头。
卢栩头皮发麻。
本来这趟卢轩出来就没跟四叔、四婶说,再不回去……
他回村不会被四叔打吧?
卢轩看着大哥心虚的表情,忍不住呵呵,他让卢栩赶紧收拾好东西滚,争取早点过来接他。
卢轩威胁:“要是万一下大雪不能回去过年,你也得来青龙城陪我!”
卢栩领命,拿走铺子这几天赚的所有钱,带着人跑了。
罗纯:“你就这样把他自己扔那儿了?”
卢栩:“什么叫他自己,久生不是在吗,账房先生上岗了,结账的给他配了四个,这再搞不定,他以后就在家混,别出来了。”
罗纯:“……”
他忽然觉得他们家那棍棒教育的家风挺温和的,从前是他误会他爷爷、他伯、他爹和他哥了。
狠还是卢栩狠。
结果対弟弟特别狠的卢栩才到了登州,刚追上放羊的卢庆,就是这么说的:“小轩非要在青龙城开店,还非要留在青龙城看店,我劝他都不听。”
罗纯:“……”
但凡是卢庆先问起卢轩他再说,也能让人不那么鄙视他一点。
同样是大哥,卢栩和罗慎完全不一样,罗纯想了想,他果然还是更欣赏性格沉稳不跳脱,长兄架子三千金的罗慎一点儿。
登州那条街已经彻底清扫出来了,还没盖房子的地方被罗广、罗丹清理出来临时当了羊圈。
城里的小孩刚卖完石头,又开始到处割草卖给他们喂羊,那些才会走路说话的小孩都被哥哥姐姐抱过来看小羊。
好脾气的崔县令都有点意见,他好好一个城,好好一条街,怎么就成动物园了?
但登州城也肉眼可见的活起来了。
皮货店旁开了一家新店,专门卖毛绒玩具和各种饰品,除了卖,他们还派活儿。
洗毛料、染色上色、做玩具、搓毛线、戳毛毡、做发绳、小饰品……
城里手巧的姑娘每天都到铺子后院做工,一群小姑娘凑在一起玩似的做手工,时不时还有人出新主意,等卢栩到时,她们已经发明出好多种花色和小玩偶。
不过奇形怪状的残次品也很多就是了。
最早出来那一批,已经由卢轩弄到青龙城卖了,卢栩一回来,罗丹、罗广就很忐忑地询问起卖得怎么样。
卢栩:“大受欢迎,都快抢光了,抓紧做吧,这些我先运走回观阳,新的再供青龙城。”
罗丹、罗广也大受鼓舞,飞快跑去向他们的工匠、女工们传达好消息。
不要担心赔钱束手束脚了,放开手脚大胆干吧!
卢栩还跑去看他们做毛毡,他也只知道大致是个什么东西,没想到这些小姑娘们真的做出来了。
他过来瞧瞧,有小羊、小兔、小鸡、小鸭、小猪、小鹿、小牛……还有小老虎。
卢栩好奇:“老虎是谁弄的?”
一个小姑娘红着脸道:“是我。”
卢栩瞧着可爱,爱不释手,“还有吗?”
小姑娘点头。
其他人七嘴八舌出卖她,“她奶奶可会做虎头鞋了,她按虎头鞋做的!”
“她还做了毛鞋子呢。”
卢栩让她拿出来瞧瞧。
她奶奶是给小孩做虎头鞋的,她学着做,用毛毡做的也是小孩穿的虎头鞋,只是戳出来的鞋,更毛绒可爱。
卢栩比划一下,决定带回去给卢锐穿,要是卢锐穿不下,就放到元蔓娘店里卖。
卢栩鼓励道:“很棒!很厉害!加油多做点儿!”
小姑娘腼腆地笑。
做一双鞋比做别的费工费时,罗掌柜是按一天二十文给她们算工钱的,她好几天做不出来一双,一直怕被开了。
卢栩这么一夸,她就有底气了,她还鼓起勇气问卢栩要不要虎头鞋,她奶奶手艺特别好。
卢栩让她带来瞧瞧。
卢栩又逛了一圈,想再给腊月、小夏他们带些小礼物,逛着逛着,他瞧见一个七八岁小姑娘正手指翻飞地打络子。
卢栩诧异:“你也在这儿做工?”
小姑娘点头:“嗯。”
一旁的姑娘笑道:“她手可快了!”
