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眠轻嗤:“你问我这个问题,不就想得到我会一直喜欢你的答案,然后放心地回北渊吗?”
魏枕风赶紧解释:“不是,我只是……”
“会的。”赵眠定定地望着魏枕风,“我会一直喜欢你。你走吧,只要你会回来,我可以再等一次——我可以再等好多次,只要你会回来。”
魏枕风颇为感动:“眠眠……”
赵眠轻笑:“这下你满意了吗?”
“满意死了。”魏枕风低头亲了赵眠一下,然后嘴欠:“其实我是想问,如果我毁容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赵眠:“……?”
“伤势痊愈后,我每日都要被扶资指点,他下手完全不留情,我身上已经青了好几块。”魏枕风唉声叹气,“再这么下去,哪日伤到脸上也未可知啊。”
赵眠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好像知道魏枕风想干嘛了。
魏枕风恳求道:“所以眠眠,你能不能帮我向萧相求求情,让扶资下手轻点。”
什么东西啊,他都提前难受了,魏枕风就是为了这个?
赵眠一阵无语,道:“练武之人磕磕碰碰很正常,你难道不想进步吗。”
“看来陛下是不愿意求这个情了。罢了罢了,谁让我只是区区嫔位。”魏枕风黯然神伤,“太后看不上我是正常的。”
呵,搞了半天,最后竟是一出苦肉计。
“行了别装了。”赵眠道,“朕复你妃位便是。”
魏枕风粲然一笑:“陛下真乖。”
赵眠不悦:“你应该说‘谢主隆恩’。”
“谢主谢主。”魏枕风敷衍道,“不过,既然说到回北渊……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北渊待一个月?”
赵眠微微一怔。
“还记得你我的约定么。”魏枕风道,“我说过,我弑君弑父那一日,希望你能在我身边。我之所以留着魏照修的性命至今,也是因为想和你一起走完最后这一步。”
不等赵眠回应,魏枕风又道:“此事我和你的父亲们商议过了,他们说以你的意愿为主。”
事实上,赵栖非常希望赵眠能出去走一走。赵眠产后的情绪十分不稳定,他一度担心赵眠会陷入抑郁之中。好不容易等来了魏枕风,赵眠的状况有所好转,不如趁三月春光正好,让小两口一路从南向北,就当是休个产假。
“我想过带繁繁一起回去,但他才两个月,实在不适合出远门。”魏枕风道,“繁繁在宫中有你父亲们和乳母的照顾,不会有事。朝政之事交给萧相你亦能放心。”
赵眠沉默不语。
魏枕风笑道:“当然,你不想去也没关系,我可以把人带到南靖来杀。”
赵眠摇了摇头:“我们已经有一个遗憾了,我不想再有第二个。”他下定决心,“我陪你走这一趟。”
第92章
赵眠犹记得,去年中元节,他答应陪魏枕风弑父时曾默默许愿,希望魏枕风能见证他们孩子的出生。他的愿望已经成了遗憾,万幸,他有能力满足魏枕风的愿望。
没有在赵眠孕期和生产之时陪伴在他身边何尝不是魏枕风的遗憾。为了弥补这一遗憾,刚复位的魏妃娘娘没少在龙床上瞎折腾。
翌日,赵眠不用上朝,比平时多睡了一会儿。睁眼时,睡意尚未消散,半睡半醒间,他置于小腹上的手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隆起。
这种弧度他再熟悉不过,赵眠以为自己在做梦,在梦中回到了他孕晚期的时候。
随后,魏枕风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醒了?”
赵眠本能地伸手要抱,魏枕风也很贴心地将他揽入怀中。可无论他怎么贴,都无法和魏枕风彻底贴在一起——一个奇怪的东西挡住了他们。
赵眠仔细摸了摸那个东西,立马睡意全无。他猛地坐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凸起的肚子。这一瞬间,他还以为父皇以前和他讲的穿越的故事真实发生在他身上了。
一旁的魏枕风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眼中带光:“孕期的陛下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好漂亮。”
清醒过来的赵眠迅速冷静,质问罪魁祸首:“解释一下?”
“我在你寝衣下塞了点东西。”魏枕风笑望着他,“赵眠,我们来重现你孕期的时光吧。”
赵眠沉默良久,真心实意地说:“魏妃,朕宣白榆给你看看脑子好不好?”
