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枕风脸色阴沉得可怕,怒火瞬间将他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赵凛和魏枕风自幼相识,头一回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沈不辞要的不是南靖妃位的册宝,而是北渊天子的玉玺。
而沈不辞则认为,哪怕陛下要的真的是北渊的玉玺,魏枕风都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
魏枕风笑了,声线已然带上了冰冷的怒意:“若本王想抗旨呢。”
沈不辞道:“那属下只能得罪王爷了。”
话落,沈不辞猛不防地朝魏枕风袭去。一旁的季崇急道:“王爷小心!”
魏枕风显得十分不耐烦,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打斗不但没意义还在浪费他的时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不辞不明白魏枕风为何不躲。就在他的剑马上要击中魏枕风时,一道寒光闪过,沈不辞的动作出现片刻的凝滞,堪堪在魏枕风面前停了下来。
两人相对而立,沈不辞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被刀锋划过的浅痕,道:“原来,王爷并非打不过我。”
魏枕风收起短刀,言简意赅:“以命相博,皆可一战。”
沈不辞若有所思:“如此说来,王爷之前从未和我认真交手过么。”
“你是赵眠的人,本王为何要同你认真。”
“那现在王爷又为何要同我认真?”
魏枕风冷嘲道:“赵眠既给了我名分,便是我的人。现在后悔想要收回去,未免太天真了。”
赵凛出声提醒:“你还是有名分的,嫔位也是一宫之主来着。”
魏枕风没有理赵凛,他翻身上马,握紧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赵眠究竟是何用意,本王会亲自问他。你们最好祈求那个孩子并非赵眠亲生,本王没你们想的那么宽宏大量。”
第87章
魏枕风一骑绝尘,赵凛和沈不辞想追都追不上。好在他们知道魏枕风要去的是上京,只要他们顺着前往上京最快的路返回,最后一定能追上魏枕风。
无奈人算不如天算,两人抄近道时不幸遭遇大雪封路,耽误了些时日。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在二月初九,小皇子满月的这天回到了上京。
赵眠早已将小皇子的诞生昭告天下,整座上京城都在庆贺小皇子的满月。城内处处花攒锦簇,教坊艺人歌舞不绝,仿佛又多过了一个上元节。
最为老百姓津津乐道的当属小皇子的生母之谜。不过从城门口到宫门口的功夫,赵凛就听说了好几个版本。
“可靠消息,小皇子的生母是一个歌姬,因为身份卑微,皇上无法带入宫中,所以一直养在燕和园。”
“哪啊,小皇子的生母明明是一位纵情天下的女侠客,是她自己向往自由不愿入宫的。”
“我咋听说小皇子的生母是大漠的亡国公主来着,皇上和她隔着亡国之仇,两人相爱不能相守……”
“等等,亡西夏的不是北渊吗?”
上京的老百姓真的太会说了。若魏枕风此刻就在上京,肯定也听得到这些谣言——不知魏枕风人还好不好。
赵凛这次北行,既没有把魏枕风带回上京,也没有收回四妃的册宝,他知道他一定会被皇兄骂死。可他即便是死了,也不想错过小侄子的满月宴。谁想他和沈不辞好不容易赶到了太华门门口,竟生生被禁军拦了下来。
赵凛惊呆了,指着自己的脸道:“你们看清楚,是我啊!”
禁军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问:“你是景王殿下?”
赵凛怪讶道:“我是我是,你们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可是我们半个时辰前才迎了景王殿下回宫……”
沈不辞面色一沉:“糟了。”
宫内的夜宴比民间更为热闹,满朝文武于太瀛湖畔把酒言欢,谈笑风生,共贺南靖后继有人,万古长存。
而身为这场夜宴的主人,赵眠却是兴尽意阑。
赵凛和沈不辞离京已有一段时日,行程顺利的话,早该带着魏枕风回来复命了,为何会音讯全无。
以他们二人的身手,寻常之事挡不了他们的路,莫非是有什么棘手的变故。
萧世卿看出赵眠的心不在焉,道:“北境连日大雪,他们晚归数日很正常。”
所以,魏枕风连他们儿子的满月宴也要错过了么。
赵眠郁郁不乐,面对满桌精致的菜肴几乎没有动筷,酒倒是久违地喝了两杯。他想喝第三杯时,赵栖看不下去了,拿走他的酒杯不许他再喝。
虽说他生产已过一月,太医对他的禁酒令和禁色令均已解除,但酒喝多了总归不是好事。
赵眠被晚风吹得有些头疼,起身离席:“父亲,我想回宫看看繁繁。”
“去罢。”萧世卿道,“这里有我。”
赵眠回到永宁宫,意外地看到本该贴身照看小皇子的乳母竟在外殿候着。他立马心生警觉,问:“你为何不在内殿看着小皇子。”
乳母道:“回陛下,是景王殿下让奴婢出来的。”
赵眠蓦地怔住。
赵凛?他何时回来的?
