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着旗从县衙出来,拿了个旗样买好粗布,拿回去让他娘和三婶找村里的大娘大嫂给做点旗。
卢栩自嘲,就他们这点儿家底,也就用得起粗布。
这日,船帮在县内所有的存粮都如数运至粮铺,定价,三十五文一斤。
卢栩特意去瞧了个热闹。
卢栩:“听说宋三病还没好。”
谭石头:“我瞧是好不了了。”
三十五文一斤,一石一百二十斤,就算不扣运输、储存、人力种种成本,一石也才四千二百文,当初船帮为了抢粮,从农户手里收最低也六千文呢。
谭石头:“就是码头卖粮的农户又要难受了。”
他们现在也还有十条船一直免费帮农户运粮卖呢。
卢栩:“只要不是囤着等高价不卖的,都赚不少了。”
至于非囤着等高价……
那也只能认了。
即使三十五文,也是往年正常的粮价。
陆勇跑来喊卢栩,“栩哥,石头哥,你们快去瞧瞧,对岸的粮船扔下来好些大石头!”
谭石头吃惊:“什么?!”
卢栩二话不说抬脚就跑,这种热闹他怎么能错过!
船帮把粮食吐出来了,那些空船也该走了。
耗了这么久,多耽误生意。
卢栩跑到码头,见那名南来的货商正与县令道别,卢栩隐约听到一耳朵,货商叫县令族叔。
难怪了!
难怪愿意那么远运不怎么赚钱的陈粮来,给观阳解燃眉之急,还陪县令演了这么大一出戏。
卢栩怜悯地往船帮码头看,只见宋三和一个精明长相的矮个子被人拥着站到码头,大概那就是宋二。
宋三撑着病躯到河边远眺对岸往河里岸边扔石头,沉重的石头“噗通”“噗通”溅起高高的水花,一下一下雷鼓一样落到他心口上,气得宋三脸憋红了,差点当场呕血。
他的跟班给他递药,却被宋三铆足了力气一巴掌扇倒在地,“你,你就是这么探的!不到十米宽的河,你看不清船上装的是米还是石头!”
跟班捂着脸讷讷不言:“是……是……”
宋三狠狠踹远他,命令其他人:“去,到对岸捞一袋‘米’,从今天,他就吃那些‘米’!”
宋三回去砸了好些东西。
抄起桌椅从楼上往下摔,船帮人噤若寒蝉。
宋二道:“事已至此,你发脾气还有什么用!”
宋三咳得撕心裂肺,“二哥,我全部身家,都压在粮食上了!七成的粮都在观阳县被扣了呀,三十五文,三十五文!我这么多年,白干了!”
宋二连连拍着桌子道:“能维持住三十五文就不错了!我早叫你运到州府,你就是不运!”
宋三颓然坐下。
州府一斤粮只能卖一百五十文,却要拿五十文出来往各处分账,别人一分钱不掏,要收他们的利润,他怎么肯。
他忍不住有些埋怨,“二哥,咱们在观阳不好么,你们非要去州府,平白砸了多少钱……”
宋二:“若无大哥和我在州府经营,你们在观阳能安稳到今天?!”
“唉。”宋三长长地叹气。
宋二也叹气,“老四,老五,老七,老十,老十二,顶用的都去充军了,留下些废物,唉。”
宋三:“你让老六去,他不得送命?”
宋二:“早知如此,我情愿让他去死在战场上。”
兄弟俩商量半天,宋二道:“眼下,把能运的粮食都赶紧运到汇县、通河!”
