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君齐:“不错,学生倾心之人是男子。”
翰林大学士意外,又不见意外,默默叹了口气,想起屡次在皇城门口遇到的那位见着礼部侍郎就躲的翩翩少年郎。
果然啊,那样的眼神哪是看朋友的?
他揉揉额角,叹气道:“昭国公必是去找陛下赐婚了,你先回去,我去帮你挡了。”
颜君齐一怔,行礼道:“学生多谢大学士。”
翰林大学士走出几步,想嘱咐什么,叹气又离开。
弘安帝不喜朝臣好男色,他可怎么替颜君齐解释呦……
他所料不错,昭国公果然去找弘安帝赐婚了。
到了弘安帝面前,昭国公可不是在翰林院那般了。
昭国公姓姜,是皇族,按辈分叫弘安帝堂叔,弘安帝要打蛮人时昭国公府鼎力支持,他还随范孝上过战场,不过他不是那块料,没立什么军功,也没什么建树。
不说他出钱出力,只是以皇族身份在前线喝风吃土四五年,弘安帝就对他比其他勋贵要亲厚。
他左一句陛下,右一句堂叔,卖惨他福薄,儿子早夭,女儿刁蛮,如今想找个女婿,别人都看不上他。
看不上就算了,还让上司骂他,还要到御前告他的状。
弘安帝听乐了,昭国公比他小十多岁,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那胡搅蛮缠,无理搅三分的本事他还不了解吗?
不过招女婿这事是昭国公的心病,弘安帝怜他英年丧子,不但封了他两个女儿做县主,还曾答应他无论他相中谁,都替他做主,叫他别学贺太师,这也避讳,那也小心,满朝文武家的小子随便挑。
只是昭国公还挺挑,挑女婿比他挑状元眼光都高,他曾想撮合贺颂之和昭国公府大小姐,贺太师还没说什么呢,昭国公嫌弃贺颂之呆。
听说他正考察宗鸿飞呢,难不成宗家那小子把他拒了?
弘安帝放下笔,饶有兴趣地问他:“你瞧上谁了,朕替你做主。”
昭国公:“翰林院新来的小子。”
弘安帝心想,真是宗鸿飞呀,宗探花相貌风流,潇洒翩翩,当是明巍那丫头喜欢的模样。
只听昭国公继续道:“叫颜君齐。”
弘安帝眉头就是一皱,“谁?”
昭国公:“就是您钦点那个传胪呀,‘状元之才,探花之貌’,才貌双全配我们家明巍正好。”
弘安帝:“……”
弘安帝心道,好一个才貌双全,他选驸马都不敢选这样的,昭国公倒是打了好算盘。
只可惜,这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颜君齐喜欢男人,弘安帝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先前姜濯在宫外三五不时往卢家跑,卢栩和颜君齐也没刻意隐瞒过,卢家是什么情况他早调查过。
弘安帝纳了闷了,颜君齐那清冷模样可不是昭国公会喜欢的。
他问道:“你怎么看上颜君齐了?”
昭国公:“这不是先前易县公想招他做女婿,被安乐侯家那小子给搅黄了么?”
弘安帝:“……”
易县公家黄了,还提醒你捡漏了是么?
易县公暴揍安乐侯世子的事他也听说了,具体怎么回事他还没来得及问呢。
他示意昭国公说,昭国公把听来的说了,弘安帝越听眉头皱得越高,青筋一鼓一鼓地跳。
“易县公知道颜君齐名声不好怕给女儿招闲话,你怎么不知道?”
昭国公:“易县公就是太爱面子,我不一样,我要实惠。”
弘安帝:“……”
昭国公:“我们家明巍和他们家那娇滴滴的大小姐也不一样,他姑娘受了委屈要脸要憋着,谁敢嚼我们家舌根,明巍拿着鞭子抽他们家门里去。”
弘安帝呵斥道:“胡闹!明巍都十七了,是大姑娘了,你混账还想把女儿也教成个女混账?!”
昭国公撇嘴,“明巍就喜欢那些。”
弘安帝没忍住抄起一本折子扔他,昭国公一缩脑袋,熟练挨砸。
弘安帝喝一口茶顺顺气,“无风不起浪,你就不怕颜君齐真喜欢男的?”
昭国公怔了怔,下意识道:“不能吧,易县公哪会胡乱冤枉人?”
随即,他又道:“是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敢去什么男倌,我带人去把店砸了,他要是敢养人,我就把人打出京城,他还敢怎么样?”
