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么!”
同桌其他人感慨了,还心虚地往旁边看看,见别的桌上也是低调朝伙计招手要加菜,默默松口气。
“你们说小卢是不是想做这个生意?”
“我瞧着像。”
“那我愿意光顾。”
“下次一定要点个雅间。”
众人齐点头。
大家都有头有脸的,凑在大堂这么齐刷刷地煮菜捞菜多不讲究,关起门就自己家人吃还行。
“别说,这羊肉真不错!”
他们往上菜的方向看,可惜啊……羊肉没了,是谁那么能吃!
卢栩也在二十桌间来回穿梭,边走边教他们什么菜烫多久。
那些吃惯了麻辣烫的熟客不用他管,可他还邀请了许多从不下厨房,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有钱船商和本地土财主呢。
他想着拉人入伙,总要服务周到。
前前后后一个多时辰过去,火锅吃完,宾主尽欢,伙计撤下铜锅、菜品,换上了糕点和茶,众人喝茶的喝茶,擦嘴的擦嘴,笑吟吟地闲聊着,关系似乎还拉近了点。
毕竟他们平常酒桌谈合作也是讲套路的,哪有像今天这样你递我个碟,我帮你煮个菜这种奇妙场面。
卢栩:“招待不周,大家吃饱了吧?”
众人笑,好几个人默默松了松腰带。
这火锅有点神奇,吃的时候不觉得,一不小心就吃多了,怪丢人的,出去坚决不能说。
“卢当家是想做这个火锅买卖?”有人问了。
卢栩当即夸道:“慧眼独具!”
众人腹诽,这还用慧眼?不瞎不傻的都看出来了好吗?
卢栩笑道:“不过火锅只是捎带的,在下真正想做的,也和羊关系甚大。”
马上就有人懂了。
毕竟卢栩想筹集商队北上在观阳也不是秘密,他私下也已经找许多人谈过。
不过这事嘛,大伙就有点退缩。
羊肉好吃是好吃,也不是非要到蛮人地盘才能买到,卢栩不就是在州府买的吗?
一时间,众人表情变换起来。
卢栩:“我想做的想必许多人都知道,从前我空口白话,大伙难免谨慎,如今大伙亲口尝到了,实话说,光羊肉在下就知道许多做法,只做这一项也保证不会让大家亏本,况且除羊之外,北境还有许多好处好物的。”
众人沉默不许,独自沉吟。
卢栩再接再厉游说:“我听说北边有许多大岐没见过的珍贵药材,人参,灵芝,还有许多珍兽稀宝,就是没这些,只从观阳运粮草布匹过去,也是不错的买卖。观阳产粮,如今田税又低,粮价上不去,往外走才能卖高价……”
有人道:“卢当家说得不错,不过收粮售粮一来麻烦,二来要同官府打交道,成本又高,我们这些小船队,是吞不下这样的买卖的。”
卢栩:“我们可以联合,我来牵头,只要大家愿意,总能想到办法的。”
众人苦笑。
到底还是觉得他太年轻。
他们都知道卢栩和如今的县令交情不错,可他们更知道卢栩其实没多少根基,这样的新起之秀,起来容易,倒下更容易。
他在观阳的许多大手笔,很多人也并不看好。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观阳联盟,但这联盟和当年的船帮又不同,其实十分松散,进退没个约束,如果不能盈利,卢栩也不见得真能使唤得动。
若卢栩积累颇丰,他们也不是不愿意占个小股,可好多人都打听出来了,卢栩还欠着县衙好几千两银子呢。
算来算去,卢栩还没他们手头宽裕,他们又要出钱又要出力,还要冒险,这谁能愿意?
当即有人叹道:“卢当家主意不错,若非在下买卖都在西边,也愿意随卢当家试试。”
众人侧目,这人也是在官府有名号的大商船,当然是有资格卖粮的,不过他妻舅家势力在西边的两郡,那边也缺粮,他每年都往那边运,不愿意往北走,卢栩还真不好说什么。
一时,又有许多人这样那样的推脱。
卢栩笑容渐渐也有点维持不下去,问道:“没人愿意么?”
无人回答。
卢栩:“没人有一点儿动心吗?”
