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爷子乐呵呵夸了卢栩年轻有为,约他等罗县尉休沐来家里吃饭做客。
卢栩一听,有戏啊!马上开心道:“好,等罗伯伯休沐我来尝尝贵府手艺。”
罗老爷子乐呵呵道:“咱们观阳论厨艺,你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了,不过我们家有两道蒸菜还拿得出手,你和罗慎他们几个也熟,没事多来家里坐坐。”
卢栩:“好!我家也搬过来了,正愁没地方串门呢。”
他们热络地闲聊一阵儿,卢栩就告辞回家了。
罗纯送卢栩出门,回来时罗老爷子独自坐在厅堂里发呆,“送走了?”
罗纯:“走了,小跑着走的。”
罗老爷子莞尔,心道这卢栩果然像罗慎说的,聪明,却没什么心计。
他看着自己不靠谱的五孙子,脑中忽然闪过:是他们家的五小子不靠谱呢,还是这个卢栩更跳脱呢?
晚上罗县尉和罗慎一众下衙回来,边吃饭边听罗老爷子和罗纯如此这般的一说。
罗慎下意识一皱眉,脑中开始权衡利弊,罗县尉没说话,眼睛却是亮了亮。
罗纯默默观察,一下就看出大伯心动了。
罗县尉问:“咱们家只用出人?”
罗纯点头:“是这么说的,他出钱出货,咱们出人,不足的两家一起招,两家合伙,利润三分,咱们各得一份,留一份儿投到下趟,扩大规模,到咱们商队把这条路蹚出来,做成观阳到朔北最大的商队,不用再扩,再利润平分。”
听到“观阳到朔北最大的商队”,罗县尉不由一挑眉,心道他倒是敢想,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罗纯见罗慎看他,推脱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卢栩说的,爷爷也听见了。”
罗慎没搭理他,“若一直做不成什么最大的商队呢?”
罗纯:“他说最晚十年,若是做不成,咱们两家再商量,只要有一家不想扩了,也利润平分。”
罗慎点头。
随即饭桌上安静了。
一家人默默吃饭,各自想各自的。
在另一桌吃饭的好几个年轻人都是从朔州战场回来的,他们咬着筷子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条路不止罗纯走过,罗家好几个人都走过。
这条路要经过建阳、崇宁,而这两县在隆兴都是数一数二的穷,原因无他——山多。
山多却没大河,水运不通,粮食产量也不行。
建阳可是隆兴最大的县,比观阳还穷。崇宁南北最长,比建阳还差,建阳好歹南边挨着州府,崇宁连去州府攀关系都嫌远。
而再往北,翻过山进了朔州地界,那就比建阳和崇宁还不如了。
他们隆兴郡好歹在整个大岐也不算太穷,其他有钱的县总算还能照顾这几个穷县,朔北呢,边疆之地,寒风瑟瑟,夏天短冬天长,物产更是贫瘠得厉害,年年都要靠朝廷拨款给他们买粮,不然吃都吃不饱。
那自然是想都别想了。
只有几条行军的大路,大多也荒草萋萋。
他们想要带着商队走这种路,倒是不怎么用怕劫道的。
一来他们人多,二来大岐重刑,尤其是边疆之郡,常年有军队驻守,那些个土匪强盗还不够他们围剿。
路上最大的风险,就是路况、气候和野兽。
这些东西罗家自然不怕,但能规避谁愿意冒险呢?
可卢栩画的蓝图实在是吸引人。
他们家做生意实在是没什么天赋,尝试过,两代了也没什么建树。
全家除了种田卖粮食,最大的收入就是收租。
他们家在观阳有半条街的房子,还是他们最早想做生意的时候买的。生意没做成,租房子成了生意。不过这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许久过去,眼看饭菜都要吃完了,年轻一辈的桌上有人开口道:“爷爷,大伯,咱们干吧!反正咱们只用出人,亏也就是亏点时间。”
他一开口,别人也开口了:“我也觉得,试试咱又不亏,那路咱走过,蹚开了也不是不能走。”
罗老爷子皱眉:“你们撤军,几千几万人走和你们几个走能一样么?遇到狼群把你们叼走!”
几个年轻人讪笑。
还是最早开口的年轻人道:“那路也不是全荒的,那些村镇的小商小贩也在用着。”
其他人点头。
“咱们多带些人手么!”