弘安帝没忍住又抄起好几本奏折扔他,“混账东西!你这是给明巍招女婿还是找仇家!这是你一个堂堂国公该做的事吗?!”
通报的内侍小心跑来,“陛下,大学士求见。”
昭国公来精神了:“看!告我黑状的来了!”
在殿外竖着耳朵听弘安帝骂人,正窃喜的翰林院大学士脸色当即一黑,心说谁告谁黑状?!
弘安帝:“叫他进来!”
大学士得令进来,弘安帝揉揉额头,问道:“什么事?”
大学士:“臣要告昭国公方才大闹翰林院,扬言要罢免、打死翰林之事。”
弘安帝:“……”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伤腿都不顾了满桌子找厚奏折扔昭国公。
昭国公连忙道:“臣是气不过那姓颜的小子目中无人吓唬他瞎说的。”
内侍赶紧上前扶弘安帝坐下。
大学士已和昭国公吵起来了:“目中无人?你要人家当女婿,别人不愿意,你就喊打喊杀的大闹翰林院,是谁目中无人?是谁目无王法?!”
昭国公:“我找他做女婿你那么大意见干吗?怎么你也想招他为婿?”
大学士气道:“我外孙都会跑了我招什么女婿!!陛下,昭国公仗势欺人口出不逊蛮不讲理,请陛下责令他不许再进翰林院,不许骚扰年轻翰林,小惩大诫。”
弘安帝被吵得头疼,“行了行了。”
大学士和昭国公闭嘴,以眼神互杀。
他揉着额头不知想什么,片刻后朝内侍招招手,“去翰林院把颜君齐给朕叫来。”
大学士一怔,昭国公乐了,“陛下您可是要替明巍赐婚?臣代明巍谢过哎哟——”
他乐极生悲没防备弘安帝还会丢他,奏折正砸脑门上。
弘安帝怒道:“你给我闭嘴!”
连对方喜欢男女都没弄清楚就想往家里捞,怎么当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弘安帝:简直不敢相信我们家基因能生出这种憨货。
第244章 承认
大学士走后,颜君齐一个人在存放资料的屋子回想这几日的事端,昭国公,易县公,安乐侯世子,周鸿……
片刻后,颜君齐整理好情绪出来,一出门就见宗鸿飞在远处朝他招手。
难得的是从不摸鱼的贺颂之竟然也在。
他刚要过去,宗鸿飞又朝他摆摆手,和贺颂之一起往这边儿来了。
他们三个重新进了屋子关上门,宗鸿飞问:“怎么样,没事了吧?”
颜君齐:“大学士已经帮我推拒了。”
贺颂之握拳,义愤填膺,“昭国公素来蛮不讲理,多亏有大学士据理力争。”
宗鸿飞:“就怕他去找陛下求陛下赐婚呀。”
他们俩都是京城人,昭国公的名声和事迹他们可是从小听到大的。
贺颂之叹气道:“昭国公耍起无赖,贺太师都没办法。”
宗鸿飞:“何况这事怎么听来都没人吃亏。你若实在不愿意,要不你说你在家中已婚配算了。我听说县主性情刚烈,必定不愿意嫁给有妇之夫。”
贺颂之不赞同:“万一陛下问起来,这不是欺君吗?”
宗鸿飞:“要不就说有意中人了,非她不娶。”
贺颂之:“若昭国公派人去查?”
宗鸿飞:“……”
别人大概不会,昭国公吧……
还真没准会做这种较真的事。
他们俩都替颜君齐惆怅了。
这若换作别人,指不定多高兴呢。
昭国公的女婿,昭国公还没儿子,将来国公府还不都是他的?
宗鸿飞犹豫片刻,问道:“颜兄,你为何不愿意娶县主呢?你别看昭国公现在対你粗暴,你若真成了他女婿,他便不是这样了。”
贺颂之也道:“浣玉县主虽然刁蛮了些,但,也并非十分难处之人。”
宗鸿飞憋啊憋啊,看着颜君齐犹豫不已,试探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承认了安乐侯世子所说的部分……”
颜君齐笑道:“不用猜了,我的意中人确实是卢栩。”
“呵呵……”宗鸿飞尴尬地笑着。
“什么?!”贺颂之震惊得声音都高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颜君齐,再看宗鸿飞,左看看,右看看,“你……你……”
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当面问人家这样的私事,一肚子的震惊换做质问宗鸿飞:“你怎么知道的?你何时知道的?”