别人更不忍心打击他。
卢栩勉强笑笑:“行吧,是我唐突了。”
和他关系不错的几家互相看看,姓郝的船家当即道:“若是卢当家想做这羊肉火锅生意,郝某愿意支持一二。”
其他人也道:“是呀,火锅我等都感兴趣,卢当家若是手头有什么不方便,大可找我等帮忙。”
卢栩笑笑,“我再想想吧。”
他把话题绕开,“来,诸位尝尝我妹妹做的新点心,若是好吃,欢迎多多光顾我妹妹的小店。”
众人见他主动把话题转开,也乐得品尝起糕点来。
寒露、小夏做的蛋糕精致,味道也好,的确是观阳如今一大特色名吃。
不过开店时间尚短,还有许多人不知道。
这一次也算是好好宣传了一次。
卢栩请客也没要钱,他们吃的又是稀罕的羊肉,自然不好意思白吃白喝,回家让家里也去卢家的点心铺子和成衣铺子多逛逛,就当是补偿了。
寒露、小夏一下又多了许多不差钱的客户。
不过卢栩该郁闷还是很郁闷的。
一直以来,他做得虽然辛苦,但却顺风顺水,想做什么没有做不成的,这次可算狠狠撞了南墙。
私下游说找人,拉人入伙,再到宴请羊肉火锅,前前后后已经小半年了,依旧没人松动。
卢栩郁闷道:“看来想说动这些人,只靠画饼是不行的。”
颜君齐:“他们也是商人,投入许多,回报却看不到,自然不愿意。若是能看到好处……”
卢栩:“要是有现成的好处,我还用求他们,他们求我还差不多!”
颜君齐笑而不语。
可卢栩又郁闷了好几天也没想到办法,人都没平常那么精神抖擞了。
他有时候自己坐在窗边发呆,少见得有些迷茫。
到了休沐日,卢栩没精神回家,送元蔓娘他们上船后,自己溜达回县里家中补觉。
他做了好几晚上噩梦,梦到他倾家荡产,还不上债,还遇到了土匪要打劫。
卢栩精神萎靡地闷头补觉,不想梦还接上了,那伙土匪又开始追他,追得他满山跑,眼看到了悬崖边上,卢栩气坏了,吼一声“我跟你们拼了”就蹦起来要和人拼命。
结果他猛地从被窝蹿起来,把坐在床边看书的颜君齐吓了一跳。
颜君齐:“怎么了?”
卢栩呆了呆,收了要和人打架的神通,讪讪坐下,鼓着腮帮子穿鞋,“没事。”
“噩梦?”
“嗯。”
“打架?”
卢栩愤然道:“妈的,几个土匪想打劫我!打劫我两次了!”
颜君齐笑问:“那你打赢了吗?”
卢栩呼口气:“还没打呢就醒了。”
这口气憋得他不上不下的,本来就郁闷,现在更郁闷了。
颜君齐收起书,“出去走走?”
卢栩:“嗯……也好。”
颜君齐带路,卢栩和他并排走。
一路走,一路看着街景放空,只当随便走走散心,可走着走着,卢栩发现颜君齐带他走的路线正好经过观阳联盟大大小小所有的店铺。
谭石头他们留给他的杂货铺、山货铺,别人加入他们联盟挂了旗帜的铺子,元蔓娘和寒露她们没挂旗帜的铺子,最后,是他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卢记食铺。
今天寒露她们也随元蔓娘一起回家了,食铺里三婶也不在,狗子和陆勇两家在铺子里忙活,食铺依旧像初开张时一样,从早上忙到晚上。
卢栩站在街对面,怔了好一会儿。
颜君齐问:“要过去吃点东西吗?”
卢栩还没想好,却先被出来送人的陆勇瞧见了,陆勇连忙招呼他们进去坐。
陆勇问他吃什么,卢栩想了想,要一份儿炒田螺,还要一份儿粽子和炸油条,再盛上两碗豆浆,和颜君齐慢慢吃。
期间,店内的老客、邻居们纷纷调侃他,“如今小卢都不用做菜,光坐下吃就行了。”
卢栩也笑:“我都混成老板了!”