赵眠意识到了什么,心陡然沉底,顾不上自身的安危,第一个冲进了内殿。负责守卫永宁宫的禁军反应极快,从四面八方将他们的君王围在中间,确保天子受不到任何伤害。
内殿是赵眠和小皇子共同的寝殿,小皇子的摇篮就放在父皇的龙床旁。此时,一个身着南靖亲王蟒袍的青年正站在摇篮边,垂眸看着熟睡的小皇子。
青年背对着赵眠,赵眠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么多人一同涌入寝殿,青年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纹丝不动地盯着小皇子。
南靖的亲王只有赵凛一人,而此人绝非他那个咋咋呼呼的傻弟弟。
青年离小皇子太近了,近到一伸手就能握住小皇子的脑袋。赵眠双腿发软地近乎要站不稳,他面临过数次生死攸关的时刻,可没有哪一次让他害怕到心脏仿佛要停止跳动。
那是他和魏枕风的孩子。
赵眠强作镇定,却无法藏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你是何人。”
青年听到他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他很慢很慢地转过身,赵眠看到了赵凛的脸,也看到了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这双眼睛早就印在了他心里,哪怕出现在旁人的脸上,他仍然能一眼认出来。
如果小皇子在这时睁开眼,青年就会发现,小皇子有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赵眠感觉自己的胸口被重重撞击了一下:“……魏枕风?”
青年笑了声,眼角却没有上扬的趋势,瞳仁亦不像昔日那般璀璨耀眼:“好久不见,陛下。”他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赵眠朝思暮想的容颜:“我很想你,你想我了吗。”
刹那间,赵眠的眼眶被某样东西框得生疼。
他想,他怎么可能不想。
平时想想便也算了,让他生气的是,他忙正事的时候也会想。生下小皇子之后,每次看到小皇子的眼睛又要去想。
他真是……又气又想。
可魏枕风想他吗?
回到上京不事先通知他,假借赵凛的身份混入宫中,不先去见他,反而来到永宁宫看小皇子。
没有久别重逢的拥抱和亲吻,现在又用这种情绪难辨的眼神看着他——魏枕风吃错药了?
乍然见到魏枕风的喜悦被对方眼中的晦暗浇灭了一大半,他都不想主动去抱魏枕风了。
“你怎么了。”赵眠问道。
魏枕风随手将面具扔到地上:“单独聊聊?”
赵眠也不想此时有别人打扰他和魏枕风的团聚。他侧过脸对身后的禁军道:“你们先退下。”
禁军鱼贯而出,寝殿内只剩下他和魏枕风,以及摇篮里的小皇子。
魏枕风的目光再次回到小皇子身上。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他很像你。”
“废话。”赵眠朝摇篮走去,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傲慢,“他不像我像谁。”
话一出口,赵眠瞬间感觉到了不对。
魏枕风眼中最后一点希望的光芒消失殆尽,如洪水决堤般的妒火在他身上暴涨,突如其来巨大的压迫感让赵眠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
青年一步步朝他走来,宫灯在他身后投来的影子将他完全笼罩在黑暗中。
魏枕风死死地盯着他,声音冷得让他心颤:“他是你亲生的。”
他的表情像是要杀人。
赵眠本能地要继续后退,却被魏枕风一把钳住了下颔,强逼着他抬头与他对视。
魏枕风满身戾气,嘴角却依旧带笑:“我不过回趟家,陛下居然连孩子都有了?”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这一顶绿帽真是戴得我猝不及防啊。”
魏枕风的力气太大了,捏着他脸颊作痛。赵眠快不能呼吸了,他知道只要他开口叫人,禁军会第一时间冲进来拿下魏枕风,但他想先知道魏枕风突然发疯的理由。
这时,摇篮里的小婴儿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呓语,赵眠明显感觉到魏枕风的动作凝滞了一下。
——是因为小皇子?魏枕风以为小皇子是他和别人生的?
