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承业点头,知道卢栩所说的人脉,就是他口中的观阳县尉亲眷。
观阳县尉在文丘、崇宁还有点面子,到了朔州可就没人买账了,朔州又比隆兴复杂,难怪他想和他们合作。
卢栩也没敢画太仔细,也只画了从观阳到崇宁一段,随手能画舆图这种事,还是他和颜君齐偷偷分享吧。
卢栩指着他丑丑的线段和点点,“从崇宁县城到此处,一路上行走两天,沿途只有一个小村子,在这里设一处客栈最合适不过,这里,按步行脚程,走大半天,安排一处茶摊供人歇脚,也非常合适。”
卢栩虽然隐藏技能,但无意间把距离和方向表达得很准,贺承业也只当这是商人识途记路的本事,没多加细问,而是询问起客栈、茶馆能容纳多少人,未来商路是否真能像隆兴郡的水路码头那般繁荣。
“文丘、崇宁两县,还有整个朔州,都深受地貌限制,不然这条路也不会荒芜这么久。说实话,若不是观阳的船商都不愿意随我北行,我也不会非要开拓一条新路。”卢栩扔下树枝,眼中露出几分认真和严肃。
“若说像有港口的县城一样繁荣,那就是我胡吹了。不过,若用上十年,让沿途小镇像我家乡一样的小镇一样繁荣,我有信心。”
“若我此番过去,能在朔州、北境或是蛮族手中寻到南边紧缺的物品,也许还能更加繁荣。”卢栩绷着脸,脑海中想象的是繁荣的边贸小镇。
听说北境之北,还有别的国度,往西、往东,也另有国土,若是这样,那边也能形成一个商贸的集散之地。
也许有一天,他开辟这条商路,会有南来北往无数人日夜行走,将四面八方的物品通过这条路运往各地。
卢栩心潮澎湃,畅想一会儿,又将思绪收回来。
眼下这还是条有土匪出没的荒路,他能不能平安到达永固县都还难说呢。
卢栩看贺承业的目光带了几分火热。
朔州与隆兴不同,朔州的地方官势弱,驻军势大,贺承业又正好是管军户北迁的,这不是正正好和他对口吗!
“贺大哥,我瞧咱们既有缘,又顺路,若你对我的计划有兴趣,兄弟愿意少占一分利,如何?”
贺承业失笑:“我怕是不方便与你合作,不如叫阿连他们与你一起吧。”
卢栩望向叫阿连的年轻人,陈连笑吟吟指指远处的假土匪和山上的真土匪。
卢栩:“……”
搞半天,还是跟土匪合伙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陈连等:你到底有多少钱?
卢栩:十两!拿去!
陈连等:那你还是把货留下吧!
卢栩:我有一大堆持续生钱的不动产,一看你们就只会花不会赚巴拉巴拉……
陈连等(拔刀):来来来,我们好好讨论一下发财门道。
天色渐暗,几个篝火堆点着,两架铁锅炒好菜,另外的篝火上肉汤和饼子也热好。
商队开始分发食物吃晚餐。
从山上下来的山贼围坐在帐篷北侧的平地上,眼巴巴地往篝火堆看,闻着食物的香味,肚子咕咕叫起来。
旁边的人听见动静,拿草叶丢他,那人委委屈屈挪远点儿,他有什么办法?他早上就吃了半个杂粮馒头,肚子里早就没货了。
土匪们悄悄交流:
“那两个老大叫咱们下来是什么意思?不打劫了?”
“打劫个屁!没看他们都过去那边吃饭了?”
“那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啊?”
“就知道吃!想想一会儿还有没有命吧!”
土匪们顿时苦了脸,“不是说放咱们回家吗?”
“要那么容易早让你滚蛋了!”
“那怎么办嘛!”
他们又开始吵吵嚷嚷。
忽然商队那边有人朝他们喊:“开饭了,你们有碗筷吗?”
土匪们震惊,指指自己:“我们?”
掌勺的伙计高声回答:“对,我们东家叫你们过来吃饭!”
土匪们面面相觑,有一人吐了嘴里的草秆站起来,“呸,管他呢,吃饱了再说。”
“就是,要死也要做个饱鬼!”
“嗯!”土匪们纷纷回应,雄赳赳气昂昂地迈着大阔步过来吃饭了。
他们想开了,有肉吃肉,没肉吃粮,一点儿不客气,抢饭抢菜嗖嗖猛,吃得卢栩都心疼。
能吃啊……
太能吃了!