他们调侃着,卢栩给每桌送了一小碟田螺。
如今炒田螺已经不止麻辣,还有了五香味儿,酱香味儿,照顾吃不了辣的客人,不过主流还是麻辣味儿。
除了田螺,他们还炒一些小河虾,青河特产的小河虾,最大不足两指节长,通体透明发青,壳又脆又薄,裹上面粉炸或者直接热油炒,都是很不错的下酒小菜。
四邻的小孩们都爱来买,狗子媳妇有耐心,他们就是只要一文钱的,她也卖。
左右不过是去河边打苇叶的时候多拽点,用洗干净晒干压平的芦苇叶子替代油纸,还不花钱。
店里用的芦苇都是狗子他爹去打的,如今狗子不让他干重活儿,他们夫妻俩除了拿钱把家里修缮修缮,就是给儿子儿媳帮点忙。
芦苇叶还没到最大的时候,不过已经能摘来包粽子。
包粽子不需要非在店里,早上出门前在家把糯米泡上,晚上关店回家,狗子爹娘已经把芦苇叶、麦秸秆、枣子、红糖都准备好,他们夫妻俩带晚饭回来,一家人吃完就开始包。
陆勇家也是如此,陆勇奶奶身体不好,苇叶是陆勇从店里拿回家。
如今他们两家人人都会包粽子。
如今人手充足,卢栩吃饱,又指点了两个学厨艺的学徒炒菜的技巧,也没留在店里再帮忙,就揉着肚子和颜君齐溜达走了。
一顿饭吃完,卢栩又挂上了笑容,似乎已经重振精神。
“我想好了!”果然,还没到家门口,卢栩已经又神采奕奕精神昂扬,“他们不干我自己干,反正我也是一穷二白过来的,再惨也不会像最初那么惨了,大不了我从头再卖田螺!”
颜君齐笑起来。
卢栩说得豪情万丈,一回家他就开始翻箱倒柜。
见他精神头回来了,颜君齐默默拿起早上没读完的书继续看。
在他读剩下半本时,卢栩已经进进出出跑了好几个来回。
好一会儿后,卢栩将一个厚布袋重重地放到颜君齐身前,麻袋落到床边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卢栩:“君齐,这些银子你替我藏好。”
颜君齐低头看看袋子中的银子,诧异地等他继续往下说。
卢栩:“这是咱们的保命钱,万一我真没搞成倒闭了,就靠你养我了。”
颜君齐猛地一怔:“我养你?”
卢栩沉重点头,煞有介事,对自己的糟钱的能力深有觉悟,“当然,也预防我花钱大手大脚,一不注意钱又花光了,你得看着我。往后我赚了钱,收入一百文给你一文,你替我收着。”
颜君齐盯着他清清亮亮,通透单纯,好像一下子就能通到底去的眼睛,忽得笑了,“好。”
他把卢栩的钱袋子收走,“钱每日一交,要是不给,我会催你的。”
卢栩傻了。
他茫然地看着颜君齐,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一遍。
然后挠挠头,乖乖“哦”一声,一点儿没怕颜君齐吞了他的银子跑路不还,开始撺掇颜君齐帮他出主意。
“我想了想,观阳的货商主要是水路,从观阳往北,到州府就到头了,然后他们就会沿河往西,想说动他们卸船走陆路往北看来是不可能了。”卢栩叹气。
颜君齐点头,他就知道卢栩这几天不是光丧气颓废的。
卢栩:“所以我想,不如我自己组人走陆路。”
颜君齐挑眉。
卢栩见他没反对,自动默认颜君齐赞同他的主意,兴致又高涨了几分,语气不自觉又轻快了点儿,“虎哥、石头他们不就是从陆路走的嘛,那就说明从路上走肯定也能到朔北。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要绕远路。”
颜君齐点头,“我明日到县学看能不能借到些地方志,帮你看看。”
卢栩点头。
颜君齐:“等二叔回来,你再问问他。”
卢栩:“嗯,二叔肯定熟,哎,我问了他那么多,上次就忘了问他是走的哪条路。”
颜君齐含笑安慰他:“从观阳北上自然走水路最方便,所有人都会这么认为,不怪你思虑不周全。”
卢栩胡乱点点头,托着下巴咬着唇胡思乱想,“光靠我自己想凑一队人肯定不容易,就是能花钱雇到人,也不好信任,你帮我想想,除了拒了我的那些人,还有没有人可能入伙?”
把钱货都交到陌生人手上,卢栩自认信任人,也不敢这么挑战人性,若是他自己带着钱,找一群不熟的人做伴,他也没那个胆。
双拳难敌四手,他就是打架再厉害,到了陌生地方身边还全是陌生人,他也要害怕。
这也是卢栩非想拉别人一起的原因之一。
那些船商、行商,哪怕钱不够,手底下可信之人总是比他多得多的。
说白了,还是他发家太短,根基太浅。
能信任的除了几个朋友,基本也就是宗族亲人,所以在这样的时代,大伙才那么看重宗亲。
不过他就是家里的老大了,就是卢轩、卢文再能干,也没有让他们同行的道理。
卢栩一时竟然又陷入愁困里。
左思右想,“不然我和二叔去?”