——这都行?魏枕风傻了吗?
赵眠双手握住魏枕风的手腕,强撑着威严:“你发错疯了,知道吗?冷静一点,听我说。”
然而魏枕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自己先丧失了理智。
魏枕风俯下身,嘴唇凑在他耳畔问他:“和别人上床爽吗?”
赵眠只觉得脑中响起了一阵轰鸣,他的嗓音陡然直下:“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想要亲生的孩子怎么不和我说?”魏枕风压低的声线带着戏谑,“我又不是不能让你生,为什么要背叛我?”魏枕风说着说着,逐渐失控,“我不在你身边不假,但我不是死了。”
不被信任的怒火占据了赵眠全部的心神,清瘦的胸膛剧烈起伏,未经思考的话语脱口而出。
“对,你不在朕身边,这半年来你只是不在朕身边而已。所以,即便朕真的做了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朕面前叫嚣?”年轻的帝王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天下人都是朕的,何来绿帽一说?!”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魏枕风。魏枕风看着他,声音突然放得很轻,嘴角也扬起了一个笑:“没关系,我们也会有孩子的。”
魏枕风的手从他的脸颊来到他的肩膀上,蓦地一用力,强迫他转过身,变成面朝摇篮的姿势。
魏枕风恶劣地贴在他背后,低声道:“就当着你儿子的面,我让你再怀一个,如何?”
赵眠身体骤然一僵,咬着牙道:“你敢?”
魏枕风冷冷道:“我敢。”
魏枕风的手强势地抬起了他的腰,他不得不双手扶住摇篮的边缘才能维持站姿。小皇子就睡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面容纯洁如雪,好像永远不会沾染上人世间的污垢。
而他的父亲却想在他面前……
赵眠猛地闭上了眼,扶着摇篮的指节和他的脸色一样发着白。
“不要闭眼啊眠眠。”魏枕风笑了声,“看着你的儿子,然后被我干,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混账东西,朕真是给你脸了。
感觉到自己的龙袍即将被魏枕风扯下,赵眠再忍无可忍,大怒道:“来人!”
七八个沈不辞一般水平的禁卫顷刻之间涌了进来,魏枕风身手再好,也无法以一敌十。赵眠原以为魏枕风撑不了多久,没想到的是,魏枕风似乎知道自己打不过,根本没有反抗。
魏枕风又一次跪在了赵眠面前,持刀的禁军防备地站在他身后。这番动静吵醒了熟睡的小皇子,婴儿的啼哭声回荡在寝殿。赵眠把小皇子抱起,带着他走到魏枕风面前。
“你刚刚不是很嚣张吗?”赵眠单手抱着小皇子,居高临下道,“怎么不继续嚣张了?”
魏枕风轻笑了声:“要不你杀了我吧。”魏枕风跪在地上望着他,“否则有朝一日,我依然会当着你儿子的面干……”
赵眠恼羞成怒地打断魏枕风,对着禁军发号施令:“你们还愣着作甚!把他给朕叉出去!”
禁军正要动作,魏枕风忽然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青年嗓音中的戾气和怒火被无尽的委屈和伤心取代,不久前还在天子寝宫里恣意妄为,飞扬跋扈的男人像个无论多努力最终还是会被抛弃的少年。
赵眠愣了一愣,他看到魏枕风的泪痣上真的有了眼泪。
魏枕风……哭了?
他之前见过魏枕风哭,是在奔泉书院,他得知了梅贵妃之死真相的那次。这一次,魏枕风好像哭得比上次还要伤心。
明明现在的魏枕风比那时更成熟,更稳重了,为什么还能哭成这样?
赵眠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小皇子在哭,魏枕风也在哭,他该先哄哪个?
不能让别人看到魏枕风哭的样子。
赵眠沉默着,扬起没抱孩子的手,禁军得到旨意又退了出去。
魏枕风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泪水从他的指缝中不断地溢出,怎么止都挡不止:“你不想等……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不走的,我可以守着你的……你为什么要去找别人。”
赵眠动了动唇,正要说话,江德海带着乳母走了进来:“皇上,小皇子一直哭个不停,还是先把他给乳……”
话说到一半,江德海看到陛下白得吓人的脸色,登时慌了,忙不迭劝道:“皇上息怒!您产后体虚,切不可动怒啊!”