看来占山为王这条歪路不好干,要不这些人怎么看见肉和白面也满眼放光呢?
卢栩一边叫人再卸一袋杂面,一边在心中腹诽着。
突然多了将近两百号人,他还真有点儿发愁。
先不说这些人来历不明,会不会在路上反水对他不利,就是他们愿意跟着他往北走,卢栩也有点负担不起。
他这些车这些货,只用自己带的人手都已经有些饱和,更别说多了这么多人。
卢栩边吃边琢磨着该怎么安排。
给他添了个大麻烦的陈连等人,则已经坐在篝火边畅快吃喝上了。
有贺承业这样的大人物在,卢栩也不好怠慢,从车上卸下一坛好酒,还亲手下厨做了几道菜,饭也是特意为他们蒸的白米饭。
陈连赞不绝口,“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厉害。”
先前卢栩说如何做薄荷糖的时候他还以为卢栩是胡吹呢,不想竟然真有两下子。
卢栩呵呵两声,不是很想搭理他,而是不住给贺承业夹菜。
梁山宝带人刚从山上抓到的野鸟,卢栩也叫不上名字,瞧着像山鸡,又比卢家村附近山头上的野鸡个头要小一些,他也没管是什么,只当野鸡处理了,一半烤,一半做了瞎凑合版本的小鸡炖蘑菇。
不料这有什么用什么瞎做的小鸡炖蘑菇深受喜欢,一看就不短缺吃食的贺承业也不禁多动了几筷子。
卢栩多聪明呀,见状夹菜夹得那叫一个殷勤体贴,反正他在家给弟弟妹妹夹菜夹习惯了,也不觉得不习惯。
卢栩狗腿地给贺承业碗里浇汤汁:“汤汁泡饭自有一番野趣风味,夜宿在外无什么讲究,贺大哥多吃点。”
陈连和那个面相凶神恶煞的假土匪头子邬刚则不住朝他哼笑,目光中全是鄙夷。
于是,卢栩把剩下的汤汁全给卢庆、罗纯、梁山宝和另外几个自己商队的人分了,“来来,别浪费,二叔、纯哥、山宝哥,多吃点。”
等他放下锅,锅里干净得连渣都没了。
陈连:“……”
邬刚:“……”
他俩瞪卢栩,卢栩瞪他们。
他刚刚都和那帮土匪打听明白了,这俩明明是出来剿匪的,剿完匪听说路上要来肥羊,就冒充土匪要把肥羊也顺道端了,做事忒不讲究!
得亏他人多又聪明,不然没栽匪贼手里,倒栽在他们俩手里,上哪儿说理去!
不给他俩下泻药就算他人品高尚了,还想吃他的菜汤,呸,做梦去吧!
这事卢栩其实也有误会。
战后朔州大力剿匪,朔州大的土匪窝点早就被剿光了,剩下些机灵的一看朔州混不下去,脚底抹油全往隆兴和相邻的郡县跑。
他们这一队一路从朔州中部追到南部,眼看土匪要进崇宁,连忙赶来围堵。
若真要让土匪都进了相邻郡县,闹得人家鸡犬不宁,隆兴等郡的头头脑脑非到朝中参他们将军不可。
他们连追了几天,见几只土匪队伍跟商量好了似的全往朔州和崇宁交界的废道集中,他们一边纳闷儿,一边往前设伏。
那些土匪还没吵明白山头到底谁是老大就被一锅端了。
这群土匪也被追怕了,他们可是见过朔州那些头铁的同行们是如何被雷霆血洗的,一见陈连、邬刚他们,反抗都不反抗一下,马上缴械投降。
见他们如此识时务,陈连自然要问问他们为什么都要往这里聚集,莫非是什么人给了他们号令,他们要合谋什么大事?
土匪们就是再傻,这时候也吓腿软了,他们能合谋什么大事?一个个哭爹喊娘对天发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跑来这儿是因为听说从隆兴来了个要去和蛮子交易的大肥羊,他们打算抢了肥羊往深深老林里一钻,躲躲朝廷围剿的风头。
一个这么说,下一个还是这么说,陈连、邬刚他们一番恐吓威胁后也惊讶了,这些土匪竟然全是同一个打算。
他们也纳闷了,这得是多大的肥羊?