总让二叔押车是不是也不太好?
二叔没意见,他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也该找他好好聊聊了。
颜君齐一皱眉,不赞同地看卢栩。
他这个没办法的办法,实在难以让颜君齐认同,“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所有一切才真会垮掉。”
卢栩郁闷:“我不是想不到别人了吗?总不能让卢轩、卢文、陆勇他们替我去,他们还没我大呢,那我成什么人了。”
要是裘虎他们没走就好了,他手下有多好的人啊,卢栩一数就能数出一大把来,一个个还十分可信。
又是羡慕裘虎的一天。
他什么时候才能像裘虎一样,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哥?
颜君齐沉默片刻,忽然道:“罗家。”
卢栩:“嗯?”
颜君齐:“你找找罗县尉家如何?”
卢栩猛地瞪圆了眼睛。
宗族实力强大,赚钱却不太在行,又有官府背景的罗家,他怎么就没想到!
卢栩当即蹦起来,就要冲出屋去,“罗家!我这就去一趟!”
颜君齐哑然失笑。
罗家因为出了县尉,罗慎一干人又在县衙当差,在县中虽然是公认的四大家,行事却相当低调。
不知这是家风性格使然,还是因为他们如今的县令大人不喜欢手下人猖狂。
所以罗家在观阳风评一直不错。
他们主要的营生,除了种田,就是暗戳戳收个保护费。
有罗家在背后撑腰,哪个混混吃饱了撑的会上门捣乱?
因此,观阳许多店铺背后的靠山都是罗家。
和卢栩关系相当好的酒肆,背后就靠着罗家。
卢栩性格太跳脱,仗着脸皮厚和罗家有些交情,但依旧还是混不到县尉眼前,平时也就敢常在罗慎跟前乱跳。
然而罗慎比县尉大人那张脸还黑,卢栩送的优惠券他一次都没要。
不过卢栩是什么人,罗慎不要,他还不会给别人吗?
只要是姓罗的,他都约等于是罗慎本人。
所以,他虽然和罗慎、罗县尉只有个他一厢情愿的热络交情,其实和罗家好几个年轻人关系倒是不错,对罗家也算了解的。
这次他跑出门,就没去县衙,而是直奔罗家的大宅去了。
罗家门房和他也熟,平时没去卢记食铺吃饭,一看卢栩,当他又来送优惠券,热情道:“卢当家今日又得空了?”
卢栩果然从袖子里掏优惠券,他出门忙,身上还真没怎么带,只有甜点铺的专用券,一张五文,他手上有个五六张。
门房一瞧,眼睛就是一亮,这券他认识,昨天替府里老太太去买蛋糕还瞧见过呢。
不过按卢栩的脾气,给他家向来是一个一沓,极少有几张几张给的,他也机灵,马上就想到了:“你是不是要找我们大爷?他今日在衙门当差还没回来。”
卢栩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找罗叔,也不找罗慎大哥,纯哥在家吗?”
门房一呆:“你找五爷?”