“沿着有人烟的地方走。”
“那个卢栩比我还小两岁呢,他都敢,我有什么不敢的。”
“就是。”
罗老爷子哪不知道他们想什么。
无非是看着卢栩年纪比他们小,出身还不如他们好,却已经是观阳响当当的人物了,而他们还跟着兄长伯伯在衙门混日子,觉得没出息。
当官差听上去好听,手里钱却少,他们又年轻,还没学会捞钱的弯弯绕绕,平时日子也拮据,不然也不至于每次卢栩送优惠券都觍着脸要。
他们也是想要面子的,这不是没那个条件么?
想到这儿,罗老爷子竟然又对卢栩生出几分佩服来,他这些孙子们心思他大致都懂,可这样卢栩竟然依旧还能和他们混成朋友,可见卢栩对他们也不仅仅是讨好贿赂的。
笼人易,笼心难。
若无几分真诚和真心,也是换不来相诚以待的。
他这几个孙子傻是傻了点儿,也没那么好哄骗。
罗老爷子沉思着,见罗慎似乎有话要说,又迟迟没开口,便问:“罗慎,你想说什么?”
罗慎沉默片刻,平静道:“卢栩,运势很强。”
全家人齐齐望他:“嗯?”
随后他们纷纷想起卢栩的生平所为,不得不说:“呃……好像是有点……嗯……”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语了。
一个小村子蹦出来的毛头小子,莫名其妙就把船帮宋家扳倒了,细想来,明明出力的不是他,偏偏最后他捡的便宜最好。
先前他们还以为裘虎那帮人要起来了呢,结果裘虎跑北边看守蛮子去了。
这都什么事儿?
再说他那个小铺子,他们常常去,那经营的跟着闹着玩似的,然后呢?全隆兴郡的大酒楼都跑来跟他学做菜,现在邻县提起他们是观阳来的,别人的反应都是“哦!观阳锅!”
他们观阳不产铜不产铁的,莫名其妙铁锅成了特产。
搞得有铁矿的县都对他们观阳有意见了。
还有他要买山。
一分钱不想掏,就敢张口闭口要买山,结果呢?真让他买了!
还是三座!
虽然也没让他空手得山,可那点儿定金就是砍三年树也能回本儿啊。
也不知道一向谨慎的县令大人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有人默默想着,这哪是运势好,这是邪门吧!!
罗纯顺嘴道:“二姑奶奶不是会看相吗?要不让二姑奶奶给卢栩看看,看那小子是不是有发横财的命。”
众人纷纷瞪他,不料,罗爷爷沉吟片刻却道:“也行。”
其他人:“……?”
四天后,卢栩到罗家赴宴,还真见到了罗家那位二姑奶奶,老太太头发银白,满脸褶皱,牙都不剩几颗了,拉着卢栩看看面相又看看手相,直夸他是个有福气的。
卢栩被老太太拉着,一路赔笑,简直莫名其妙。
这次,他们谈了更多的细节,罗县尉还能通过衙门悄悄拿到比较详细的舆图给他们看。
双方签了详细的协议,把能考虑的全考虑进去了。
这次,罗家是用了罗纯的名义与卢栩签文书,避开了在衙门当差的各房。
为此,罗纯的亲弟弟也从衙门出来了。
文书一式三份,他们一家一份儿,官府存档一份儿。
随之而来的,就是卢栩户籍的问题。
大岐商籍的界定,虽然有明令,但弹性很大,按律例,只要主业是农产就算农籍,所以卖些农副特产之类,都算副业,哪怕进城开个面馆,用的是自己家的面,那也不算商籍。
原本卢栩搞出个观阳联盟,就已经该入商籍,可他这联盟甚是松散,那些跑商的其实就是在他这儿挂个加入的名义,基本也是合作关系,卢栩本人经营的杂货铺、食铺等大小铺子,卖的基本也是农产、土产,可以算商,也可以算作是农副。
商籍要纳重税,县令想了想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让户籍吏员去找他。
毕竟他也在家里开荒种地,主业仍可算作农业。
现在他要自己组个商队往北境行商,这商队的负责人还是他卢栩,这就不得不算商籍了。
即使观阳县愿意装作不知,到了别处,没有相关的文书,他连卖货都成问题。
他们去签文书时听说要入商籍还慌了一下,连忙问人家他变更商籍会不会影响卢舟科考,被文吏普及才知道,商籍上下代不许科考,但只限父子直系,也就是,他入了商籍,他爹,他儿子,是不能科考的,到他孙子那代才行。
至于卢舟嘛,兄弟不算直系关系。
“那就是我经商不影响我弟弟科举了?”
