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伯问他是不是真的,颜君齐还没下衙,卢栩进了不了皇城,他哪儿知道。
卢栩莫名其妙,“伯爷你听谁说的?王爷答应我要调君齐去他封地的。”
这谁瞎传谣言?
承平伯:“好多人都这么说,说是今天早朝为这事吏部、御史台还弹劾了贺太师呢。”
卢栩:“为什么?”
承平伯茫然:“好像是贺太师主张将你家小颜派去西北?吏部骂他弄权呢。”
见卢栩脸色变了,他连忙道:“今日是小朝会,我也是听说的,可能听错了,不然你再去问问睿王?”
偏偏这时候有成国公府的人上月辉楼来买点心了,“颜翰林就要到定北郡做县令了,到时卢老板也要同去吧?”
他们特别遗憾道:“以后京中可再也吃不到卢老板做的点心了,想想就叫人遗憾,这些,我都要了。”
卢栩瞧他穿的衣服眼熟,问道:“你哪家的?”
小厮笑得无比得意:“成国公府。”
卢栩:“不卖,滚!”
小厮笑容一僵,马上又笑道:“何必生气呢?国公特意叫我来照顾卢老板生意,好叫您多赚点儿盘缠呢。”
卢栩将柜台上的点心端地远远的:“你离我点心远点儿,你家人浑身有毒,沾到了我点心上,我怕中毒!来人,把他轰出去。”
成国公小厮哼一声,拍拍袖子笑道:“哎,既然如此,那卢老板就和颜翰林一起去西北做点心喂蛮子吧!哈哈哈哈哈哈!”
卢栩气得咬牙,把月辉楼扔给承平伯,拿着文书杀气腾腾去找睿王了。
他要问问昨天还信誓旦旦的睿王,封地呢?说好的封地呢?
定北郡是怎么回事?!
睿王也头疼,他昨天找弘安帝闹腾小半天,没结果,今天还想下朝继续呢,不想他皇兄竟然如此雷厉风行,早上还没上早朝,就让吏部把调任的文书写了。
他下朝后去找弘安帝闹腾,还被弘安帝撵出来了。
卢栩找来时,睿王借来了舆图,正和桓棠看呢。
也不知道弘安帝和贺太师是怎么想的,把他们往定北郡一扔,那他的铺子怎么办?生意怎么办?
总不能把卢栩扣下,让颜君齐自己去赴任吧?
这都干的什么事?
卢栩风风火火杀来了,“王爷,君齐要调任到西北去是真的吗?”
睿王心虚:“……咳,不是本王不尽力,调任书已经下了,本王也没办法。”
卢栩深呼吸了几次,转头就走,才走出几步,又回来把他的封赏文书往睿王面前一拍,“王爷,这个我不要了,你替我还回去吧。”
他都要去西北喝风吃土了,现在给他个皇商的身份有个屁用!
睿王:“……”
卢栩:“真没办法了?”
睿王摇头。
卢栩:“那你借我点儿人。”
睿王:“你借人干嘛?”
卢栩怒道:“我要去砸了成国公府!”
睿王:“…………谁?”
卢栩气得踢椅子:“我都要走了!我都要离开京城了!他有完没完啊!”
睿王:“……”
他连忙叫卢栩坐下,“这次不是成国公的主意,是贺太师想调你家小翰林去西北。”
“什么?真是贺太师?”卢栩瞪大眼睛,先前承平伯说他还不信,竟然真是贺太师?他茫然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睿王同他大眼瞪小眼,“我还想问你呢。”
卢栩:“……”
睿王见他表情变来变去,生怕他再脱口说出什么“你借我几个人我要去砸了太师府”。
他给卢栩倒杯茶,“你先冷静冷静,仔细想想,你是什么时候得罪贺太师的?”
卢栩委屈炸了:“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我都不认识他!他们家人怎么回事啊?贺承业白吃了我四五年糖喝了我四五年酒,商路上茶棚进账的分红我没少过他一文钱,贺颂之去月辉楼我也从来不收他点心钱,他们家就这么恩将仇报吗?”
睿王:???
你小子竟然还认识贺承业?还给贺承业分钱?!
卢栩:“王爷啊,我悟了,人果然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就什么都要不到,皇商我不要了,也不想去您封地了,您能不能看在我还算兢兢业业为您和私库赚钱的份儿上,把我们打包扔回隆兴附近?”