宗鸿飞直挠头,心说,不是他聪明,是贺颂之太呆啊!
谁家管家会每天步行接送主人?
即便是朋友,不觉得太亲密了些吗?
而且卢栩和承平伯合开着点心铺子,还有好几家酒楼给他付着红利,他即便是出于友谊帮扶颜君齐,那他不能请个管家,请几个奴仆,买匹马吗?
这些日子他没少往月辉楼去,卢栩対颜君齐甚至比亲弟弟还亲密,这正常吗?
宗鸿飞含糊道:“谁家管家比主家有钱?卢兄一看就不是管家。”
贺颂之:“他们不是邻居吗?”
宗鸿飞望天,心说你家邻居会対你这么好吗?
贺颂之倒腾不明白,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和颜君齐关系更好,认识更久,相处时间更长,而是宗鸿飞先发现这种秘密呢?
贺颂之:“真若如此,君齐你现在就当去面圣,陛下虽严厉,其实対晚辈十分爱护。”
他低声道:“国公不在京中时国公夫人常带县主进宫与皇后做伴,陛下十分疼爱县主,答应过替两位县主赐婚,你需趁陛下没下旨,赶紧去言明,陛下必不会委屈县主。陛下虽不喜朝臣好男色,但绝非会胡乱迁怒之人。”
宗鸿飞不想贺颂之竟然还知道这些,也道:“是呀,若等下旨就晚了。”
贺颂之:“大学士不在,我们通传速度太慢,我去找贺太师带你面圣。”
颜君齐忙拉住他,“不用。”
他心下一片动容。
他知道贺颂之其实心里很介意别人说他受贺太师荫庇,从入了翰林院从来没去找过贺太师,但此刻贺颂之为了他竟毫不犹豫就要替他寻人。
颜君齐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此刻才终于理解了卢栩为什么总说人不应该没有朋友。
他深呼吸,调整情绪,“我已告诉大学士,他会替我言明的。我现在就去报请面圣……”
他刚刚打开门,就见宫中的内侍正四处找人。
内侍道:“颜传胪!你怎么跑那儿去了,陛下宣你进宫。”
颜君齐一怔。
宗鸿飞和贺颂之也是一怔。
颜君齐深吸一口气,朝贺颂之、宗鸿飞点点头,随内侍进宫城去了。
这是他第三次入宫。
第一次是殿试。
第二次是琼林宴。
第三次……
颜君齐暗暗自嘲,每一次心境竟然如此不同,他入朝后日日勤勉,困于翰林院抄书,终于进宫城,竟是为一件私事。
他眸光暗了暗,压下了心头翻涌的情绪,随内侍走进位于紫薇殿后的正心殿。
殿中大学士已与昭国公又唇枪舌战了好几回合,俩已经被弘安帝勒令闭嘴了。颜君齐到时,殿内不止他们二人,贺太师和范孝竟然也在。
颜君齐恭恭敬敬规规矩矩行礼问安:“臣翰林颜君齐拜见陛下。”
弘安帝“嗯”一声,从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将贺太师送来的折子批完才叫颜君齐起来。
他放下笔,面无表情道:“昭国公想招你做女婿,你愿意吗?”
颜君齐:“回陛下,臣不愿。”
同时,卢舟和下朝回来的姜濯打听了小半个上午,也终于弄清楚安乐侯世子是怎么回事了。
卢舟气得直捶桌子:“怪不得我哥哥想要揍他,他若喜欢县公家的小姐,便该堂堂正正去追求,使用这种卑鄙手段,只会更叫人不齿!”
米添也义愤填膺:“就是!他怎么能胡乱造谣别人!难怪我娘总让爹爹离安乐侯父子远一些,太卑鄙了。”
卢舟愤然道:“我要让他向君齐哥哥道歉!”
姜濯:“……”
他摸摸鼻尖,犹豫道:“你先冷静一下。”
卢舟:“我很冷静,我哥哥不过是与人在皇城门口争辩几句,便因辱骂朝廷命官被抓去京兆府了,安乐侯世子尚未袭爵,也与百姓并无不同,他这样造谣污蔑朝廷命官,不是更严重吗?”
米添:“我们昨日才学的大岐律例不是严禁官员狎妓,他那么说,会影响颜哥哥仕途吧?”
卢舟一副受伤的表情道:“阿濯你不想帮我吗?”