“不影响,不过他入了仕途后会不会影响他升迁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大岐的官员家属是不许从商的。
这一般指的也是父母妻儿,至于兄弟,人家考上了一分家,就不是一家了。
卢栩点头,不怎么放在心上,“哦,那没事,我家又不指望他当大官。”
在场的其他人:“……”
说的好像你弟弟就真能考上似的!科举很难的好吗?!
尤其是知道卢栩底细的,他俩弟弟,一个十一,才进官学学蒙学,别说科举了,童生都没考上呢。还有一个,更离谱了,不到两岁!哪个也不像能入仕为官的模样啊!
卢栩才不管他们怎么腹诽,他可是觉得他们家卢舟那稳稳当当的性格,是他们家最有可能走仕途路的呢。
自己家孩子哪能说不行?
不过,就在几天后,全家最稳当的卢舟却在书院和同学打架打破了头,把卢栩狠狠地、狠狠地震惊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就是亲哥的第一反应。
卢锐和人打架家常便饭,卢轩和卢文和人打起来也可能,卢舟?怎么可能!
卢栩:“你确定是卢舟?不是卢文?”
报信的:“就是卢舟!在书院读书那个!大夫都被请到书院去了。”
卢栩跳起来就往书院跑,是哪个小兔崽子惹他弟弟!
一年三两束脩,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
因此能到官学读蒙学的,家境不是太好,也尚且可以,家里愿意花钱把他们送来念书,他们至少在家中都是娇生惯养的孩子。
这群孩子凑到一起,难免就爱攀高比低,有进取心的比成绩,比不过成绩的,那就什么有优势比什么。
家世、出身,谁有多少零花钱,什么新奇的玩具,谁在州府有亲戚,谁家出过大官等等。
甚至连谁长得高,谁岁数大都要比比。
不过能在这样的小圈子里真正拔尖的,比的基本还是成绩和财力。
小胖子苗泓荫就是其中很拔尖的一个,一来,他成绩好,先生夸十次,至少有他五六次。
二来,他家有钱。
无论笔墨纸砚书,小胖子用的都是蒙学班最好的,偏偏他还是个花孔雀性格,特别爱显摆,爱听别人夸,隔三差五就邀请一群人去家里做客,一高兴就把新买的文具送人了。
这番做派自然是有人瞧不上看不过眼的,尤其是另外一个和他家境差不多,成绩却被他甩一大截,零花钱又偏偏比他差那么一点点儿的,尤其看他不顺眼。
这俩在书院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针锋相对,仇怨叠加。
不过小孩子瞎闹腾,也就是拌嘴吵架相互嘲讽,没动过手打过架,书院先生们也没太放在心上。
调节是不大可能的,毕竟苗、房两家本来就因为抢地抢水闹过矛盾,一直互相瞧不顺眼。
这事本来和卢舟没什么关系。
不过自从苗泓荫去他们家铺子买衣服,又热络地往他家铺子介绍过许多客人后,卢舟就和他关系变好了些。
倒不是卢舟无利不起早,而是小胖子开始主动找他玩了,卢舟中午回家吃饭,小胖子有时候也会提着他的食盒到成衣铺子那边吃。
原因无他,小胖子也是吃货。成衣铺生意好起来后,元蔓娘和颜母每天忙着做衣服,午饭就有些来不及做,卢栩知道了就让食铺那边每天往店里送一趟,各种面食不说,炒菜也天天不重样,这对小胖子诱惑力可大了。
小胖子家境好,从小不缺吃穿,他家就有厨房,吃喝用度基本都是在家里解决,所以他长这么大也没下过馆子。外面的菜什么味道,他还真不知道。
于是,卢记食铺的菜于他而言就特别新鲜,中午和卢舟换菜吃就特别有吸引力。
等寒露、小夏的甜品铺子开起来后,小胖子跑得就更勤快了,他也爱吃甜食呀!