睿王:“……”
卢栩:“实在不行去北境也行啊,反正都是和蛮人打交道,我们去北境不行吗?”
睿王瞥一眼舆图,头痛得眼前一黑,这是弘安帝的主意,他能有什么办法?“都是北,你就忍忍吧!”
卢栩心道,这是打针吗?他忍,他忍个屁!
他一拍桌子站起来:“王爷,你还是借我点儿人吧。”
睿王:“……”
作者有话要说:
睿王:棠棠,我委屈,但我不说。
桓棠:你已经说了。
卢栩:我才委屈!
他几个胆儿啊,借人给卢栩去找贺太师麻烦。
天地可鉴,他虽然是弘安帝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可放到贺太师、大将军跟前根本就不够看,他们三个要是打起来,他皇兄知道了一定是帮那俩揍他。
睿王:“你冷静!你冷静一点儿!”
卢栩不想冷静,他一点儿都不想冷静。
坐在一边安静看舆图的桓棠突然道:“贺太师是个公私分明,极为冷静的人,即便你们真与他有什么私仇私怨,他也不会刁难颜翰林。卢公子,你不妨想想,去西北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卢栩和睿王齐齐怔住。
卢栩:“好处?”
能有啥好处?
西北不是京城人人皆知的著名流放地吗?
从郡守到县令,设郡三年,死了五个,还活着的求爷爷告奶奶,天天哭着喊着想回来。
颜君齐同期的进士们,听到可能要被派去西北,吓得恨不得当场辞官。
这能有啥好处?
这还能有好处?
卢栩福至心灵,突然想到主意了,他眼睛一亮,惊喜道:“辞官!我们辞官!”
辞官了总不用去了吧!
睿王扶额,桓棠失笑。
“你可知颜翰林要赴任的地方是哪里?”
卢栩:“西北啊。”
桓棠:“西北哪里?”
卢栩摇头,他哪儿知道。
桓棠:“定北郡,北庭县,卢公子不妨来看看这舆图,找一找北庭县。”
卢栩莫名其妙,走过去对着舆图找了一圈,“哪有北庭县?”
桓棠:“不错,定北郡原本没有北庭县,昨日陛下刚刚要将镇安、镇北两县合并为北庭县,任颜翰林为县令。”
桓棠指给他看,“你可知这是何意?”
卢栩摇头,看不明白。
睿王似有所悟,“是这样?”
卢栩:“什么?!”
睿王:“别人是一个县的县令,你家小翰林是两个县,皇兄还是很看重你家小翰林的。”
卢栩:???
看重不该安排到好地方去吗?
睿王:“别听京中谣言,说什么西北是流放之地,你仔细去查,能派去西北的官员将领,哪一个也不是白痴。”
卢栩:“……”
废话,白痴能当官吗?!
桓棠:“你看这两县的位置,几乎就在京城正北方,定北郡是大岐北国门,这两县是国门的大门,若陛下不看重颜翰林,不会将他派去这么重要的地方。”
卢栩不语。
他听懂了,想锻炼他们呗。
可整个大岐这么大,放哪儿不能锻炼呢,非要去西北守边?
他自己就常去北境,那边是什么状况比很多人都清楚,听说西北环境还不如北境呢,凭什么让君齐去那里?
卢栩坐下不吭声了。
郁闷的发起呆。
睿王看着舆图安慰他:“你瞧,你家小翰林管的县,比别处郡还大。我瞧定北郡这么大,早晚要一个分成俩,到时候说不定你家小翰林能混个郡守当呢。”
卢栩闻言,耷拉的脑袋忍不住转了转,往舆图上又瞧起来。
定北郡横跨东西,隔着天湖山,分成两大块区域。
东边是卢栩熟悉的北境,西边则是他们通常称的西北。
西北面积又约等于北境两个大,广阔无边。
若是旅游,卢栩很爱这样的地方,但是常住,他就有点儿发怵了。
据他所知,那边人烟稀少,那是啥啥都缺,别说跟繁华的京城比了,连他们老家的小镇都比不了啊。
卢栩又耷拉了。
在这地方当郡守,还不如回观阳做县令呢。
桓棠:“我听王爷说卢公子曾多次去过北境?”