姜濯连忙道:“不是!我当然想帮你!我也瞧他不顺眼许久了。”
卢舟不解地看他。
姜濯叹气,叫内侍全离开,看了看米添,劝道:“事关颜翰林的私事,米添你也回避一下。”
米添茫然,还是乖乖点头:“哦,我去端些茶水来。”
说罢他站起来,噔噔噔往外跑了。
书房中只剩下姜濯和卢舟,姜濯从他的座位站起,小碎步挪到卢舟旁边,紧挨着卢舟坐下,在卢舟茫然中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哥哥和颜翰林是不是……呃,那什么?”
卢舟眨眼。
姜濯対着他眨眼。
卢舟脑袋满满当当,沉默好一会儿,迷茫道:“我不确定。”
姜濯不可思议:“你不确定?”
卢舟:“你也觉得対吗?”
姜濯点头。
他们俩又沉默了。
姜濯猜,他大概是从卢舟口中问不出什么了,卢舟这性格哪会随便乱说他最尊敬的哥哥?
姜濯问:“我记得你住在东侧那间,你哥哥住在北面,那颜翰林住哪间?”
卢舟:“……和哥哥一个房间。”
姜濯:“………………”
这还有什么迟疑的吗?!
他想将卢舟倒过来摇一摇,给他脑袋好好空空水。
姜濯:“唉,所以我才让你不要冲动。我替你出面去打安乐侯世子一顿还是让他道歉都好办,他欺软怕硬的很,可你没想过他好端端的为何偏要造谣颜翰林喜欢男色吗?”
若要造谣也是造谣颜君齐逛青楼,狎女妓才正常些,这才更大众更合理啊。
卢舟捏紧袖口:“他怎么知道?”
姜濯摇头。
他猜到,卢舟猜到,米添猜到都正常。
可无论是卢栩还是颜君齐都与安乐侯世子毫无交集,他怎么知道的?
姜濯:“会不会是他家中有人到月辉楼买点心发现了什么?”
卢舟摇头:“不会,米伯伯都没看出什么来,他家人买点心只在店中停留片刻时间怎么会发现?”
姜濯心道,承平伯其实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卢舟继续道:“何况月辉楼点心有限,每日不到正午便卖完了,我和君齐哥哥都是过了下衙时间才到店中的。”
姜濯:“这个合理。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他与卢舟齐声道:“熟人。”
卢舟气鼓鼓地一拍桌子,“我一定要将他揪出来!”
安乐侯世子那种无赖混混胡编乱造叫人生气,可认识他们的人竟然向别人乱说私事,更叫人生气!
姜濯“嗯”一声,同仇敌忾:“我帮你!”
他们俩凑到一起商量,该如何把那人揪出来。
卢舟:“若直接去问安乐侯世子他会不会说?”
姜濯:“那个草包自然会!可他说出是谁事小,万一又到处胡说怎么办?”
卢舟郁闷。
姜濯:“这样,你这两日回家弄清楚颜翰林介不介意被人知晓,若他不介意,等休沐时我去求父王让我出宫一趟,我带你去安乐侯府逼问他,再叫他发誓不许乱说,然后我们再一道去找那个罪魁祸首。”
卢舟点头。
姜濯:“若颜翰林不想让人知晓,我就替你叫他去给颜翰林道歉。”
毕竟因为他九爷爷睿王的事,他皇爷爷至今都不喜好男色的朝臣,颜翰林不欲让人知道,也情有可原。
姜濯:“只道歉,不解释,让旁人自行去猜。”
到时是因为诬蔑了哪一句道歉的,就全凭想象了。只要他们不承认,别人猜什么都永远不是真的。
卢舟:“可你去安乐侯府,太子殿下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姜濯:“不要紧!我今日叫人去打听过这事,生气是必然的,你是我的伴读,我替你出头,瞧他不顺眼,替易县公家姐姐出气,随便什么理由,顶多会挨两句骂。若你哥哥想揍他,到时叫上他一同去。”
姜濯跃跃欲试想揍人。
卢舟想了想,摇摇头:“我还是想告他。我们揍他是私愤,这样虽能解一时之气,但治标不治本。他诬蔑造谣官员,就当以律例対之责罚,这样他以后才不敢随便仗着身份欺负君齐哥哥这样没权势的小官。”
姜濯怔了下。
卢舟:“安乐侯是勋贵,是大岐百姓以食邑奉养的贵族,百姓分不清他是哪家的世子,若见他为非作歹,定以为所有勋贵都是如此,百姓対他失望,便会対更多人失望,在百姓眼中,他代表着朝中勋贵、官员乃至皇族,甚至是阿濯你和太子和陛下的颜面,阿濯,我们不能以私愤解决。”
姜濯沉默良久,“你说得対。若我以皇孙的身份带人打他,与他仗势欺人又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
此刻的卢栩:让我看看在哪儿方便套麻袋!