魏枕风倏然抬起头,狼狈又俊美的脸上呈现出空白的一片,整个人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只剩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赵眠也想哭,可他是百姓的天子,是小皇子的父皇,他不能哭。
“你哭什么?”赵眠瞪着魏枕风,拼命努力不让眼泪落下,委屈道:“朕给你生孩子的时候痛死了都没哭,你哭什么?!”
第88章
小皇子在赵眠怀里哭到眼泪汪汪,浓密似羽的长睫全哭湿了。魏枕风倒是不哭了,泪水在他满是愕然的眸子里将掉未掉,哪像个已为人父的二十岁青年,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不能更多。
赵眠看着这对父子一模一样湿润的眼睛,眼眶红得更厉害。半年来一点点积攒至今的委屈在这一刻悉数爆发:“我都给你生孩子了……魏枕风,你有什么可哭的?!”
魏枕风似乎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但他明显活了过来,神色不再绝望,而是一整个大迷茫。
他跪在地上,仰头看看赵眠,又看看小皇子,喃喃道:“我……不明白。”他的目光再次紧紧锁在了赵眠身上,“赵眠,我不太明白。你是……那个意思吗?”
赵眠恨不能把小皇子送到魏枕风眼前让他看个清楚:“是那个意思!小皇子是我们的孩子,他在我肚子里待了十个月,然后被我生下来的!听清楚了吗?要不要朕再大声点?”
魏枕风不知所措地睁大了眼睛,昔日惊才绝艳的少年此时此刻看起来真的不太聪明:“我们的孩子……他是我们的孩子?”
泪水在赵眠眼眶中刺得生疼:“是!”
魏枕风嗓音嘶哑得不像话:“……你没有和别人上床?”
赵眠感觉到自己的言行举止已经脱离了他控制,他只能凭借本能发出声音:“没有!我只和你上床!我只喜欢你!”
魏枕风的双眼在这一刹那恢复了昔日明亮璀璨,宛若劫后余生,重新焕发出光彩。他低下头,自言自语地重复:“你只喜欢我……你只喜欢我!”
“是的我只喜欢你!”宣泄之口一旦撕开,压抑许久的情感成百上千倍地反噬着赵眠,“喜欢到愿意生下我们的孩子,喜欢到明明想一直黏着你却不得不放手让你去做想做的事!喜欢到谁都不想要,大年三十在宫门口等你……我等你等得这么累,这么难受,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了……”赵眠声音已然带上了哽咽,可他的眼泪始终没有掉下,“为什么,为什么要说那么难听的话……为什么要逼我哭?你明知道我不能哭的,你明知道的……”
魏枕风看着全然失控的赵眠,心脏先他的大脑有了反应,阵阵剧痛毫不留情地朝他袭来。
那是赵眠,是轻世傲物的天之骄子,是生杀予夺的帝王。
那么傲慢,那么要强的赵眠此时此刻像被逼到了绝境一般,一字一句地说着喜欢他。
——赵眠只喜欢他。
——赵眠很喜欢他。
——赵眠为他生了个孩子。
短时间内的巨变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真切的恍惚之感。他应该说话的,他平时那么会说,他应该像过去赵眠生气时一样哄他。
可他似乎失语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抽搐的心口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踉踉跄跄站起身,依靠本能地朝赵眠走去:“赵……”
赵眠低吼道:“别过来!”
魏枕风步伐蓦地一顿。
赵眠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微微发颤:“你还想当着我儿子的面睡我?”
魏枕风惊觉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好事,忙乱道:“我没有……”
赵眠红着一双眼:“给朕跪回去!”
魏枕风像个只会听从主人命令的木偶,直直地跪了回去。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寝殿内只剩下洪水决堤后般的狼藉。
赵眠不再看魏枕风,他把自己的脸藏在阴影处。魏枕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微颤的双肩在主人的强压下逐渐平静下来。
魏枕风犹豫许久,终于忍不住,跪走到赵眠身边,扯了扯赵眠龙袍的衣摆:“……赵眠。”
赵眠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魏枕风,眼中爱怨交织:“半年未见,你回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怀疑我和别人上床,你对我的信任是被狗吃了吗?!”