卢栩:“嗯,北境南边我常去,太往北我也没去过了。王爷,要不你求求陛下让我们去北境吧,不当县令都行。”
那边好歹有虎哥和石头他们在,他和北境军也熟,安全不成问题。
桓棠笑道:“君无戏言,王爷去求陛下也不会收回成命的。”
卢栩叹气。
又想去砸贺家大门了。
桓棠:“既然公子与北境相熟,不如想想如何将你的人脉用起来。”
卢栩苦笑,“桓公子,你不要看这舆图只写了天湖山三个小字,你知道这山多高吗?这地方终年积雪,本地的蛮人说,鸟都飞不过,还隔着这么老远,怎么用?”
桓棠:“那北境的蛮族是怎么迁过去的呢?”
卢栩一怔。
伦兰族他们可是从西边迁过去的。
卢栩脑子一下活跃起来。
桓棠见他排斥得不那么厉害了,将他拍在桌上的封赏文书重新推回给他,“西北苦寒,缺衣少食,一去至少要五年,我若是公子,便将这道封赏拿回去,再借用皇商的身份,好好筹备一番。”
卢栩脸色变啊变,然后将封赏文书默默拿回去,揣到袖口里,咬牙对睿王道:“事已至此,王爷,你借我点儿人吧。”
睿王一激灵,“你还要借人干吗?”
卢栩:“我要买东西往那边寄啊!”
那边不比京城,要啥没啥,他还不赶紧抓紧了自己准备?当年的北境多荒凉,日用品都靠他们从商路往北带,他用脚想都知道去那边啥都得靠自己带。
桓棠说的对,他得用皇商的身份使劲儿给自己谋福利。
吃的,喝的,用的,穿的。衣食住行,都得靠自己。
睿王一听是这个,松口气马上道:“你找管家给你派,庄子里有的,你随便用便是。”
卢栩:“多谢王爷,那我不客气了。”
睿王:“不客气,尽管拿。”
卢栩:“另外,我还有一事相求。”
睿王正襟危坐:“你说?”
卢栩:“我弟弟能到王府借住吗?”
若是去别处,尤其是文教兴盛的南郡,他倒是愿意带上卢舟,可去西北,他就不愿意了。
那边别说念书了,能吃饱都不错,带卢舟去受苦吗?
睿王没想到是这事,爽快道:“你放心,我保证给你看好教好。”
卢栩:“多谢王爷,王爷放心,我走前一定把铺子的事安排好。”
睿王苦笑,“没事,你……唉,西北也不是不能和京中联络,你先紧着你的事来吧。”
卢栩谢过睿王,出了王府踟躇片刻,扭头往酒楼走了。
酒楼马上要开张,装修、人手早就准备好了。
炒菜、蛋糕,该教的卢栩也都教了徒弟,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得看他自己琢磨练习了。
如何经营,他也和三管家和每家店的掌柜都交代过。
至于每年的新菜谱,到时再往京中送一份儿便是了,以他小徒弟关潜的实力,想必看着菜谱也能把菜做好。
卢栩到酒楼时,关潜正在厨房练裱花和雕花,为开张做准备。
卢栩过去夸赞几句,又将雅间按个检查过。
每个雅间他是按照主题布置的,每个郡对应一间,收集各郡的特色物品,将各郡风景特色绘制成画,摆放的桌椅用品也各不相同。
卢栩看着他自己都没来及怎么细细欣赏的成果,又沧桑又悲凉。
弄这个多不容易啊,多亏有睿王的身份和人脉,他们才能收集齐大岐各郡的特色物品。
走到定北郡那间时,看着墙上按他要求绘制的彩画,卢栩都快哭了。
他当时是怎么和画师说的,要表现出北郡的苍凉健美,要雄浑要开阔,要把主要的山峰画出来。
人家想象不出来天湖是什么模样,他还亲自给画了草图。
巍峨雪峰,皑皑白雪,上面嵌着蔚蓝如宝石的湖泊。
为了找合适的蓝色的矿石颜料,他就花了好大的工夫好多钱,现在再看……
无语凝噎。
卢栩伤心地往书铺去了。
书铺经他折腾,已经改成了他习惯的书店格式,进门有展台,上面摆放畅销书,里面做细致的分区,上面都插着引导牌。
入口还有个专门贴海报的板子,用来宣传他们自己家的书。
一旁还开辟了一个售卖文房用品的区域,卖纸张,卖笔墨,卖砚台,卖小摆件,什么笔筒、笔架、笔洗、扇子、章石……
月辉楼的几种纸也摆在这里。
卢栩过去翻了翻新印出来的完整版第一册 历代名家文选。
他们辛辛苦苦加人、加班才把第一册 被砸坏的和没刻出来的补齐,这本完整的第一册才开卖了两天。
卢栩到后面的作坊去看,第二册 和颜君齐挑出来的珍本都在刻印着,他已经排好了未来一年的刊印内容。
睿王答应了,书铺赚的钱全都贴补到这里,他们每年印十一册书,过年休息一个月,缺的钱,睿王从别处补齐。
还有其他胭脂水粉铺子,古玩铺子,金银铺子,果蔬铺子,和茶酒铺子,卢栩也一一走了一圈。
最后是月辉楼。
承平伯已经确定颜君齐的调任了,看见卢栩愈加的愁眉苦脸。
往后可咋办?