宋三:“可汇县、通河不是咱们的地盘,他们本地的粮商不好对付……”
宋二低声道:“挤!眼下只有汇县、通河粮价还高,郡守已经从南边借调了米面,州府不好再进新粮了,再等早稻熟了,黍米熟了,一切都晚了。”
没两天,船帮倾巢而出,整顿船到各码头运粮,往汇县、通河卖粮。
观阳码头平静下来,只剩下几艘渔船和客船,不再跟他们这观阳联盟打对台,连客船价都和他们一样了。
船帮船大,又平稳,价格一样,不少人又回头去坐船帮的船,卢栩也没什么办法。
他瞧了两天,竟然生出些羡慕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栽了跟头,船帮还能再搏机会。
他不住感慨,“家大业大真好啊……”
而他,连个固定摊位都是靠陆勇赶早租的。
谭石头倒是给他寻了几处铺子,要么位置不够好,要么要价太高。唯一价格能接受,位置也不错的,地方太小。
和他计划不符合,卢栩没要。
在早市支摊子没什么不好,唯一难受的就是风吹日晒,若赶上阴雨,他们就只能撑着伞卖,顾得上吃食顾不上人,在小雨里卖半天,衣服也湿透了。
卢栩自己觉得没什么,回去喝完姜汤了事,但卢文这么大点,天天跟着他风里雨里的,卢栩有点内疚。
他给卢文找了去山货店帮忙看店的活,卢文不去。
卢栩寻思在位置好的那家杂货铺子外支个小摊子,让卢文到那儿去卖糕点,至少下雨能进去躲躲。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院试快开始了。
县令特意找人告诉卢栩,让卢栩给颜君齐带话。
要考试,颜君齐还得准备好籍贯证明,找里正盖印举荐,再到县里盖章拿路引。
观阳文教不兴,院试要到州府去考,不像南方和靠近京城的郡县,考生众多,能在本县考。
卢栩跑去县衙和县里的书院打听了两天,问好去州府考试需要准备什么,带什么,又给颜君齐找好了船。
卢栩把要带的东西列单子给颜母,“衙门会派官船领路,坐官船不许带家属,去的日子也太晚,我打听到书院是包船去的,他们去得早,住的也好,我雇了别的船,到时候跟在书院的船后,送君齐过去。”
颜母连连点头。
上次他们只把颜君齐送到码头,颜君齐还是和别的考生一起搭官船去的。
吃不吃得惯,睡不睡得好,州府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全然不知。
卢栩道:“现下天凉了,白天虽然还热,早晚已经冷了,我听说他们考试就是在大院子里搭几个挡板,连个屋顶都没,婶子,你给君齐多准备几件好穿脱的衣裳,方便他热了脱冷了穿。”
颜母连忙记,“有有有,我才给君齐做了衣裳。”
卢栩又把新买的文具盒给颜君齐,他们这考试,笔墨纸砚,除了考试用的纸卷子,什么都得自己准备,卢栩在书局挑好了文具,还让人给做了个木盒子当文具盒,“我新买的笔墨,你试试顺不顺手,要是不好用就带旧的。”
颜君齐接过去,见卢栩给他买的都是好的,“不用买这么贵。”
卢栩:“要的要的,不能白贵,肯定比便宜的好用。”
卢栩和颜君齐商量,“你自己去考我不放心,我想陪你去。”
这下,一屋子人都惊讶了,连一同过来的卢舟和卢文都诧异地看卢栩。
颜母道:“那怎么行!要陪也该是我去。”
他们都知道卢栩勤勉,就是刮风下雨都要去摆摊做生意,去一趟州府,来来回回加上考试,少说要七八日,七八日耽误卢栩多少生意。
卢栩:“婶子,你去了,要不要带文贞?”
颜母一顿,狠狠心:“文贞到你家住几天便是。”
颜文贞懵懵的,慌忙问,“阿娘,哥哥,你们不要文贞了么?”
卢栩煞有介事地点头:“嗯,不要你了。”
文贞泪眼汪汪地看卢栩,将信将疑。
颜母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了,卢栩还逗孩子。
颜君齐:“又不是没去过,我自己去就行了。”
卢栩坚决道:“不行!我都打听好了,你看,船不直通州府,从观阳坐船到晖棠镇,要两天,再徒步到州府,又要半天,你再找客栈,买吃的,背行李,还得温习书,考场好些东西带不进去,还要操心把东西放哪儿。都是事儿,哪能好好考试。”
众人震惊,卢舟讷讷问,“院试这么复杂?”
颜君齐:“县里会帮忙租客栈,我同别人一块放到客栈就行了。”
卢栩:“入场不许带银子,你能放心把银子放在客栈里?那你肯定不愿意多带银子,没银子就吃不好,住不好。而且官府给指定的客栈又远又偏,环境还不好,我听说每年都有因为吃不好住不好闹病的。”但凡条件好点儿的,都不会住到那儿去。
颜母有点吓到了。
上次颜君齐去,一共就带了半两银子,回来人都瘦了,颜君齐只说考试辛苦,她都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
卢栩:“还是我去,我能帮你跑跑腿,也能看看州府有什么观阳没有的吃食。”
颜君齐:“但你的生意?”