魏枕风勉强想起了怎么说话:“对不起。”
“还有呢?”
“……对不起。”
“就这?”赵眠冷笑道,“你不是很会说吗?你嘴不是很欠吗,怎么,现在只会说这三个字了?”
魏枕风张了张嘴,终于说出了一段完整的话:“我也……喜欢你,只喜欢你,喜欢到说不出话来了……”
赵眠的心微微颤了颤,怒道:“笨死了!朕是在给你解释的机会!”
魏枕风忽然慌了起来:“你……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不笨的,我能说。”魏枕风慌慌张张地想了想许久,才道:“我……我以为你不能生。”
赵眠冷冷道:“我是说过,我说错了,你有意见?”
魏枕风垂下眼:“不敢。”
赵眠平复下情绪,道:“东陵秘药的药效会遗传。”他向魏枕风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幸好,繁繁没有继承我的体质。”
魏枕风刷地抬头:“繁繁?”
“就是我们的儿子!”
魏枕风又念了声小皇子的小名,嘴角无意识地扬起:“繁繁。”他回想着刚刚小皇子的模样,展颜一笑:“繁繁很像眠眠。”
“他哪里都像我。”提到儿子,赵眠语气总算没那么冷硬了,“只有眼睛像你。”
魏枕风心里还有很多的疑问,比如小皇子是什么时候有的,赵眠为什么不告诉他,可这些都不是他最关心的。
魏枕风喉结滚了滚,道:“你刚刚说,你生繁繁的时候痛死了?”
赵眠被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父皇,父亲,弟弟,还有白榆。他总是告诉他们还好,不是很痛,他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展现出自己怕疼的一面。
可是,怎么可能不痛呢。
“很痛。”赵眠不再嘴硬地吐露出自己的心声,“怀他的时候也很难受,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一直很怕。”
魏枕风哑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赵眠呵地一声冷笑,“好,我问你,若我当时告诉了你,你会怎么办?”
魏枕风便什么都懂了。赵眠让他跪他也不跪了,抗旨也无所谓。他果断站了起来,把一肚子委屈的帝王一把拉入怀中。
时隔半年,赵眠终于又被魏枕风抱住了,熟悉的气息瞬间包围了他。
可恶……这个抱抱在重逢的那一刻魏枕风就该给他的,为什么要拖这么久。
赵眠站在原地,不再反抗,任由魏枕风紧紧地抱着他。他没有像过去一样抬起手回抱对方,只是将即将失控的脸埋进魏枕风的肩头,犹如一只在冬日取暖的幼兽。
所有的委屈在此时有了安放之处。
赵眠闷声控诉:“怀繁繁的时候,我什么好看的衣服都穿不了,金银玉佩也戴不好。”
魏枕风胸口一紧。他知道赵眠多在乎自己的仪态,多喜欢好看的衣服。
“那是衣服和玉佩的损失。”魏枕风摸了摸赵眠的头发,“你比它们好看多了。”
赵眠闭上眼,继续控诉:“我也不能喝酒,不能乱吃东西,不能和你上床。”
魏枕风迟疑片刻,把想问的问题咽了回去:“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陪你吃。”
“得了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赵眠轻嗤,“孕期我们做过一次。”
魏枕风的反应恢复到了平时的一半:“你是说,七月的那一次?”
“嗯。”赵眠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诉说一个秘密,“他在我肚子的时候,我故意给你下了助眠药,让你摸了他,所以你不用觉得遗憾。”
魏枕风眼睛发酸,恨不得把赵眠揉进他的骨子里:“……好。”
“半年就做了一次。”赵眠越说越气,“加上以前的,我们一共才做了二十一次。太可笑了,这异地恋不谈也罢。”
魏枕风顺着赵眠的话说:“不谈不谈,下一年我们做两百一十次。”
赵眠恨恨道:“不做,做了我又要怀!”
预感赵眠又要动怒,魏枕风慌不择言地哄他:“好好好,不做不做,以后都不做了。”
然而这话不仅没有把赵眠哄好,反而让他气从心上起。
赵眠霍地抬起头,一把揪住魏枕风的衣领,怒道:“可朕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是怎么回报朕的?什么都没搞清楚就朝朕发疯,你该庆幸你是繁繁的亲爹,否则就凭你犯下的弥天大错,朕留你一条命都嫌多!”