魏枕风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猝不及防地凑过来,重重吻上了他的嘴唇。
魏枕风花样多赵眠是知道的,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魏枕风敢这么玩,是仗着他的惊鸿剑没有放在床边么。
虚假的怀孕仿佛比真实的身孕更令人羞耻,赵眠想推开魏枕风,却根本拒绝不了魏枕风的亲吻。
魏枕风回到他身边的一个月,秘密奏本上的四个“正”字和一个“一”字已经成了整整七个“正”和一个“一”。若不是魏枕风顾忌到他的身体,这个数字还能再往上涨一涨。
之前魏枕风因为长期分离而稍显生疏的技艺在多出来的三个“正”中突飞猛进。唇上缠着他不放,手上也不肯放过他。
他被魏枕风伺候得好舒服,眼神逐渐迷离,甚至忘了拿掉肚子上可笑的东西。
得到回应的魏枕风也有些失控,整个人几乎压在了赵眠身上。在碰到赵眠的“肚子”时,他才想起自己在和赵眠玩什么。
魏枕风立即撑住身体,状似后怕道:“好险好险,差点压到宝宝了。”
赵眠还没被亲够,蹙着眉:“压不着他,继续。”
魏枕风挑了挑眉:“你这个当父皇的居然一点不关心自己的宝宝?”
“能不能别演了,魏枕风。”赵眠轻喘着催促,“你快点。”
无论魏枕风在旁人面前有多强势,只要在赵眠身边,他都会尽量收敛起自己的年轻气盛。两个同岁,身份同样高贵,骨子里又同样高傲的天之骄子凑在一起,总要有人稍微收敛一些,否则两个人每天要互跪八百回。
魏枕风心甘情愿在赵眠手掌之中,为其俯首称臣——仅限于在床下。一旦和赵眠上了床,他就会控制不住地变得强势起来,说一些能让赵眠羞耻到想拔剑的话,再逼着赵眠在迷乱之中吐露自己的心声。
这是他在欢爱中独有的一面。
魏枕风笑了声,在赵眠耳边轻嘲:“所以,你脑子里只想着和男人上床么,皇上?”
算得上轻慢羞辱的话语,再加上最后的“皇上”二字让赵眠被欲念冲昏的头脑短暂地获得了清明:“放肆!”
“我放肆?不是皇上你求着我快点的么。”
年轻的帝王眼眸一沉,拧起眉头,显露出盛气凌人的模样,正要发作,魏枕风突然毫无预兆地进行了下一步,赵眠便再没有训人的心思。
春宵一刻值千金,君王全身心地享受着宠妃的侍奉。
在最为关键的时候,赵眠的声音再压抑不住,被魏枕风听见了,竟然不顾他的挽留,在急流中勇退。
赵眠从巅峰狠狠跌落,睁大着双眸,眼中盛满了水汽。
“对不起对不起,”魏枕风乔模乔样地露出紧张的神色,“皇上叫得这么厉害,是不是我太过了,伤到龙种了?”
戛然而止的空虚感让赵眠的理智近乎溃散。魏枕风的演技太好,手段又太过恶劣,他……招架不住。
“从侧面,”不得不屈服的君王急切地说,“这样不会伤到他。”
魏枕风恨不能生吞了只愿在床上示弱的美人帝王。他遵从圣旨般地来到了赵眠身侧,嘴上问道:“眠眠,你怀繁繁的时候,晚上会不会幻想自己在这张龙床上被我干?”
青年的声音又低又沉,带着鼓励他回答的笑意。赵眠嗓音微颤:“……会。”
他真的会,他想过。
魏枕风眼中的热烈满到要溢出:“你是怎么想象的?是像现在这样吗?”
“想了好多。”赵眠破罐破摔地承认,“想你会一边亲朕,一边干……”
最后一个“朕”字赵眠再沉迷于欢爱也说不出口。但这对魏枕风已然足够,青年兴奋得压抑不住,再一次吻住赵眠的唇。
直到日晒三竿时,龙床的纱幔后头方归于平静。软枕终于被抽了出来,赵眠的小腹重回平坦,可他却觉得里面比之前更胀了。
魏枕风在身后抱着赵眠,双手从两边腰侧环住赵眠的小腹,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赵眠身上没有力气,昏昏欲睡地任其折腾。
魏枕风吻在他的发间,轻声道:“好想知道繁繁在你肚子里的时候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赵眠半眯着眼睛:“你摸过的。”
“是啊,”魏枕风笑了笑,“谢谢你那时让我摸了。”
赵眠转过身,在魏枕风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谁让当时我一直想被你摸肚子……”
赵眠睡着回笼觉,魏枕风熟门熟路地叫来江德海,让他去准备避子汤。
江德海见魏枕风手中拿着一个软枕,问:“王爷这是……?”