卢栩:“停几天的事,赚钱就是为了花,忙就是为了闲着,你考试要紧。”
颜君齐:“裘家他们……”
卢栩:“有石头他们呢,要是没我他们就混不下去了,那我更得早点撒手。”
他拍拍颜君齐,拉着几个小萝卜出去,他还得去找个有盖子的篮子,有盖的水壶,他们进考场还得自己拎吃拎喝!
卢栩要离开几天,免不了对谭石头他们一通嘱咐。
生意已经步入正轨,船帮又忙着往外跑,他们也没什么麻烦。谭石头倒是比较担心他们,“就你们两个去能行么?”
虽说卢栩靠谱,但到底是个半大孩子,颜君齐更小,瘦瘦弱弱的,谭石头生怕他们走路上被打劫了。
谭石头:“不然还是让山宝哥送你们去吧。”
卢栩:“不行,要是山宝也去了,你遇到什么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
而且,在观阳还行,水况熟悉,突然去陌生地方,就是他们敢划船,卢栩还不敢坐呢。
包船多好啊,人家路熟,他们省心。
卢栩找的船,是他们联盟成员的亲戚,籍贯在邻县,常跑从观阳西到州府那一段,往年也常有考生包他的船去考试,这还是他们成员听说卢栩要送考,特意让亲戚到观阳接他们一趟。
交代好县城的生意,卢栩又嘱咐卢舟和卢文看好家。
卢舟严肃着小脸点头,“哥哥放心,我会顾好家。”
卢栩心想,你个小萝卜头能顾什么家,真有小偷来,能把他一道偷走。
他和颜君齐一走,两家邻山,没了成年男丁,他到底是不放心,还是托三奶奶家和邻居多照看,再让卢轩和四叔每天来家里看看吧。
卢文:“大哥你真啰唆,我每天过来陪卢舟就是了。”
卢栩心想,你还没卢舟高呢,来了也是添个白给,很自豪么你?
但他口中嗯嗯应着,没好意思打击俩小萝卜头。
卢栩收拾好衣物,带足了银子,和颜君齐一起到河边等船。
他们出发得早,天不过刚刚亮,卢锐和腊月还没起,元蔓娘领着卢舟、卢文,颜母领着文贞,一起到河边送他们。
卢栩和颜君齐分别背着自己的行李,杂物和书装在一个滕筐里,一并拿上船。
书院的船也是一大早要从观阳码头出发,他们要追书院的船,没多耽搁,只在河边话别,便匆匆出发了。
颜君齐和卢栩站在船头,见岸上母亲、弟弟不住挥手,心里也升起薄薄的离愁。
卢文见船渐渐远了,放下手叫卢舟,“走吧。”
卢舟遥望远去的船,在河边又站了好一会儿,点头同卢文一起回去。
卢文从路边拽了根草,边走边挥,纳闷问:“你想跟着去,干嘛不告诉大哥?”
卢舟摇头:“我没想去。”
卢文哼一声,不耐烦道:“行行行,你不想,你要是去了你家鸡和猪就饿死了,卢锐腊月也没人管了,反正你家你最忙。”
卢舟:“……”
他噘着嘴看瞪卢文,闷哼道:“我才不像你。”
卢文:“我还不像你呢,傻蛋!”
卢舟握拳,决定不理卢文这个傻蛋。
船过观阳,书院租的大船已经离港,卢栩没多停留,只在河面和谭石头招招手,嘱咐他帮忙照看家里。
谭石头大声喊让他放心,划船追上来,给他们塞了一篮子水果。
过了观阳,一直追到中午,他们才追上书院的大船。
卢栩没让船夫马上追过去,而是和大船保持十来米距离,追在后面,慢慢跟着。
从他们船上能看到大船上穿着相似书生袍的书生们坐在各处温书,隐隐还能听见背诵和讨论声,相当地争分夺秒。
颜君齐却没看书,他从上了船就挺放松,还和卢栩一起坐在船头钓起鱼。
为了省钱,除非必要船夫都住在船上,所以船舱内衣服、日用、厨具一应俱全,鱼竿、渔网自然也有,平时吃饭,就是在船上煮锅鱼汤。
卢栩将钓到的小鱼装进网兜,捆在船侧,凑够半锅,一并剥洗干净,拿到船尾的砂锅炖汤。
他昨晚烙了好些饼,还装了一瓶酱肉和咸菜,这会儿正好当午餐。
巴掌大的饼,放到炉子边烤一烤,烤热了从中间撕开,往里面塞入酱肉片,咸菜丁,黄瓜片,卢栩又切了一个苹果,把苹果片切得很薄,充当汉堡里的西红柿片,勉强算凑成六个不伦不类的汉堡,一人两个。
再一人来一碗鱼汤,午餐就这么对付了。
船夫头一次这么吃,有肉有菜有果子,全夹一个饼子里,也不知算个什么吃法,不过用油纸一包,边吃边划船,倒是挺方便。
他亲戚找他送裘家二当家去州府,他还有点儿心慌,生怕卢栩像船帮宋家似的,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人得罪了。不想这传说中的二当家年纪这么小,脾气也十分好,自己做饭不说,还给他分呢。
卢栩端着鱼汤到船头,叫颜君齐吃饭。
他坐船都坐习惯了,哪怕是谭石头那样自由奔放,胡乱瞎划,他也能如履平地,颜君齐多少有点不适应,上了船就不大爱动。
卢栩问:“晕么?”