罗纯此人,是罗家的一个奇葩。
他在家行五,和罗慎是堂兄弟,比罗慎小两岁,小时候一起跟着罗县尉学拳脚功夫,学得还十分好。
前些年也在县衙当差,不过干了没两年,就嫌当官差没意思,武转文,又跑去干了一年收税的小吏。
他一去不要紧,扭头就把同僚收税时偷偷搞的小动作给举报了。结果一下得罪了一批人。
官差名声好听,薪金却低,若全然守规矩,背地一点儿小手脚不搞,基本上是吃不饱饭的。对此,人人都是默许。
毕竟他们罗家也在偷偷收着县城大小店铺的保护费。
当时的县令还不是如今这位,他一闹,对方一气之下把罗家也咬了一口,眼看无法收场,最后他和那名同僚都被赶出县衙。
县衙内,也只说他们两人年少气盛起争执闹矛盾胡乱攀咬,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罗纯被家里训斥了一顿,安生了一年多。
他无事可做,就把精力转到了练武上面,还跑去别的县找人切磋。
随后,新县令到任,听说了这事还想把他重新招回来,不过那时罗纯一心想搞个武馆,就把县令给拒了。
据说因此他被他大伯,也就是如今的县尉,关起门狠揍过。
因为家里不帮忙,没人给他拿钱,他的武馆到底没搞成。
罗纯郁闷之下回家种地去了。
家中长辈见他不靠谱,思来想去,给他介绍了门亲事,希望他成家立业后能稳重点。
这媳妇人选相当不错,算来还是罗家远亲,人又温柔又贤惠,罗纯成亲后老实了两年,可没多久又闲不住了,也不知他怎么和媳妇说的,竟然让他媳妇帮忙瞒着家里,一个人偷偷跟别人往南方跑船去了。
他一浪一年多,压根不知道媳妇怀孕,等他背着特产回来,媳妇娃都生完了。
不用说,他回来又被好一顿揍,他爷爷拿着拐杖追他跑了三里地。
再之后,罗纯也觉得从前不靠谱,做的事对不住家里,尤其是对不起老婆孩子,也就没再往外乱跑。
如今他主业就是种田、打猎,打到什么野味就进城卖卖。
卢栩认识他,还是罗纯进城卖野味,恰好赶上卢栩刚往罗家送了一次优惠券,他们兄弟几个一起到卢栩铺子吃饭,闲聊起来卢栩才慢慢知道他的不羁往事。
不过旁人揭短是别人的事,罗纯自己不承认,以他自己的说法,他开过武馆,跑过南边,还见过海,一副“我见过你们没见过的世面”的显摆架势。
不管几分真几分假,卢栩是亲眼见过他推车到县城卖野猪肉的,能猎到成年野猪,罗纯肯定有几分真本事。
而且他每次来食铺吃饭,回去一定会给家人带,有时候他女儿想吃炸酱面,他怕路上面坨了,就拿食盒只买炸酱,再买一份儿生面,拿回家给孩子煮面。
对家人这样不嫌麻烦的,卢栩认为他品性绝对不差。
再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罗家在观阳这么出名,出了什么事难不成还能抛家舍业跑了吗?
听说他找罗纯,罗家门房很是纳闷儿了一会儿,但还是道:“巧了,五爷今天正好来县里看老太太,卢当家你跟我来。”
卢栩跟门房进门,到他的小屋休息,门房去通报喊人。
片刻后,罗纯抱着他小儿子找来了。
“真是卢兄弟,怎么今天找我喝酒么?”罗纯爽朗地笑着。
罗纯长个大个子,比卢栩还高大半头,又天生毛发浓密,留着大胡子,瞧着比他哥罗慎岁数还大。
但行事上,和罗慎就大相径庭了,反正卢栩从来没见罗慎这么笑过,也没见罗纯像罗慎那样板着脸过。
卢栩喜气洋洋,“有事有事,要是能成,我天天请你喝酒都行。”
“咦?”罗纯怔了怔,“我酒量可是很大的。”
卢栩:“没关系。”
罗纯笑起来,“看起来是正事,走,进去说。”
他们一路进了罗家,罗纯把卢栩领到他的房间里。
卢栩来罗家不少,不过来后堂还是头一次。
罗家发家也只有两代,在县中的宅子不小,不过没什么奢华的装饰,就是普普通通的青砖青瓦,院子方方正正整整齐齐,后院有个小花园,种着两棵树,俩小孩拿着铲子在树底下玩泥巴。
罗纯把他儿子放下,让他过去找哥哥姐姐玩。
卢栩瞧着,罗纯的小儿子也就一两岁大的,以后带卢锐没地方玩儿,可以来罗家,小朋友跟同龄人玩肯定比跟大人玩有意思,腊月每次回家都惦记着去找她的小伙伴们玩过家家呢。
罗纯把卢栩带到小客厅,喊人端了壶茶,又端了盘点心。
卢栩一看,这不是他家的点心吗?
罗纯也怔了怔,笑道:“这点心你就别吃了,你家又不缺!留着给我姑娘小子吃吧!”
他说得煞有介事,卢栩也被逗笑,这人可比罗慎好玩太多了。
罗纯把点心盘子挪远了点儿,也不招呼卢栩喝茶,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我听说你一阵子请了好些人吃羊肉,还要开羊肉馆子,是真的吗?”
卢栩:“是有这个打算。”
罗纯:“那你找我,是打算定点儿野味儿?”
卢栩茫然:“啊?”