他一时没想出怎么对付安乐侯世子,过来踩点找找灵感。
安乐侯府位置比承平伯府靠东靠南一些,若按大岐初建时京城的格局,比承平伯府可好得多。
不过如今承平伯府距离长乐街近,距皇城也近,宅子还比安乐侯府大,反而说不出谁家位置更好了。
这一带住的全是侯爵,即便不够靠北,巷子里也没外人走动,卢栩也只能在街上远远观望。
下不了手啊。
这里根本就没有能套人麻袋的地方。
卢栩发愁。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走近些找找宅子与宅子间有没有小道死角,就见一个鼻青脸肿的年轻人从安乐侯府出来,不耐烦地上轿子了。
卢栩忙问在街上卖山泉水的水车,“那是安乐侯世子吗?”
卖水的只瞧见那人半张脸,却毫不迟疑道:“是他!咦,今天怎么坐轿子了?他脸是不是肿了?”
说罢他连忙压低了声音,兴致勃勃地向一旁的铺子打听起来,“安乐侯家小霸王被人给揍了?”
店家似与他挺熟,眉飞色舞低声道:“前日傍晚,被易县公打的!你没见,易县公拿着剑冲进他们家,把小侯爷追得撒丫子就从侯府跑出来了!”
“他怎么得罪易县公了?”
“那谁知道!肯定是做亏心事了,不然易县公都拿剑打上门了,他们怎么没一点儿动静?”
卢栩听这么两句,就感慨起来,瞧这人缘,搞不好死了都像是为民除害。
他啧啧两声,悄然跟上了轿子。
才挨了揍,伤还没好呢,急着去见谁?
结果轿子出了西城,一路奔东城去了。
卢栩莫名其妙跟上,走了好大一会儿,对方停轿进了一家酒楼。
卢栩隔着一些距离找个位置坐下,竖起耳朵听,店中伙计瞧见安乐侯世子,马上热情迎上来。
“世子您这脸是怎么了?”
“不该问的别问,老位置空着吗?”
“空着呐!”伙计引他上楼,一行人直奔雅间。
听上去像是常来,莫非是等人?
卢栩换了个更隐蔽,又能看到楼上雅间入口的位置,点了壶茶,又点了两道菜,也装出是在等人的模样。
他等啊等,临近午时,店里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人奔向安乐侯世子所在的包厢了。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便衣,手里提着几包药和点心,随伙计直奔那间雅间,只随意扣了两下门便进去了。
卢栩看清他脸觉得有些眼熟,他将认识且不太熟悉,见过没几次的人挨个回想一遍,没想起来。
忽然垂眸瞧见桌上的茶,电光火石间,卢栩猛地瞪大眼睛——那天在城郊小庙外买茶时遇到的那个人!君齐说不熟的同僚!
卢栩一下子醒悟过来了。
难怪那天那人一直在盯着他们瞧!
他站起来,直奔楼梯快步上了二楼,站在雅间外,听见房中有人边“嘶嘶”有声边抱怨“县伯不许我再接近抒妹妹,他要给抒妹妹另寻别人了!”
紧接着,另一道声音道:“世子,他已经拒绝县公了,你何必多此一举胡乱编造?”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县公去你们翰林院找他了!”
伙计瞧见卢栩站在走廊似乎在发呆,忙问:“客官……”
卢栩抬脚进了一旁的雅间,“这间我占了,一会儿有人问李公子,你请他进来。”
伙计:“好嘞!”
卢栩点完菜,叫伙计关上门,马上贴到墙壁上开始偷听。
好你们俩坏鸟,让我逮到了吧!!
正心殿中。
弘安帝:“不愿意?为什么?”
殿中几人也都转头看向颜君齐,似乎也好奇他要怎么答。
颜君齐:“臣不愿意原因有三,其一,婚姻之事,事关一生,纵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当讲你情我愿,不可强求,我与县主素不相识,互不了解,不但县主不了解臣,只怕国公也不了解臣,这样贸然找一个看似不错的人,国公真是爱护县主吗?”
