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刚晌午,白云居已经坐了一半,卢栩和颜君齐上二楼,坐到靠窗的位置上,让小二推荐起招牌菜。
颜君齐长这么大都没进过酒楼餐馆,以他了解,卢栩是舍不得下馆子花钱的,但点起菜,却头头是道的。
卢栩点好菜,先让小二上了壶茶,免费的绿茶,不喝白不喝。
从窗边能看到往来的行人,不少书生正从楼下经过,到前面校场去看考场。
没一会儿,小二先端了时蔬来。卢栩先给颜君齐布菜,待他自己尝一口,眼睛亮了亮。
这道白灼时蔬常见,又很考验功夫,清水白灼,十分考验火候,这道菜做得十分到位,菜刚刚熟,又不失脆爽,调料的汁水味也十分清新鲜香,卢栩在船上漂了两天,总算吃到让人胃口大开的菜。
卢栩招呼颜君齐赶紧吃,“后天你进了考场,一饿就是三天,赶紧多吃点儿。”
白云居的招牌几乎都是蒸菜,但小二极力推荐了烧鸡和烤鸭,烧鸡常见,烤鸭却不常见,观阳就没哪家酒楼卖烤鸭,卢栩点了一只,好奇是不是北京烤鸭的吃法。小二端来了鸭,却没有面饼和面酱,这鸭子也不像北京烤鸭那么肥,不过,用果木烤的鸭子,鸭肉带着木香味儿,鸭皮上刷了蜂蜜,烤出来焦脆弹牙,鸭肉也腌得够入味,肉又嫩又软,吃上去多汁又软烂。
卢栩三两下拆了鸭,先给颜君齐鸭腿鸭翅,“要是卢锐在,肯定喜欢。”
他们家卢锐最喜欢抱着骨头啃肉了。
一顿饭卢栩吃得相当美味,白灼虾和鸭子尤其满意,至于另外的招牌鱼脍,卢栩觉得鱼选得不够好,有一点点腥味。
不过厨师刀工很好,鱼片切得够薄,蘸了芥末,配萝卜丝、嫩姜丝,也算爽口。
这里虽只有蒸烤煮,做菜的手艺传统单调了些,但每种做得都十分到位,也难怪敢卖这么贵。
卢栩吃得肚皮滚圆,都要结账走人了,才见马若奇他们浩浩荡荡从楼下经过。
卢栩见他们都还背着包袱,马若奇精神也不是很好,便没喊他,结完账和颜君齐溜达回去,让颜君齐早点看书复习,他把行李和衣服拿出来收拾归拢,把颜君齐要带入考场的东西全都装到一个包袱里。
到傍晚,最后一间客房也租出去了。
晚上老板娘煮了汤面,除了最早租的那间,剩下两间都是住的两人,卢栩和颜君齐来自观阳县,单住的来自文丘县,另外两人来自崇宁县,文丘、崇宁都在州府以北,崇宁更是紧挨着朔州郡,卢栩不免问起朔州的战况,那两名书生道:“先前失守了一城,如今已经夺回来了,听说范将军要到朔州来了。”
范将军就是当朝国舅范孝,是他们大岐最负盛名的常胜将军,范孝大名,连他们村混混都知道,卢栩听说范孝来了,心情也稍稍安定,隆兴的兵,八成是要支援朔州,就是不知道卢辉、裘虎他们,现在在哪个军营,是不是安全安稳。
第二天卢栩没拉着颜君齐到处乱转,而是陪着颜君齐在民宿温习,中午没人管饭,问问三个邻居,他们也不打算吃,卢栩一看,这三间住客,还数他条件最好,便自己找老板娘借了个篮子,装上餐具,出门买饭去了。
从小巷出来,沿着大街走没一会儿,就有小吃铺子,卢栩买了一盆馄饨,两份饺子,还买了点新鲜蔬菜,准备回去给颜君齐焯水调个凉菜。
他路过杂货铺子,见老板在街边摆伞,想了想,挑了把大伞。
“三天呢,谁知道会不会下雨,我看那考棚搭得不怎么样,连个顶都没,万一下雨就麻烦了。”卢栩把伞塞进颜君齐的包袱里。
卢栩又去考生多的地方打听了一圈,听听别人要带什么,不能带什么,好帮颜君齐准备。
三天的考试,除了自备笔墨砚,自备干粮,自备水,自备被褥,许多东西都不许带——
不许带钱,以免现场贿赂考官。
笔只许带两根,墨只能带一块。