卢栩:“伯爷放心,我和王爷说好了,以后那边每日做好了点心,也会给月辉楼送来。”
若没和睿王合作,他一定会将烤炉盖在月辉楼或者承平伯府。
不过承平伯府势微,承平伯也不是什么能扛住压力的性格,万一有什么像成国公府一样爵位比他高,还不要脸的人瞧上了这份儿赚钱的生意,搞不好还会给伯府找麻烦。
与其那样,还不如交给睿王。
睿王家大业大势力大,由王府那边做好了给他们送来,对承平伯更好也说不定。
承平伯却苦着脸:“那怎么一样。”
他和卢栩多熟啊,想吃什么头一天跟卢栩说,卢栩第二天八成就会做。他要搞什么聚会,还能鼓动卢栩帮他弄点儿特别的。
睿王府能行吗?
往后真得别人做什么,他吃什么了。
而且不知是吃惯了还是想多了,他总觉得关潜做的点心,虽然比卢栩做的好看许多许多,瞧着更精美上档次了,但味道不如卢栩做的好。
承平伯唉声叹气,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卢栩道:“我瞧你前些日子花钱大手大脚的,想必也没多少钱了,趁着还在京城,赶紧多买些东西吧。西北那地方我听他们说过,那边银子不好使,东西才是正经的。”
卢栩愣住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承平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承平伯:“明日卢舟就考完了吧,不然你叫卢舟、米添找找皇孙,让皇孙替你找大将军讨封书信,你们过去总要和虎贲军打交道,虎贲军的头目是大将军义子,你从前不是得罪过龙虎营吗?”
卢栩:“……”
龙虎营?
卢栩的感动急刹车。
靠,他忘记这茬了。
要不还是辞官吧!
作者有话要说:
睿王:你家小翰林能当郡守!
卢栩:真的?(支棱起来看一看)靠,谁稀罕,辞官!
睿王:这都不稀罕?
未来的小卢——真香~
卢栩一直说要鼓动睿王把他调到封地去,颜君齐对此没抱太大希望。
他在翰林院资历不足一年,调任地方只能当个县令,按他对六部的了解,预想中最可能的,应当是调他到南郡某县去推行新商税。
户部已经选出了几个商贸繁盛的地区来做试点,而他是除了户部外最了解新税法的人,他甚至已经悄悄查阅过那几处地方的地方志和近十年的户籍、税收等资料。
结果……
当头棒喝。
颜君齐懵了好一会儿,他将折子反复看了几遍,注意到了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
这道调任书上对县令的职权规定得非常宽泛,主旨只有一个:定边。
允许他建城,允许他征调劳役,允许他自行安排税收用处,五年内不用上交。
除了高度自由的职权,上面赫然写着允许他便宜行事,与郡守政令有冲突,急事自行处理,大事奏请六部。
这是……北庭县不归定北郡,直属六部管辖的意思?
而最让颜君齐意外的是,文书上还特别写了他可借调军马营的虎贲军,给他调令中就夹着兵部给他的调兵符。
大岐军政分离,官府只有差役可用,即便属地有军队,也是不能借用的。
为什么允许他借调虎贲军?
军马营又是什么地方?
另外,文书上还特别写了县内所有蛮族人归属北庭县府管,不归虎贲军。
颜君齐一肚子疑惑,虎贲军和北庭县内的蛮族是有什么矛盾吗?