颜君齐犹豫一会儿,摇摇头。
或许是因为他老家是旱区,即使在卢家村长大,从小住在河边,依旧难克服晕船。
卢栩拿小刀给他削苹果,问他:“你上次也这么晕过去的?”
颜君齐眨眼。
卢栩有点同情,有点想笑。
他可听说官船为了节省一路不停,晚上考生们可都是要在船上过夜的。
卢栩默默腹诽一番,让颜君齐把苹果吃了。
颜君齐又勉强吃下去一个“汉堡”,坐在船头吹风。
傍晚他们住在一个镇上,小镇和饮马镇规模差不多,整个小镇只有一家客栈,被书院的学生们塞满了。
卢栩拿着路引去住店,只剩下一间房。船夫没舍得住,从码头买了食物,补了些木炭,回船上睡了。
普通客房五十文一晚,店里只供热水,还得自己去厨房提,卢栩到厨房逛了一圈,客栈仅有的俩厨子正忙着给书院那群书生做晚饭,眼看是忙不过来了,卢栩干脆叫上颜君齐到别处去吃饭。
踏上地颜君齐也舒服多了,和卢栩溜溜达达四处转。
卢栩满眼新鲜,他这还是头一次出远门,这里出趟门挺麻烦,要找官府开路引,没点儿正当理由,县衙还不给开,平时他想出来玩儿,那可相当不容易。
这会儿不用考虑赚钱,不用考虑生计,兜里有钱,又不赶时间,镇上宵禁也不严,卢栩很悠然,全当古镇半日游了。
卢栩拉颜君齐饱餐一顿酱肉汤面,又吃了两个油酥烧饼,一盘虾,又给船夫送了两道菜,才满镇子溜达完回客栈。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店里点起油灯,若要用蜡烛需要另外付钱,颜君齐不打算看书,和卢栩端着油灯上楼,正巧遇到拿着蜡烛想要临时抱佛脚的马若奇。
“是你们!”
“马小少爷!”
卢栩和马若奇很熟,当即寒暄起来。
这次考试,马家有三人赶考,除了马若奇,还有他一个堂哥一个堂弟。
他家里重视,恨不得包船送考,是马若奇不想压力太大,才非要和书院的同窗们一起来的。
他爷爷给他派了一个书童,两个小厮,伺候他起居,路上的吃住也是早早安排好的。
马若奇请卢栩和颜君齐进他房间,卢栩一看,马若奇住的房间是最大最好的,被褥铺盖都全换好了,房间里还熏着香,摆了水果糕点。
马少爷能亲自去要趟蜡烛,可谓相当平易近人了。
他哪知道这还是因为马若奇太紧张,胃疼了一天,吃完饭还是胃疼,想要散散步,书童才陪他去要了趟蜡烛。
马少爷有钱,不吝惜那点蜡烛,满屋子烛台摆得到处都是,灯火通明,他书桌四角更是蜡烛高燃,把笔墨纸砚照得亮堂堂的,就是他本人有点看不下去。
马若奇把同窗们骚扰遍了,这会儿大伙都紧张,谁也不想理他,他便拉着卢栩和颜君齐问东问西。
听说颜君齐一个人到府里考过试,顿时钦佩得不行。
马若奇揉着胃,苦着脸:“我考童生那次,人都是懵的,梦游似的考完了,都不记得考了什么。”
童生要考两次,先在县里考,考过了再到州府复试,不过相对县试那次,到州府主要是走个过场。只要不表现太差,通过率还是很高的。
不过院试就不同了,考中了秀才不但能入官学读书,而且是能免徭役的,若名次好,进官学还能免一年食宿费,选拔起来比考童生可严格得多。
只从时长算,考童生只考一天,考秀才前后要三天。
光检查籍贯、搜身、分配座次、入考场,就要折腾一整天,第二天、第三天要考两整天,第三天交完卷子才能出考场,相当麻烦。
许多细则别说卢栩,连颜君齐都不知道,马若奇叭叭说,越说自己越紧张,没一会儿就跑了两趟厕所。
卢栩见他小脸都白了,给他倒杯温水,让他快别再吓唬自己了。
马若奇垮着脸,捧着水小口喝,“不说了不说了,还是温书吧,再说我晚上准要睡不着了。”
他胡乱地翻书,问颜君齐这本看过吗,那本读过吗,忍不住又是一阵猜题押题,“我听说上次策论考了论战,你说这次还会再考吗?”