两人和心腹们一商量,管他呢,吞下再说,全然把卢栩当成了偷偷和蛮族人走私交易的黑商。
也不全怨他们如此想,毕竟哪个商队放着人多好走安全的路不走,非要翻山越岭从崇宁过来?
那还不是见不得人的黑商!
黑商嘛,那和土匪也没什么区别,不抢白不抢。
朔州如此积极剿匪,一来是打完仗军队腾开手脚了,二来,就是朝廷国库空虚,军饷拖欠,眼看揭不开锅了,上面默认谁剿到的财物归所在队伍自己分。
一时间,朔州的队伍杀红了眼,只要能抽调出人手的纷纷席卷上大小山头,若遇到了盘踞多年家产颇丰的山贼土匪,那可算中了大奖。
陈连邬刚他们领队出来,家里还有一群不能离岗、嗷嗷待哺的穷兄弟,眼看这几支乌合之众是没什么油水了,全指望着卢栩这个肥羊。
这事卢栩也有一点儿责任,他为了宣传商路,一路上谁问都大肆宣扬他们是从观阳要到北边去买羊的,一传二,二传四,传着传着,他们人还没到朔州,消息已经先到朔州了,不知怎么还传到了这些土匪耳朵里。
一来二去,误会叠误会,合法商队遇到了假土匪,远远一瞧,看见卢栩商队挂着旗帜大模大样的架势,陈连两人知道闹出乌龙了。
可卢栩这商队实在是肥,运的大多又是粮食,他们眼馋啊。
他们都快揭不开锅吃土了,卢栩竟然要带这么多粮食去找蛮子做买卖?
哪怕是官商他们也不想就此放过,他俩都想一不做二不休,冒充一把土匪把卢栩抢了算了。
兄弟几人商量一番,还是跳出来拦了卢栩去路。
杀人他们不会做,吓唬一番吓跑就最好了……
结果,人没吓唬跑不说,还让卢栩把他们身份给猜出来了。
陈连、邬刚深感郁闷。
他们丢人不怕,就怕给队伍招黑。
万一卢栩真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查出他们来路,把他们将军给参了那就乐子大了,上面正不想给他们发军饷呢,知道他们冒充土匪抢官商,非再扣三年不可,那他们就真只能吃土了。
眼看骑虎难下,正愁着呢,卢栩突然要见他们老大。
他们一商量,就真去请贺承业了。
他们想的也简单,以贺承业的家世出身,就是卢栩真有个大人物靠山也会卖他面子,毕竟哪个大人物也不会为这点儿小事难为他们。
还有就是想要贺承业替他们看看这小子背后到底什么人。
至于卢栩说的能赚钱,他们俩其实不太信。
不过这小子大话都说出来了,他们当然要转达。
果然贺承业一听真来了兴趣,很顺利就来了。
他们的一番心思卢栩自然不知道,不过,也幸亏朔州军把出名的大贼匪窝都端完了,听到消息的都是成不了气候的乌合之众,否则他们再隐秘些,小心些,或者胆子更大些跑到更靠南的地方埋伏,搞不好真有一番厮杀。
这些军中隐秘土匪们不知道,卢栩也就打听不着。
他差点被劫,往后还要和想劫他的人合作,还是他出主意对方拿大头,当然看这两个假土匪十分不顺眼。
不过卢栩还是很识时务的,也清楚若没陈连、邬刚他们镇着,他根本拿这些土匪无可奈何,人家怕军队,可不怕他一个小小商人。
所以他也只在吃饭的时候搞搞小动作出出气,吃完饭就放下恩怨商谈正事了。
毕竟再不顺眼这也是大腿,能抱上大腿在朔州就更安全,他可不要拿一队人的身家性命赌一时之气。
饭后,卢栩叫几支土匪队伍各选两个代表,召集他们一起开会。
荒山野岭的,也没那么多讲究,卢栩叫人点上艾叶熏一遍蚊子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卢栩:“诸位,不知道都籍贯哪里?”
本就胆战心惊的土匪们闻言就是一个激灵,干什么?问他们籍贯干什么?莫非宰了他们不够,还要牵连他们家人?
他们纷纷憋一口气,摆出宁死不屈的架势,朝卢栩愤然冷哼:“哼!”
卢栩:???
他问啥了?
这不是一句很正常的客套话么,怎么就全都横眉冷对了?
他们朔州人什么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卢·交际小达人·栩惨遭滑铁卢。
土匪们:哼!!