卢栩问:“你这是做什么用的?”
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声音还充满稚气,仰头道:“我给小羊挂!”
卢栩想起来他在青龙城见到那只挂着红络子的毛绒羊,原来是出自她的手。
卢栩好奇:“你还会做什么?”
“会可多了。”她掰着指头数,“我会打络子、做毛球、做小羊、戳小羊和小狗。”
卢栩蹲到她旁边,“那你能教我编东西吗?”
小姑娘歪头看他:“编什么?”
卢栩指指架子上已经编好的:“就这个吧。”
待罗纯、卢庆将要带的东西装好,卢栩也从铺子里出来了,手上还拎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罗纯笑他:“你注意点儿,这么大人扎小姑娘堆里像话吗?”
卢栩:“东家勉励员工,怎么不像话了?”
他把包袱扔上车,解开给他们看,“瞧,小兔子,小狗,小羊,小牛,多可爱。”
罗纯瞧着也挺可爱,“那个老虎给我留着,我拿回去哄我儿子,还有那个头花。”
卢栩:“小老虎是给我们家卢锐的,这个给你留着。”
他拿出一只小狗。
罗纯:“不要小狗,我儿子当然得要老虎!”
卢庆面无表情看他们俩争执,抬头望天,双目放空,没一会儿,他抬脚走了。
一个十八九,一个二十好几了……
还得他操心这,操心那的。
就在他们返回观阳同时,崇宁和文丘的商队也从观阳进货回乡了。
文丘商人还好,他们和州府也接壤,从前都是去州府进货。
虽然州府的大商人不怎么爱搭理他们,但好歹见过州府的繁华。
崇宁人不一样,因为地理位置不好,穿山越岭又难,崇宁面积还大,出县一趟十分艰难,即便是号称为了利润无所不至的商人,基本也没怎么出过崇宁县。
有进取心的,最多也是跑文丘进货。
这也不怨他们,毕竟他们不比繁华的南方。
大多百姓都是吃自己种的粮吃自己种的菜,布也能自己织自己纺,一年忙活到头,银钱是赚不到的,但靠勤勉,勉强也能温饱。
他们实在不爱出门。
出门难,还耽误他们种地。
尤其是崇宁,田地不如别处肥沃,别处一亩产的粮食,他们要种一亩半才能收获。
每年交完税,剩下的也就够饿不死,买东西?
他们连赶集都不积极。
这样的环境下,商人也很难,百姓不爱买,他们不好卖,他们进货少,价格就高,越高,百姓越不爱买。
简直恶性循环了。
因此,崇宁也没啥实力强劲的大商人,这次官府牵头组织他们去观阳,名义上是去进货,其实是想卖货。
他们崇宁山多,出山货出药材啊!
尤其是他们地广人稀,有些地方常年无人去,总能找到年份足的草药。
他们想好了,就是观阳人不稀罕,观阳不是还有不少南方的货商吗?
便宜卖给他们,总能赚到钱吧!
而且这次三县商量好了,不收入城费,路上食宿他们出一半,衙门出一半,到了观阳还会统一组织他们买货卖货,特殊的东西需要他们自己选自己谈,但常见的东西,观阳衙门会监督物价,保证他们不会上当受骗。
这已经不是行商了,简直是不傻的都能干。
崇宁县衙满县划拉了一下,要求每个镇必须至少出一个行商,带上自己镇上特产,到县城集合。
等他们乌泱泱凑好,就可以出发了。
崇宁路段崇宁衙门护送,文丘路段文丘衙门护送,进了观阳,观阳衙门一路护送。
这些小商人每家规模不大,但人数也不少,即便罗家已经在沿途开客栈了,依旧不够住,不少人都被安排到附近的村子里借住。
要接待他们的村庄也提前得到了消息,早就收拾好屋子,准备好饭菜。
反正钱都是官府先垫付的,能赚钱他们也乐意。
两县的商人就这么旅游似的一路到了观阳,路上吃喝不用操心,安全不用操心,车子坏了都有人搭把手。除了走路运货还是那么辛苦,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毕竟不出门,在家种地,也是辛苦的。
进了观阳县城,文丘县内来的商人没啥感觉,但文丘各镇和崇宁商人,全都惊呆了。
尤其是崇宁深山硬被衙门薅来的小商人,他们痴痴地望着观阳,他们从没见过这么繁华的城市。
这么宽这么平坦的大街,这么漂亮的房子,这么多琳琅满目的物品,这么多人!