不许带纸,带了纸一律算作弊。卢栩听说整场考试除了卷子也不给发草稿纸,考生们只能打腹稿,然后一遍答对,若想涂改,不好意思,你卷子注定难看,难看的卷子是没资格入选的,下次再来吧。
不许带有异味的食物,影响考场环境。
水只能带清水,不许带茶叶,以防有考生在茶叶上打小抄。
衣服、被褥,也只需带单衣,避免夹带,如果谁带的被子有芯,检查的官兵仁慈,当场把被芯掏了扔掉,如若严格,则直接按作弊论。
好在衣服不限件数,颜母给颜君齐装了好几件袍子,卢栩把他的毯子也塞进去了,这会儿晚上已经挺凉了,盖一个单层的薄毯谁受得了。
入场当天,卢栩起早借厨房烧了一锅热水,给颜君齐灌进水壶。
“三天呢,生水哪能干净,万一闹肚子就麻烦了,还是喝煮过的吧。”
听说他们考试期间,上厕所都要监考陪同,每离开考棚一次,卷子上都要盖个红章,红章多了,还影响考场成绩。
万一谁拉肚子,那就相当于在考官那挂了号。
忒惨了。
卢栩灌好了颜君齐的水壶,问另外三个考生,“你们要么?”
三个考生怔了怔,要,当然要!
卢栩比他们年纪还小,怎么会想这么周到?!
卢栩给他们也灌好水,到街上给颜君齐买了新鲜的馒头、烧饼,还给颜君齐往烧饼馒头里夹了些咸菜,往篮筐里放了两个苹果一个梨。
拎上篮子,背着衣服、被子,卢栩陪颜君齐和三个邻居一起到考场外排队抽号。
辰时,校场大门准时打开。
官兵从校场出来,持兵刃散开,在校场大门两侧,两步一隔,设三道岗查考生籍贯文书。
非考生,只能送到第一道岗外。
卢栩提着篮子,颜君齐背着包袱,在岗外排队,后面的人见卢栩夹着伞,也有人意动。
但这会儿已经开始入场,进了排队区就只能出不能入,再去买也来不及了。
他们来得算早,可轮到颜君齐,也已经巳时过半,接近十一点了,卢栩把篮子递给颜君齐,不等官兵赶,自动退到外面。
颜君齐提着篮子,拿着伞,将籍贯文书递给检查的官员,官员检查完毕,沉着脸问他几个问题,在文书上提笔画圈,让他进去。
颜君齐往前走,第二道岗检查他带的东西,让颜君齐把包袱打开,里面的衣服、毯子、被褥全被抖开检查,一个缝隙都不放过,随即,他的篮子,水壶,甚至烧饼、馒头、水果,苹果上有一个小点,他们都要细细检查,查看里面是不是塞了东西。
卢栩站在送行的人群里,踮着脚,紧张兮兮地看着,生怕他不小心给颜君齐带了什么违规的东西。
吃的用的检查完,颜君齐的文具盒也被细细检查一番,官兵拿刀在木盒子上戳来戳去,检查是否有夹层,颜君齐的新毛笔也被重点关照一番,最后是他那把伞,每检查一样东西,就有官兵凶神恶煞地询问“这是什么”“干什么用的”“为什么要带这个”,颜君齐心平气和地回答,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心虚。
卢栩不知道,带的东西越多,检查就越严格,他给颜君齐准备的大篮子,受到了重点关照。但凡颜君齐表现有一点儿心虚,他的东西就可能被检查两次、三次,若官兵实在怀疑,还能将他东西扔出来。
但颜君齐态度太好,面相又乖巧,年纪又小,官兵例行检查完,没太过难为他。
终于检查完,已经过去两刻,排在他后面的人紧张到两股战战。
第二道检查完毕,官兵把他东西一股脑塞进篮子里,由官兵提着,不许颜君齐沾手,带他进去下一道检查。
第三道就要进屋搜身了,搞不好还要脱光检查,颜君齐跨进校场大门前回头往人群望,一眼就看见卢栩站在人群最前面,使劲儿在朝他挥手。
颜君齐朝他笑起来,无声道:“我进去了。”
卢栩握拳挥拳,“君齐加油!我在外面等你!”