第137章 入朔州
卢栩一边在心里吐槽着还是他们观阳人质朴厚道,一边先自报了家门:“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本人卢栩,观阳人士,此次是为了开辟从观阳县到永固县千蛟岭北的商路,方便以后做生意,邀请诸位,也是想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起建设商路。”
他边说边观察在场三波人的反应。
罗纯、梁山宝坐在他两侧为他撑场面,作为商路一头一尾的重要参与者,唯他马首是瞻,无论卢栩说什么,他们都很给面子的认真听着。
陈连、邬刚坐在一侧,抱着刀保持沉默,在他们身后不远,贺承业正在另一处篝火旁喝茶,虽然他名义上置身事外不参与,但这个恰好能听见的距离,卢栩也没真把他当事外人。
另一边,就是十个土匪代表了。
他们最紧张,也最状况外,警惕又恐惧地看看陈连他们,又警惕地看看卢栩。
卢栩哀叹。
这都什么合作伙伴?
“关于商路,目前我还只有一个初步的想法,未来是很可观的,不过咱们还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
无论卢栩怎么说,众人依旧毫无反应,搞得卢栩连大饼都画不下去,十分挫败。
卢栩不禁苦中作乐地想着:不愧是对他宏伟计划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的一群合作方啊!
他也懒得跟他们说计划了,到了朔州再走一步算一步吧!
卢栩止了话题,高声问道:“我第一次到朔州来,从崇宁到永固县,有没有熟悉路况的兄弟?”
没人回答。
卢栩不得不又大声问道:“有没有人愿意做向导呀?!向导!带路的!!”
卢栩都想要喊解散算了,忽然有个人忐忑道:“我只知道到堡山县的路,带你到堡山行吗?”
卢栩心里默默想了想地图,那不是进朔州后要走的第二个县吗?
“行呀!”终于有人回应了,卢栩马上报以极大的热情,“咱们怎么走?”
堡山县两人对望一眼,小声问卢栩:“你要去县城,还是不过县城直接往北走?”
他们俩像在课堂躲着老师说悄悄话似的,搞得卢栩也下意识低声配合他们:“不是一条路?”
“你要是去县城,就走官道,要是直接往北去,我们知道一条近道,差不多能少走三天路吧。”
“嗯,差不多。”另一人也道。
卢栩问:“要翻山吗?”
“我们堡山县都是些矮山。”
卢栩问:“能画出来给我看看吗?”
两人一懵:“画出来?”
卢栩凑到他们俩跟前,画个点示意出发点,又画出堡山县城,还有北边的永固县,随后开始连点,“假如这是北,这是南,这是东这是西,堡山县在这里,那这条路是这样走吗?”
堡山县两人对着他的简易图呆了半天,在脑海中冥思苦想把路和方向对上,忍不住还转了两圈找方向,然后指指卢栩的图,“好像不对,你再往东画点儿?”
“嗯,差不多这样?”
“不对不对,这么看到县城和到北边不是一样长了?到县城远嘛!”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没一会儿连方言都飙出来了,语速也变得飞快。
他们俩辨不清,又跑回去叫了一个家住县城附近的人来,三人又是一阵嘟嘟囔囔,把卢栩在地上随便画的图修修改改,最后找准了三人都认同的方位,还把要经过的主要镇和村的名字标上。
“到了三沟沟山就错不了了!”
“对嘛,进了我们堡山地界走三天,打听打听是不是三沟沟山,是三沟沟山就对了!”
卢栩“哦哦”两声,掏出炭条在空页对着地上的地图画下来。
忽然有人在他身后道:“你这方法不错。”
“是吧。”卢栩飞快抄山名,百忙中分神回头,一看竟是贺承业,魂儿差点儿吓飞了。
贺承业却饶有兴趣地又指着地图询问起堡山县几人更细致的问题来,那三人战战兢兢地回答,腿肚子还直哆嗦。
“原来你们是从这条小路跑出来的,难怪我们没追上。”陈连也凑过来了,对着地图恍然大悟。
那三人腿肚子哆嗦得更厉害了。
陈连却没理他们,而是朝贺承业道:“督军,和咱们的图不一样。”
贺承业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轻轻点点头。
军中用的舆图要比卢栩在地上画的细致很多,连山间小道都是要标注出来的,可不知为何,看上去竟没有卢栩这在地上胡乱涂画的图看着直观。
见卢栩不敢画了,贺承业示意他继续:“画完借我看看?”