昭国公:“谁说我不了解你,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几口人,品性如何本国公都打听过。”
颜君齐笑道:“若国公真有好好了解,就当知道臣喜欢的是男子,且有同寝之人。”
几人:“……”
昭国公失语道:“什么?!”
颜君齐:“这便是臣不愿理由之二……”
昭国公急走到他面前,打断道:“你什么?那不是安乐侯家小子造谣吗?”
颜君齐:“世子传言臣去烟花之处确为诬蔑。”
“……”昭国公呆滞,“你真喜欢男的?”
颜君齐:“确实。”
昭国公:“我若将人……”
颜君齐:“臣与倾心之人患难与共,两情相悦,早已相约相守一生,此生绝无相负,纵使有一天他不能在臣身边,臣也绝不会再倾身他人。”
昭国公:“要是你不娶县主,我便宰了那小子呢?”
大学士怒道:“陛下御前,国公慎言!”
昭国公嘿嘿一笑,继续盯着颜君齐:“我以那小子的命要挟,你娶县主吗?”
颜君齐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面色平静道:“国公身为皇族,身为大岐勋贵,身为群臣楷模,却为一己之私,今日要罢免官员,明日要迫害他人,以权谋私,借势压人,毁坏国法纲纪,此为臣不愿、不能、不可娶县主原因之三,请国公悬崖勒马,请陛下约束国公,切莫纵容国公因私害公、为害社稷。”
说罢,他朝弘安帝行拜礼,一副宁折勿弯的倔强模样。
弘安帝问昭国公:“他这三个理由你可接受?”
昭国公哼道:“我什么时候以权谋私、迫害他人了?!为害社稷?荒谬!说了便是做过吗,本国公只是吓吓你。”
颜君齐不卑不亢:“那便请国公自此时起慎言慎行。”
昭国公:“……”
范孝笑道:“叫你成日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昭国公哼一声,朝弘安帝道:“陛下,他说的臣不信,臣要再调查调查!你早不喜欢男人,晚不喜欢男人,我要嫁闺女了,你喜欢男人了?!”
另几人:“……”
大学士听完直甩袖子,生出想骂人的冲动:“他一个尚无品阶的小翰林,怎敢骗你堂堂国公,即便敢骗你,他敢欺君?国公说话前请先过脑三思!”
昭国公:“若县主不在意你喜欢男子,你可愿意?”
颜君齐:“国公莫要同臣开此玩笑,若我明明喜欢男子,却答应迎娶县主,那不过是求权求财,觊觎国公府家产,国公若真的珍爱县主,便应当为她寻找真正值得托付之人,而不是贪慕国公府权势之人,应当为她寻找两情相悦,与县主真心相待之人,而不是强扭强逼,对国公对县主心生怨怼之人。这样待国公百年后,才能保护县主无忧,国公府无忧,父母爱子当为子女计长远,臣非良人,请国公慎思。”
昭国公:“你既这么说,想必人品不错。”
颜君齐倍感无力,他都这么推心置腹了,怎么就说不清呢?
他无语道:“心中有怨,怎么会待县主好呢?臣是火坑,请国公明察。”
听出他语气中快压不住的不耐与怨气,范孝乐了。
他往弘安帝那一瞧,他们陛下果然也在憋笑。
大学士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就贺太师一人似在神游。
范孝:“我看不如算了吧,你这般一厢情愿,他不愿意,县主也不见得愿意。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日子是自己过,纵使陛下赐婚,也无法保证他对明巍好不好,你的女婿另寻他人吧。”
弘安帝:“行了,强扭的瓜不甜,朕再为明巍另找良人。”
昭国公不情不愿惋惜道:“一块好肉都到跟前了,不能捞回家……”
颜君齐:“……”
大学士:“陛下您听听国公说的都是什么话?!大岐翰林乃未来之栋梁之材,他竟然比作肥肉!”
昭国公:“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上纲上线。”
大学士:“你随口便是此言,可见平日心中所想所思!”
眼见他们俩又吵起来了,弘安帝叫他们赶紧出去,“今日起昭国公不许再踏入翰林院一步,若非公事私入任何衙门干扰群臣公务,杖责五十,行了,退下吧。”
颜君齐随大学士一起告退。
出了正心殿,大学士宽慰他:“没事了,有陛下做主,昭国公日后必定不会再骚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