别人去吃要排队,卢舟可不用,他天天中午都在甜品铺子那帮忙干活。
有卢舟在,小胖子天天能走后门买甜点,尤其是畅销品,他能提前一天就跟卢舟定,让卢舟俩姐姐帮他预留好。
最近他天天自己吃到爽,还能给姐妹母亲奶奶带,日子特别快乐。
另外,就是这小胖子出手阔绰,和观阳县城的几家书局都很熟,书局里卖的话本他家都有,书局里不卖的话本他家也有不少。尤其是那些不方便在书局明目张胆卖的话本,他都有购入渠道。
卢舟和颜君齐都找他借过书,连腊月都很喜欢这个有好多好多书的小哥哥。
腊月把常用字认识得七七八八了,就开始看别的,卢舟、颜君齐那些之乎者也的卢栩都没让她看,反正她又不科举,看那些干什么?
反正就是巩固认字,话本它不香吗?
小朋友就是该看童话书嘛!
于是,腊月开始看话本了,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先跳过,等哥哥中午回来吃饭,她就拿去问问卢舟和颜君齐。
等小胖子也开始往她家铺子跑,能问的人就又多了一个。
小胖子是个热心肠,见腊月爱看话本,就贡献了许多自己的库存,搬来一大摞让腊月挑着看。腊月对他好感度又上升了不少,他们俩吃饭时候还能就看到的故事交流一番。
腊月记性好,读过去就能复述个大概,经常还能说说自己的读后感,让小胖子大感稀奇,直跟卢舟夸他妹妹是个天才。
卢舟默默腹诽了小胖子看话本的审美趣味跟腊月、文贞差不多,不过慢慢和小胖子关系真的变好了。
这天苗泓荫新得了一个话本,还是家里亲戚从州府买回来的插图本,他就忍不住偷偷拿到县学来显摆了。
趁着课间休息,他揣着话本领着几个跟他混的同学跑到花园假山后面讲话本。
先生们平时不到这边来,有假山和树枝遮挡,这里算学生们偷偷吃东西、交换玩具的一个小基地。
原本这种活动卢舟是不会参与的,他不爱看话本,回家又要帮忙,课间休息也是在座位上温书。
不过小胖子说这本话本他看完就借给腊月看。
身为一个好哥哥,卢舟自然要替妹妹把把关,于是这次也跟来了。
七八个人围成一圈蹲在假山后面,正当小胖子说得眉飞色舞,和他不和的房盛正巧上完厕所经过。
房盛绕到小胖子后面故意撞了他一下,小胖子冷不防被撞到,往前一栽,双手按了两手泥。
不止手上,连膝盖都跪上了泥团团。
房盛一伙人大笑不止。
小胖子当即便怒了,抓起一把泥巴就丢房盛。
房盛早有防备,笑哈哈地躲过去:“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干嘛那么生气。”
小胖子大怒:“你就是故意的!”
房盛:“你说是就是啊,谁看见了?”
无人作答。
一边是他们这些人听故事听得认真没注意,另一边是房盛带的人,瞧见了也不会认,其他经过的,两边不想得罪,谁也不想惹麻烦。
房盛正要飘然离去,忽然听见有人道:“你是故意的,我看见了。”
房盛脚步一顿,扭过头来怒盯着说话的卢舟:“你看见了?你看见什么了,你说我是故意的我就是了?”
卢舟道:“你本是从亭子那边走的,听见苗泓荫声音后又转身回来走了这条路。”
众人一怔,苗泓荫看看卢舟,见他还是平时那种沉稳的神情,一看就没撒谎!
其他人也回过神了,从茅厕回去从亭廊下走最近,还不用蹚泥,房盛不是故意的怎么会走这条路!
苗泓荫大步走过去就要拉房盛:“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走,去跟我找先生!”
他一手泥巴房盛哪会让他拉,当即就往一旁躲,嘴上还不认:“卢舟你胡说八道!”
卢舟:“我没胡说,是谁胡说谁心中有数。”
苗泓荫这会抓住了他:“走,见先生去!看先生信你还是信卢舟!”
这一句戳到了房盛的痛处,他在课堂睡觉刚刚被先生骂了一顿,还被罚站了一堂课,卢舟呢?就在他被罚站的时候故意表现自己似的,起来回答了好几个问题,被先生好好表扬一番,话里话外都是拿他当对比。
房盛烦死卢舟了。
卢舟那副“就是如此”的淡定模样在房盛眼里,就是虚伪、做作,故意嘲讽他,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惹不起苗泓荫还惹不起卢舟么?
房盛甩开苗泓荫,拿卢舟撒起火:“狂什么?先生听你的怎么了?不就是背书快点儿,你清高什么?”