“哦哦哦!”卢栩连忙匆匆几笔画好,撕下来恭恭敬敬递给贺承业。
贺承业却对他的随身小本子很感兴趣:“这是什么?”
卢栩:“日……日记本。”
贺承业:“我看看?”
卢栩一脸纠结地递过去,羞耻道:“都是瞎写,回家说给弟弟妹妹听个乐的东西……”
贺承业随手翻开一页,见上面写着“今日遇到一大娘会做鱼饼,用剪刀剪剪就能剪成鱼的模样,和观阳的鱼面片不一样。”旁边还画了一幅小插画。
又一页“热,蚊子还多,咬我眼皮上了!”小字歪斜批注“烦死了”。
又一页“发现一个小村子,盛产酒,好喝,想让你尝尝。”
又一页“遇大雨,爬山翻了半车米,村民说路错了,给我们指了一条好走的路,一路留了标记。”
除了这些闲碎的话,他还很靠谱的详细记了地址和简易图,但画得也很零碎。
见没什么要紧东西,贺承业又将本子还给他,“你这炭条不好用,改日我寻些画匠用的细笔送你。”
卢栩一怔,喜道:“好呀好呀!”
贺承业:“你这图和我平时所用有些区别……”
卢栩眨眼,等他后面的话。
贺承业欲言又止,沉默片刻道:“这图先借我吧。”
等他回去找绘制舆图的兵士看看有什么区别,卢栩这样一个没背景的小商贾,还是少知道这些才安全。
卢栩:“贺大哥你喜欢尽管拿去,我再描一份儿就行啦!”
贺承业也不多言,将图卷好装进怀里,“既然你要北行,我正好与你一道,咱们到登州再分别。”
卢栩当然一百个愿意。
有驻军随行,能把他送到永固县才好呢!
有堡山县两人开头,卢栩再问其他人胆子也大了些。
他们五帮人来自三个县,其中三支都来自与崇宁交界的登州,可见登州高山密林掩护下土匪之猖獗。
但好处也不是没有,有一支土匪恰好就是附近的,能带他们快速过山。
带队的人自豪道:“别看这条路山多,从这儿过去比从西边能少走四五天!”
卢栩好奇:“那这条路怎么荒下来了?”
“呃……”本地人讪笑,“路不好走。”
另一人道:“附近村子也少。”
最重要的是,这边山高林密,他们的同行还不少。
只是这就不足以为外人道了。
卢栩:“若我们以后通商路走这条路有危险么?”
那几人诧异:“你真要走这条路?”
卢栩:“当然!这条路要是不能走,咱们就绕远换别的。”
那几人对视,“当然能走,若是……”
人数最多的一支头目道:“若是兄弟你走,我保证没事。”
这下卢栩听出深意来了。
他沉思片刻,摇头道:“不行,要是这样的路,我不能走。”
“啊?”
“只有我自己能走的路没有意义,咱们换路吧。”
“可这是最快的……”
“我要找的是谁都能走的商路。”卢栩朝他们笑笑,高声喊停了在前面开路的卢庆。
将近五百人返回,在岔路口重新走从前卢庆他们走过的荒凉官道。
登州的三支土匪无比震惊地落在队伍后面,“这小子不是真要搞什么商路吧?”
翻过隆兴郡与朔州郡交接的乌岭峰,他们终于算正式踏入朔州郡。
去年解甲兵士归乡踩过的山中官道已经又被荒草覆盖,不仔细分辨已经有些认不出来。
卢栩依旧用老办法,一路走,一路在道旁的树上做路标。
夜晚他们宿在野外,竟然听见了狼嚎。
卢栩半夜惊醒,从帐篷出来见卢庆坐在篝火边,正和登州的几个土匪闲聊。
卢栩问:“有狼?”
土匪:“哦,没事,还远呢,咱们人多又有火,狼不敢过来。”
他们对狼司空见惯,反而好奇道:“你们那儿没狼吗?”
卢栩摇头,“听说山上有,不过我们村子比较稠密,山也高,不往深处去见不到狼,狼也很少下来。”
登州几人闻言,夸道:“真是个好地方,是吧?”
另外的人也点头:“嗯,好地方。”
卢栩听着,竟然从他们语气中听出些羡慕来。
卢栩想了想,没回帐篷,在卢庆旁边坐下,“你们在聊什么?”