颜君齐快速朝他点点头。
很快,颜君齐身影不见了,卢栩慢慢收回手,在人群中踮着脚使劲往院子里看。
颜君齐进了第三道岗,因为穿着一身素白的布衣,有任何墨点都马上能看出来,检查的官兵只让他脱了外衣和鞋,检查完鞋内外,他头发、领子、袖口等地,确定他没夹带,没小抄,就让他收拾收拾篮子进去。
卢栩望眼欲穿,见两三人从房间进了校场院子,终于看到一闪而过的一道白衣。
他朝颜君齐背影挥挥手,慢慢落下了快站成芭蕾舞姿的脚丫子,还有两天半。
后天日暮,交完卷子,就能离场了。
把颜君齐送进考场,卢栩在外面又徘徊一会儿,才从校场离去。
颜君齐要考试,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好好逛逛,全当市场调研。
州府算不上卢栩认知中的大城市,但规模远超观阳,服务普通百姓的坊市也是观阳县不能比的。
只剩他一人,卢栩没再逛什么高档酒楼,而是在不同的小街挨个光顾小店面,尤其是街边生意好的小吃店,他尤其好奇,想看看州府人民平时都吃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是他可以借鉴的。
考场中,颜君齐按抽到的考号找到座位,将行李放好。他的位置不算太好,正在考官眼皮子底下,一抬头,就能看到主考官。
颜君齐定定神,将衣服和被褥放到简易的木板床上,反正他又不打算作弊,被盯着就被盯着吧。
供他们睡觉的床是旧木板临时搭的,离地面不过一尺高,床下放着统一的空篮子,开考后东西全要放进篮筐里。
这床只有五尺长,两尺宽,相当窄,即使半大的孩子也躺不开。颜君齐把伞靠到桌角,包袱放到桌上,解开包袱抽出床单铺床,把装食物的篮子放到床下,坐在床边闭目养神。
虽然明日才正式开考,但从入场后就不许说话交谈。监考的卫兵不停在场中巡逻,看到谁交头接耳,搞不好会把人撵出考场。
若考官发现相邻的两名考生认识,还得让他们重新抽签。
还有半日一夜,进了考场无事可干,这时候正是最难熬的时候,有人把墨拿出来玩,有人盯着天空发呆,有人干脆躺下,也有人心神不定,左看右看。颜君齐闭目默背一遍书,闲得发慌,干脆数起充当围墙的稻草帘子一共有多少根稻草。
考场寂静,只能听见考生入场走路声,颜君齐听见他左右考生到齐,和他共享一面“墙”的考生大概是紧张,坐下没多久就开始挠床板,一挠,就是一下午,入夜天黑了,还挠个不止。窸窣的声音甚是惹人烦。
颜君齐裹着两层毯子躺下,睁着眼睛看满天星星,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得连天边的星星都十分吵闹。他失眠到半夜,爬起来把伞撑开,挡住头顶的光和外界,把自己关在小小的黑暗空间,慢慢睡着。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颜君齐被冻醒。
考场没一点儿声音,偶有巡逻的士兵点着火把经过,颜君齐爬起来,从包袱里翻出衣服往身上套,套了四层重新躺下睡回笼觉。