颜君齐吃了一惊,“你怎知上次策论试题?”
马若奇:“书院的先生说的。”
颜君齐了然。
理论上,院试试题是保密的,但书院次次有人考,考完问问考生,慢慢也能凑出不少考题了。
这些资源,颜君齐是没有的。
他不禁安慰起马若奇:“想必你们先生一定模拟过考试,你考得如何?”
马若奇:“还行,先生说,应该能过。”
颜君齐:“那便是了,你好好答,一定能过的。”
马若奇点头,“先生也这么说。不过,不过考题每年都不一样,我会答去年的,不见得会答今年的,万一今年考官不喜欢我文风怎么办?”
马若奇抓着颜君齐,紧张得人发慌。
怎么办?
凉拌呗!
卢栩忍不住腹诽,难不成还想压中题么?
说起这个他可有经验了,身为一个被考试血虐的学渣,他有丰富受打击经验。高三没完没了的周考,月考,模拟考,考得他怀疑人生,质疑自我,反正只要他觉得准备得不错,铁定会被打脸,觉得完了,会啥写啥,不会瞎蒙吧,有时反而发挥得还不错。
卢栩抓着两个考生,神经兮兮说起自己的经验之谈:“考试就是玄学,这玩意准备是不可能准备好的,永远都准备不好,都这时候了,会就是会,不会也没什么办法了,所以,该吃吃,该睡睡,精神好了,没准不会的也能蒙对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卢的精神制胜法:
考前默念:我是天才,我是天才,我是天才……
第65章 考前
卢栩一通开导,没起一点儿作用,马若奇嘴上说着“对对对”要吃好睡好,扭头就神经质地让书童再帮他检查一遍考试用具,那个好脾气的书童,眼瞅都要翻白眼了。
颜君齐借了马若奇的手头历来的考题册子,坐在马若奇房间借着烛光一篇一篇翻过去。
他安安静静守着烛光看书,马若奇受他感染,慢慢也看进去了。
到颜君齐大概看完告辞离开时,马若奇也安安静静看了半夜的书,紧张还缓和了些。
卢栩默默吐槽,这就是学霸的自我调节法吗?若是换成他,考试前是绝对不看新题的!
卢栩忍不住问颜君齐:“那些题目你都会吗?”