卢舟莫名其妙,他就说了句实话,房盛这是发什么疯病?
卢舟皱眉,他又不擅长和人吵架,依旧摆事实和房盛辩理:“先生信我是因为我没撒谎,和我背书快慢无关,如果你说的都是实话,就是背书再慢先生也会信的。”
可这话到了房盛耳中,只剩下一句关键词“就是背书再慢”,他自尊心被伤到了,脸唰地一红,怒道:“你骂谁背书慢?!我背书再慢也好过你,不知羞耻!”
卢舟也有点生气了,皱眉道:“我哪里不知羞耻,你说清楚。”
房盛夸张地哼一声:“不知是谁,为了赚那么点儿钱,强把同窗拉到自家店里买衣服,不知是谁,午休时跑去女子店里吃吃喝喝,还有那些个女眷,也是不顾廉耻,为几个银钱抛头露面,当街叫卖,干些赔笑营生。”
在场人脸色全变了。
他们当然听得出房盛是在骂卢舟,而且还骂他家眷。
这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一个个义愤填膺的要和房盛辩一辩。
小胖子率先道:“你胡说八道满口乱咬!”
他正欲说下去,却被卢舟打断,卢舟沉声问房盛:“你是骂我娘和我姐姐吗?”
房盛被他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心头蓦地一跳,生出点儿怯意。
可一想,卢舟算什么东西。
一个不知道哪儿蹦出来的穷小子,家里不就做点小生意,总找他不自在。
他身边不就是几个没钱没势胆小怕事的墙头草么?不就是用那些点心边角料讨好来的狗腿子么?
当他房盛是谁都能惹的么!?
房盛不退反进,直朝卢舟走过去,还往卢舟胸口狠狠推了一下,“骂的就是你怎么了?”
可他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孩哪里能推动卢舟,卢舟可是从小就割草喂鸡,照顾弟妹,做各种家务的,看着温和好欺负,其实身上很有劲儿。
房盛推了一下,卢舟连动都没动。
他觉得有点儿丢人,还想再推一下,不过不待他再推,卢舟先动了。
卢舟一声不吭一把把房盛推到假山上,轰的一声,撞塌了好些石块。
房盛傻了。
其他人也都傻了。
卢舟不声不响突然雷霆一击,把半大的孩子全吓懵了。
房盛撞上假山,脚步踉跄了两下,不可置信地盯着卢舟,人都是懵逼的。
卢舟打他?
卢舟打他!
卢舟竟然敢打他!
羞怒中,房盛感到一阵钻心的疼,他背撞到假山突出的岩石块儿,肯定伤了。
卢舟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避:“你骂我,我可以同你辩理。骂我阿娘、姐姐不行,你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采访:请你描述一下当日的经过。
卢舟:我没有和谁吵架,也不喜欢打架,我只是实话实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生气了。
小胖子:卢舟吃什么练的力气,我也要吃!(跑去混饭)
“我道你爷爷!”盛怒下的房盛抄起一块脱落的假山石就扔向卢舟。
卢舟躲避开,房盛再扔,卢舟依旧躲:“你道歉。”
房盛怎么都打不着卢舟,却砸到卢舟旁好几个无辜人士,那几人呆了呆抱头鼠窜。
其他人跑了,小胖子苗泓荫却没躲,做朋友要仗义,这时候怎么能躲!
他大义凛然挡到卢舟身前:“房盛你发什么疯!”
也不知是他运气太差,还是房盛狂怒下战力爆发,竟然有一块不小的石头朝着小胖子正面砸来。
小胖子当即就吓傻了,愣在原地竟然也不知道躲。
卢舟看见那块石头来得凌厉,赶紧推了小胖子一把。
不过他小看了实心小胖子的体重,没能把小胖子推多远,他被小胖子挡了路也没来及躲开,那块石头擦着他额头飞过去,石头的尖角把卢舟额头割出一个一寸来长的大口子。
血顺着伤口就淌下来了。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神。
他们最大也才十二三岁,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年纪小的还以为卢舟要死了。
一群小孩尖叫着喊“先生”,大呼小叫去找大人,和卢舟关系好的更是往内院那边找颜君齐去了。
房盛也慌了,傻站在一边手里还拿着块没扔的石头。
小胖子声音发颤,“卢舟你没事吧?”