天色渐亮,考场鸣锣叫起床时,颜君齐才慢吞吞收伞爬起来,他收伞时忽然发现,伞面竟然有些潮湿。
起床,吃饭,收拾衣物,第二遍鸣锣提醒他们收拾桌面和床面,考试期间,桌面除了笔墨和砚,什么都不许放,连当椅子用的床面都要收拾干净,只能剩一个空木板。
颜君齐把毯子叠好放入床下的篮筐,捡一个夹着腌辣椒的烧饼啃了。辣椒下肚,让他身体稍稍变暖,人也清醒了些。
巡逻的士兵经过,颜君齐要水洗了把脸,赶在第二遍鸣锣前去上厕所,等一旦开考,再出考房就要被登记盖章了。
第二遍鸣锣,考官入场,巡兵催促所有考生收拾桌面,发放试卷。
颜君齐位置靠前,早早把桌面收拾干净,边磨墨边等发卷,若等巡兵发卷桌面、床铺还有多余的东西,是通通要没收的。
一刻钟后,第三遍鸣锣,所有考生静止听考官唱题,第四遍鸣锣,考官第二次唱题,第五遍鸣锣,所有考试可提笔答卷。
颜君齐已经开始考试,卢栩才刚刚起床。
他没让老板娘给他煮面,而是到点心铺子买了两块没吃过的甜点,溜达到街上吃一份儿小碗蒸菜,填了三分饱,才继续昨天逛到的地方继续逛。
这两天全郡大半的读书人都在受折磨,州府的外地人尤其多,卢栩逛累了,随便找个茶馆坐下,都能听到各样的口音闲聊。
好在隆兴郡各县口音差距不太大,无论是最北边的崇宁县,还是最南边的清南县,他都听得懂。
这会儿,书生们都入了场,陪考的家属除了紧张考试,谈得最多无非就是各地的特产、州府哪有什么好吃的、北边的战况。
卢栩边喝茶边竖着耳朵听,还真听了几场大战情况,真真假假,说书似的,一会儿是外族凶神恶煞,一个脑袋两张嘴,三只眼睛四只手,在朔州烧杀抢掠,一会儿是大岐士兵英勇无敌,直追外族三千里,杀到对方老家,踹了敌人祖庙。
而最让卢栩惊奇的,却是他下午逛到的一家专卖羊肉的店。
那家铺子上明目张胆挂着大招牌,写着草原羊鲜。
卢栩震惊了,惊呆了,他们边和外族打着杖,竟然还能弄到人家的羊!
老板号称是从前线买回来的,外族的羊肉,味儿正,好吃,和他们本地的山羊不一样。卢栩都小半年没吃过羊肉了,管他是不是从外族手上买的还是山里长的,先来一碗羊肉尝尝。
不大一碗炖羊肉,三百文,卢栩一个人能吃三、四碗。
他点了一碗羊肉,一盘羊排,羊排是果木烤的,只撒了粗盐,没什么膻味,只有羊肉香,吃上去十分过瘾。卢栩扔钱扔得十分豪迈,喝着老板赠送的自酿浑酒,只觉无比之爽。
等颜君齐考完出来,一定要带颜君齐来这儿尝尝。
可惜他们家那群小萝卜头尝不到。
他摸摸嘴,问老板,“若我想买活羊,您可有门路?”
老板笑了,边给他烤肉,边无奈叹气道:“今儿个是你运气好,昨天回城的兵刚弄来两只羊,不然,我还不知道哪天能开张呢。”
卢栩:“您还真是从关外买回来的呀?”
老板:“这还能骗人?我这店都开了二十多年了。”
卢栩直可惜。
要是能买到羊,往下正是贴秋膘,吃火锅的季节呢,他都多久没吃过火锅了。
卢栩算着日子,问:“后天您开张么?”
老板一听就明白了,问他:“小兄弟家里有人考试?”
卢栩骄傲点头,“正是。”
老板:“放心吧,还有一只羊明日再杀。”
卢栩:“一天卖不完吗?”