魏枕风低头看了眼手中之物:“哦,这个。”他半真半假道,“我刚刚在和陛下玩假装怀孕的游戏来着。”
江德海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这……”见多识广的老太监干笑两声,违心奉承:“如此,也算是弥补王爷和陛下心中的遗憾了——王爷英明。”
魏枕风好笑道:“公公一把年纪了,还挺天真的。”
江德海惑然:“王爷?”
魏枕风回头看着纱幔后面模糊的身影,神色收敛,淡声道:“遗憾这种东西,诚如一尺之捶,日减其半,万世而不竭。”
没有陪着赵眠生下孩子这件事,无论时间如何流逝,他都释怀不了。
江德海和魏枕风接触这许久,渐渐把人看明白了一些。
这位魏妃娘娘啊,看似不拘小节,洒脱豁达,实则内心深沉,陛下那么多不想宣之于口的心思,他全都明白。
江德海问:“既然如此,王爷又为何要整这一出呢?”
魏枕风笑道:“我只是想陪他玩乐,让他开心点而已。”
江德海看着面前精力充沛的青年,再看看在床上陷入昏睡的陛下,心道这游戏玩下来好像是娘娘您更开心一点吧。
当然,赵眠醒来后,很快就为自己找回了场子。江德海和永宁宫众人永远不知道在这之后魏妃娘娘被陛下罚跪了多少夜的床头。
赵眠和父亲们商量过后,决定不日动身,和魏枕风一道前往北渊盛京。
永宁宫三人组得知陛下要远游的消息,忙中有序地开始了准备。魏枕风头一回见这种阵仗,抱着小皇子在宫中围观。
周怀让紧张兮兮:“陛下最近爱看词集,我得给他多准备几本……这本陛下看到一半的话本也揣上。哦,陛下每日必喝的点春枝必须多带一些……”
路过的魏枕风将周怀让手中的话本抽走,对小皇子道:“来来来,看看你父皇都在看什么书。”
白榆纠结不已:“这次陛下至少要在外面待两个月,准备三十套衣服也不知道够不够。还有,避子汤的药材又要准备多少份呢。”
“不用太多,”魏枕风直言无讳,“我们去北渊是要干正事。”
白榆:“……哦。”
沈不辞则在一旁默默将刀剑擦得锃亮。
赵眠尚是太子时,曾在外游历一年之久,就是周怀让,沈不辞,和白榆一路追随在他身侧。时隔两年,已是一国之君的赵眠再度远行,身边依旧是这三人。
物是人未非,一如当年时。
魏枕风看得新鲜,心血来潮想看看自己的人是否也在为他的出行忙碌着。他找到季崇等人在南靖皇宫的暂居之处,只见季崇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云拥和花聚学做一种南靖的糕点。
魏枕风问:“马上就要出发了,你们不需要准备吗?”
季崇道:“回王爷,干粮和水都备好了,马也喂得饱饱的,我们还要准备啥啊?”