他二叔可不怎么爱和人聊天。
“没啥。”他们不大好意思道,“白天给你带错了路,嘿……”
“哦,没事,我也没说清楚。”卢栩不以为意,反而有点惊讶这几人竟然会来找他道歉呢,他从怀里掏了一包寒露给他磨牙的饼干。
这饼干太硬了,刚出发他都咬不动,他吃了没多少就扔在骡车上了,今天翻东西时翻出来,发现油纸包有点松,拿出来一看,果然有点潮了。
他尝了一块儿,没坏,还比先前好嚼了。
饼干总共也没多少,卢栩怕久了会坏,不如分了给大家尝尝。
那几人接过去,左看右看,没见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观阳人都吃这么小这么薄的饼子。
他们放进嘴里一嚼,愣了:“甜的?”
卢栩:“我妹妹烤的饼干,味道还行。”
几人都有点僵住,其中一个脸上有道疤的男人竟然把咬断的半块饼干又从嘴里拿出来。
卢栩莫名,怕哪里犯了他们什么习俗忌讳,连忙问道:“诸位不方便吃甜的?”
“不是,”刀疤脸把饼干揣进怀里,“家里孩子还没吃过糖,拿回去给他们尝尝。”
卢栩含着饼干却咽不下去了。
卢栩将剩下的饼干包好,全给了刀疤脸。
刀疤脸死活不要,卢栩干脆一人一块儿,发牌似的全分了。
“有点潮了,放不了几天就该坏了,吃了吧。”说罢,卢栩先把自己那份儿吃了。
其他人有人随即也吃了,也有人依旧还是揣进怀里:“我们家近,过不了几天差不多就到了,拿回家里。”
他们顺势又问起卢栩,“小哥,我们能回家吗?”
卢栩:“能吧?”
他也不是很确定。
他们毕竟是土匪,虽然缴械投降了,按道理也该去蹲两年大牢才对。
卢栩:“明天我问问贺大哥?”
几人感激不尽,对卢栩的态度又热络了几分。
反正醒了,卢栩也没打算继续回去睡,趁着他们对他生出好感,开始朝他们打听登州的情况。
不问不知,一了解,发现登州比崇宁还惨。
登州在朔州最南,和崇宁一北一南各占乌岭峰一端,不同的是,崇宁在乌岭峰山谷,只占了很小一部分,登州则占了主要部分,整个南部都是乌岭峰山脉。
乌岭峰难行,地势还高,除了几个小山谷能种一季春麦,其他地段就只能种耐寒的荞麦。
物产不丰,路又难行,登州在整个朔州郡都数得着的穷,和北边几个县相比,唯一的优势就是地理位置靠南,很少出现蛮人,就是真爆发了大战,他们还能往深山里一钻,仗着地势之利避难。
所以,登州穷是穷,但人口在朔州又不算少。
人多,吃不饱,又没啥谋生之法,于是,在武德充沛的朔州文化熏陶下,不少人就生出了占山头当土匪的想法。
打劫对象,自然就是与他们相比很富饶的崇宁。
卢栩恍然,难怪他在崇宁时当地人提起朔州就一股子怨气,听说他要从崇宁翻山过去,都劝他改道。
崇宁简直大冤种啊,本就不富裕,还挨着个更穷又不讲武德的邻居,又跨着郡,想联合剿匪都不好操作,他猜登州县肯定也不怎么配合。
卢栩越琢磨越无语,难怪明明有一条旧官道却能荒成这样,他就说嘛,就是大岐如今有了新官道,这古道走的人变少也不至于荒凉如此,根本就是普通百姓没人敢走嘛!
那些小行商,还不来一个抢一个?
他们不穷谁穷?
卢栩无比好奇啊:“你们县衙不剿匪吗?”
几人干笑。
但还是有人给卢栩解释了,朔州是边镇重地,整个郡最要紧的就是边防,一切都以边防为重,他们登州这和平得不能再和平,又穷的朔州闻名,没屁价值的小县,别说派兵剿匪了,别朝他们征兵就不错了。
一来二去,登州壮丁少,又没驻军,县衙官差还没几个,县城都不够用,哪有闲人出来剿匪?
县令也不是没努力过,从前也剿过几次,还联合附近的县一起剿过,可没用啊!
官府一撵,他们就往山里钻,一钻大半年,他们耗得起,官府耗不起,折腾过几趟,也没抓着几个土匪,慢慢也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