老板:“卖不完,如今肉贵,两三天能卖完一只就不错了。”
卢栩听着,十分好奇地问起来,“我们与外族打仗,从他们那买羊,不犯法吗?”
老板直乐:“自然是犯法的。”
卢栩:“啊?”
老板:“和他们买当然犯法,但咱们打了胜仗,少不了抢回来些牛羊,军中缺粮,拿粮食去换牛羊,可不犯法了。”
卢栩懂了,合着现在得从军营买!
老板:“咱们这儿羊肉贵,到了前线,就便宜了。不过眼下军中开始做冬衣,做帐篷,到处要用羊皮牛皮,活羊不好买了。”
卢栩点头,心道,要是能买,他也想买点羊皮子,冬天做个马甲,靴子,多暖和!
他朝老板打听,才知道店里的羊皮都卖给皮货商了,卢栩吃完烤羊肉,溜达着去看冬衣了。
第67章 自己来
入秋正是做冬衣的季节,不过这会儿棉花还没收,毛皮也刚开始上货,可选择并不多。
卢栩看着,大多都还是存货,狐皮、貂皮这种昂贵货卢栩买不起,平民能买的皮草,最常见无非就是羊皮和兔皮,整张的羊皮比较稀罕些,兔皮卢栩就嫌贵了。
他们观阳也挨着山,附近村子也有人打猎,处理好的兔皮比州府便宜个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他才不买。
来都来了,卢栩在皮货市场闲逛,还真看到了皮靴皮鞋,还有怎么看都很前卫的皮衣。
这些东西可是奢侈品,他都消费不起,只能瞎逛四处看看。
卢栩逛到布店,习惯性进去看看问问价,同样品质的布匹州府卖得也比观阳贵,不过染布的手艺似乎不同,颜色比观阳要丰富些。
旅游哪能不买纪念品,卢栩捡着观阳没见过的鲜亮颜色,给家里女眷一人买了够做两身衣服的布。
至于男孩儿们——耐脏的蓝布灰布不实用么?凑合穿吧!
就在卢栩吃吃吃买买买的同时,他不值钱的弟弟们正想方设法赚钱。
他们观阳联盟的船每天从卢家村经过,谭石头早上晚上还是会随渔船撒网、收网,卢文眼瞅着船来来往往,他又无事可干,生出去县城卖油条的心思来。
他跑回家撺掇他娘帮他炸油条。许多天过去,他爹娘也渐渐从他哥离开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他爹依旧会时不时一个人垂头丧气,懊恼没能替他哥去。夫妻俩谁心里也不好受,没处发泄,所有的怨气无奈全发泄到田里,比平时劳碌得更狠了。
卢文看着,总觉得这么下去不成,等秋收他爹娘还不妥妥累病,他还是赶紧攒钱,买牛。
他缠着他娘炸油条,三婶对他却是不放心。
“你去卖?你才多大?”
“我就去大哥平时摆摊的地方,他那些朋友我都认识,都会帮我的。”
三婶不放心,“拍花子的把你绑走,我和你爹上哪找你去?”
卢文:“观阳大街上日日有巡逻的官兵,哪有什么拍花子的?我从咱们村河边上船,下船一路有人陪着我呢,卖完我就回来,又不乱走。”
见他娘有点动摇,卢文再接再厉,“大哥一去州府十来天,哪天不得花钱,我就卖卖油条,赚一点儿是一点。”
三婶问:“你算得清账?”