罗纯诧异:“不是吗?我听他们说你那个怪模怪样的锅跟麻辣烫似的,什么都能煮。”
他有时候打到野味懒得去东市卖,也会问问卢栩那要不要,一般常见的肉的卢栩都是要的,给的价格还不错,罗纯想着既然都是煮,麻辣烫能用的东西那个羊肉锅八成也能煮。
如果不是这事,他实在是不知卢栩找他做什么了。
卢栩笑起来:“要啊!不过野味是小买卖,我想找你合伙做大买卖。”
罗纯兴致不高:“什么大买卖?”
卢栩:“我打算自己组商队到北边去,不过我认识的人少,有能力冒险北上的人更少,这不就想到罗大哥和你了吗?”
罗纯:“北上?”
他一琢磨,也有了些猜测:“你打算自己去朔北郡买羊?”
卢栩点头。
罗纯沉吟片刻:“活物船可不好运啊……”
卢栩:“我想走陆路。”
这下罗纯惊讶了,“陆路?”
他一皱眉,纳闷道:“你想去哪儿买羊,陆路到州府可要兜个大圈子,直接往北去的也是朔州郡几个尽是山的穷县,想买羊就得奔蛮子堆里去了。”
卢栩眼睛一亮:“纯哥你认得路?”
罗纯:“认得啊,我们从朔北回来走的就是那条路。”
他啧一声,吐槽道:“路比观阳可难走多了。”
卢栩却大喜,连忙问:“能过车吗?”
罗纯想了想,“能吧,从前不能如今也能了。”
好几万人从北往南走,没路也趟出来了。
罗纯:“不过我可提醒你啊,那些路,荒凉,走几里地连个人都看不着。”
卢栩:“危险吗?”
罗纯摸摸下巴,自信地一笑:“那就得看是谁走了。”
他们俩对视一眼,嘿嘿笑着。
卢栩也算看出来了,罗纯是有兴趣的。
然而罗纯还是很厚道地建议卢栩走水路,“你要是就想买点羊,还是走水路到州府划算。”
卢栩叹气:“我也想走水路,可没人愿意搭理我。”
罗纯:“为啥?”
卢栩也没瞒着,有几分郁闷地把他的北行计划和如何被船商们拒绝一五一十说了。
罗纯不住点头,嘀咕道:“原来裘虎到千蛟岭北边去了。”
卢栩:“你认识虎哥?”
罗纯笑:“认识!还打过架呢!那小子才来观阳时候狂着呢,要不是我们兄弟几个,观阳可有他猖狂的。”
卢栩好奇:“你打赢了?”
罗纯咳一声,把话题转开了,他和罗慎二对一才把裘虎按进牢里,这种事他才不要说,“到蛮子的地盘去,有点儿意思。”
只是买羊,他有兴趣出门遛遛,兴致却不太大,到千蛟岭去会会蛮人,他兴趣就高多了。
原先在军中他也想和裘虎他们一起到西边去,不过他哥和家里死盯着不许他乱走,花钱托关系把他们全弄朔州修城墙了,他上了战场也没打上一场,心里还有点儿遗憾。
罗纯啧啧两声,这种要挨打的心思不足为道,让他家老爷子老太太听到他就再也别想出门了。
罗纯看看卢栩,想想平日大伯、堂兄弟们聊起卢栩时的赞赏和评价,大眼睛一眯,撺掇道:“兄弟你看得上我,我当然愿意随你走一趟,不过,我这情况有点特殊,我自己做不了主,你得去说服我们老爷子。”
卢栩一拍胸脯:“没问题!我去和老爷子说!”
既然敢来,他也是有几分把握的。
罗家不比他们家,他们家老实开荒种地,罗家可是好几代习武的,他就不信他们真没一点儿野心。
大岐不走科举最多也是吏员,罗家都当到县尉了,再往上也没什么希望,但庇护家里已经绰绰有余。
如今他们在观阳名望不低,可干的依旧还是卖力气卖武艺的生计,如果他们家不狠下心来捞黑钱,就别想发家。
和罗家老爷子谈,他说的都是计划性的大方向了,今年目标是什么,三年的目标是什么,五年、十年长远的目标什么。
画完美味可口的大饼,卢栩也很实际地把自己现下能提供的,能做的,都开诚布公说了,需要对方提供什么也说得清楚明白,最后连怎么分红都说了。
不可谓无诚意。
反正观阳县城除了罗家他实在也找不到其他人合作,如果无法说动罗家,那他就只能自己来了,卢栩也没什么可瞒的。
罗家老爷子没马上答应,也没不答应,他虽是罗家的家长,名义上的族长,但到底年纪大了,这种事想要和年轻力壮的几个晚辈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