还有那条大河。
宽敞,平坦,温柔,缓慢。
他们深山里的河流不能载船,到夏天还可能山洪泛滥,冲毁他们的田地房屋。
为什么两地连水都不一样呢?
崇宁人站在观阳码头闻着鱼的腥味儿,看着繁忙的行船和碧绿如带的河水,久久回不过神。
观阳县衙早就收拾好了驿站,官差把他们领进驿站休息,住不下的就安排到县城的客栈里。
下午由他们自由活动,随便逛街。
第二天官府就在观阳码头到县城的空地间组织了贸易会。
第177章 是甜的
崇宁人眼中的大城,其实也不够大,满街摆摊,混乱不说,还影响城中其他店铺生意,影响百姓生活。
县令想了想,干脆像村镇集市一样,在南门到码头间的宽阔空地分区画了四片地方,分别分给崇宁县、文丘县、观阳县和南来的行商。
四片外围的小片区域直到码头,或是他们占不满的地方,则留给观阳百姓摆小摊。
头一天观阳县衙就在空地画好线,早上一开城门,就组织各路商队过来摆摊。
四片区域都是矩形,两两间留着供行人走的过道,道路形成一个巨大的十字,大十字又连同许多小十字,将商户们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小区域,保证每个摊位前都有小路直达,路过的行人都能看到。
天亮时,忙着摆货的商人们一抬头,赫然发现整个码头都被占满了。
讲究的,推了柜台来,其次的,有个板车,有些不讲究的,直接往地上一铺就开卖。
平时在东街早市卖菜的百姓都到码头摆摊了,县里还有卖吃食的小摊贩也跑出来摆了个流水摊……
维持秩序官差来回地巡逻,不过只要他们没占道影响走路,官差就不管。
这一天,观阳县出入县城不收费,观阳联盟和船帮的客船免费,货船也只收半价。
附近村镇不少人都坐船过来瞧热闹,县城的百姓更是全家都跑出来玩了。
崇宁在哪里,崇宁有什么?
文丘在哪里,文丘有什么?
许多百姓压根是不知道的。
対许多人来说,观阳已经够大了,崇宁、文丘人,是遥远的来客。
崇宁、文丘人也是头一次参加这样展销会似的活动,比观阳人还新鲜。
百姓们把这当成了灯会、庙会,还真有做了灯笼过来卖的。
今日恰逢休沐日,颜君齐抱着卢锐,卢舟牵着文贞和腊月,一起来逛街。
才出城门,卢锐就先要了个糖人,最小号的糖人只有巴掌大,他一只手就能举着啃。
腊月和文贞也跟着每人得一个糖人,他们俩还不时递给卢舟、颜君齐吃一口。
卢锐见了,也拿着往颜君齐嘴边递,但他准头不好,一下戳到颜君齐脸上。
颜君齐拽出卢锐的专用小手绢擦擦脸,再给卢锐擦擦他吃花的小脸,“我不吃,锐锐自己吃吧。”
腊月咯咯笑:“要是哥哥在,肯定一口咬走锐锐一半!”
颜君齐莞尔。
他和卢舟在摊位间走着,遇到比较闲的摊子,便问问対方住哪儿,有什么特产,本地是什么样子。
崇宁地域广阔,不同的镇子方言都不尽相同,每个人说着口音怪异的官话,说的人费力,听的人也只能将将听懂。
但即便这样,卢舟也感到收获颇丰。
家乡外是他从未见过,从未听过的风景,那些风景,那些人,比书上写的要鲜活百倍,辛苦百倍。哥哥说,他不能只闷头读书,他似乎又懂一些了。
比他们更早一点儿出门的卢文则带着陆勇在问价看货搞采购。
像什么干菌子,干果子,他们食铺用得着,杂货铺也能卖。
崇宁、文丘这些干货品质不错,价格也比观阳划算,卢文打算采购一些。
闲逛的百姓们在各个摊位逛上一圈,也都有了同样的想法。
冬天食材匮乏,这些收拾一下都是不错的菜。
一圈还没逛完,不少人篮子都满了。
和他们不同,篮子渐空的是在摊位间流动卖吃食的本地小贩。
肉包子,素包子,馒头,豆沙包。
还有特别机智的,先跑去卢记食铺买些油条、油饼,再跑出来提着篮子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