卢文:“现在油条一根十文,大不了卖一根数一次钱,有什么数不清的。”
三婶犹犹豫豫,没要松口的意思。
卢文知道他娘不放心他一个小孩拿那么多钱,没办法,谁让他平时泥猴似的满村子跑,有几文钱都要跑镇上买糖,过往形象太差,一时也难以挽救回来。
卢文道:“我和卢舟一起,再问问三哥去不去。”
卢轩正好想去修修犁,卢文把县里的铁匠吹得天花乱坠,还真把卢轩说服了。
卢轩十四,已经长得不比卢栩、卢辉矮,站在那很像个大小伙子了。
三家的长子,卢栩从前又独又犟,整天噘着嘴黑着脸,不愿意陪弟弟妹妹玩,不算是个好大哥,卢辉是个好哥哥,但脾气太好,镇不住弟弟妹妹,倒是老三卢轩,饱受双生妹妹寒露折磨,他爹娘又没什么家长架子,处理孩子矛盾从来都是和稀泥,迫使他从小靠自己树立当哥哥的权威,做什么都自己闷不吭声拿主意,很能震得住下面的弟弟妹妹。
卢文不怕卢栩,不怕卢辉,大人不在时候,却是怕卢轩的。
有最让大人放心的卢轩作伴,三婶还真同意了。
说动了三婶,卢文拉上卢舟去菜地割韭菜,又游说小夏帮他做韭菜盒子。
他和卢舟也能包,但他们俩厨艺不如小夏,从面皮大小就擀不均匀,不像小夏,面块、面皮、包出来的韭菜盒子,大小均匀,全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夏本来脾气就软,又总让着弟弟,自从卢文给她买了头花,更是又高兴又不安,这会儿卢文找她帮忙,小夏哪有不愿意,半夜跟她娘起来,又是和面又是包韭菜盒子,等卢文睡起来,她们母女俩已经把油条、韭菜盒子和糖糕都装好了。
小夏给卢文缝了个布兜,绳子能拴在腰上,方便他装钱。
卢文把布兜捆好拍拍,抬头看见小夏别在头上的绒花。
晨光照在绒花上,丝绒泛着丝丝缕缕的细光,莹莹发亮,卢文觉得全村大姑娘小媳妇,没有比他姐姐更漂亮的了。
卢文道:“等我挣了钱给你买更好看的。”
小夏腼腆笑笑,“这个就很漂亮了,你赚了钱好好攒着,不要乱花。”
卢文应一声,先去叫了卢轩,又去叫了卢舟,兄弟三个一起在河边等船。
看到黑底绿山蓝水的旗子,卢文就招手大声喊,划船的不是谭石头,却也认识卢文,见到他们靠岸让他们三个上去。
今天他们带的东西轻,卢文没推车,和卢舟一人背着一个筐,卢轩提着要修的犁一起上了船。
他们人多,不好意思白坐船,卢轩过去帮忙划船。到了观阳县城,陆勇果然还占了老地方卖豆腐,这几天谁都知道卢栩不在,他没给卢栩占地方,更没支卖凉菜的桌子。得亏卢文、卢舟就两个筐子,陆勇自己的摊位也够他们用了。
卢文跟着卢栩在早市摆摊,不少人都认得他,见今天是他来,还有人问起他会不会做凉菜。
卢文当然想卖,他还和卢舟试着做过。可他们俩在家霍霍了不少菜和调料,怎么也做不出卢栩做的味道来。
往常他不觉得凉菜有多难,无非是把菜切吧切吧,把调料挨个放两勺,可到了他做,明明是一样的东西,一样的步骤,死活就做不出卢栩做的味道。
等把卢栩剩下那点辣椒油祸祸完了,卢文也放弃了。
直到他自己撞了南墙,才知道他往常偷偷腹诽他大哥这毫无技术含量,谁都能干的活,其实也没那么容易。
至于另有人问起的炒菜……
卢文更是无语凝噎。
他哪儿知道,卢栩可是从小在厨房混吃混喝,耳濡目染着长大的,卢栩虽然娇生惯养不用自己做饭做菜,但高中住校以前,可是天天看着家长怎么配菜做菜,就是他们家两代大厨惯出来的舌头,一般人扬鞭难及。
就拿韭菜盒子说,卢文也总觉得小夏调的馅不如卢栩调的好吃,不知道哪里有非常细微的差别。好在新鲜的韭菜放足了鸡蛋,只需撒上盐,咸淡对了,怎么做都好吃。
别人再问凉菜炒菜,卢文通通推销他筐里有的——
吃油条吧,吃韭菜盒子吧,吃糖糕吧,咸的甜的都有,油炸过香香的,多好吃啊!