颜君齐:“有的会,有的不会。”
卢栩默默观察,见颜君齐状态挺稳定,表情很自信,默默放心。
第二天还要走一天一夜的水路,在第三天天亮前赶到晖棠镇,徒步或坐车进城。
一上船,颜君齐就没住店温书的条件了,卢栩见他温书实在辛苦,和船夫商量他们俩轮着划船,走快些,不随书院的船了,尽快先到晖棠镇。至少让颜君齐先进城住下来。
路上他们没再停留,午饭晚饭通通在船上解决,他们船小而轻,卢栩和船夫轮换着,赶在半夜到达晖棠镇码头。
州府南各县的考生都在晖棠镇云集休整,不大的小镇天还黑着,已经有人在码头招揽生意。
卢栩和船夫商量好接他们的时间,和颜君齐上岸先找了个面馆吃一碗汤面。
宽面片,撒些菜叶子,加钱能多放一勺肉酱或蛋花。
大半夜的,卢栩也不想吃肉,让店家分别给他们加了荷包蛋,打听起怎么进城。
店家边煮面片边道:“小相公是来考试的吧,你们要是走路,沿着大道一直走,天亮差不多就看到城门了,要是坐车,”他探头指指大道边点着火把的空地,“看着火把了吗,那儿就有车,不过这会儿只有板车,你们若是不急,先到镇上住下,天亮就有骡车牛车了。”
卢栩道谢,让颜君齐看着行李,他先到火把那看看。
州府也缺牲口,这会儿揽客的板车,全是靠人力推拉的。卢栩细看了,这些板车平时应该都是在码头运货的,大概就这几天才运运人。半夜开始走,走到天亮正好入城。牛车和骡车稀缺,走得比人快,为了避免在城门口干等,要天快亮才出来拉客。
至于轿子和马车,晖棠镇就没这设备了。
左右是早到了,时间尚充裕,卢栩也不急在一时,按面馆老板指路,到晖棠镇的客栈先住下。
眼看都到了,还花钱住店,客栈伙计瞅着他们也不差钱,问他们要不要帮忙找车。
卢栩花十文钱托小二帮忙找车,吃过早饭,小二还真帮他们找来辆骡车。
骡子已经挺老了,但看得出来主人家养得很宝贝,骡子干净,车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卢栩欣然掏钱,将不多的行李放上车,车夫看他们就这么点儿行李,也是松口气。
车夫一路说着吉利话,说一看他们俩就是能高中的相貌,把卢栩逗得直乐,到了上坡路,卢栩主动跳下车步行过土坡,学渣表达高兴,就是如此之简单。
越接近州府城门,路上人越多,卢栩见不少背着包袱行李的书生,有人边走边背书。
有个胡子都一大把的中年人,蓬头垢面的,一手拿书,一手拿个干烧饼,边走边吃,衣服上,鞋面上,到处都是新旧补丁,也不知从哪儿来,走了多久。
卢栩看得凄然,想起前天晚上马若奇说,有些州郡规定,年过四十还没中秀才就不许再考的规定。
他当时觉得这规定好,甚至觉得四十都老了,应该三十。人生在世,又不止一条道,四十了还没考中秀才,那肯定没什么读书的天赋,还不如早点放弃,干点儿别的。
可如今瞧见这样的人,又忍不住同情。
在这里,年过五十已是老年,一个村子,能过六十岁的不足十人,三十年,四十年,已经相当于全部的人生,一个人一辈子,全部的指望和精力都在诗书上,只要考过,就能免税免徭役,也许人生就再不相同。
卢栩扭回头,转头看颜君齐尚有几分稚气的侧脸。
其实,这个世界,能改变命运的道路是很窄的,颜君齐也背负着全家的命运在读书。
太阳接近头顶,骡车在城门停下,卢栩终于看到了州府大门,他仰头看着比观阳高出两米的大城门,远处城墙尽头耸立的角楼,和颜君齐排队登记入城。
这就是他们隆兴的州府,相当于是隆兴郡的省会了。
到了州府,连口音都有变化,城卫一听,就知道他们是外乡人,再一看打扮,便猜出他们是来考试的考生。
卢栩背好行李,按城卫指示,先找府衙后的大校场,颜君齐他们考试,就是在校场里搭棚。
校场外有官兵层层把守,这几天谁都不许接近。
卢栩和颜君齐在外面转了一圈,在校场附近找客栈。
他们到得已经算早,但位置最近的客栈早被人占满了,唯一有空房的一家,一晚要一两银子。
卢栩十分想问问他们为什么有胆子在府衙门口抢劫。
包船和住宿都是颜君齐花钱,卢栩自然不会花这冤枉钱,和颜君齐继续往外找,在一个窄巷子找到一家小店,这家店外面卖糕点,里面的院子收拾出来出租,一共三个房间,已经租出去一间,还剩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大的一晚三百文,小的一晚二百文,包早晚饭,卢栩见屋子干净,被褥都是新洗过的,便做主租了那间大的。
大的向南,窗边采光好,颜君齐还能临时抱佛脚,再看看书。
这会儿已经接近晌午,老板娘问要不要给他们煮饭。卢栩细问了,早上是小米粥菜包子,晚上是素面,早饭他们错过了,他们要是吃,老板娘给他们煮面。
上一顿还是半夜吃的,卢栩早饿了。
但好不容易来了州府,卢栩也不大想吃素面,谢过老板娘,卢栩先从包袱里翻出钱,拉颜君齐去下馆子。
“走,说了要考察州府吃食呢,我请你吃饭!”
卢栩请客,直奔他们找客栈时在路上见到那家招牌最显眼,装修最豪华的双层酒楼白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