他收好文书,快速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向刑部告假直奔兵部去查阅虎贲军。
刑部看到他的调令也都傻了,怜悯、同情得无以复加,叫他快去吧。
与他相熟的主事还暗示他去找户部尚书,户部尚书心心念念想将他留在户部,哪怕调也要调去户部主导的地方去。
颜君齐谢过,去兵部核对兵符的事,兵部确实要给他兵符,说是兵部尚书亲自授予的。
难不成是北庭县不安全?
颜君齐询问:“从前可有给上任的县令发兵符?”
兵部众人摇头,“不过定北郡蛮人一直不怎么安稳,你要到那儿上任,有虎贲军相助,总是安全些。”
颜君齐按下疑惑,又询问起虎贲军和军马营的情况。
从兵部出来,他又马不停蹄跑去户部查定北郡和原本的镇安、镇北两县,只是两县设立刚刚三年,信息滞后又有限。
户部尚书早朝回来,犹还满脸的怒气。
瞧见颜君齐在户部,他又气又可惜,指着颜君齐骂道:“叫你瞎提什么申请外调,现在可怎么收场!”
骂完他也没搭理颜君齐,而是又直奔吏部去了。
脾气最好的一位侍郎将早朝之事告诉他,颜君齐听得眼皮一跳。
难怪他的调令这么快。
以他的职位,按照从前的惯例,即便他提了要外调,吏部也有权驳回或者置之不理,若吏部不同意,他要提三到五次,才能真的外调成功。
他主动申请,不是犯错受遣,将他安排去哪儿理论上吏部也会同他知会一声。
昨日吏部明明想压了他的申请不理不答复,还让他回去再想想呢,今早就给了他调令,他还觉得奇怪,原来是贺太师插手了。
颜君齐有些纳闷,他在皇城也有一阵子了,可和贺太师根本没有交集,贺太师关注他一个连九品都还不是的小翰林做什么?
贺颂之也在翰林院,颜君齐还没自恋到他能超越了贺颂之得贺太师什么青眼,而且要调他去的地方,显然也算不上什么好去处。
若说有仇,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调任的地方虽然糟糕,给他的权限却无比优越。他不知道定北郡其他县令的调令文书长什么样,但只兵权一项,已经超越了一方郡守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时想不明白。
他没武将经验,也没治理地方的经验,定北郡如此紧要的地方,为什么要派他去?
难不成因为他一入京就弹劾过大将军,想让他去牵制虎贲军?
或者因为观阳至北境的商路,知道卢栩与蛮人有生意往来,希望他能去协调蛮人与军户的矛盾?
不管怎么想,这都太大胆了。
若他是贺太师,一定要选更有经验的人才对。
可不管怎么说,这对他们家而言都算不上一件好事。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他既然从政为官,无论朝廷将他派去何处,哪怕让他带兵打仗,他都不会有怨言,只是……卢栩、卢舟怎么办?
卢栩想去的其实是隆兴附近或南方各郡。
卢舟还要读书科考……
他想过十几种调任可能,唯独没想过定北郡,这可怎么办?
颜君齐心情沉闷地熬完一天,拿着调任书出皇城门。
卢栩驾着马车已经在外面等他。
白日渐短,即便他没怎么拖延,天色已经昏暗。高耸的宫墙遮挡了仅剩的日光,阴影下的街道黑漆漆的,像是在满天满地的橘色中画了一条重重的黑线。
浓重的阴影下,他家马车上悬挂的灯笼在微风里摇晃,灯光也随之摇晃,晃得人失了方向和距离,被照亮的也虚实难辨。
颜君齐看着车上的卢栩,脚步有些踟躇。
卢栩瞧见他停下了,连忙从车上跳下来,快步朝他走来,“怎么了?哪不舒服?”
颜君齐摇头,自责道:“栩哥,我们去不了山清水秀的地方了。”
卢栩怔了怔,拉住他笑道:“谁说的?北境夏天山也青水也秀冬天还有铺天盖的白雪,很漂亮的,西北肯定也差不多,走,先回家。”
颜君齐闷声“嗯”一声。
卢栩牵着他上马车,他没叫颜君齐进到车厢,两人并排坐在驾车的坐板上,卢栩一手牵缰绳,一手牵着颜君齐。
反正这会儿街上也没什么行人。
反正他们都要走了。
看见就看见吧!