魏枕风思索片刻,不得不承认:“你问住本王了。”
赵眠出发那日,萧世卿和赵栖微服出宫,亲至城门口相送。
“眠眠你放宽心去玩吧。”赵栖眉欢眼笑道,“繁繁和国事有我和你父亲,不用担心。”
赵眠刚想说自己不是去玩的,余光瞥见他儿子的亲爹站在一旁,嘴里叼着一根春日小草,手中拿着一根萝卜喂马,喂到一半竟和马玩闹起来,故意把萝卜藏至身后,引得马儿频频在原地绕圈。
……魏枕风没被马踢死也是不容易。
也对,只要有魏枕风在,干什么正事都会像玩一样。
春光下,赵眠冲着父皇灿烂一笑:“我会好好玩的,父皇。”
赵栖被儿子明亮的笑容恍了一下:“对对对,就是要这样笑,让你出来多走走是对的——啊,突然觉得你还是十六七岁时的样子,”赵栖有感而发,“明明眠眠也当父皇了啊。”
魏枕风等赵眠和家人告别完,才把剩下的胡萝卜扔进了马嘴里。他撩起马车的门帘,朝赵眠伸出手:“请,陛下。”
赵眠朝城门外远眺而去。三月春如年少时,春阴垂野,花絮纷飞,一片生机盎然的绮景。
赵眠道:“我要和你一起骑马。”
脱下龙袍的帝王少了两分威严,多了两分鲜活的朝气,产后总是藏在眼底的阴霾仿佛被春风吹散了。恍惚间,魏枕风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华贵奢侈,人间惊鸿的太子殿下。
魏枕风看着他,心跳微微加速:“心情不错啊,赵眠。”
赵眠“嗯”了一声,唇边带着浅笑:“可能是在皇宫待太久了。”
沈不辞牵来魏枕风送他的汗血宝马。他早早就为这匹马取了名字,却一直没有机会骑它。怀孕产子的这一年,他有太多事不能做,如今总算重获自由了。
魏枕风打趣道:“你若不想在南靖皇宫待着,不如退位,跟我去北渊当皇后啊。”
“那还是算了。”赵眠推开沈不辞和魏枕风要搀扶他的手,踩着马镫洒落地上了马,“北渊的凤仪宫连朕以前住的东宫都比不上。”
魏枕风翻身上马,紧跟其后:“我可以命人重新整修凤仪宫……”
两人骑马并肩而行。在他们身后,跟着沈不辞等人和装着行装的三辆马车。不知为何,赵眠总觉得此情此景中少了些什么。
这时,一个浑厚的男声从赵眠身后追来:“哥——”
赵眠嘴角上扬。
对,少的就是这个。
“哥——”刚解除禁足的景王殿下声嘶力竭地呐喊,“哥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北渊!”
赵栖啪地一下捂住自己的脸。萧世卿即刻吩咐扶资:“把他给我带回来。”
扶资三下五除二地截停了赵凛的马。赵凛悲伤地发现,皇兄听见他的呐喊后不但没有停下来等他,好像跑得更快了。
赵眠一行人快马加鞭地赶往北渊,一路上的春景固然诱人,但北渊之事更重要。等了结了正事,他们再在归途时游玩不迟。
几日后,他们来到了南靖和北渊的交界之处,也就是不久前魏枕风与赵凛偶遇时所在的边城。赵眠决定在此处休息整顿一晚。
边城虽然在南靖境内,但因为和北渊离得极近,气候相比南靖大部分更接近北渊。因此,当地老百姓的生活习性也更靠近北渊人。
比如,赵眠竟然在大街上看到了曾被他嫌弃的浴堂。当时他在盛京看到浴堂,差点被魏枕风拉进去强行体验,最后他不得不叫来沈不辞拔剑,魏枕风才勉强作罢。
周怀让也想起了当年的事,突然吟诗:“‘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这首词表达的意思可不怎么乐观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伤春悲秋什么的还是别了。
魏枕风煞风景地哂道:“得了吧,不就两年前的事么,看把你给感慨的。”
赵眠赞同周怀让的说法:“确实不再是‘少年游’。”
魏枕风问:“怎么就不是了?”
赵眠轻瞟他一眼:“我们儿子都生了,还‘少年游’?”
“有儿子就不能‘少年游’了?这和年龄无关,主要看心境。”魏枕风的语气听不出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你要是觉得‘不似’,我倒有个办法。”他一把抓住赵眠的手,兴致勃勃道:“陛下来都来了,不如去浴堂体验一下?本王请你。”
“……松手。”
魏枕风笑得好看又欠揍:“不必害羞,大家都是男人。”
赵眠眉眼一横,忍无可忍:“沈不辞!”
沈不辞嗖地拔出剑:“王爷请自重。”
众人找到城中最好的客栈吃饭住店。周怀让发现边城的口味也是北渊人的口味,不由道:“感觉边城老百姓过的完全是北渊人的日子。”
赵眠淡道:“你但凡多看看边城的地势,也不会如此大惊小怪。”
“说起来,南靖,北渊,东陵和曾经的西夏百年前亦是一家。”白榆假借闲聊试探,“南北两国既有这么深的渊源,王爷又不想和陛下长期分隔两地,那有没有可能……合二为一呢。”
赵眠道:“目前应该不可能。”
白榆问:“为何?”
“北渊的江山是魏氏一族呕心沥血打下来的,不能因为我喜欢你们陛下就拱手相送吧。”魏枕风耸了耸肩,“更何况,就算我愿意向赵眠俯首称臣,北渊的能臣武将和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未必愿意认他为九五之尊。你们别看我家没几个好人,但魏家在北渊人心中的地位还是毋庸置疑的。”
赵眠明知故问:“所以,北渊人愿意承认谁才是他们的九五之尊。”
魏枕风故作思索:“嗯……至少得是北渊皇室的血脉。”
周怀让灵机一动:“王爷是说咱们的小皇子么?”