一上午卖完,谭石头也找过来了。
卢栩不在,好多平时要问卢栩的问题都来问他,这两天他也忙得焦头烂额。尤其是算账,谭石头手指头脚指头不够用,一时间又学不会算盘,无奈之下折了好多树枝,粗的当十,细的当一,每天算得头晕眼花。
听说卢文领着卢舟来了,谭石头总要尽地主之谊,扔下一堆算不清的树枝给梁山宝,一溜烟跑到早市。
卢舟、卢轩他都认识,尤其是卢轩,他有时候去卢家村送货,杂货铺的东西可都是卢轩帮着搬运的。
卢舟他不太熟,这小孩文静,一看就老实厚道,没卢文那么多鬼心眼。谭石头相当喜欢这种乖小孩,领着卢舟去山货铺子拿果子吃。
“我姐夫背下来的甜梨,皮薄汁甜,可好吃了,我给你拿几个尝尝。”
卢舟当然是不要,不过他这么个小个子,被谭石头一把抱起来,挣扎都挣扎不下去。
左右他们要等卢轩去铁匠铺修犁,在哪儿都是等,卢文也爱去山货铺,他个子小会卖乖,总能蹭到些新鲜果子吃。
果然,他们一进去,看铺子的大娘一人给他们一个梨。
有磕碰,有虫眼,或者外形不好看的果子,卖不上高价,他们就挑选出来,便宜卖。
大娘厚道,卢栩又总往铺子介绍人,她给卢舟、卢文的都是只有一点儿磕碰,看不出什么毛病的好果子。
卢舟知道果子贵,捧着梨不敢吃,这会儿谭石头和卢轩去铁匠铺了,卢文厚脸没皮啃得欢实,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在店后面挑选果子的大叔拿着几张单子急匆匆出来了,“谁翻账单了?”
大娘:“石头昨个看了,咋了。”
大叔挺急。
卢栩托酒肆掌柜给他们介绍了好几户有钱人家,对方要果子都是他们挑选了最好的挑到宅子里,月底定了日子拿单子过去一月一结账。他们不识字,就按人家距离铺子远近一张一张排好了,谭石头不知道,昨天翻乱了,这会儿他分不清谁家是哪张单子了。
夫妻两个对着单子努力回忆,哪张是哪张。
卢舟走近了看,见单子右上角都写了姓氏,便指着字道:“这是王,这张是李,这个是康。”
“对对对!过了李家是康家,然后是王家,这张放在这儿。”大叔把纸顺序重新排对了,又让卢舟帮他们看看后面有没有错的。
卢舟挨个念过,他们把顺序重新调整好,卢舟道:“我帮你们在后面打个记号吧。”
“记号?”
店里是有笔墨的,他们也按着卢栩教的画横竖线记账,卢舟取了笔墨,把纸翻过来,在背面右下角画圈,里面画上“一”“二”“三”“亖”,卢舟道:“这样数就知道哪张在前哪张在后了。”
老夫妻感激连连,直夸卢舟聪明,连线画得都比他们好看。
卢舟腼腆笑着,被他们催着吃梨,他帮上了忙,这会儿吃东西也坦荡些。
别人不知道卢舟没念过书,毕竟卢栩都陪书郎去考试了,只当卢舟也是识字的,卢文却是着实惊到了。
他只知道卢舟跟颜君齐学过怎么写名字,还背过几首童诗,那些诗他也听颜文贞背过,基本都是什么春天有什么花,冬天刮什么风,什么花鸟虫鱼星星月亮牧童竹笛的,诗里可没这么多姓。
卢舟什么时候识字的?
大哥知道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震惊!弟弟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偷卷学习!
第68章 考完了
卢栩当然不知道,他更不知道谭石头回来听说卢舟识字,就敢拿着账单让卢舟帮他看账本,让卢舟帮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