他捏了捏颜君齐的手,“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颜君齐摇头。
卢栩:“那就煮面吧?”
颜君齐:“嗯。”
到了家卢栩将马车停好,劳烦睿王借他的护院将马牵进马棚,去洗手做饭。
他有许多事想和颜君齐商量,又怕他忙了一天饿肚子,还是先煮面。
颜君齐换下朝服,捏着调任的文书,像拿着试卷等家长签字的学生,坐立难安。
很快,卢栩端了面进来,见颜君齐垂头丧气的,笑道:“肉丝面,还放了你爱吃的肉酱,边吃边说。”
睿王府家规严,借他的八人也不与他们一同吃饭,就他们两个吃,卢栩把厨房让给那八人了,自己端了面到卧室吃。
他将托盘放到桌上,将肉多的那份儿给颜君齐,顺手拿走颜君齐手边的调任文书,这摸摸那看看,好奇道:“这就是县令的任命书?我能看吧?”
颜君齐点头。
卢栩得了允许,兴致勃勃打开看,内容文绉绉的,他半懂不懂的,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该是什么样,没看出个所以然。
卢栩放下颜君齐的文书,“我也有一份儿。”
颜君齐:“嗯?”
卢栩:“你等等!”
说着他跑去床边,从枕头下将今天才得的皇商封赏文书拿给颜君齐瞧。
一对比,他的那份儿还是金色的,比颜君齐的还华丽好看点儿。
卢栩:“我这个是不是比你那个高级点儿?”
颜君齐皱眉接过,“这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卢栩:“早上啊,一大早就给我了。”
和他的文书时间差不多?
颜君齐马上意识到不对,这也太巧了。
同一天,差不多的时间,给他和卢栩一人发了一本文书?
卢栩这文书还不是吏部发的,大岐和皇字沾边的都归宗正寺管,贺太师可从不管皇族的事。
难不成,这其实不是贺太师的意思?
颜君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转而再想,封赏卢栩做皇商,这是睿王早就提过的,也许是巧合呢?
后日睿王和卢栩合作的酒楼就要开张了,睿王这时候要来封奖似乎也没哪里不对。
可他总觉得还是怪怪的。
卢栩:“怎么了?这个有问题?”
颜君齐摇头。
他细看里面的内容,卢栩则边拌面条边将桓棠帮他分析的巴拉巴拉说了宽慰他。
“我觉得桓公子和睿王说得也对,朝廷还是很重视你的,那么重要的地方,还那么大一片,都交给你了,肯定是很信任你的,咱们在那边熬几年,他们必定要念着咱们辛苦,下次不升官也能调个好地方,而且咱们有睿王的门路,还认识阿濯,将来肯定能顺顺利利。”
京城是熬,定北郡也是熬,到哪儿都是熬,虽然哪都不怎么样就是了。
说不定西北比京城还自在点儿呢。
卢栩啊呜一大口面条,嚼嚼嚼:“京城脑子有病的太多了,咱们躲远点儿也好,到了北庭县,你当一把手,我当小霸王,整个县城横着走,咱们自己说了算。”
他话锋又一转,“不过那地方太辛苦了,你要是也不想去,大不了咱们辞官回家,咱回观阳开个书院,守着家开开心心过日子。你说你辞官,我辞了皇商,陛下不会觉得咱们不识好歹报复咱们吧?”
颜君齐却问:“你刚刚说桓公子问了你是不是去过北境?”
卢栩茫然,点头:“嗯。”
颜君齐:“他还提了让你借用北境的人脉?”
卢栩点头:“嗯。”
卢栩又忍不住叹气,“都是看管蛮人,干嘛不把你调去北境呢?到那边我更好发光发热啊,总不能吏部还知道我和北境熟,让你回避吧?不是只回避本籍就行吗?”
颜君齐电光火石间全想通了,他拉近碗,拿起筷子,“快吃,吃完我们去趟睿王府。”
卢栩:???
颜君齐大口吃面,含糊不清道:“我有些事要问问桓公子。”
卢栩煮的面不能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
小颜:为什么事情发展和我预想的不一样?
plan A-Z通通作废。
自责内疚想不通,听着听着——嗯?受牵连的原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