卢舟摸摸额头上的血,盯着手指上的血渍也很茫然。
村里小孩们爱打架,但极少有打出血的情况,一时他也不知该怎么办。
卢舟眨眨眼,从记忆里找参考,想着想着,想起上次卢栩揍宋六的情景,他转头道:“我是不是要找大夫?”
小胖子:“哦哦哦,我这就去找大夫!你、你、你先在这儿坐下,你们俩看着他!”
小胖子朝还愣在原地的两个小孩喊着,两个小孩回神,三人七手八脚地把卢舟扶到不远的亭子中坐下,小胖子警告地瞪一眼房盛,匆匆忙忙往书院外跑。
跑到路上,他又遇见刚刚跑去找先生的同窗,两个小孩一个照面,小胖子拉上他一起去找大夫。
书院守门人见上课时间他们俩往外跑,逮住他们询问他们要去做什么。
听说打伤了学生要去找大夫,守门人吓了一跳,连忙让他们俩回去,他去医馆找大夫。
小胖子在门口徘徊一会儿,见守门人和大夫还没到,犹豫一会儿还是跑去成衣铺喊元蔓娘了。
当天卢栩恰好来给甜品铺子送鸡蛋,街坊们听完小胖子所说也不明情况,又连忙跑来这边喊卢栩。
卢栩当即就炸了,拉着小胖子急吼吼就往书院跑。
书院内,卢舟已经被叫回课堂,先生也找来干净的白布给他擦洗伤口,颜君齐站在一旁看着。
卢栩和大夫几乎同时抵达,卢舟看见他叫了声“哥哥”。
卢栩走到近前,看不出个所以然,“疼吗?”
卢舟点点头。
卢栩:“让大夫看看。”
卢舟乖乖点头。
卢栩看颜君齐,颜君齐脸色黑黑的,很不好看。一旁十几个孩子站成一排,都耷拉着脑袋,看似已经挨过训斥了。
所有人沉默着等大夫检查。
“没事,伤口不深,包上几天别碰生水,别沾灰尘,一会儿我再开些止血的药剂内服外敷。”大夫给卢舟上金疮药包扎好。
看见卢舟额头上那么长的一道伤口,他刚放下的心又嗖地蹦起来了。
卢栩火冒三丈。
俩小孩打架怎么打出这么大伤口的?
他们家卢舟破相了怎么办?
卢栩问:“会留疤吗?”
大夫:“不会,伤口很浅,这么大的小孩,长几天就好了。”
卢栩稍稍放心。
大岐科考也是看面相的,长得丑,身上有残疾,面上有疤都会影响形象分,卢舟还想科考呢,因为这么点事影响了未来,那得是一辈子阴影。
他又往卢舟伤口位置看了看,比较靠上,万一真有个小疤痕也能用头发遮一遮。
卢栩又朝大夫感激一番,送上丰厚的诊金。
颜君齐替他去送大夫,卢栩问起起因来。
小胖子来了精神,噼里啪啦开始告状,从房盛故意推他说起,到房盛怎么拿石头砸人。
房盛脸一阵红一阵白:“卢舟也打我了!要不是你在那儿偷偷看话本我才不会过去!”
小胖子一呆,脸色一白,忘了!他话本还在假山那!
果然,书院先生眉头一皱。
不待先生开口,卢栩先道:“他们看话本和你打卢舟有关系吗?”
房盛:“呃我……”
卢栩:“你打卢舟是因为你不让他看话本他不听,还是卢舟打你是因为你不让他看话本?”
房盛绷着脸,不甘心地摇头。
卢栩:“既然都不是,那话本的事待会儿再说。”
房盛“啊”一声,话本就绕过去了?
卢栩:“你说卢舟打你,是他先打你还是你先打他?”
这次不用房盛说,小胖子抢先道:“是他先推卢舟的!他推卢舟还骂伯母和两个姐姐卢舟才推了他一下!”
房盛:“他就是打我!”
小胖子:“是你自己没站稳!”
房盛:“他打我!”
两个小孩你来我往吵得卢栩脑仁疼。
卢栩:“那是你先推卢舟了对吗?”
房盛不吭声了,又委屈又愤怒地瞪着卢栩和小胖子,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你姓房是吧,你们家长辈我还真不认识,算了,不管认不认识,既然你是卢舟同学,我也算和你有点儿关系,今天我替你长辈管管你。”卢栩没好气地盯着房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