面对废话,赵眠淡定反讽:“不,他说的是你——没错,是你,周怀让。”
周怀让痛定思痛:“臣错了。”
晚膳后,赵眠和魏枕风同在一间房中歇下。两人洗漱完,赵眠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魏枕风解下他的发带,一下一下为他梳着长发,技术非常之一般。
“方才你在席间的话,是认真的么。”赵眠问,“你真的认为繁繁能统一三国?”
“我不能确定。”魏枕风干脆道,“但如果有人能拿下东陵,再一统南北,那一定是我们的繁繁。”
赵眠按了按眉心:“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小皇子才两个月,至少要再等好几年才能看出他的性情和天赋。可无论小皇子最后成为什么样的人,他都是他和魏枕风的血脉。
他和魏枕风会一直爱他。
赵眠轻声道:“我想繁繁了。”
魏枕风停下动作,抬起赵眠的脸,在镜中看到了一张稍显落寞的脸,。
“我也想他。”魏枕风道,“但他肯定没想我们,他现在喜欢摇篮旁的铃铛都胜过喜欢我们。等我们回去了,他压根不会记得我们曾经离开过,放心吧。”
赵眠竟然被说服了:“有道理。”
魏枕风一笑,将他抱了起来,朝床边走去:“别多想,早点睡。”
忽然,魏枕风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他停下脚步,看向门的方向。赵眠也听见了走廊上不同寻常的动静,面不改色道:“沈不辞会处理干净,你继续抱我睡觉。”
魏枕风仅凭来者的脚步声便能判断出来的并非高手:“不算有意思的对手,但用来活动筋骨应该不错。”魏枕风把赵眠放好在床上,踢起一旁的惊鸿剑拿在手中,朝赵眠伸去,“要去玩吗?”
赵眠稍稍愣了愣。
魏枕风语带惋惜道:“这把剑送你之后,你除了砍我还没砍过别人吧。”
赵眠低头看着自己垂在胸前的长发:“你不早说,我头发都散了。”
魏枕风就笑:“这样不是更好?”
门外,一直守在赵眠房前的沈不辞已和刺客交上了手。刺客的身手和魏枕风的梳头技艺一样一般,纵使他们有数十人之多,在沈不辞面前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住在隔壁的季崇等人听见动静冲了过来,正要上前帮忙,竟被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抢在了前头。
本应高高在上,坐于明堂的君王一袭薄柿素色长衣,于剑光微闪中墨发飞扬,手腕飘然旋出一个剑花,伴随着一声惨叫,剑身上便有血滴流淌。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不过如此。
白榆找到在一旁看得眼眸发光的魏枕风,无奈地对季崇说:“你们王爷还真是,想看什么样的陛下都能看到——他究竟怎么做到的。”
季崇笑眯眯道:“王爷总有办法。”
赵眠许久没有打得这么酣畅淋漓,收剑时甚至有些意犹未尽。他和沈不辞有心为魏枕风留个活口,但那些人早有准备,见行刺不成,当即咬破口中藏着的毒药自尽。
看着躺满一地的尸体,赵眠收剑入鞘,问魏枕风:“你觉得这些刺客会是谁派来的。”
“自然是认识我的人。”魏枕风道,“可只要认识我,定然会知道只靠这些无名小卒无法伤我分毫。”
白榆若有所思:“明知道是一场注定失败的行刺,依然要派人前来,是为了栽赃嫁祸?”