众所周知,赵眠一旦用上了自称,就意味着温情时间终止,清算时间已到。
“对不起。”魏枕风愧疚得无以复加,冷不丁想起了造成目前局面的罪魁祸首,“但赵凛说……”
魏枕风将在边城遇见赵凛的事告诉了赵眠。
“我起初是不信的,可我来到上京后,满城都在传你和小皇子生母的风流韵事。这时我还没有完全相信,直到我潜入宫中,看见小皇子和你那么像,我才……”魏枕风自嘲地笑了笑,“说实话,但凡你不降我的位份,我都不至于这样。”
赵眠没想到魏枕风会如此在意这个名分。想当初他把册宝给魏枕风时,魏枕风可没少嫌弃妃位的位份低。
所以魏枕风当初装什么装。
赵眠反问:“那你又为何不让云拥花聚告诉朕你在北渊的情况?也不让她们把北渊凤印给朕?”
魏枕风道:“因为想亲口告诉你,更想亲手给你。还有便是,”魏枕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又受了点伤,怕你担心,这才让她们少说点。”
赵眠静了一静,抓着魏枕风衣领的手慢慢松开,语气生冷道:“你如此以下犯上,纵使你情有可原,朕亦不能轻饶。”
“你怎么罚我都行。”魏枕风求他,“但不能不让我见你和繁繁。”
赵眠不为所动:“来人。”
七八个禁军又一次涌了进来,迅速将魏枕风团团围住。
赵眠皱起眉:“来这么多人作甚。罢了,你们将魏枕风押入偏殿,严加看守,没有朕的命令,不准他离殿半步。”
同禁军一起进来的江德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偏殿就在皇上寝宫的隔壁,这还需要“押入”?
魏枕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听话地跟着禁军走了。
江德海问:“皇上是要软禁王爷么。”
“废话。”赵眠道,“即刻宣白榆来,让她看看魏枕风的伤。”
“那要给王爷送吃的吗?”
“当然要。”赵眠冷声嘱咐,“记得多备些荤菜,魏枕风不爱吃素。”
“是,陛下。”江德海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别扭闹得,年轻人啊。
“还有,备好热水,让他沐浴。”赵眠语带嫌弃,“都几日没洗澡了,朕都不想给他抱小皇子。”
待赵凛和沈不辞冲进永宁宫时,赵眠已彻底整理好了情绪,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
于是,景王殿下,御前暗卫,连带着放魏枕风进来的禁军一起被圣上骂了个狗血淋头:“魏枕风仅靠一张面具就能混入宫中,甚至能深入永宁宫接近小皇子——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众人悬心吊胆地挨着训,呼吸都不敢大声,唯有景王殿下敢稍微辩解那么一下下。
“可皇兄,那毕竟是魏枕风啊。”赵凛小声道,“他连造反都能成功,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赵眠有被提醒到,方才在他面前又疯又笨的青年在旁人眼中是怎样的存在。
年仅二十岁的魏枕风没有强大的外戚作为支撑,仅仅靠着自己,用四年的时间拿下了北渊的江山——小皇子的亲爹的确厉害。
赵凛也好,沈不辞也罢,哪里会是魏枕风的对手。
赵眠冷睨着赵凛,道:“魏枕风再厉害,不是还被你耍得团团转吗?”
赵凛怔愣了一下:“有吗?”他的声音带上了期待,“魏枕风真的团团转了?我看他一直挺淡定的啊。”
“转了,转得很厉害。”赵眠顿了一顿,“为何不告诉魏枕风小皇子乃朕所出。”他开始兴师问罪,“你们没长嘴吗?”
赵凛大喊冤枉:“那不是皇兄你说别向魏枕风透露你的近况么。我只是告诉了他上京盛传的流言,其他的我一个字没说。”
赵眠一眼看穿傻弟弟的心思:“不错,赵凛,学会钻漏洞了。”
赵凛心虚地不敢和赵眠对视:“皇兄要罚我我没意见,但魏枕风抗旨不尊,不肯交出妃位册宝,这也是血一般的事实啊!皇兄不能只罚我不罚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