沈不辞给每个刺客都搜了身,并未发现任何能表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周怀让大惑不解:“幕后主使知道这些人动不了王爷,又不是为了栽赃嫁祸,那他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就是让魏枕风去猜幕后黑手究竟是谁,让他对每一个有动机的人抱有疑心。”赵眠轻嗤一声,“看来,盯着北渊皇位的人不少。”
“有点意思啊。”魏枕风饶有兴味道:“盛京的局势恐怕比我想得还要有趣。”
这一出把所有人都闹醒了,大家没了睡意,索性收拾好东西,冒着夜色继续赶路。
在天际初亮之际,他们刚好跨越了南北边境。徐徐而升的旭日渲染了悠悠转醒的山脉,雾气渐渐散去,露出它们原本的面貌。
这,便是魏枕风的天下。
第94章
赵眠上一回来盛京是在冬日。在他的记忆中,盛京是一座藏在皑皑白雪下的都城,色彩单调乏味,建筑宫殿庄严肃穆,天子脚下的气势威压大于热闹繁华,和南靖的上京截然相反。
如今春日再临盛京,这种感觉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重了。傍晚刚过,街上就看不到什么行人了,老百姓闭门不出,城内巡逻的禁军是过去的好几倍。置身其中,只觉得压抑沉闷,呼吸中都带着警惕。
盛京两个月前遭遇巨变。城内,蓄谋已久的废太子在皇宫内发动宫变,恒亲王持天子之令,率禁军对太子一党进行剿杀;城外,凉州军打着勤王的名号直逼盛京,实则意图支持废太子谋反。幸好恒亲王的征西军早有准备,提前赶到了盛京,以逸待劳,并与英王麾下的禁军前后夹击,大败凉州军于城下。
城外血流成河,城内百姓幸免于难,唯有连续数日的厮杀马鸣之音和随风飘散而来的血腥之味伴他们度过寒冬长夜。
此后,废太子兵败自尽而亡,天子一病不起,大权尽收恒王手中。
这是传入北渊老百姓耳中的正月初九之变,北渊史官也是如是记载的。可事实究竟如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赵眠骑在马上,看见城门口站了一大堆人,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少年。小少年眉眼生得不俗,仪态不输成年人,只看他端端正正地站着,脸上一副谦卑之态,显然是在等一位重要的人物。
季崇道:“是五殿下。”
北渊五皇子,魏枕风的五弟,名魏璁宸,其生母是在魏照修后宫中地位颇高的德妃。这对母子在太子和恒亲王的党争中选择明哲保身,作壁上观。直至宫变的前一夜,才投入魏枕风的阵营。
在魏枕风主动放弃皇位的情况下,生母身份尊贵的五皇子无疑是新一任太子的热门人选。
赵眠问魏枕风:“你是不是故意向盛京透露了你要回来的消息,就是想看看各方势力会作何反应。”
魏枕风“嗯”了一声,抬眼看着城门上的“盛京”二字,哂道:“至少我已经知道有人会来接我,有人会派刺客去边城问候我。”
魏枕风骑马来到魏璁宸面前。魏璁宸本就年龄小,在马下更显得小小一只。他朝自己的二哥恭恭敬敬地行礼,腰几乎弯到了地上。
“皇兄一路辛劳。”魏璁宸看着老成持重,声音仍旧是孩童的稚嫩,“璁宸恭迎皇兄归京。”
魏枕风注意到魏璁宸脸色发白,嘴唇干裂,问:“你在这等了多久?”
魏璁宸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回皇兄,璁宸没等多久。”
站在魏璁宸身后,一个宦官模样的中年男子道:“王爷,五殿下一早便在城门口等您了,一等就是三个时辰。”
魏璁宸抿了抿唇,低头不语。
赵眠心道魏家人还真是一窝的狐狸啊。只听最好看的那只双泪痣狐狸道:“辛苦五弟了。”
魏璁宸忙道:“不辛苦,这是璁宸该做的。”
魏枕风点了点头,状似关心地问:“你近来学业如何。”
魏璁宸便将自己这阵子所读之书一五一十地告知魏枕风,魏枕风夸了一句“不错”,两人俨然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
魏枕风没有去恒亲王府,而是直接进了宫。宫变事成之后,他一直住在北渊历代帝王所住的承明宫,虽无天子之名,已是天子之实。但就因为没这个名,魏枕风始终只睡在偏殿。
于是,承明宫就成了赵眠在北渊的临时住处。一箱箱行礼搬了进来,承明宫的茶换成了点春枝,书架上的兵法和词集挨在一起,游龙枪也多了一个名为惊鸿剑的小伙伴。
魏枕风还没来得及感叹赵眠嫁妆之多,接连不断的事情就找上了门。
先是德妃母子,德妃似乎觉得儿子亲至城门口等候三个时辰还不够,又派人送来了她亲手炖的莲子红枣汤,这些汤最后全进了周怀让的肚子里。
再是魏枕风之前在南靖提到过的四弟,北渊四皇子魏怀逸。
魏怀逸的生母难产而死,自己又因早产自幼体弱多病,是北渊皇子中最无存在感的那个,也就魏枕风和他关系不错。魏枕风的原话是他们“至少不会想着把对方搞死”。